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生不嫁?」陆傲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段景熙。
「嗯。」她点头。
「熙主子,您怎么会答应这种事?」弥生又恼又急的问。
「有什么办法?」段景熙耸耸肩,一脸轻松。「高云拿这个来逼我放弃国主之位,我岂能遂他心意?」
「就算是这样,您也不该赌上自己的终身大事。」弥生懊丧的看着陆傲秋。
「您终生不嫁,难道要陆大夫打一辈子光棍吗?」
「其实……」段景熙的眼珠子转了转,狡黠的笑道:「只在乎天长地久,不在乎婚嫁与否。」
弥生觉得她尽说歪理,急得脸都涨红了。
「你们不在殿上,不知道我是情势所逼。」段景熙语气无奈,但眼底却又充满霸气。
「陆大夫,」弥生叹道:「你倒是说说话呀。」
陆傲秋神情泰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也只能这样了。」
弥生一惊。「什么?!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稳定民心,安定国境,其它的事都得先摆一旁。」段景熙说完,话锋一转,「对了,你要如何处置郑婉儿?」
陆傲秋稍微思索了一下,回道:「她是恩师之女,我想……还是让她回落凤城好了。」
「她那么坏,为何不放逐她?」弥生问。
「多事。」段景熙白了她一眼。「傲秋决定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插什么话啊?」
「她想毒杀陆大夫耶!」弥生气愤地道。
「反正她也没得逞,算了。」陆傲秋毕竟念旧,想起恩师的栽培跟提携,他怎好让郑婉儿下半辈子难受?
「也对,她自断一根小指,也称得上是一种处罚跟报应,算了。」段景熙续道:「就把你的小宅子给她跟刘妈吧。」
「咦?」陆傲秋一怔。「那我住哪?」
「你当然是住在居城啊。」她说。
他浓眉一揪。「我要以什么身分住在居城?更何况我还要继续行医呢。」
「那还不简单?我找间更大的宅子给你当医所。」段景熙自顾自的计划着。
「我想过了,你喜欢替那些穷苦人家医病,我索性给你办家公设的医所,凡是鳏寡孤独老弱伤残,都能用最少的诊费,甚至免费得到治疗及照顾,你说如何?」
公设医所?陆傲秋周游各地,还不曾听过哪里的国主有过这样的德政,他激赏的望着她,由衷赞美道:「景熙,你真是不得了。」
「你觉得好吗?」得到他的赞赏,她十分开心得意。
「当然。」他用力点头。「你这是造福百姓呀。」
段景熙欢喜的再道:「我还没说完呢,我还想办个医塾。」
「医塾?」他微怔。
「怪杰只有你一个徒弟,他的医术也只传授给你,但我认为医术不该藏私,应该让其它有才之人习得,然后造福更多人。」她眼中闪着光芒。「之前在鹰头山,不是有个年轻小伙子对医术极有兴趣及天分,你还亲自誊写医书送他吗?」
「嗯。」
「我办个医塾,让你授业,这么一来,既能分摊你的工作,又能造福百姓社稷,岂不是一举两得?」段景熙说得欲罢不能,「还有,我想要全面整建城郊的农人聚落,重修税制。」
听完她的这些想法,陆傲秋越觉佩服。她可惜了是个女人,若她真是男人,弄不好还能一统天下,结束大朝分裂的局面。
「景熙,你这些想法实在太好了。」陆傲秋笑道:「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
她抿唇一笑,用力的点点头,忽而,她又神情一黯。
「怎了?」他问。
「我烦心着一件事,就是周国……」她说:「周国新主上位,据张大人得到的消息,杜长风正积极与邹宇龙交涉,我担心周黄两国结盟,驌国会被孤立。」
「不愁。」陆傲秋脸上漾着轻松的笑意。
「哪能不愁?」段景熙秀眉不展。「我愁慌了。」
他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温柔地道:「我走一趟霜山城吧。」
段景桓与向求凤的尸身并未寻获,段景熙于是以他们的衣冠代替,以隆重的葬礼落葬。
葬礼之后,陆傲秋动身前往霜山城。
霜山城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陌生,他在这儿住了十几年。
来到国主居城大门前,他取出邹宇龙的玉腰牌。「小人陆傲秋,要求见这块玉腰牌的主人。」
霜山城居城的护城工作由御林军骁骑主导负责,看见这块玉腰牌,守卫一惊,立刻将陆傲秋请入城中候着。
不多久,有人来了,正是当日在驿馆有过照面的赵大人。
「陆大夫,别来无恙?」
「托福。」陆傲秋拱手一揖。
「国主大人已候着,请随我来。」赵大人说完,领着他前往邹宇龙的居苑。
来到邹宇龙的书斋,邹宇龙正在写字。
「大人,陆大夫到了。」
邹宇龙停下笔,抬起头,笑视着陆傲秋。「陆大夫,别来无恙?」
「托国主大人的福,一切安好。」
当时还是二公子的邹宇龙,在邹天擎过世后,毫无意外的坐上国主大位。如今的他,已是周国国主,而不是邹二公子了。
「陆大夫,你我必定心有灵犀,我正愁着不知如何找你,你便来了。」
「国主大人找小人何事?」陆傲秋问。
邹宇龙笑道:「我已将令尊之事重启调查,并证明令尊的清白了。」
陆傲秋一怔,惊喜地道:「国主大人所言为真?」
「不假。」他说:「调查过后,证实令尊并无收贿贪污之情事,我已追封他总教头一职,并惩处相关人等。」
「谢国主大人,小人感激不尽。」
「还有,当初拔令尊官职,又将你举家自周国除籍,如今沉冤得雪,我已将你陆家复籍,也就是说……你如今又是周国人了。」
「国主大人还先父及陆家清誉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这是我邹家欠你的人情,何况还欠一个呢。」邹宇龙又问:「你既已复籍,可愿意回周国来谋得一官半职?」
陆傲秋想都不想便摇头。「国主大人,小人对为官并无意愿,不过今次小人前来,便是要向您讨那第二个人情。」
闻言,邹宇龙微怔。「噢?你说。」
「小人希望周国能与驌国结盟。」他说。
邹宇龙一震,惊疑的看着他。「你为谁带这口信来?」
「为我爱的女人,还有她的子民。」
邹宇龙先是怔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他说的女人应该就是驌国新主段景熙。
不久前,他得知段景桓意外骤逝,其妹段景熙仓皇即位之事。女人坐在国主大位上,那是前所未见,列国皆惊疑不已。驌国在段景桓在位时,将段景熙嫁往黄国以与黄国结盟,后不知何故,杜长风休了段景熙,两国盟约中止。
这段时间,杜长风不断释放讯息,并派使者前来传达结盟之意,可他却因为对杜长风有疑虑而始终未回应。
如今,陆傲秋突然前来要求他与驌国结盟,还说段景熙是他爱的女人?
「陆大夫,你所说的女人莫非是驌国新主段景熙?」
「正是。」
邹宇龙震惊不已,段景熙是何等身分,他如何与她……
「冒昧地问,」他礼貌的试探,「你与驌国国主的关系是?」
「她此刻怀着我的孩子,再不用多久便要生了。」陆傲秋回得直接。
邹宇龙陡然一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国主大人,段景熙不同于她的兄长,她有着不输男人的气魄及才智,亦有着女人该有的怜悯及温柔,过去为了黎民百姓,她远嫁黄国,如今为了国境和平,她希望能与周国结盟,互不侵扰,相互支持。」陆傲秋续道:「国主大人即位不久,必然想有所作为,如今三国鼎立,互相牵制也互相猜忌,就算今日结盟,也未知他日是否信守盟约。」
「那你还——」
「但景熙不同。」他打断了邹宇龙的话,「她是个守信重诺之人,而且她绝不会为了私欲而轻意发动战争,她要的是国家安定,百姓富足,绝对是国主大人最佳的盟友。」
邹宇龙陷入沉思,咀嚼着他的话。
「据我所知,杜长风正尝试与大人接触,可大人为何尚未回应?是否因为大人不信他?」他点出了邹宇龙心中的疑虑及顾忌。
「确实。」邹宇龙也十分坦白。「一个能轻易休妻及解除盟约的人,绝不是可信赖之人。」
「大人对昊天帮的想法如何?」陆傲秋又问。
邹宇龙微顿,不解他为何突然提及昊天帮。「昊天帮的魏镜明是列国都感困扰的麻烦人物呀。」
他一笑。「驌国即将与昊天帮签订条约,保障所有驌国商旅的安全。」
郑宇龙一震。「此事当真?」
「小人不敢欺瞒国主大人。」
「魏镜明从不与列国交涉,段景熙竟能跟他谈条件?」邹宇龙好奇地问道:「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陆傲秋深深一笑。「那倒没有,只不过魏镜明是小人的拜把兄弟,他又信任景熙,便与驌国缔盟了。」
邹宇龙惊讶的看着陆傲秋。「陆大夫,你这个人……不简单呀。」
「国主大人,小人只是一介平民。」
邹宇龙凝视着他,若有所思。他虽是平民,但深不可测,驌国国主怀了他的骨肉,昊天帮帮主是他的拜把兄弟,这些事并非寻常,他却说得像是早上吃烧饼掉了芝麻一般的平常。
「这便是你要我还的人情?」邹宇龙直视着他,神情略带严肃。
陆傲秋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的道:「是。」
「你可知道这是个有点过分的要求?」
「国主大人,此事攸关两国千千万万百姓的福祉,一点都不过分。」陆傲秋语带央求,眼神却坚定强硬。「王者应是止战为傲,不应以发战而骄,国主大人是真正的王者,相信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邹宇龙性情豪迈磊落,他喜欢率直真诚又敢言的人,陆傲秋这番话若是他父亲听了,那肯定是逆耳的,可他听着,却觉得爽快极了,况且他还欠陆傲秋一份人情是真,应以百姓福祉为优先亦是真。驌国有结盟的诚意,又已与昊天帮缔约,他想不出自己有任何理由拒绝。
「陆傲秋,你等着。」他执起案上的笔,奋笔疾书。「我立刻便给你心爱的女人写封信。」
陆傲秋深深一笑。
陆傲秋离开已经月余,段景熙虽好奇他只身前往霜山城所为何事,可他不说,她也奈何不了。
他离开不久,郑婉儿被魏镜明从鹰头山送了回来,并与刘妈一起安置在陆傲秋原本的小宅子里。两人无谋生之才能,靠着替人缝缝补补赚取微薄的生活费。
接着,段景熙在张奇等人的协助下,开始筹办公设医所及医塾。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她做了许多对百姓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决策,深受城民肯定及爱戴。
原本极力反对由她继任国主之位的高云等人,虽还是不认同她,却也无话可说。
只是,天天操持政务对一个已怀胎九月的女人来说,实在负担太重,这一日,她的身子再也受不了,便在书斋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已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而坐在床边的人不是寸步不离随侍着她的弥生,而是去了霜山城的陆傲秋。
「怎么是你?你几时回来的?」
「刚到。」陆傲秋深情的望着她,叹道:「你真教人担心,还记得发生什么事吗?」
段景熙边想边道:「我原本在看折子,忽地眼前一黑,就……我昏倒了?」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眉心一皱,好气又好笑地道:「我一回居城就听说你昏倒了,你可知道我有多紧张?」
「放心。」她摸摸肚子,笑道:「这孩子挺得住,他的爹娘可是陆傲秋跟段景熙呐!」
瞧她一派轻松,他不禁皱眉道:「景熙,你都快临盆了,我拜托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
「有你在,我干么照顾自己的身子。」段景熙讨好的咧嘴一笑。「你自然会照顾我啊。」
「你呀,就会胡说八道。」陆傲秋用手指轻戳了她额头一下。
她粲笑如花,毫不在意。
「我知道你静不下来,」他边说的同时,边帮她挪了挪枕头,让她可以躺得舒服些。「但我拜托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你可是随时要临盆的人。」
她点点头,甜甜的道:「我明白。」
「少跟我装乖,我知道你没这么听话。」
「呵。」
在朝堂之上,她的霸气不输男人,但在他面前,她却像个小女孩般天真可爱,甚至会跟他撒娇,这一面,除了他,谁都看不到。
「对了,还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段景熙怯怯地道。
陆傲秋无奈的瞅了她一眼。「国主大人,又是何事?」
「就是、就是……我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娘亲是我,但父亲却不详。」
他不由得笑叹,「怎么会不详?所有人都知道你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孩子。」
「是没错,不过……就是没名没分,名不正,言不顺。」她说得委屈又可怜。
「之前说什么只在乎天长地久,不在乎婚嫁与否的人,不就是国主大人你吗?」陆傲秋宠溺的笑望着她。
「我是无所谓,可我担心的是孩子。」段景熙说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出生后,别人会不会笑他没爹啊?」
「谁敢笑国主的孩子没爹?」
「就算别人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也会在背后笑话他,这么一来,他会很受伤的。」说着,她假装擦着眼泪。「我担心他幼小的心灵受创,一辈子难以愈合。」
听她说这些话,他真有点啼笑皆非,他太了解她,古灵精怪的她不知道又在盘算着什么。
「说吧,你又想做什么?」他好整以暇地问。
「趁着孩子还没出世,不如我们快成婚吧?」她说。
陆傲秋微微瞪大眼睛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