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把她带回来?」
模糊间,黄绮竹隐约听见有道愤怒的女声如此质问着。
那声音有点耳熟,可此刻她头正痛着,一时间竟想不起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小姐,这是先生的意思。」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殷太太……不,只怕对方根本不是什么「殷太太」吧?
神智渐渐清晰,黄绮竹慢慢想起昏迷前的事。
她全身上下无一不酸疼,试图动动身子,却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的捆着。
她被绑架了?
为什么要绑架她?她有得罪过谁吗……还是,其实得罪人的是维哲?
瞪着这明显像是小仓库的密闭空间,黄绮竹突然心慌起来。
若这真是绑架,那么对方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焦急的打量四周环境,想看看有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令人绝望的是,这封闭的仓库连扇窗户都没有,唯一通往外头的只有一扇铁门,而且她身上的绳子绑得死紧,即便有逃生出口,她也动弹不得。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维哲下班没?他最近这么黏她,她真不敢想像当他回家找不到她时,会有多着急?
她正胡思乱想着,门外再度传来声音——
「我爸真是疯了。」
最初听到的女声没好气的道。
接着,那唯一的门被「砰」的一声打开,闯进来的人正好与黄绮竹四目相对,两个人均是一怔。
「小姐,你别这么激动,等会若黄绮竹清醒闹起来,我们还得想法子让她安静呢。」那位「殷太太」跟在后头,视线被前方的女子挡住,因而没见到黄绮竹已醒过来。
那名与黄绮竹对望的女子蹙起眉,微微以身子挡住了后方人的视线。「担心什么?她还没醒呢!你到外面守着,我瞧瞧她身上有没有外伤。要是有可得先处理,免得还没威胁到穆维哲,她就先死了。」
「是。」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情愿,但碍于对方是主子,仍是答应了。
女子重新关上门,快步走到她身边,小声道:「你还好吧?」
「李、李小姐?」黄绮竹呆呆瞧着对方,仍处于震惊状态中。
「抱歉,我没想到事情竟会弄成这种地步。」李容芸叹了口气,将她的身子轻轻推成侧卧,不甚熟练的试图解开她身后的麻绳。
「我……被绑架了吗?」黄绮竹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
这阵子,她几乎都要忘记李容芸这号人物了,没想到竟会在此时此刻,再次见到对方。
「看起来我爸是想绑架你没错。」李容芸勉强扯开唇角,「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等等就联络阿哲来接你。」
「你、你父亲想害维哲……」不知是不是头还昏着,她有些口齿不清。
「嗯。」李容芸应道:「他大概没想到会被阿哲反将一军,还逼得他几乎走投无路,现在才会狗急跳墙,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里……是哪?」
「这是一处废弃的工厂,我爸的产业之一,他目前人也躲在这里。我刚瞧他的部属鬼鬼祟祟的扛着你进来,才发现了这件事。」
大概是没做过这种事,她花了快五分钟才解开黄绮竹身上的绳子。
「好啦,绳结我替你解开了,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先维持这个样子,免得我爸的属下进来发现你不但醒了,还已经松绑,会更麻烦。」
「你为什么要帮我?」黄绮竹怔怔问道。
她真不明白呀,李容芸不是跟她父亲同一伙,欺骗维哲的感情吗?为何现在居然冒着与父亲决裂的风险救她?
「我?」李容芸笑得苦涩,「我当初就是不希望事情闹成这样,才赶着想和阿哲结婚,不料我爸还是太心急了。」
没想过会听到她这么说,黄绮竹不觉呆住。「你和维哲交往……不是为了替你父亲害他?」
「我害阿哲做什么?我还指望他能帮我呢!」李容芸闷闷的道:「毕竟能对付我父亲的,大概也只有他了。」事实证明她的确没看错人,只可惜事情终究还是闹到这地步,还将无辜的人给牵扯进来。
黄绮竹脑袋乱烘烘的,不知该如何消化这个讯息。「我不明白……」
李容芸倒也不卖关子,爽快解释道:「阿哲和我本来是想,若我们打算结婚,是不是我爸就会看在我的份上,暂缓对阿哲出手。但显然我们预估错误了,我爸的野心出乎意料的大,反而在听见他向我求婚之后勃然大怒,迫不及待的便在隔天对他下手。」
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黄绮竹感到难以置信,想了好久才道:「那么你那时到医院探望维哲,却匆匆瞧了眼后便急着走——」
「当时我是背着我爸偷溜出去的,不能待太久。既然我爸都不顾我的情面对阿哲下手了,我若还想帮他,自然不能让我爸发现我与他还有往来。」
黄绮竹听着,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她当初就是认为李容芸与李鹏是一伙的,都想对维哲不利,才心安理得的与失去记忆的他交往。
但现在她却发现,李容芸根本是帮着维哲的……那她所做的一切,和横刀夺爱、乘人之危的坏女人有什么两样?
自己原先一直以为李容芸同是加害者,可在这混乱的关系里,受伤最重的,只怕是被逼着与父亲决裂、情郎却又移情别恋的她吧?
「你……」强烈的愧疚感狠狠压在心头,几乎让黄绮竹连呼吸都困难。
「好了,不能再跟你聊了,我先出去联络阿哲,你记得继续装昏迷。」李容芸并没注意到她异样的神情,吩咐完便起身离开。
半小时后,穆维哲果然出现了,速度快得惊人。
当他踢开仓库门,一眼见到全身被绑着的黄绮竹时,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们居然这么对你?」他快步走至她身边蹲下,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危险的风暴。
她是他巴不得捧在掌上疼宠的女孩,那些混蛋竟敢将她绑起来?
傍晚当他回家遍寻不着她,眼尖地在隔壁房子门前的地上看见她最爱的水果软糖散落一地,于是不顾一切的急急推门而入,却又发现那一屋空寂,当下领悟到那对新搬来的邻居原来是个圈套后,他简直急疯了。
他最害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当时那种惊慌恐惧的心情,他事后甚至完全不敢再回想。
若非李容芸及时打来,告知他绮竹的下落,他真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崩溃。
只可惜李鹏早一步发现不对劲,在他与警察赶来前先开溜了。不过对他而言,绮竹的安危更重要,至于李鹏,反正早晚会逮到他的。
「我没事……」黄绮竹连忙道,颤抖着拉开身上的绳子。「我真的没事,李、李小姐刚才就帮我把绳子解开了。」
说起李容芸时,她发现男人眼中闪过一抹难解的情绪。
心,被狠狠刺痛了下。
其实她心底也清楚,无论现在维哲是怎么想,若他与李容芸原先是对真心相爱的恋人,往后她也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了。
即使李容芸并未救了自己,她亦不允许自己当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该死的李鹏!」穆维哲狠狠将她拥进怀里,力道之大甚至令她感到疼痛。
但黄绮竹并没有抗议。
毕竟,她不晓得自己未来是否还能再拥有他的拥抱……
许久之后,他放开她,转头面对站在门口的李容芸,哑声道:「谢谢你。」
「用不着向我道谢,这是我该做的。」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恍惚。
「不管如何……还是谢谢你。」他坚定的道。
李容芸不甚自在的别过头,「别顾着和我说话了,你快带她去医院检查。」
「那你呢?」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会照顾自己的,你放心。」她苦笑道,显然嘴上虽这么说,但对自己的话也没几分把握。
穆维哲沉吟了一会儿,「不然你也跟我走吧!李鹏现在肯定知道你帮着我了,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可是……」她觑了黄绮竹一眼。
他打断她的话,「别可是了,你帮了我这个大忙,我不可能让你继续处在危险之中的。」
李容芸的唇微微一动,却又在迟疑了几秒后,才轻轻应道:「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等待总是件令人难熬的事。
黄绮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新缠上的纱布。旧伤都还没好呢,又添新伤,看起来丑死了。
不过她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那对自好几个小时前便,进书房密谈的男女……
他们会谈些什么呢?
是李容芸为未婚夫移情别恋一事表达怨怼?还是维哲对自己竟忘了心爱女友而爱上别人感到愧疚?
「笨蛋,不管人家谈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感到嫉妒或痛苦?」她喃暔自嘲,「别忘了,李小姐才是最可怜的人。」
被迫处在情郎与父亲间择一的两难,选择了情郎后竟然又被遗忘,若换作是自己,只怕也没把握能像李容芸那般不计前嫌的冒险救情敌。
她只是个冒牌女主角,趁着正牌女主角被迫离开男主角时介入他们的爱情,无论她对于李容芸的牺牲是否知情,都终究只是配角的命。
黄绮竹呆坐在客厅里,彷佛等了一世纪之久,才听见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
她急急起身,正好见到穆维哲与李容芸一前一后地走下楼。
她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永远是那般登对。
穆维哲原本正和李容芸低声说着话,然而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视,他突然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他看着她的眼神,不再像过去那样充满温暖柔情,反而带着一抹挣扎和犹豫。
那一刻,黄绮竹几乎已明白了他的决定。
两人便这么对望着,彷佛以为这样便能停止时光的流逝,能逃避即将面对的残酷现实。
「绮竹,和我来一下好吗?我有事想和你谈谈。」最后,是他先开了口。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没办法逃避一辈子。
她深深吸了口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