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牧自从被皇上召去后,三天末回锦华宫了,为此,柳延秀忍不住忧心忡仲。
“张公公打听得如何了?”张劳他由外廷归来,她立即追问。
张劳攒眉苦脸。“殿下还跪在勤政殿外头,皇上怒气末消。”
“啊!”她揪了一下心。
为了拖延太子去李峰住处的时间,他们竟都忘了皇上对元牧的禁足令尚未解除,他公然违旨还携女出宫骑马押乐,甚至荒唐的冲撞太子坐驾,这事自然“有人”巧妙的享报皇上得知。
皇上当下大怒,一道旨来将他叫去,这一去就让他在殿前跪了三天不喊起,加上天寒,在外头如此受寒,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吧?
也难怪柳延秀会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都说皇上疼宠他,怎能要人在寒风中跪上三天,这人没冻死,腿也要跪断了,皇上何忍?皇上该不会气到要他跪死吧?”她恐惧不安,心神不宁的问。
“……应该不会,皇上就殿下这个孙儿,爱护的很,让他跪也是一时之气,相信不久就会气消放人的。”张劳口里虽这么说,但实则也六神无主了。
他是头一次见到皇上对主子发这么久的脾气,生怕皇上这回是真动怒了,但他不敢将这想法让柳姑娘得知,怕她太过担心。
尽管张劳说得轻浅,但她仍是不能宽心,不断锁眉踱步,不安至极。
“回来了,殿下回来了!”原本也是愁着脸的张劳,忽然喜上眉梢的大喊。
她猛地朝门口望去。“牧!”他真的回来了!
柳延秀惊喜的迎上前去,什么话也没说,先抓着他的身子开始四处检视,就怕跪了三天,他身子有损。
她翻开他的衣袖,低身检查他的膝盖,见他身上没伤,可她的忧色还是没有减少半分,手来来回回的往他额上和脸颊贴去,摸了又摸,触了又触,就是不放心。
见她如此,元牧不禁失笑的拉过她忙碌的手,笑说:“我没事,没发烧,没受冻,身上也没伤,腿也没断,你不用担心了。”
她微愣。“跪了三天,你真一点事也没有?”她发现他只是模样疲累,气色还不至于糟到哪里去,完全不如她所想象。
他轻叹。“殿外受罚的人不是我,是另有其人,我则在内殿闷坐了三天。”
“这,…这怎么回事?”她糊涂了,怎说跪的人不是他呢?
这时张劳才恍然大悟的拍了自己额头道:“老奴晓得了,皇上也是做做样子让有心人瞧罢了,哪舍得真罚您,那殿外跪的人,被嘱咐谁也不得接近,连送水都不成,自是没人知道那跪的不是殿下本尊!”原来连他都教皇上骗了。
“我道皇上怎么这么狠心,原来是这么回事。”柳延秀长长吐出一口气,真的放心了。瞧来传言不一假,皇上对孙子当真宠爱有加。
这回换她的脸庞教人捧起,那人对着她左看右望后,脸色越来越难看。“劳叔,这怎么回事?”
张劳一惊,忙低头上前。“柳姑娘太过担心,三日来未曾好好…”他解释。
“没睡难道也没吃饱吗?”抚着她明显小了一号的脸蛋,元牧口气急怒。
“这…”张劳不禁汗涔涔。就晓得主子一回来发现柳姑娘消瘦了,定会大动肝火。
“牧,是我自己吃不下睡不好,与张公公何千?你怪他,太没道理了!”她连忙替张劳说话。
“怎会没道理,我将你重托于他,他若照顾不好就该罚!”他仍怒气勃发。
张劳火速跪地了。“老奴该死,请殿下治罪!”
“张公公,你没错,何罪之有?快起来。”柳延秀上前强拉起张劳。“咱们别理这不讲理之人,这几日你内外廷来回奔波打采消息也累了,这里的事你别管,先回去休息吧!”
她将张劳推出外头,张劳尴尬的站在门外,没敢听她的话真走。
“元牧!”某女人回头娇斥一声,跺脚了。
那男人的黑脸这才一撇,松口道:“下去吧。”
张劳感激的瞧了柳延秀一眼,多谢她的相救,这才敢离去。
她踱回元牧身边,双手擦腰,活似母老虎的瞪人。“你待人都这么霸道的吗?”。
他晚她。“我是皇太孙。”
“皇太孙就可以不讲理胡作非为吗?”
“可以。”他竟大言不惭的点头。
她大眼回瞪他。“你未来想做昏君吗?”
“你不仅敢指责皇太孙霸道,还敢说皇太孙会是昏君,瞧瞧你现在的模样,横眉竖眼、颐指气使,瞧来你才是真正大胆的丫头。”
闻言、她赶紧瞧瞧自己的姿态,确实有几分泼辣,她忙窘困的缩回放在腰上的手,贝齿咬了咬细嫩的下唇,自己一时忘记身份,怎能对他如此造次?当下后悔得不得了。
“我不该……不该……你饶恕我吧。”她尴尬的说。
他原本颇严肃的面容瞬间笑开了,手指轻点了她的鼻尖。“傻瓜,恕什么罪,你又没说错什么,我怎敢罚你,还是,你想罚我不讲理、胡作非为?
她一怔,这才知教他给耍了。
这家伙!
“你!”她顿时恼起来,可见他依旧笑容满面,自己的那股子气恼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真的改变不少,这让她想起第一眼见到他时那孤冷的印象,到如今他能自在与她调笑,那份长年的冷寒,正一点一滴的消散中,现下她才能真正感自己的存在能让他快乐。
这日,太子妃过寿,东宫拜贺者不断。
柳延秀随元牧一同前往拜寿,谁知一进东宫,男女便分开,她被领到后殿与其他女眷一起。
这会,面对眼前一堆的太子殡妃以及大臣命妇、千金们,见她们七嘴八舌的聊着京城近来发生的趣事,她插不上口,又不想惹注意,只好单独避到一旁。
过了一会,太子妃终于现身了。
她年约双十年华,脸上妆容精致,一身华丽的红紫色锦织袍,领口处还围着黑色貂毛,风姿绰约、姿态华贵。
众女子一见她纷纷停止交谈,起身朝她屈腿行礼。“贺娘娘千秋福寿。”大伙像是套好了的齐声道。
柳延秀瞧傻了眼,根本来不及跟上开口,只能手脚利落的跟着屈腿福身。
太子妃看似心情不错,笑着脸招呼大家入座。
“又不是什么大寿,你们都眼巴巴的赶来做什么?”
马上有人接口道:“谁说不是大寿,娘娘乃王母转世,您的寿辰可比天上神仙还要重要。”
“就是就是,您寿富康宁,福德深厚,咱们拜寿跟拜神仙一样,是来沾福气的。”
“是啊,娘娘大贤大德,又受太子眷宠,瞧这次寿诞为您办得多么风光,咱们既是来沾福气也是来讨仙气的,瞧回去后自家的男人会不会也像太子对您一样深情。”
虽然这些话没句真意,句句夸张奉承,但太子妃听了却笑得嘴都阖不拢了。
夹在人群中的柳延秀见状,鸡皮疙瘩都落了,暗叹世上最累人的事,莫过于虚你的过日子,但这群人显然乐此不疲。
太子妃矫情的喝着宫娥送上来象微福寿绵延的八仙茶,目光一转,落到了柳延秀身上。,似乎察觉她不以为然的表情。
搁下茶碗,太子妃两道慑人的目光如闪电的直看向她。“我怎没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女儿?”
太子妃一问,大家的目光自然都投向柳延秀了。
忽然被注意到,她全身起了激灵,只得低声回道:“民女是锦华宫的人。”
“锦华宫?”太子妃脸上瞬间又起了变化。“你是皇太孙带来的?”
柳延秀点了头。“民女是随皇太孙一起来的。”
太子妃神情有异的瞧她,见她眼瞳明朗,红唇小巧,目光别有含义,语气也严厉许多,“我听太子提过,皇太孙在锦华宫藏了一名女子,原来就是你。”
这会大家可是睁大眼睛在瞧她了。原来这就是皇太孙的新宠?在场所有末出嫁的名门千金的嘴脸都不一样了,对她们而言,一旦攀上皇太孙,就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而这女子已是皇太孙的女人,这怎能不教她们妒忌。
“民女…民女……”面对这许多夹杂敌意和妒意的眼光,柳延秀尴尬的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照理,你在锦华宫的身份不明,是没有资格坐在这的,但我听说是太子让你来的,既然人都来了,就好好见识,最好能摆脱掉你一身的土气,免得让人看笑话,这有损颜面的可是皇太孙了。”太子妃鄙夷的道,瞧她的眼神也极为森然。
柳延秀顿时觉得寒毛直竖,眼前这太子妃绝非简单人物,不说她有办法在太子的众多嫔妃中脱颖而出成为正妃,就说她不久前才将自己不幸小产之事嫁祸给元牧,就知她的手段不是一般般。
而众女听柳延秀自称民女,太子妃又说她在锦华宫无名无分,立刻对她感到不屑,已没将她放在心上。
“民女明白,多谢太子妃教诲。”柳延秀立即福身道。她学着卖乖,此时牧不在身边,她不想因自己得罪太子妃而拖累他。
见她受教,太子妃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我与皇太孙之前有些误解,他此次前来为我祝寿,也算是谅解我当时失去孩儿的伤痛,今日你既是随他前来,我理应多给你几分照顾,免得外人说我这为人娘亲的无容人之量,待会出去时,你就站在我身侧--帮我提裙吧。”太子妃顿了一下,阴笑说。
众人一听皆璞味的笑了,以为太子妃真要照顾她,原来是要进一步羞辱她。
提裙,就是低等宫娥做的事,必须半蹲着身子,一路随着太子妃蹲走,那样子就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太子与皇太孙不合对众人来说并不是秘密,太子妃多半是替太子折辱皇太孙,这下众人可等着看好戏了。
柳延秀不是宫中人,不懂提裙的意思,但由众人掩笑的表情看来,这应该不是什么得体的差事,她面容有些青黄,但心知拒绝不了,只得道:“民女多谢太子妃的厚爱提携。”
太子妃笑得阴损。“嗯,晓得我肯提携,待会就好好表现吧。”说完不再理会她,继续接受众人的阿谀奉承。
柳延秀则是懊恼贺寿得男女分开,直到吉时到,太子有请,众女才能移位到前殿与男人们会合,若非如此,她也不用和牧分开了,万一待会随太子妃出去时,真出乖露丑了,那才真教牧丢足了脸。
她烦着,忧心待会不知会发生什么事?闷声的退到一群女人的最外围去,其实也不是退,而是教女人们排挤的,这群女人听见她来自锦华宫,对她的态度便从漠视到不爽快了,那嫉妒的目光一路把她逼往门边站去。
耳里听着一句句对太子妃过度曲意奉承、诌媚讨好的话,她听不下去,索性关了耳朵不想听,连眼睛也不愿多见这些趋炎附势的嘴脸,百般无聊,干脆欣赏起外面的园子。
这是一座人工园子,种满了牡丹,可惜正值隆冬,不仅花不开,连叶子都枯黄凋零,景色实在乏善可陈。
正要将视线收回,蓦地,她看见了一个人,那人回身正好也见到了她,两双眼睛交会后,彼此都是一阵错愕。
但那人很快恢复镇定,随即对她露出怒容后,扭头就走。
“挽声,别走!”她低呼一声,没有多想就奔了出去,而殿里的其他人,只顾着对太子妃逢迎拍马屁,竟无人发觉她离开了。
她跑得急,终于在园子的一角追上他。“挽声,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气喘嘘嘘地拉住他的衣袖问。
傅挽声恼怒的抽回袖子。“那你又怎么会在这里?”他生气的反问。
“我--”
“不用说了,你是随那人来的吧?你已成为他的女人了吗?”他恨声问。
她难堪的红了脸。“不,我还不是他的女人。”
“还不是?那即将是喽?”他鄙视的哼声。
“挽声,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了,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她惆怅的问。
他怒气不灭,咬牙切齿的说:“我并不想见到你,你也应该很痛恨我才对!”
“不,我不恨你,那些事与你无关,我不会将傅大人的所作所为与你混为一谈!”她不会原谅傅传新对她娘做的事,但,对于挽声,她心无芥蒂。
闻言,一改怒颜,傅挽声的眸色绽光。“你不厌恶我?”
她慎重的点头。
他脸上蓦然出现惊喜神色,但下一刻,他又恢复成那愤世的表情,怒目质问,“若不是恨我,你又为什么投入那人的怀抱?”
“我……”瞧着他的怒容,她一时语塞,害怕说出的话会更伤他,可是,她找他不就是要与他做个了断,她不能心软,这对所有人都不公平。深吸一口气后,她凝重的注视他。“挽声,对不起……我爱上那人了。”
这话一出,他整张脸瞬间阴沉,就连手都怒颤了。“为什么?因为我的败落,因为他至高的身份?所以你移情别恋!我错看你了,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水性杨花的女子,你见异思迁、贪图富贵、淫荡轻薄!”他难以抑制,口不择言的怒骂。
闻言,她脸色发青,双腿几乎站不住。“挽声,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何必要说这些话……”
傅挽声像头受伤的狮子,扼住她的手腕。“怕丑就不要做这些朝三暮四的事,让我知道原来你也不过是这样的人,你的价值,在接受那人的权势和地位的诱惑时就被决定了,你不过是个利欲熏心的残花败柳!”他越说越伤人。
柳延秀浑身颤抖。“傅挽声,我知道自己不该爱上别人,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教我失望,如今你只当我用情不专,是个趋炎附势的人好了,这样,你心里才能好受些,我也才能走得安心,这该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你好自为之!”再无法忍受他尖锐的羞辱,她忍痛说出这些话。
“这不会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他讥讽的说。
“你--”
“别以为我想缠着你,放心,我对无耻的女人再没兴趣,若出现在你面前,也不过是要时时提醒你,你有多不要脸!”
容颜倏然死白,她的胸口像是被人紧紧揪住,被伤得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咬牙转身就走。
在她转身的剎那,傅挽声整张怒颜彻底崩垮,双腿跨前一步想要留住她,但立即又忍住了,只将两颗拳头捏得筋骨作响。
见她公然与那男人在一起,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又因为他爹的关系,自己也羞于见她,只能用发怒以及污辱来掩盖自己的无地自容和羞耻感,但此刻眼见心爱女子教自己逼走后,他又忍不住痛恨起自己的可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