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苏府门前是车马不断、人流不绝,喧哗热闹得紧。
原来,中秋快到了,苏老爷今年不打算在长安过节,打算留在杭州。而中秋是个必须举家团圆的日子,因此分散在洛阳、长安等地的苏家人都急急的赶来杭州。
苏净尧对于眼前的这番热闹显得非常不屑一顾,而苏夫人也留在府里东隅的院落,并不理会前面的喧嚣。
不过,即使他们想要清静,苏牧城的那些小妾以及女儿们也不会放过他们。
他们每日必定前来向苏夫人请安,同时也尽量找机会与苏净尧闲话家常,增进感情。
这让苏净尧不堪其扰,但为了不让那些人过于打搅母亲,他只能陪伴在侧,替母亲阻档住那些阿谕奉承,虚倩假意。
“娘,我真不明白,爹为何要把我们这些人全都聚集在一处?他不觉得尴尬,我可觉得厌烦。”终于送走了今日最后一批人,他替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苏夫人冷漠的笑了笑。“反正一年除了过年外,也就只有中秋有这番热闹,净尧,忍耐一下吧。”
“娘,您总要我忍耐!这么多年,他娶了一个又一个,真是……”苏净尧抿住了嘴唇,将到口的话语咽了回去。
“净尧,他再怎么样也是你爹。娘的教诲你可不能忘了。”苏夫人优雅的端坐着。
“当年外公怎么会把娘嫁给他这样一个商人呢?”苏净尧依旧心中有气。
苏夫人温婉的微笑。“净尧,娘嫁给你爹这些年,觉得生活很安定,很舒适,很平静。虽然你那些姨娘们有时是吵闹了一些,不过你爹也很体谅我,长安苏府一直就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居住,这样就够了。”
苏净尧看着母亲脸上那抹一贯的温柔,心里有些话很想问出口,却又强自忍耐着。他很想知道,母亲是不是从来不曾爱过父亲,否则对于父亲一直纳妾的事为何可以如此从容对待?
但是,身为儿子,他无权过问父母之间的情感。
“夫人,茶点来了。”丫鬟小翠掀帘而入。
苏净尧看到那摆放整齐的糕点,又突然想起另外一件烦心事。
因为中秋节的缘故,他已经好几天不曾看到柳月奴了。虽然他让淮安去给柳月奴传了话,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那个丫头。
“娘,我向柳氏糕饼铺订了一些月饼,明日你也品尝一下,我看未必比孙记或长安罗坊出品的月饼逊色。”
“净尧,你好像非常关照这家糕饼铺的生意。”苏夫人拿起一块花折鹅糕,目光落在儿子俊朗的面容上。“难得见你对其他人如此用心。”
“儿子只是觉得这家的糕饼作工上乘,用料讲究。娘不也常夸赞他们手艺好,糕饼好吃吗?”苏净尧犹豫了一下后,也拿起一块花折鹅糕。
“那倒也是……这么多年了,一直要你陪我喝茶吃点心,但也只有这些日子,看你比较乐意。这些糕饼不甜不腻,新鲜可口。虽然说都是些平常可见的花色,却不知为何,让人吃完了还挂念着。”苏夫人微微叹息。
“那是因为做糕饼的人很用心。”听到母亲的称赞,苏净尧就好像自己被夸赞似的得意洋洋。“不管是柳老伯还是他的子女们,都是尽心尽力的制作糕饼,从不偷工减料,只要有一些瑕疵,他们宁愿自己吃掉、扔掉,也不会卖给客人。”想到柳月奴努力擀面皮蒸糕饼时的认真模样,他的表情就柔和起来。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见见这家铺子的糕饼师傅。等过了中秋,你陪娘走一趟。”苏夫人听完他的话,也轻轻点头。
“好啊,娘!顺便让儿子再陪你游览西湖。”苏净尧立刻笑容满面。
霎时间一个念头划过他的胸口,他要把柳月奴介绍给母亲认识,母亲一定会像他一样喜欢那个真诚又直接的丫头。
等一下,喜欢?
这是什么话?
他怎么会突然间想到喜欢这一个字眼的?
苏净尧手里拿着糕点,整个人怔仲了瞬间。他该不会是被那些恼人的姨娘与妹妹们给烦得犯了糊涂,脑筋不清楚了吧?
苏净尧的心,莫名的忐忑与波澜起伏。
*
过完了中秋,柳氏糕饼铺原本稍稍鼎盛的生意又变得清淡了。
柳虎生一大早就去了柜坊,他要把这个月的利钱先还清。至于日后的事,他也想找苏净尧谈一谈。
柳天朗夫妻俩则留在糕饼铺,春香在厨房里制作糕饼,柳天朗则在铺子里招呼往来光顾的客商。
苏净尧一走进铺子,柳天朗就热络的迎了上去。
“苏少爷,要买些什么吗?”
“柳大哥,令妹今日不在铺子里吗?”苏净尧左瞧右瞧没看到柳月奴的身影。
“苏少爷,月奴以后都不会来铺子里帮忙了。”柳天朗的目光变得戒慎。“您要买什么,可以同我说。”
“为什么?”苏净尧目光一凛。“发生了什么事吗?”
柳天朗沉默了刹那。“苏少爷,请您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们月奴了。她毕竟是女儿家,所谓人言可畏。”
苏净尧怔仲了一瞬,看着对方眼里隐约的愤怒,他内敛的后退一步。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与令妹之间并无任何的暧昧与苟且。”
“苏少爷,我们月奴正准备谈婚事,我们真的不得不多顾忌些,希望您可以明白。”柳天朗抱拳低头,弯腰作揖。“日后您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和我爹,不管有什么吩咐,我们都很乐意为您效力。”
“为了这个原因就不让她来铺子里帮忙?”苏净尧的嘴角抿出冷硬的直线。“她为铺子花了许多心思,这样是不是有些太不公平?只为了一些莫须有的事。”她要嫁人了?为何他不知道?
“所以苏少爷,只要您不来找她,对大家都好。不是吗?”柳天朗抬起眼,目光直接的望着苏净尧。
“我知道你是担心自己的妹妹,但什么对她才是最好的,你们有没有想过?”苏净尧并未发怒,只是回以冰冷的表情。
“您是什么身分,她又是什么身分?怎么说她都不适合和您走得太过亲近。”柳天朗的面色显得十分的紧绷。
“适合不适合应该由我和她来决定。如果她不想见我,我自然不会再见她。”苏净尧目光如炬。
“苏少爷,您何苦为难她?为难我们家?”
苏净尧倏地垂下眼。“令尊呢?我想和他谈一谈。”他紧抿的嘴角流露出内心的坚定与不容妥协。
“我爹去柜坊还利钱,还要去请大夫给我娘看诊,苏少爷如果想找我爹,下午我爹会亲自送糕饼去苏府。”柳夭朗郑重地看着他,语气一转为坚定。“另外——苏少爷,欠柜房的钱我们一定会还清的。”
“还钱?”苏净尧蓦地一愣。但他立刻就若有所思。难道月奴并没有把借据交给柳老伯?
柳天朗用力点头。“为了保住糕饼铺,我们全家都会全力以赴。“
苏净尧思付着笑了一下。“这我当然相信。”
柳虎生如果去了柜坊,现下必然已经知道欠债早还清了。
他低头沉默了刹那,然后笑着向柳天朗告别。
柳月奴,她想好了向父亲解释的说辞了吗?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况且,柳家似乎对于他与月奴之间也有几分误会,竟不允许他们见面。
不行,这样的事,他绝对不会允许其发生。
如果看不见那个脾气火爆的丫头,他还真觉得心坎里好像缺失了什么般难受。
嘴唇紧抿了刹那,一抹凛冽的坚决划过他明亮的双眸。
一转身,他就朝着柜坊的方向走去。
柜坊里,一定会有柳家的住所记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