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秒钟,香娜的脑中一片空白。
第二秒钟,强烈的惊恐。
第三秒钟,她张嘴想叫完肺部所有的空气。
第四秒钟,一只强健的手从背后掩住她,将所以尖叫压回去。
第五秒钟,枪管后面的那张脸突然多了一个血洞,在他的额头中央。
才一眨眼的光景,连续五个拍子,一条生命就消失了。
一根长型物停在她的脸旁,她的眼珠一格格往旁边转动——
笔。
早上她捡到的那支「笔」。
尖尖的「笔头」已经消失,只剩下中空的笔管,握在他修长的手指中。笔身的直径就是刚才那个人血洞的直径。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挥到一堵宽背的后头。停止的时间仿佛开始挪移,而且比正常的时间更快。
一波波的黑衣人从楼梯涌上来,艾立尔斯背抵着她退了两步,把她卡在鞋柜和他的身体之间,香娜被顶得呛岔了气。
喀喀一响,他手中的笔管突然又冒出一段笔尖。咻咻两声,尖锐的笔头喷出,撂倒另外两个黑衣人。她终于明白,那不是笔,那是一管精密的袖箭。
小小的门口转瞬间堆了三具尸体,他长腿一撩,尸体飞出,暂时阻住后面上了的人。
「窗户!窗户!」她惊骇地拍拍他。有黑衣人从整面的客厅窗户爬进来了。
他丢掉笔箭,反手抽出鞋柜旁的靴撑,又是喀喀一响,那副靴撑突然变成一柄锋锐的回力刀。
他的手一挥,回力刀如流星一般划出去,带起一阵银光。
两端锐利的刀刃挥过之处,便见从窗户爬进来的人颈断血流,气绝在地。
浓烈的血腥味一阵阵涌入她的鼻关,香娜忍不住干呕一声,赶紧捂住嘴巴不敢再多看一眼。
门口的黑衣人跃过他堆掷的尸体,再度涌上来。艾立尔斯只是抵着她,不断移动,突然之间她家里多出来的那些小饰物都变成了充满杀伤力的武器。
「啊!」
「唔!」
「呃呀——」
一句句惨叫伴随着血腥气扬起,她小巧可爱的家转瞬间变成血肉模糊的地狱。
香娜脸色惨白,紧紧攀住他的背心,只能凭着潜意识跟他一起前进后退左攻右打。
突然,眼角瞥到地上有个黑影晃了一下。
啊!那具尸体还没死!
「地上!地上!」她拼命拍他的肩膀要他看。
艾立尔斯早就看到了。
地上转瞬间倒了十几个人,不是死就是重伤,但有个人左臂虽然断了,其他部分还有行动力。那人吃力的抽出被同伴尸体压住的手,从左边一句尸首怀里抽出手枪——
门口有两个人见他武器厉害,知道近身肉搏说不定机会更大,同时一起扑了过了。艾立尔斯甩开一条不知道怎么变出来的黑索,同时缠住两个人,但他自己也匀不开手。
地上的人捡起手枪,吸着气对抗强烈的痛楚,慢慢瞄准他。
他吸口气,将一身内力灌住在右半边的身体,准备硬生生吃下这一枪——
「啊!踹死你踹死你踹死你——」忽然一个疯狂的女人从他背后冲出去,跳到那个人的身上死命猛踹。
「啊——」断臂处被她重重一踹,黑衣人狂吼一声。
「谁教你不学好!谁教你不学好——」她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干嘛,闭着眼狂踹狂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让他们伤害艾立尔斯。
枪。枪。要抢枪,张眼抢了那个人的枪就想退回来。
生死存亡之际,人类的肾上腺素全开。黑衣人似乎明白如果枪被抢去,他万物生路。已经痛到快昏过去的神智突然一醒,他滚开几寸远,香娜没想到他还有反应能力,枪竟然就这样被他带走。
她尖叫一声,那根黑洞洞的枪管瞬间对准她的两眼。
一条黑索卷过来,将持枪的手腕几碎。
「啊啊啊啊——」香娜尖叫着躲回他的身后。
好可怕,好可怕,她拼命抱紧他全身发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艾立尔斯百忙之中回头看她一眼。
「做什么?」她花容惨白。
「跑出去。」
「他想杀你!」她激动地说。这还用问吗?
「他也可能杀了你。」艾立尔斯又看她一眼。
香娜被他这一看一问弄得莫名其妙。她当然不能眼睁睁看他被人杀死,这有什么好说的吗?
「哎呀反正我们两个都没死,你快想办法——啊!」她抱头躲过一颗子弹。
艾立尔斯抵着她往走廊退去,一路腿进山姆的房间。他的脚尖一抬,铁床轰地直立起来,挡住薄薄的门扇。
「他们是谁?到底是怎么回事?」香娜面容惨白。门外砰砰轰轰一阵巨响,他们试着要闯进来,那张床挡不了多久。
艾立尔斯打开窗户,往外头一探,外面是防火巷。
「走!」他把香娜拉到窗户前,用力一推。
她住的公寓是一栋砖造建筑的二楼,客厅窗户面对马路的那一边,储藏室外则是防火巷,有一道窄窄的铁制阳台连着防火梯,可以直通地面。
「山姆……」
香娜惊吓过度,脑子里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还没拿皮包」,到「房东看到这么多尸体一定会很生气」等等。
「走!」艾立尔斯将她更用力往前一推。
香娜只好爬上窗台,看着格子状的阳台可以直视一楼地面,眼前一阵眩晕。
「快!」某人不耐烦,从她的屁股用力一推,她整个人跌出去。
「嘿!」她抗议。
艾立尔斯高大的身子跟着挤了出来。砰砰砰砰!一阵枪声看看击中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单人床直接被透穿,被子的棉花在空中一阵飘扬。
香娜双脚发软,他干脆把她往腋下一夹。
「等一下,梯子还没放下去——」
他直接纵身一跃。
香娜连叫都叫不出来了,这样也好,免得那些黑衣人发现。
在他落地的那一刻,头顶上传来砰的一响,看来房门失守了。
这条防火巷是几间餐厅的后门,宽度约容一台送货的厢型车进出,旁边角落堆了一堆不要的垃圾和杂物,空气又潮湿又霉味。
「过来。」艾立尔斯拖着她走向一处堆得高高的纸箱。
她有一台破车停在那里。
「这台车已经发不动了!」她连忙声明。
这台车是房东淘汰给她的,原本已经破旧不堪,后来香娜开了一阵,用尽它最后的利用价值,后来实在是修车的钱都比重买一台贵,她干脆停在这个畸零的角落,任其他人往它身上堆垃圾,她自己都几乎忘了它的存在。
她不晓得艾立尔斯如何知道这台车,八成是山姆告诉他的,总之想开它逃走的可能性等于零。
「进去。」艾立尔斯把驾驶座的车门打开,把她硬塞进去。
车门竟然没有掉下来都让她觉得意外。香娜边爬到乘客座那边边叫:「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你吵得死人都听见了。」他嘲讽道,自己跟着滑进方向盘后。
她一张口但没有声音发出来,脸上出现受辱的神情,
「我们得加强一下你的语言技巧!」她终于不爽地道。
「以前没有女人抱怨过。」
他竟然还有心情说这样,香娜看老天一眼。
他俯身从方向盘底下扯出几条线。
「别说它发不动,油箱的油可能早就漏光——」
噗噜!轰隆隆隆——车子发动了。
车子的主人目瞪口呆。
「正如我所说,」艾立尔斯稳稳地操纵方向盘,将车子从四周的杂物间撞松一点空间,然后一个漂亮的回旋冲向巷子口。「我平时并不是闲闲坐在家没事做!」
一个黑影突然冲出来,挡住他们的车子。
「嘿!」
「山姆!」香娜大叫。
山姆脸色发白。刚才突然想起忘了拿一片游戏片,走到家附近就发现不对,突然间附近的行人都消失了,却有好几辆不明汽车停在附近。
住在这一区很久的山姆明白,这通常是街头帮派火并的前兆。心急如焚的他绕了一大圈,从另一头想顺着防火墙爬回家里警告香娜,突然间就听到家里传出打斗的声音,然后香娜的那辆老爷车冲出来。
「进来!」艾立尔斯把门锁弹开。
轰!楼上的黑衣人冲了出来。山姆抬眼对上一根枪管,下意识的,他手一抬,咻咻两声,持枪的人应声坠落。
香娜看到他手中握着艾立尔斯送他的那支「笔」。
一举得手,山姆反而愣住了。
「山姆,快上车。」香娜却是冷静下来,对弟弟喊。
山姆迅速回过神,打开后座跳了进来。
破烂的老爷车以惊人的速度疾驶而去。
一切犹如做梦一样。
而且是一场恶梦。
香娜呆呆坐在客厅里,脑子还无法消化过去几个小时发生的事。再度回到这间她曾打扫过的豪宅,没想到是在这样惊心动魄的情况下。
「香娜?」山姆在旁边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回过神看着弟弟。「你洗澡洗好了?」
「洗好了,你要不要去泡一泡?泡过澡会舒服一点。」
山姆轻触她颊上的一小片淤青。
香娜微微一痛,应该是被某个粗鲁人推来撞去一整天弄的。
「辛先生呢?」
从艾立尔斯变成辛先生,山姆感觉到她语气的慎重。
「他还在书房里,没有出来。香娜,你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吧?」
香娜看着弟弟柔软的眼神,他仿佛在一天之内长大很多。
「艾立尔斯送你的东西,给我看看。」她伸出手。
山姆缓缓从长裤口袋掏出来,交给她。
香娜反复看了几眼。谁能想到,外表如此无害的东西竟然具有那么竟然的杀伤力。
——你教我练习的那招。
——我现在可是同学之中的神枪手。
她忽然明白山姆在学校打架的那天,艾立尔斯跟他说了什么。
完全是那男人的风格。他不相信隐忍,他只相信还击。被人打了,打回去就是了!
那他为什么没有「打回去」,却是在她家窝藏这么久,让别人打过来?
那些人大白天就敢出门杀人,如此的有恃无恐,她无法想象背后是多么庞大的势力在支撑。
如果他现在能回来,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回来?
种种疑团在心中攒动,却没有任何答案。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也就罢了,但是还有山姆,她不能拿山姆的生命开玩笑。
「你先去睡吧。」
她把笔还给山姆,起身往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