吕静冠才刚走出丁家,便看见一辆非常昂贵的名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左边一辆高级进口房车、右边一辆顶级进口休旅车,这里应该是高级住宅区吧?
果然人不可貌相,看丁奶奶的穿着一点也不像个有钱人,所以说,做人真的不能狗眼看人低……
吓!人车交会之际,吕静冠下意识缓下脚步靠边暂停,正好看见开车的男人冷冷的瞪着自己,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转了念头,哪来的冰山男呀?天气已经够冷了,他是想冻死她不成?
妈呀,真的好冷!她缩了缩身子,再度迈开步伐,试图让身体暖和起来,忍不住又暗骂,可恶的冰山男,她又没挡到他的路,干么用冷冻光束扫射她呀,害她现在冷到牙齿都在打架了,好冷,用跑的吧,用跑的……
踩下煞车,伍默磊透过车内的后视镜,将那个跑远的陌生身影收进眼底。
她是谁?为什么从奶奶的家里走出来?他疑惑的松开煞车,将车子靠边停妥,然后熄火下车。
“奶奶,我来了。”伍默磊进门后高声喊道。
丁蕙兰闻声,快步从厨房里走出来。“默磊,今天怎么这么早?”
她会这么问,是因为孙子除了不定时会过来探望她之外,每个月的十五号他都会固定过来陪她吃晚餐,而只要他有空,便会像今天一样提早几个小时过来,因此她也早养成习惯,在这一天到大卖场买些高级一点的鱼肉蔬果,养一养他三餐老是在外的胃。
“公司没什么事就提早过来了。”
“这样啊。”丁蕙兰迫不及待和他分享今日在大卖场的奇遇,“默磊,我跟你说,我刚刚去大卖场买菜的时候,遇到一个很可爱的小丫头。”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孙子坐下来。“她让我坐在她的摊位前休息,请我喝水、跟我聊天,还很好心的送我回来。”说到这里,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惋惜。“她刚刚才离开,早知道你会这么早过来,我就请她多留一会儿,让你们认识认识。”
“我看见她了。”
“你看见她了?”
伍默磊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又问:“她在那儿卖什么?”他担心平常深居简出的奶奶被诈骗集团骗了。
“保险。”丁蕙兰顺口回道,急急地又问:“你看见她了,怎么样?是不是长得很可爱、很讨人喜欢?”
“有吗?”他不客气的泼出一桶冷水,他哪里不知道奶奶在动什么歪脑筋。
闻言,她立即敛起笑容,板起脸来。“明年你就三十了,也不见你带女朋友回来给我看看,你说,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我当不成曾祖母?”整个社区的好女孩他没一个喜欢的,再这样下去,怕是等到她都作古了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又是这套说辞!伍默磊暗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再和奶奶打哑谜,“奶奶,你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没想到心思会被孙子看穿,丁蕙兰赶忙装傻。“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二十二年前,她为了让年幼又失恃的他可以远离家族的纷争,开口让他搬来和自己住;十一年前,她为了维持家族的和谐,明知他已做好了人生规划,她仍然狠下心肠告诉他,希望他能出国读书;七年前,她又为了求全而要求他自立,不准他再回来与自己同住。
这三个决定,都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她并不后悔,只是她现在很担心他身边一个红粉知已也没有,若是她突然两脚一伸,没有人能够陪他走出悲伤,如同他七岁他母亲因病过世时那样,那她的罪过就更大了。
“奶奶,我没有没胡说,你心里明白。”伍默磊不打算让奶奶这样含糊过去。“至于那个女孩……”他摇摇头。“你还是少跟她来往比较好。”才第一次见面,那个女的就对奶奶这么热情,谁晓得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一听,丁蕙兰更不开心了。“你别乱说,人家冠冠很乖、很优秀,你不喜欢,我喜欢。”
冠冠?听奶奶这么热情的喊一个刚认识的女孩,他不由得在心头冷哼,对吕静冠的印象更差了。“奶奶,你……”
“不听、不听、我不听。”她像个孩子一般耍赖的捂住耳朵,起身走向厨房继续准备晚餐。
伍默磊不死心的追进厨房。“奶奶,她一定会拐你买保险……”
“冠冠才不像你说的那样!”丁蕙兰打断他的碎念,拿来一旁的青菜清洗着。“她说我的家人已经帮我买了,要我不要浪费钱。”
“那只是话术,一旦让她知道你很有钱,她……”
“我相信冠冠,就算她知道我很有钱,她也不会叫我跟她买保险。”她再度截断他的话,觉得他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见奶奶对陌生人如此不设防,伍默磊更为担忧了。“奶奶,我看你还是搬来跟我一起住好了,我……”
“不要。”不等他把话说完,丁蕙兰立刻拒绝。“我才不要去住那种高楼大厦,出入都要坐电梯,麻烦死了。”还是这儿好,无聊就去附近的大卖场逛逛,再不然就在社区散个步,还可以和邻居聊聊天,日子过得多轻松、多惬意呀!
“那我请一个人来陪你……”
“不要,我都这么老了,还要被人管东管西的,那我干脆去找你爷爷好了。”她洗菜的手不停,话愈说愈不客气,“还有你,你也不要妄想搬回来跟我住,我不欢迎。”
“奶奶……”
“你真的很烦耶,一直念念念的,你的曾外祖母都没你这么会念。”丁蕙兰的嘴动个不停,手也动个不停,菜洗好了,她开始切菜,动作之迅速俐落,教伍默磊看了也不禁大感佩服。
既然劝不动奶奶,他只好把话题转向另一个当事人,“她什么时候会再来?”他肯定吕静冠还会再来,因为她还没达到目的。
闻到不寻常的味道,丁蕙兰停下动作,微眯着眼望着他,有些防备的问道:“干么?”
“让她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他也不讳言地直说了。
“我本来就不是好欺负的,不用你特别来警告冠冠。”说完,她又继续切着菜。
当作没听见,伍默磊再问:“她到底什么时候会再来?”
“不知道。”
“她没和你约时间吗?”
“她说改天再来看我。”
伍默磊一怔。“就这样?”她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还是她根本就是一个不及格的员工?
“你不要老是门缝里看人,人家冠冠真的只是很单纯的想跟我做个朋友,没有其他的意思。”丁蕙兰必须为吕静冠说句公道话。
“做朋友?”他怪叫一声,“看不出来她今年七十多了。”
正好切下最后一刀,丁蕙兰拿着菜刀转过身面对他。“怎么?我就不能和年轻人做朋友吗?”
心知自己太口无遮拦,伍默磊抱歉的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得理不饶人。
“我看她的年纪应该……”
丁蕙兰接口道:“她叫吕静冠,今年二十二岁,刚从大学毕业,目前单身。”她心里想着,虽然目前看来吕静冠和孙子没有什么发展的机会,但以后的事谁知道,让孙子先对她有初步的认识没什么不好。
才二十二岁?刚刚他在车上只扫了吕静冠的正面一眼,并没有看得很仔细,感觉她的年纪应该不会太大,但没想到她这么年轻。
“奶奶,你们之间差了将近五十岁,说做朋友,你不觉得太牵强了吗?”
“哪会!”丁蕙兰有她自己的想法。“交朋友就跟谈恋爱一样,年龄不是问题、体重不是压力、身高不是距离。”
真的很难沟通,伍默磊按惯例举双手双脚投降。“我还是想认识她一下,可以吗?”
“再说啦。”她这才放下菜刀,看看时间还早,她决定先去小睡一下。“我回房间去眯一下。”
陪着奶奶回房间躺上床后,伍默磊才又回到客厅坐下。
冠冠?他撇撇嘴,再一次在心头冷哼。才第一次见面,奶奶就喊人家小名了,奶奶是有多喜欢她啊?他不禁有些吃味,也更加怀念以前奶奶喊他小磊的时候,那个时候奶奶眼中只有他,也只爱他一个人。
奶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喊他默磊的?好像是从他升高三那年开始,在那之后,奶奶就一直嚷着希望他能出国读书,他们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是什么原因改变了奶奶的想法,到最后奶奶竟然连家也不让他回了?想到这儿,他因为看到奶奶而回温的眸光,再度降到了冰点以下。
应该是那边的人又在作怪了吧,那边的人……他冷冷的嗤笑一声,没一个好东西!幸好他已远离那里,如今他死也不会再回伍家。
虽然他非常不愿意承认,但他身分证上的父亲栏位确实印着伍承勋的名字。
对、没错,他父亲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伍联集团的伍总裁伍承勋,只是他绝口不提,所以除了亲人,只有他的至交姚琮浩一家人知道他是伍承勋的儿子,而他,并不是一个因为爱而诞生的孩子。
早在母亲因病过世之前,父亲在外头便另有家庭,母亲过世之后,父亲迫不及待的将已为他生下一儿一女的小三扶正,完全不顾他的心情与感受,而就在他即将成为家族之间争权夺利的工具之时,是奶奶及时伸出手解救了他。
他至今仍深深记得,那是一双有如朝阳般温暖的手,此后,他的世界里不再只有冰雪,他的生命里不再只有寒冬,他不再是一个没人爱的孩子,他终于能够拥有一个安全又温馨的家;尽管这个家里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无论旁人怎么看待他、怎么评论他,他的亲人由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奶奶。
没再想下去,伍默磊闭上双眼,试着让自己休息一下,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左右他的生命,他更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奶奶,他发誓!
伍承勋隐身在窗帘后头拿着望远镜看了好一会儿,解了些许思念之情后,这才有心思关心其他的事情,他开口问向守在一旁的特助洪国兴,“不久前离开的那个女孩好像没见过?”但他视线仍然紧盯着伍默磊。
伍承勋一直希望大儿子能再回到自己身边,不仅是想弥补对他的亏欠,也是想提早栽培他接班,所以打从大儿子回国,他就命令洪国兴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大儿子。
三个月后,他终于重新掌握了大儿子的生活,于是,大儿子每个月十五号固定过来陪丁蕙兰共进晚餐的日子,也变成他唯一可以好好看看大儿子的日子,而由于大儿子的生活太规律、太简单,送到洪国兴那儿的调查报告也从原来的每周一份,变成每个月一份,而日期就选在十四日,突发状况不算。
这六、七年来,只要伍承勋有空,就会趁母亲出门采买之际,偷溜来这间被他称为“影筑”的房子里守候。
影筑就位在丁蕙兰家的正对面,这里曾经是他第二任妻子吴雪霜的娘家,说来也是老天爷可怜他,当时他就在想,这房子是他观察大儿子时最理想的地点,正好他的丈人因为膝盖出了问题,想把房子卖掉,换到有电梯的大楼去住,他便暗中托人为他买下这栋房子。
“是,那个女孩在昨天以前未曾在老夫人的身边出现过。”
“查。”伍承勋贪恋地注视着坐在客厅里闭目养神的大儿子,觉得自己真的好悲哀,每次想看看大儿子,都得这样偷偷摸摸,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窝囊的父亲吗?
“是。”
妈去午睡了吧?伍承勋在心底问。
他虽然喊丁蕙兰一声妈,但她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的亲生母亲是伍政沛以丁蕙兰无所出为由娶的二房,后来父亲又作主将他这个长子过继给丁蕙兰做养子。
再瞧瞧大儿子,他闭着眼睛在想什么,为什么一直皱着眉头?问号再一次在伍承勋的脑海中盘旋,让他不禁感叹,这样的日子他到底还要过多久,会不会没有尽头?
又默默的看了大儿子好一会儿,伍承勋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望远镜转身离开窗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国兴,我不想再等了。”
一步错步步错,他好后悔当年没有坚持把七岁的伍默磊留在身边,而是答应把他交给妈照顾,才会让他们父子的感情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迟迟寻不回来。
“但是夫人那边……”
“雪霜会谅解的。”
洪国兴却不这么认为。“总裁,为了大少爷好,您还是再等等吧。”
洪国兴和伍承勋同龄,今年都是五十五岁,他从伍承勋一进入伍联集团就跟在伍承勋身边做事了,说他是伍承勋最信任的人也不为过,也因此,他可以说是最了解伍氏家族的外人。
“不过就是个孩子,有这么难以接受吗?”伍承勋无法理解。
都快三十了,哪还是个孩子啊?更何况大少爷不只年纪最长,更是同辈之中最优秀的,自然更容易成为箭靶。
洪国兴再次劝道:“事关二少爷的权益,夫人难免……”他点到为止。
“那我到底还要等多久?”伍承勋难掩心烦,对于亡妻,他只能到地下去向她赔罪,那大儿子呢?该不会也要他到地下去他才能补偿吧?
“会有机会的。”洪国兴心忖,十一年前,大少爷会高中一毕业便出国读书,就是夫人在背后搞的鬼,而当时总裁没问,他也就没多嘴了,但他相信,总裁心里有数,至于大少爷回国后为什么没与老夫人同住,他认为应该也和夫人脱不了干系。
“会有机会、会有机会,这句话你说了多少年了?!”伍承勋不禁有些动怒了,怀疑洪国兴的良心根本就是被狗吃了,才会那么无情又无义。
简直像一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在闹脾气。洪国兴其实很想笑,十分清楚伍承勋只有在提到伍默磊时才会这么情绪化。
见洪国兴不说话,很明显又偷偷在心里取笑他,伍承勋更气恼了。“国兴,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真的很想请你回家吃自己。”说完,伍承勋再度走到窗边,拿起望远镜偷看大儿子。
他就干脆让洪国兴笑个过瘾,免得他得内伤。
洪国兴扬起一脸笑,非常开心能有一个这么了解且体恤自己的好老板,但看着伍承勋望眼欲穿的模样,他的笑意消逝了,天下父母心,就算他是一个人人敬畏的大总裁又如何?一遇到大少爷,他还是只能变成软骨头,低头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