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柳盼聊完天已经三天了,慕容夜也带着裘天洛去参加了仁武的酒宴,并且结识了许多当地官员子弟。
若是由仁同方带着官员设宴相请,慕容夜难保会暴露了真实身分,毕竟有些官员曾在京中见过他,但是这些官家子弟并无机会与他相见,又是奉了仁同方的意思着力结交,没多少功夫他就在酒桌上将这些人的身分背景给套了出来。
这三天来,慕容夜时不时会想起柳盼的那番话,也与吕光提过整顿两淮盐务要达到的目的,虽然他不曾说过这是柳盼的主意,但是他已经下意识的郑重采纳了她的意见。
无论是身为皇子的责任感以及对百姓的守护之责,还是对国家长久安定的考虑,他都觉得柳盼的意见极为中肯合理。
吕光当时还道:“微臣愚钝,当初听得陛下派了王爷整顿江南盐务,微臣心里还嘀咕过,王爷一向领兵有成,但是干起实事来未必会有心得,可如今微臣这才知晓陛下慧眼,王爷当能切中利弊,是微臣狭隘了。”
“吕大人不必如此,本王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吕大人不吝赐教。”
“哪里、哪里。”
慕容夜很快便向昭帝递了加急奏折,痛陈盐业弊端、盐商与盐务官员的奢靡贪渎以及盐民的凄惨,又向昭帝请求密派户部官员查清历年盐课税银,并前来江南协理他清查盐务。
昭帝接到密报,向皇后与太子笑道:“朕往日只当二郎擅兵,这次派他前往江南也只是想着让他去江南散散心,江南烟雨温柔,美人儿又多,没准他能完全忘记温家的糟心事,没想到他竟然当真瞧出了问题,说是要大刀阔斧的改革江南盐务,让咱们谁也别插手,但有人上折子参他,也要替他兜着点,朕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皇后对次子退亲之事仍耿耿于怀,本就不满意他带伤下江南,现下听得昭帝夸奖,心头的闷气总算顺了一点。“咱们二郎哪里差了,不过是有人有眼无珠罢了。”
诰命夫人进宫向皇后请安之时,温夫人被皇后责令在偏殿思过,连凤仪都没见着,有不少外命妇暗中议论皇家仗势欺人,明明是温氏等了睿王数年,睿王回京之后却无故退亲,皇后娘娘还给温夫人难堪。
与温家交好、不明真相的人,在温夫人面前打抱不平,都被温夫人劝了回去,“原本就是我家女儿攀不上睿王,大家快别这么说。”毕竟皇后的心情她完全能够理解。
众人见温夫人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温友和知道此事后,越发兢兢业业,铁面无私,不敢稍有懈怠,倒令昭帝大为满意。
儿女亲家做不成,但能换得臣子的忠心耿耿,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况且他的儿子难道还能缺了女人不成?
昭帝一点也不为儿子的终身大事担心,反倒是慕容夜自己开始烦恼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由自主的去关心柳盼在做什么。
手底下的人都被派往各处去探听盐价,向昭帝借的户部官员还在路上,他除了隔几日出门跟扬州权贵子弟厮混一番,以维持吕公子的身分,回来便要问问伺候的人“柳姑娘去哪儿了”。
客院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当柳盼是他的人,见他每日回来必问,皆暗自羡慕柳盼有福气,竟让吕公子这般放在心尖上。
顾清蓉一直试图打听客院的消息,没费多少功夫就听说吕公子专宠柳姑娘的消息,顿时气恨不已。
她借着枕边亲近之时,也曾向吕光提起看上了吕夜身边的柳姑娘,想要讨来当丫鬟,她本以为他会答应替她去说说,没想到他先是一怔,随即便起身穿衣,也不要她伺候,还数落了她一番——
哪有叔叔跟侄子讨人的道理,要是传出去,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此后好几日他都宿在苏嫣房里。
顾清蓉在园子里碰上苏嫣的时候,苏嫣还一脸忧心的道:“妹妹到底怎么惹老爷生气了,老爷在我那里发脾气,说妹妹不知分寸,你也真是的,就算知道老爷是个好性儿的,也不能一味由着性子来吧。”
顾清蓉气个半死,回自己的院子后,砸了一套茶具,才算勉强将这口气给咽了下来,她原本以为很容易可以牵制柳盼的,哪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
既然通过吕光行不通,那不如直接找上吕夜。
顾清蓉在扬州别馆住了些日子,又是有备而来的,顾正元为了让女儿立住脚,太显眼的东西不让她多带,倒是两百两的银票给了她厚厚的一迭。
别馆的下人们伺候的都是往来官员,谈不上忠心为主,若真要论,他们更忠于银子,所以顾正元给女儿准备的银子很快便派上用场,她甚至不用费多大功夫,就打听到吕夜回来的时间,掐着时间算好了,假装在赏花,早早便等在吕夜回来的路上,还真给她碰上了。
慕容夜见顾清蓉迎面走来,便要避开,她到底是吕光的女人,还是要避嫌的。
哪知道顾清蓉毫不介意,在他三步开外见礼。“见过吕公子。”
见她似乎有备而来,他止住了步伐,想瞧瞧她究竟要做什么。
那日初见,当着苏嫣的面儿,顾清蓉自然不能落下话柄,因此并未细细打量吕夜的容貌,况且后来她的注意力全被柳盼给占据,满腔愤恨,只隐约记得他很高。
她为着让柳盼的日子不好过,准备了一箩筐的话,可是当她与他打了个照面的同时,脑子里便“嗡”的一声,接着便是一片空白,她的双颊涨红热烫,带着几分痴意的瞧定了他。
这样气度逼人的男子,是她平生仅见,此时她真恨不得自己是柳盼,能够守在他身边,被他日夜牵念。
慕容夜生得俊美轩昂,是金尊玉贵长大的皇子,又有战场上磨砺出来那指挥若定的气度,确实风姿卓然,他自然也常接收到女人这样恋慕的眸光,但他对除了柳盼之外的女人可没多少耐心,他冷冷的问道:“有事?”
闻言,顾清蓉总算回过神来,将准备好的话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才道:“妾身来寻公子,实是有事相求,还请公子万勿动怒,生我家三妹的气。”
听她挑明了这层关系,他挑起一抹兴味的笑。“恕我直言,在下并不认识姑娘的三妹。”
她心下暗喜,顾清莺那个臭丫头果然没有告诉吕公子自己的真实身分。
她之前担心吕光知道柳盼便是当初内定要送过来的人,后来逃跑了才由自己顶上,惹得他不高兴,但是此刻却已经想到了极好的理由。
到底跟苏嫣在扬州别馆斗了这些日子不是白锻炼的,她当下抽出帕子,掩面低泣道:“公子身边的柳姑娘正是舍妹,她自小顽劣,家父疼她如命,上个月家父家母带着我们姊妹前往外祖家做客,途经高邮,舍妹贪玩,从船上落水,不知踪影,可怜家父只当她葬身河底,打捞不着,伤心过度病倒了。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她,这丫头还不肯与我这个姊姊相认,大约是在外面玩野了,求公子将舍妹送还,我好派人护送她回苏州,以慰家父家母思念之情,妾身一家人必定备厚礼酬谢公子救命之恩。”
慕容夜没想到她胆敢公然向他讨人,对顾家人的无耻又有了新的认识,但嘴上却十分客气,“姑娘说的是哪里的话,柳姑娘如果真是府上的三姑娘,在下当然要还回去,可是柳姑娘说过她父母双亡,再无旁的去处,自愿追随救命恩人,服侍左右,若因为姑娘几句话,在下便将柳姑娘送走,未免胡涂了些,恕难从命。”丢下话后,他也不管她会有什么反应,大步走了。
顾清蓉不好直接上前拦人,要是传开了,对她的名声有损,只能不甘心的眼睁睁看着他走了,只盼他回去之后对柳盼生疑,让她的日子不好过。
裘天洛一直随侍王爷左右,顾清蓉的话他一字不漏的听完了,跟着王爷走的时候还回头瞧了一眼恨不得追上来的顾清蓉,小声笑道:“王爷可会如顾氏所愿?”
“柳盼姓柳,并不姓顾。”慕容夜用一句话就表明了态度。
自顾清蓉与柳盼重逢那日,裘天洛就派人去苏州探察情况,水路消息传得快,苏州那儿传回来的消息,说顾家三姑娘乃是妾室所生,向来不受顾家家主与夫人待见,寻常应酬都不见她出门,反倒是顾家守角门的婆子一再惋惜三姑娘菩萨心肠,居然失足落水而亡,她家小孙子得了急症,还是三姑娘给施针救回来的。
那老婆子大约是气愤已久,便将所知三姑娘生平全都讲给前来探听消息的睿王亲卫听,另一方面大约也是瞧在银子的分上。
总之,慕容夜现在只知道一件事,柳盼在顾家十几年过得并不如意,他又怎么可能将人送回去,反正她也不承认自己的真实身分,他就顺势将人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