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母女走后,客厅就只剩徐向阳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闵允怀。
“你来这做什么?想带走绮恩?”徐向阳大咧咧的摊开双臂,靠在沙发背上,一双修长的腿不雅的跷在茶几上,那模样就是一个痞子,可眼中的犀利却是不容忽视。
闵允怀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眼神,就当他是个痞子无赖,忿恨的瞪着他,不答反问:“你真是子欣的未婚夫?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真搞不懂子欣怎么会挑一个这么粗鄙又没格调的男人,今天要不是看在子欣的面子上,我早就报警了。”
“哈!”徐向阳大笑了声,眼神很鄙夷的上下打量他,“再粗鄙没格调,也比你这没有担当的畜生好上几百倍,有种出来混,没种负责任,搞大女人的肚子,却拍拍屁股走人,像你这种人渣,打死你都算是便宜你,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废了你!让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他语气轻佻,眼神却是说不出的冰冷,像把冰寒千年的刀,彷佛下一瞬就会出鞘,将他砍得体无完肤。
被他这么一瞥,闵允怀顿时感到身上的痛楚更甚,双腿也有些发抖,却不甘示弱的喊,“你以为你说了算?想废我,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告诉你,你要敢再动我一根汗毛,我绝对会告到你老死在牢里!”
“我好怕呀!”徐向阳装出发抖的样子,嘴却不饶人,“那就看看是谁告赢谁,要比钱!老子多的是,要论关系,黑白两道,你爷爷我混得如鱼得水,只要我一句话,悬赏你的子孙根,在台湾还没人敢不卖我的面子,不信你可以试试,只要你祖宗我一通电话,包你走不出清风小镇。”
威胁嘛!谁不会?他徐向阳更是个中老手,别说他真认识几个黑道人物,其中还有厉海这个名声响透全台的龙头老大,就说在警界,他几个生死之交的死党,父执辈皆是赫赫有名的大老,就是政坛也有熟识之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是弄不死他,也能废了他,这些对他而言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闵允怀果然被吓白了脸,想到他方才像揍沙包一样揍他,那狠劲一看就像在道上混的兄弟,下意识的缩了缩身体,可一想到他短短一段话里,又是老子又是爷爷又是祖宗,完全把他压到底,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你以为就你有钱?要钱我们闵家也不少,你能买凶,我难道不能?我们就看看谁先废了谁!”
他撂狠话。
徐向阳忍不住嗤笑,一脸的不屑,“好呀!我就在这等着,要比谁的人来得快,我可不会输。”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却没有立刻按下通话键,而是在手掌上把玩着,一双眼似笑非笑的凝着他。
闵允怀被他吓出一身冷汗,正想着自己该不该趁这时候逃跑,杨子欣刚好带着杨绮恩走出房间。
他顿时松了口气,忙喊,“绮恩,快来爸爸这里。”俨然把女儿当成保命符。
徐向阳不齿的冷哼一声,转头,脸上那慑人的魄力已不在,而是一脸笑容,对着绮恩说:“绮恩,来向阳叔叔这里坐,你妈妈应该还没跟你说,我和你妈妈就要结婚了,以后我就是你爸爸,快过来。”
绮恩的脸色很苍白,没有因为一下子多出两个爸爸而感到高兴,她谁也没靠过去,只紧紧的跟在杨子欣身边。
想着方才和绮恩的对话,杨子欣心里复杂又难过,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她本以为她要耗费很长的时间才能让绮恩接受她并不是她女儿的事实,谁知绮恩的接受度比她想象得还要高,不,不该说是接受度,应该说是平静,她听见这消息时,平静的让人感到不对劲,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似的,虽然觉得不可能,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谁知她竟真点头承认——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不是妈妈的女儿。”
乍听见这句话时,她惊讶的脑袋一片混乱,愣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绮恩垂着眼眸,低低的说:“有一次,倩倩阿姨来找你,你们以为我睡着了,可我其实没睡熟……”
绮恩这一提,她立刻就想起来了,三年前,她的确为了绮恩一直吵着要爸爸,又心疼又烦躁,而找来颜倩谈心,两人以为绮恩睡着了,就在客厅聊起当年的事,却没想到绮恩竟是那时就已经知道了……
想到这,她胸口不禁一痛。
难怪绮恩打从三年前就没再提过要找爸爸这件事,原来她早知道她不是她的妈妈,也知道她的爸爸还活着,只是不要她……
“绮恩……”她紧紧的抱着她,声音已经哽咽。
绮恩却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妈咪,你会不会也不要我?我保证我会很乖、会听话,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她没有安全感,自从知道自己不是妈妈的孩子,她就一直很害怕妈妈会不要她,所以她才会一找不到妈妈就急着去找向阳叔叔,因为她怕她会变成一个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的小孩。
杨子欣再也忍不住,抱着她低声啜泣。
难怪她的绮恩会这么的乖巧、这么的听话,原来……
都是她的错,她应该早点把事实告诉她,或许她会难过、会伤心,却不会像这样时时刻刻都担心受怕,怕她会不要她,怕到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爸爸这两个字……
母女俩哭了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杨子欣紧揽着她,再三保证这辈子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不要她,因为她曾答应过她的亲生母亲,会当她另一个妈妈,她永远是她的女儿,然后才把当年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她……
“你长大了,妈妈再也不会瞒着你任何事,你可以自己选择,要和他回去,还是留下,妈妈不会勉强你,你自己决定。”
听完她的话,绮恩什么也没说,只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轻轻的点头,杨子欣才带着她走出房间。
绮恩看着坐在她面前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熟悉的向阳叔叔,他脸上挂着和平时一样的笑容,既熟悉又温暖、带着些许的疼惜及宠溺,正弯着一双呈半月形的双眸,静静的看着她。
另一个,是对她而言十分陌生的男人,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皱纹,若是不笑,并不觉得明显,可一笑起来,就像蜘蛛网一般,爬满他的眼角。
他也对她笑,那笑容看起来和向阳叔叔有些相似,但她却不喜欢他看她的眼神。
他看着她的眼神除了讨好外,还有极力掩藏的虚伪,就像妈妈之前那些追求者,他们也是这样看着她,明明不是真心喜欢她,却又装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只为了得到妈妈的另眼相待,那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但他说他是她的爸爸,虽然妈妈说,她的亲生妈妈就是因为眼前的男人不要她们才会死掉,可他既然来找她,是不是代表他后悔了?所以想来看看看看她?那么,他为什么会用那种别有企图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懂,这些事让她小小的脑袋瓜有些负荷不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然而不用等她问出口,闵允怀已替她解答。
见女儿动也不动,只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他,他急了,忙上前说:“绮恩,快过来,跟爸爸回去,你祖母生病了,一直很想见你,只要你跟爸爸回去看她,她一定会给你买很多好吃的东西、很多漂亮的衣服,爸爸以后也会对你好,不管你想要什么,爸爸都会买给你!”
一席话像冷水般,浇醒了绮恩昏沉的脑袋,让她恍然大悟。
原来……她的“爸爸”过了十年才来找她,也是“别有用心”。
原就苍白的小脸更白,她的手甚至微微的发抖,若不是妈妈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她不可能这么的镇定。
“绮恩,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怕你妈妈不让你跟我回去?你放心,爸爸才是你的合法监护人,你妈妈不能阻止我带走你,你不要怕……”
这话让绮恩小脸更加死白,紧紧的攥着杨子欣的手不放。
感觉到她的害怕,杨子欣拧眉,正要开口骂他几句,徐向阳已早一步开口。
“我呸!监护人?凭你也配?”徐向阳走到绮恩面前,挡住闵允怀那虚假又恶心的目光,挑衅的打量他,“十年来不闻不问,有事才想到自己有个女儿,怎么?想利用女儿争家产呀?像你这种人不叫监护人,该改名叫人渣!你说子欣没办法阻止你带走绮恩?哈!你少笑死人了,早在十年前,子欣就办好了领养手续,绮恩是她名正言顺的女儿,你这半路插花的算什么东西?”
闵允怀被气得直发抖,然而更多的是被戳中心事的心虚。
他怎么也没想到徐向阳会猜得这么准,他父亲老早就过世,却留下很多房产和田产,他们闵家算得上是有名的大地主,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因为他是么子,母亲从小就特别的疼他,有好吃、好玩的,总会偷偷留给他。
现在,总是护着他的母亲要死了,两个哥哥有妻有儿,而他离了婚,膝下又无子,就算母亲再偏着他,分家产的时候也肯定无法给他留太多。
可若是他有女儿就不一样了。
有了女儿,他少说能多分一份财产,所以他一定要把女儿带回去!
打定主意,他又挺直了腰,大声说:“绮恩身上流了一半我的血,她当然是我的女儿,子欣,我不想和你闹翻,毕竟当年是我对不起子云,但你若是不让我带走绮恩,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杨子欣差点笑出来,嘲讽的说:“旧情?真是笑死人,我和一头畜生能有什么旧情?”
“你——”闵允怀气炸了,本想冲上前抓绮恩,却又顾忌着徐向阳,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
绮恩却在这时主动站了出来,她放开了杨子欣的手,朝闵允怀和徐向阳走去。
杨子欣没有阻止她,因为这是绮恩该做的决定,她不会干涉。
见女儿朝他走来,闵允怀眼睛一亮,喜出望外的喊,“绮恩,快到爸爸这,爸爸答应你,以后一定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绮恩停在徐向阳的身边,抬起手,握住他宽厚的大掌。
闵允怀脸色一僵,“绮恩,你在做什么?爸爸在这里!”
绮恩却没理他,连看也没看他一眼,而是抬起头,望着徐向阳,哑声问:“向阳叔叔,你真的会和妈妈结婚吗?”
听见这问话,徐向阳心里大约有了底,一双俊眸顿时笑眯得几乎看不见,轻声问:“对!你高兴吗?”
绮恩晶亮的眼睛虽然覆着一层灰,却透着点点的欣喜,点头,“高兴,向阳叔叔,我只要一个爸爸,我可以现在就叫你爸爸吗?”
此话一出,闵允怀的脸顿时成了铁青色,徐向阳却是高兴的抱起绮恩,将她转了两圈,“当然可以,快!叫两声来听听。”他只差没仰天长笑,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兴奋。
绮恩早熟惯了,被他当成小孩子一样抱着转圈圈,苍白的小脸顿时有些红,可眼睛却是泛着酸意,她想起她也曾在公园里看见别人的爸爸这么转着女儿,当时的渴望及眼下的幸福,让她忍不住哭了出来,哑声喊,“爸爸……爸爸,我终于也有爸爸了……”
她的声音很哽咽,那又压抑又欣喜的嗓音令人鼻酸,杨子欣忍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忙转过身,偷偷的擦去眼角的泪水。
至于闵允怀,看见这一幕,才蓦地惊觉他的女儿根本就不认他,不仅不认,还当着他的面,认了别的男人当父亲,这让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但他骂也骂不赢、打也打不过,想从徐向阳手上抢走女儿,压根就是作梦,所以也只能撂撂狠话。
“我不会这样算了!你们等着接法院通知书吧!”
说完,他才撑着被打得直不起来的腰,一拐一拐的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