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看着手中卖身契,太子深知即使自己已在万人之上,也有许多身不由己,想起自己的父皇和母后,曾是恩爱的少年夫妻,但最终结局……
他嘲弄的一扬嘴角,最终将此事放下,目光直视赵焱司,「本宫会将卖身契送给宁大夫。」
「皇兄英明。」
太子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这声恭维代表的是放下他所喜爱的女子,还真是不要也罢,他的目光看向帐外卫钧的身影,「卫钧看来有事找你。」
赵焱司转头看了过去,「把人叫进来吧。」他也没有什么事好背着自己的兄长。
太子闻言也就开口,「叫卫钧进来说话。」
一旁的福子立刻恭敬的下去传话。
「太子殿下,」卫钧有礼的双手抱拳行礼,在太子面前难得正经了起来,接着他面对赵焱司,「闲王殿下。」
「有事?」赵焱司神色如常的问。
卫钧点了点头,「方才属下发现了郡王世子身边侍卫的身影。」
赵焱司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郁,「郑富?」他似乎记得郡王世子身边的侍卫是叫这个名字。
「是!」卫钧回答。
赵焱司轻抚着自己的下巴,郡王世子已毁,如今郡王府正乱成一团,这个郑富身为侍卫,不在府中待命,来到吴越所图为何?
「他虽特地乔装打扮,但守在郡王府外的探子在他一出发来吴越时便掌握他的行踪,他抵达后,与一位同来自屈申城的妇人接头后便离开,属下已将人押下。」
「接头的妇人与郑富是何关系?」
「还未查明,」卫钧皱了下眉头,「但此人跟济世堂的小厮有着远亲关系,这次是随着宁大夫而来,因为是宁大夫的人,所以属下不好惊扰,还等殿下发话。」
赵焱司的神情一变,立刻说道:「立刻去宁大夫那里把那妇人拿下。」
卫钧点头,转身前去抓人。
太子看着自己的弟弟神情阴郁,不由轻笑,「既是郡王府的事,牵扯上宁家,便全由你处置,本宫不插手。只是郡王府已是穷途未路,玩不出花样,你无须动怒。」
赵焱司低头,不发一言,在他心中,除非死绝,不然世事难料,人急悬梁,狗急跳墙,不到最后,谁也不知局势会如何演变。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微胖的妇人一脸苍白的被卫钧给押了过来,不过除了两人外,后头还跟着宁家兄妹。
对太子行了礼后,宁齐戎不解的问着赵焱司,「你派卫大人捉海婶子做什么?」
赵焱司拉着宁倾雪坐到自己身旁的圈椅,语气淡淡的说:「问几句话。」
海婶子整个人瑟瑟发抖的趴跪在地上。
「海婶子,你可认得郑富?」
听到赵焱司提到郑富,宁齐戎皱了下眉,他们两兄妹并非蠢人,但就败在天性纯良,容易相信人。
海婶子是济世堂一名小厮所引见,说是家中困苦,想要借着赈灾有成后能得到些奖赏,让家中日子好过些,他当时也未多想就把人收下,如此看来确实是大意了。
海婶子一颗心七上八下,话都说不利索,只能摇头。
卫钧已经让人将五花大绑的郑富给带了上来,一看到郑富,海婶子的脸都吓白了。
她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的收了一笔银两替郑富送东西给宁齐戎,她只是贪财,并没有害人之心,但如今这阵仗,她才惊觉自己似乎闯了大祸。
「你可认得此人?」
海婶子白着脸,点了点头。
郑富抿着唇,被押跪在地上,脸上神情冷漠。他自小养在郡王府,跟在郡王世子身边长大,这辈子好坏都与郡王府紧密相连,如今郡王世子变得痴傻,郡王嫡次子与庶子皆亡,郡王无后,痛心得近乎疯魔。
郡王府的前程黯淡,他心有不甘,却也没有随着陷入慌乱,而是牢记世子痴傻前的计谋,就算郡王府毁了也得拉着宁齐戎下地狱,却没料到终究功亏一篑,这一切的变数皆来自于赵焱司的插手。
海婶子已经吓得浑身哆嗦,连忙磕着头,全盘托出,「民妇没想过害人,只是收了笔银子,将一个油包交给宁大夫,此人说这是穆姑娘交代要转交给宁大夫的。」
宁齐戎闻言,脸色一沉,下意识的拿出怀中的帕子。
这条帕子是一日大雨,他在如意楼看戏时巧遇从寺庙拜佛返回的穆云,看她沾湿了发,便将随身的帕子送给她。
事后,她在帕子的一角绣上两人的名字,说是定情之物也不为过。他满心以为是穆云让海婶子给他个惊喜,没料到竟是陷阱。
宁倾雪目光紧盯着兄长手中的帕子,心思有些乱,突然很害怕,担心有些事终究不可逆。
脑子一热,她几个大步上前,一把抢过帕子,看也不看的丢进角落烧着炭的炉中。
郑富看到她的所做所为,双眼睁了睁。
赵焱司注意到他眼神的流转,果然这千方百让送上的帕子有古怪。
宁齐戎微惊,「福宝,你……」
「这条帕子不能要。」宁倾雪言简意赅。
宁齐戎微楞,看着宁倾雪一脸坚持,原要抢救帕子的念头一消,他是魔障了,物是死物,只有人平安才有意义。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郑富,脸上不复见平时的良善,「郑富,我抚心自问对得起郡王府上下,如今你所做所为,到底所图为何?」
郑富冷冷一哼,不愿答腔,事已败露,他也没打算能活着回去。
赵焱司看出郑富已抱着必死决心,看来不用指望能从他口中敲出一字半句,他不客气的一脚踢了过去,「你是个忠仆,可惜忠心用错了地方。」
郑富被踢倒在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痛得差点晕过去,海婶子吓得缩成了一团。
「把人都带下去,」赵焱司冷冷的开口,「皇兄,臣弟有事相求。」
太子挑了下眉,等着他开口。
「还请皇兄返京途中,将人带至郡王府一趟,让郡王府给个交代。」
「宁大夫乃本宫的救命恩人,本宫自然会替他讨个公道。」
郑富闻言一震,有个闲王插手已经是大麻烦了,若再加上太子,只怕苟延残喘的郡王府连最后一线生机都没了,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郡王府无关。」
「你是郡王府的奴才,郡王府无法置身事外。」赵焱司已经打定主意要趁机将郡王府连根拔起,纵使最后可能会对上因顾念兄弟情谊而出面的宁九墉,他也不打算让步。
宁齐戎抿着唇,看着郑富和海婶子都被拖下去后,目光看向炉火之中已快烧成灰烬的帕子。
宁倾雪小心翼翼的拉了下他的衣袖。
宁齐戎露出一抹笑,侧头看她,「傻丫头,哥哥知道你是一心为我,没生你的气。」
「哥,你与穆姑娘……」
宁齐戎看了眼太子,淡淡说道:「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宁倾雪注意到了宁齐戎的眼神流转,心中不解,但也识趣的没有多言,乖巧的点了点头。
赵焱司心里倒是没太多顾忌,一双眼中只有宁倾雪,「方才我让人给你做了些点心,走吧,这些小事,你无须放在心上。」
宁倾雪心中疑惑满满,立刻迫不及待的跟着他离去。
一踏出营帐,他便急切的问道:「那条帕子有什么古怪?」
「不论有何古怪,既然已经毁了,就不用放在心上。」宁倾雪轻捂着自己的胸囗,方才瞬间的惊慌记忆犹新,她万万不想见到自己的兄长受到危害,只是她没料到兄长心头的人竟是穆云。
「替我兄长生下孩子的人是穆云?」
事已至此,赵焱司也没有隐瞒,「你只知她上辈子是众人追捧的伶人,猜到她是为我做事,但却不知上辈子是她找上我的,她与你兄长的一段情,其中恩怨我虽不知,但却明白你兄长的死令她万分仇恨郡王府,她主动求来,只为复仇。这辈子,为还她与你兄长的天大人情,我先找上了她,你兄长安然,她虽还名不见经传,但如今看来,此生两人该是能白首到老。」
「我不懂,她与我兄长能给你什么天大人情?」
他对她一笑,轻触了下她的脸,「既已还清,就不重要了。」
她的心头五味杂陈,隐约觉得在她死后,定是发生了些她不知道的事,只是他不说,她压根无从得知。「我似乎忘了问你,上一世你是怎么死的?」
「自然是登上极位,安乐老死。」
她微敛下眼,若真是如此,自然是最好,但隐隐的——她不相信他。
他嘴角带着浅笑,低下头吻了下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