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梁一峰见她神思游荡,敛起笑容。
“没有,有你当靠山,谁有胆子欺负我。”她笑了,微微感到失落。
“我愿意一辈子当你的靠山。”
林子瑜沉默地望着他好半晌,笑了笑说:“我送这份档案给执行长,再整理一下资料,就可以出发了。”
“子瑜……”梁一峰话梗在喉咙。
“特助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私底下,你可以叫我一峰。”
“我们正在上班。”她淡淡地说。
“能不能别对我若即若离?有时候我觉得你像是接受我了,有时候却又觉得你全身都在拒绝我,如果不是很了解你,我真会以为你像那些爱玩手段的女人,这样被你吊着,我很难过。”他语气几乎是可怜兮兮的了。
“我没有吊着你的意思。”她有气无力地说。
“我知道,就是知道才烦躁。”他爬了爬不长的头发。
“你把头发弄乱了。”她走近办公桌,伸手替他整了整发型,手却被他一把握住。
“如果你真的还没准备好,就别靠我太近,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你不晓得男人在很多时候只是头野兽,特别是面对自己深爱的女人,得花上很大的力气,才控制得了不扑上去。”他眼神狂热,黑色双瞳被欲望染得黝黑深邃。
林子瑜连忙抽出手,脸微微发热了,这是第一次,她面对梁一峰时心跳超速。
看见她透出微红的脸颊,梁一峰怔愣,然后是一波狂喜……他打动了她吗?
“我去忙了。”她慌忙转身,快速步出办公室。
她抚着左胸口,等慌乱过去,她缓下脚步,轻轻叹口气,走到执行长办公室,敲了门。
“进来。”
她推门走入办公室,沉稳的黑色办公桌、黑色皮沙发,没有多余的摆饰,显示办公室主人的严肃。
“执行长,这是财会部年度报告文件——”
办公桌后的男人抬起头,朝她温和一笑,指着沙发打断她的话。
“文件给我,你坐一下,陪伯父聊聊,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我知道你跟一峰等会儿要到台中开会。”梁义仁拿下文件,签了名便起身走向沙发。
林子瑜只好也往沙发走,坐下来。
“子瑜,到公司这阵子工作得习惯吧?”
“已经渐渐上手了。”
“嗯。”他笑笑点头,“我听一峰说你工作能力很好,不到一个月时间你就能跟上他的工作节奏,不简单。你跟一峰幼儿园同班,国小、国中也同校同班,伯父看你像自己的女儿一样,有没有男朋友了?”
“呃……”她瞬间明白了,“目前没有。”她面露微笑。
“伯父认识几个不错的年轻人,找时间大家一起吃饭、交个朋友,每个条件都很好,有好几个都是上市公司主管,你们现在年轻人生活圈被工作局限住,不要把时间都摆在工作上,特别是女孩子青春有限,趁年轻有机会应该多认识几个对象,终归要嫁人,你也已经二十六了,要赶快,伯父……”
“伯父,我懂您的意思了,我会跟一峰说清楚,不会妄想高攀他的。”
“你这孩子,怎么……”
“伯父,于公,您是执行长,我只是个小职员,于私,您是一峰的父亲,是长辈,我尊重您。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所以不想拐弯抹角回答您,这样会显得我无知且无礼,我知道跟一峰的差距,唯一能做的就是拒绝他,我跟他门不当户不对,我有自知之明。”
“我想我懂一峰为什么喜欢你了,得不到的反而更有吸引力,你表现得很有骨气,果然很聪明。”
“您以为我对一峰欲擒故纵吗?我没有,在我心里已经有别的人。伯父想帮我介绍对象的好意,我心领了。”
“既然你要挑明说,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没见过不想进梁家的女孩,你可以去打听,集团上上下下,有哪个女职员不想飞上枝头进豪门?所以单凭你的有自知之明难以说服我,我希望你向我保证……”
“保证什么?保证我不会爱上梁一峰,还是他不会爱上我?”她笑了。
“这样吧,我说过,得不到的反而更有吸引力,你要是想跟一峰谈谈恋爱我不反对,相信我,就算只是谈恋爱,你能得到的好处也少不到哪里去,金钱、珠宝,或者几间不动产,应该也远远超过你一辈子赚得到的钱了,我只要你保证你不会跟一峰要名分,他的妻子人选……”
“伯父,恕我无礼,在您眼里我或许穷,但还没穷到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金钱,我愿意保证我绝对不会要求一峰娶我,但若是他自己想娶我,我无能为力。”
“你可以拒绝。”
“相信我,我一定会拒绝他,若真有那么一天,他盲目到敢跟我求婚,我一定会拒绝他,并且把今天我跟伯父的对话,一字不漏转达给他。”她挺直背,笑得典雅。
“你……”梁义仁脸上毫无笑意,只剩冰冷。
“伯父觉得我无礼的话,随时可以让一峰开除我,相信凭我的学经历,我一定能找得到其他工作。执行长,出发时间差不多快到了,我还得整理一些文件,先去忙。”
她也许什么都没有,没有财富、背景、权势,但她有骨气,那是她对自己唯一感到骄傲的,就算天皇老子来,也别想要她心甘情愿被践踏人格。
退出办公室才涌上想哭的冲动,她眨眨眼睛,逼退脆弱情绪。
刚才对梁一峰的冲动,顷刻间烟消雾散了。
办公室内,梁义仁深思半晌。确实是个性刚强的女孩,可惜了,双方家庭背景差异太大。
闷热的夜,一点风也没有,江禹安在小巷路灯下,站两、三个小时了。
这阵子他忙着工作交接,没什么时间想太多,也逼着自己要放手,眼看出发日期将至,该交接都交接完了,原本忙碌的日子突然闲下来,他决定来看看子瑜,她也好阵子没跟他联络,只是偶尔传Line互相问候,他提不起勇气主动打电话给她,害怕一个不小心,所有克制都白费。
在Line上,她传来的始终是笑脸,得意的、朝气蓬勃的图样,然后贴一句工作好忙,再问问他好不好?他回复给她的,也总是笑脸。
那种可有可无的,像是例行公事的罐头问候讯息……他苦涩地想,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无须太过耽溺对她断不了的牵肠挂肚,他好似也快要能够做到无牵无挂飞去上海。
直到今天,一整个没工作可排进周末的两天假期快要过去,他克制不了想见子瑜的念头,他想看见她好好的……
一辆打着白色鱼眼车灯的高级房车驶进巷子,他认得,那是梁一峰的车。车子驶过他面前,他看见后座两个相依偎身形,子瑜靠在梁一峰肩上。
车子在公寓门前停下,梁一峰伸手温柔拍拍她的脸,她抬起头……
他听不见车内两人的交谈,但喉头涌上来的苦意更鲜明了,想要无牵无挂的过程原来这样痛。
梁一峰先打开车门下来,林子瑜也跟着下车,她正好朝他的方向看来,背对他的梁一峰也转过来。
她朝他跑过来,又惊又喜地笑,“禹……哥,你怎么来了?等很久吗?”
又是那个刻意的称呼,彷佛有意隔开他们的距离,他并不想成为她的负担,如果她需要在一峰面前与他划清界线的话,他会努力帮她。
“我刚到附近拜访客户,过来看看你回来没,看二楼的灯没亮正要走,你就回来了。”江禹安淡淡地说。
梁一峰走过来,刻意把手搁在林子瑜肩上,笑脸相迎。
“这么晚来找妹妹?怕我把妹妹吃了?”
他淡淡扫过那大掌,子瑜的肩那样纤弱……
“我只是刚好在附近才过来看看,顺便告诉妹妹,我搭星期三飞机去上海。”
“这么快?”林子瑜的神情转瞬黯淡,语气失落。
“星期二一起吃饭,我跟子瑜帮你开欢送会,庆祝你到上海高升。”
“是啊,哥,星期二晚上空出来,我们一起吃饭,我订你爱吃的川菜馆。”
“好,你说了算。”江禹安淡淡笑答,挣扎片刻,终究克制不住,问:“你们正式交往了?”
这问题多蠢,出口后,他忍不住嘲笑自己,还奢望什么呢?眼见为凭,不够可靠吗?也许,他真是傻到听进姨丈的话,亲口问比凭感觉臆测可靠得多,也或许,他下意识想得到他们亲口证实,让心死得彻底。
三个人因为同一个问题,生出不一样反应。
林子瑜低下头,想反驳否认的冲动感受到梁一峰搁在肩上的掌后,硬是压抑住了。是或不是,对禹安来说有什么重要呢?看见一峰的举动,他也只淡淡扫一眼,什么反应也没有,换作以前……换作那个会为了她跟梁一峰斗牛的江禹安,一定会打掉一峰的手,大声宣示,“子瑜是我的!”
现在的禹安,不是从前的禹安了,只是想当个好哥哥的禹安,他大概打算着如果她跟一峰交往,他就能真正像个哥哥,安心到上海闯出一片天了。
让他心安吧,她能为他做到。她用沉默当作默认,低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眶发热。
梁一峰呆愣几秒,暗暗看她一眼,见她低头不做反应。那是默认吗?是吧。
他笑得心花怒放,像在宣布人生大事地回答,“我们这次到台中开会,顺便共度周末,确认彼此的心意了,子瑜同意了我的追求,这样应该算交往吧?”
林子瑜呆住,抬头望着他。她什么时候跟他确认心意了?
这家伙……算了,回头再跟他说清楚吧。
“一峰,你先回去,我跟哥再说几句话就上楼休息了,今天很累。”
她没反驳!梁一峰心花怒放到了极致,开怀不已。
他没想到竟能在禹安面前,得到与她相恋的入场券。
“好。”他二话不说地答应,立即行使情人权利,在她脸上印下一个吻,“早点休息,明天我过来接你。”说完,他回到车里,车子在小巷里无法回转,司机缓慢倒车驶离,他按下车窗朝两人挥手。
一直到车子离开了,两人仍是沉默不语。
“……你快乐吗?”许久后,江禹安声音极低地打破静默。心很伤、很痛,但到了极点忽然就麻痹了,至少,他还能在她面前挤出笑容。
林子瑜仰头看他。黑夜浓重得像是雾罩住她的心,她觉得自己好似迷路的孩子很恐惧,失去禹安这项已成真的事实,让她想放声痛哭。
但现在不行,她勉强地笑,心在破碎。
“快乐吧,一峰……对我很好。”她低语,这是真话。
“子瑜,只要你幸福,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忍不住抚摸她的脸颊。
“那你呢?快乐吗?”她迎上他清亮的视线,那双充满感情的黑眸,曾经载满了炙情热爱,单单只对她,而今却不复存在。
他低首望着她,满腔不舍快冲破胸口,失去她的痛,太清晰。
他吐出轻叹,彷佛如此就能稀释自己心口的疼,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情感让他伸出手,紧紧揽她入怀,思绪千回百转。
“一下就好,让我像个哥哥抱着你。子瑜,你快乐就是我的快乐,从小到大,我最大的希望就是看见你幸福!你上楼吧,我该回去了,星期二晚上见。”
他松手,没等她回应,头也不回地走出小巷,也没人看见他迫在眼角的眼泪终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