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左右,煎好的汤药送来了,婉瑛听陶大娘提起送汤药来的这位样貌秀婉的妇人不只是区大夫的娘子,更是当朝第一位女大夫,病患们都尊称她一声“纪大夫”。
“……千万记得要把粥熬久一点,才方便吞咽,不过别太烫口,免得伤势会更严重,辣也别吃……过几天我会再来的。”纪大夫细心地嘱咐应该注意的事项,这才起身告辞。
婉瑛感谢地颔首,很喜欢这位态度亲切的女大夫。
“……多谢纪大夫,还烦劳你亲自走一趟。”陶大娘送她出去了。
一个人坐在简陋房间内的婉瑛,看着经过整理和打扫之后,还是一片狼藉的房间,尤其是墙面还有明显被熏黑的痕迹,又闻到空气中的烟味,忍不住咳了起来。
“好了好了!快点把药给喝了!”陶大娘已经回来了。
她听话地端起药碗,很慢、很慢地喝着。
“你得快点把身子调养好,才能开始干活,就算只是浣衣,可是有很多姑娘抢着做……”陶大娘不忘耳提面命地说。“别像玉珠那丫头,不甘心当个浣衣女,只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你跟她不一样,从小就认分老实,可惜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还在襁褓时,就被狠心的爹娘扔在咱们大杂院外,因为是我第一个发现你,就让你跟着我姓陶了……”
见婉瑛没有太大的反应,以为她对婚事依旧默不关心,陶大娘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还是忘不了阿平,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也说好将来要结为夫妻,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今年都十八了,就别再固执,不要在乎对方的身分年纪,肯一辈子对你好就点头嫁了吧……”
从这番对话当中,婉瑛才知道原来“婉儿”的身世这么悲惨,不只是个弃婴,好不容易有个青梅竹马的爱人,却又不幸往生,还无法将对方忘怀,因此到现在都不肯嫁人。
不过现在这副身体的主人是她,可不想靠媒婆那张嘴巴来决定婚姻大事,结婚的对象当然要自己来挑,而且要嫁也要嫁给像父亲那种认真负责又顾家,不会去外面找小三、小四的“良人”。
陶大娘低斥。“婉儿,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当然有了!她用力点头。
“好了,你今晚就好好地休息吧。”陶大娘总算满意地出去了。
待婉瑛喝完最后一口汤药,轻抚着喉咙,希望能减轻一些疼痛,看着只有微弱烛光所映照的陌生房间,她是很喜欢看穿越题材的原创小说,不过只是兴趣,用来打发时间,可从来不想在现实当中碰到。
“咳咳……”
以后会怎么样呢?
直到这一刻,婉瑛才有空担忧起自己的未来,还有她的消防特考看来是无法如期参加了,就不知道这里缺不缺女消防员。
三日后——
婉瑛不必开口问,光从别人的谈话之中,大致了解了身处的这个世界。
紫垣六年?
这个年号确实不存在于历史上,那么应该算是架空朝代了。
反正不是清朝就好,这是她最庆幸的一件事,要婉瑛跟穿越小说中的女主角一样,和那些数字皇子爱得死去活来,根本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对那些可以娶上三妻四妾、又拚死拚活地去争夺皇位的男人没兴趣。
另外还知道这里是永安城,也就是俗称的京城,皇帝居住的京畿重地,这座大杂院则位在融和坊内,里头住了十多户人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大家过得很清苦,不过相处得十分融洽,就像是一家人。
午时过后,她才刚把煎好的中药喝完,盘腿坐在木板床上,两手托着下巴,叹了口气,在这个地方住是没问题,吃的话是跟大家一块儿吃,听说是每个月给一点菜钱,由大杂院里的婆婆妈妈负责煮食,至于工作,也就是浣衣了。
婉瑛看着自己的双手,应该是常年帮人洗衣服,不管是天寒地冻还是酷暑难当,都不能休息,所以长了不少粗茧,皮肤自然也不够细嫩,而且手掌又比一般女孩子来得大,抓握更是满有力道的,不像外表那般弱不禁风,很适合从五岁开始练柔道的自己。
她也很清楚要当一名消防员,适应环境是重要的基本要求之一,就像面对消防工作,要能理智地判断、细心地检查、迅速果断地行动,因应不同的场合随时改变自己的脚步,也学习与不同的人相处……所以不会有事的,她一定可以在这里找到该做的事,婉瑛不断地自我勉励。
“婉儿!婉儿!”玉珠兴奋不已的叫声由远而近。“你快出来!秦将军又专程来探望你了……”
专程来探望我?婉瑛心想这位将军大人礼数还真是周到,不过她想过得低调一点,不想跟这些大人物接触得太频繁。
玉珠急惊风似的进了房,就见她披着头发,有些着恼。“怎么还没梳头呢?算了算了!你快跟我走……”
于是,婉瑛被拖着出去,来到天井。
“将军,婉儿来了。”玉珠笑吟吟地朝正背对着她们的高大身影说。
这回秦凤戈不再穿着红色铠甲,而是交领、右衽、束腰,再用绳带系结,缀上象征身分的带钩和玉佩,也就是平日所穿的常服,少了那天所见到的严肃凌厉,多了几分飘逸。
来到他面前,婉瑛动作生涩地屈了下膝,算是见礼。
“姑娘身子还未康复,不必多礼。”他抬了下右手说。
她半垂着螓首盯着鞋尖,等待对方开口。
“将军想要问什么,玉珠都可以替她回答的。”玉珠希望心仪的对象能记住自己的名字。
婉瑛当然猜得出她的用意,便决定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玉珠,只希望自己的存在感愈低愈好,当个普通人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这位姑娘闺名叫婉儿?”秦凤戈沈声地问。
玉珠露出自认最美的笑靥。“是,将军。”
虽然婉瑛没照过镜子,不过根据陶大娘的说法,这个叫“婉儿”的正牌主人翁长得不错,见这位将军大人一派正气凛然,应该不会在打什么歪主意才对,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真的想做什么,一定给他来个过肩摔。
“婉儿姑娘还是无法说话?”他又问。
“是,将军,不过已经比前两天好多了,只是发出声音,喉咙还是会疼的。”玉珠嗓音更嗲了,听得婉瑛都起鸡皮疙瘩。
婉瑛故意咳个几声,证明自己还不能开口。
“我还是请个大夫过来,再开一帖药方,如此才能安心。”秦凤戈想到若因自己的疏失而害死她,一辈子都会难辞其咎。
她福了个身,表示感谢。
“那我先告辞了。”
待他一走,婉瑛才抬起头,不禁满腹狐疑,心想这位将军大人还真是个好人,因为觉得那天救火太慢,导致自己差点就死掉了,心里难免有些罪恶感,才会屡次亲自过来关切。
“将军似乎很中意你。”玉珠有些吃味。
她用力摇头,觉得玉珠想太多了。
玉珠想到婉儿只喜欢死去的青梅竹马,不会跟自己争,也就安心了。“往后只要多在将军面前露脸,总会吸引他的注意,我得再加把劲……”
你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婉瑛不禁哭笑不得地思忖。
回到自己房里,她开始翻箱倒柜,打算熟悉一下原本的主人翁习惯使用的衣饰和物品,当她在床底下找到好几只竹筒,发现里头存了满满的铜钱,应该就是“婉儿”攒了好多年的辛苦钱。
婉儿姑娘,我就先借来用了,你在地下有知,请原谅我……
希望你能够在另一个世界见到阿平……
“这个要怎么使用?”她得先把币值弄清楚。
待婉瑛全部都找过一遍,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襦裙也就那两、三套在替换着穿,也没有首饰,连发钗、簪子的材质都很粗糙,看来婉儿是个打扮朴素、生活简单的姑娘,不像玉珠,每天抹胭脂水粉,钱都花在打点门面上头。
“咳咳……”
她倒了杯开水来喝,心想若能有个同样穿越到这个架空朝代来的“同伴”,可以交换一下心得,那该有多好。
将军府——
“将军回府!”
未时左右,秦凤戈回到自己的府第,一干奴仆在大门迎接主子。
他脚步未歇地来到正室所居住的院落,由于妻子在怀有身孕期间,连着两次不慎动了胎气,虽然及时保住胎儿,但也造成身体虚弱,生产之后更为严重,需要安心静养,所以这半年来,夫妻并未同睡一间房。
“将军!”在寝房里伺候的丫鬟朝他见礼。
秦凤戈摆了下手,要她们出去。
躺在床榻上的梁氏正要坐起,被他阻止了。
“别起来!”他柔声斥道。
她微启泛白的唇瓣。“不能早晚服侍将军,是妾身的错……”
“你何错之有?”秦凤戈坐在床沿,轻握着正室的柔荑。“你是为了帮秦家传宗接代,用尽心力才生下砚哥儿,我岂能因此怪你。”
听夫婿这么说,让梁氏备感欣慰,病容上也多了笑意,整个人精神多了。“谢将军体谅!”
“无奈我能做的不多,只希望夫人的身子早日恢复健康,一起看着砚哥儿长大成人。”他温声地说。
梁氏眼中不由得噙着泪光。“妾身也是这么想,只要能亲眼看到砚哥儿娶妻生子,光耀门楣,余愿足矣。”
“一定会的。”秦凤戈轻柔地抚着她的发说。
她望着英俊伟岸的夫婿。“将军……”
“有话就直说。”
“单单只有砚哥儿是不够的,将军应该有个侧室,再多纳几个小妾进门……”身为正室,必须要识大体,想办法说服夫婿。
秦凤戈叹了口气。“你别烦恼这些,把身子顾好要紧。”
他们夫妻成亲多年,总算有了子嗣,正室却因而病倒,身为秦家大房长子,又是嫡长孙,确实应该负起开枝散叶的责任,纳妾也是在所难免的,只是他一直不愿当着正室的面谈论这件事。
“可是老太君……”梁氏想到秦府三天两头就派嬷嬷过来,美其名是探望她的病情,实际上是要她劝将军早日纳妾,真的很为难。
他轻声安抚。“祖母那儿自有我担待。”
“若有那么一天,妾身真的走了,请将军务必要找一个能真心疼爱砚哥儿的女子为续弦……”儿子是她唯一的牵挂。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秦凤戈不愿相信他们夫妻情分会如此短暂。
梁氏还是很坚持。“求将军答应妾身……”
“……好,我答应你。”他勉为其难地允诺。
听到他亲口应允,梁氏才安心地睡去。
又坐了一会儿,秦凤戈才起身出去,打算去看看六个月大的嫡长子。
“砚哥儿在他房里吗?”他问身旁的小厮。
“回将军,大约半个时辰前,老太君就命人过来,要奶娘把小少爷带到她那儿去。”小厮躬身回道。
他颔了下首,不再多问。
自从皇上御赐这座将军府当作私宅,夫妻俩便搬出秦府,幸而两边的距离并不算太远,祖母又相当疼爱砚哥儿,几乎每天都要亲一亲、逗一逗,享受含饴弄孙之乐,也就由着她去,否则天天往返,还真有些不放心。
如今正室的身子状况愈来愈差了,祖母只要见自己一回,就叨念一次,无非就是要他多纳几个小妾,为了让老人家不再为此事烦心,秦凤戈只好允诺会多加留意,就这么搪塞过去。
如果可以,他是能拖就拖,一切等正室的身子养好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