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南山上有一种气味清香醒脑的药草,红书让别苑里的下人搜集来一整铺,晒干了做成香包挂在尉迟观的房间迎风处,可以驱蚊赶蝇,也能净化空气,还能舒缓心神,一举多得。
湛天总是先让尉迟观服下掺有安神功效的汤药确实睡下之后,才让红书进屋里为他治疗,最后才亲自帮他针灸,等他胸腹上的伤口愈合之后,更叮咛龚玄阳要每晚让他浸泡他调配的药浴,加强疗效。
红书每天能够见到尉迟观的时间大概就是一个时辰左右,而且他总是沉睡不醒,不曾张开眼睛来过,可是她依然说话给他听,不管是清水村的那对有情人,还是小酒馆里舌头有问题的小梅子,甚至是自己那些分散在天涯各处的兄弟姊妹们,都是她自说自话的题材。
虽然她知道尉迟观其实早在十天前就已经清醒,还不知怎么的闹得鸡飞狗跳,让龚玄阳和那个忠仆张叔好长一段时间总是一脸菜色……
红书尽管好奇,却依然只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尉迟观的房里,没有费事打听。
湛天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察觉得出来湛天似乎有意阻止他们相见,相认。红书并不清楚其中原由,只知道自己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清醒的尉迟观,索性逃避到底。
萧湘湘已琵琶别抱,尉迟观是会继续寻找下一个天下第一美人?还是……
红书时常坐在尉迟观身旁抚着他耳后的疤痕发呆,她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也隐约明白他对自己有着某种程度的喜爱,只是当时碍于那一纸皇上钦点的婚约,各自断了念想,以为从此就是陌路人。
如今,当初种种阻碍他们互诉情衷的原因统统消除了之后,红书突然很茫然,因为他从来不曾说过任何一句情话,没允过任何一个承诺,没给她任何一个两情相悦的希望。
他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娶萧湘湘吗?从来没想过要排除万难跟她在一起,是吗?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把红书折磨得好苦,再加上日日耗费自身的天赋帮尉迟观强筋健骨,气色反而比尉迟观这个病人还要来得差,让湛天叨念了好久,直嚷着要赶快把人治好,带她去游山玩水。
红书考虑了好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更加珍惜剩下来可以和尉迟观独处的光阴。
此时,红书香汗淋漓的微微喘着气,有些虚弱的倚坐在床架旁,当她将最后一丝天赋倾注在尉迟观受创最严重的脊椎上时,只觉得头昏眼花。
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翻回正面躺好之后,红书不自觉的闭上眼睛小憩。
同时,床上的男人却因为四肢百骸不断涌入的暖流冲破了药性,有些茫然的睁开了双眼,愣愣的盯着这名姿色无双的曼妙女子,眼里闪过迷惑与不解。
从他中箭落马到现在,唯一有印象的大夫,就是近日每天会出现的湛先生,怎么没人跟他提过有这个女子的存在?
纳闷不解的尉迟观忽然机警的阖上双眼假寐,凝神静气的注意这个陌生女子的一举一动。
稍微恢复一些力气的红书举起自己的双手反复观看,最后娇笑一声。“以后只能靠卖包子赚钱啦!”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额头靠回床柱上,没发现床上的男子倏然睁开了清明有神的双眼,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她。
红书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下子皱起眉头,一下子又绽颜而笑,最后她干脆脱去鞋袜,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和衣躺在男人的身旁,怯怯的环住他的腰身,小小声的发出满足的叹息。
“尉迟观,傻姑娘欠你的,应该算是还清了,你以后别再这样玩命了。”她昏昏欲睡的窝在他身侧碎碎细语,小手捉紧他的单衣,透露出强烈的依恋。
要是说方才尉迟观因为眼前太过美丽的容颜而认不出红书,现在也百分之百确定这个主动亲近他的美人儿,就是让他牵肠挂肚的傻姑娘!
那个不管是龚玄阳还是张叔,都对天发誓几个月前就已经香消玉殡的红书。
他激动异常的紧紧阖上双眼,要自己别惊吓到怀里安歇的小女人,心里头在狂喜之余,是满腹疑问……
睡着的红书在他身旁蹭了蹭,原本握紧衣料的小手松了开来,落在他的下腹,让床上的男人本能的浑身一紧,明显的察觉到yu/望蠢蠢欲动。
这是他的红书,活生生的红书。
失而复得的激越情绪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劝阻,让他侧身环住怀里的娇躯,将自己发热的双眼埋进她纤巧的颈窝,放纵宣泄几乎胀破胸膛的感动。
当他终于稍微平复了情绪,就敏锐的察觉到房里还有其他人,他直觉的将红书护在自己怀里,虎视眈眈的盯着脚步声的方向。
“红丫头……”
一个修长儒雅的男子从屏风后走了过来,眼前相拥的男女让他脚步一顿,迎上尉迟观十分清醒又明显戒备的视线。
“你怎么现在就醒了?”湛天不无惊讶的研究着眼前的情况,对于面前男子的敌意觉得很有意思。
尉迟观不知道这个据说救他一命的湛先生跟红书是什么关系,但是从他刚刚那一个问句,就知道自己每天固定在这段时间沉睡,一定跟他脱不了关系。
“她是我的。”
尉迟观充满占有欲的宣告只是让湛天笑得更夸张。“我不会把红丫头交给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顾不了的男人。”湛天似乎不把尉迟观说的话当一回事。
“我已经好了八成!”尉迟观冷静的提出这个事实。
“我也不会把红丫头交给一个早就有婚约的男人。”湛天又搬出另一个理由。
“我本来就打算娶她。”尉迟观双眼一黯,不无愧疚的表达立场。
湛天嗤笑一声,似乎打定主意要把他归类在薄幸男子,“我不想跟你废话,有本事,就让红丫头自己点头答应嫁给你。”
“我会的。”尉迟观瘠哑的低语,光是想到她,就会心头抽痛。
“这么有信心啊?”湛天露出与平常形象不符的邪恶微笑,让尉迟观很有危机意识的把人搂得更紧了些,“小心阴沟里翻船啊。”
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嘿嘿嘿的诡笑,让尉迟观那双虎眸微微眯了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尉迟观嗅出阴谋的气息,却毫无头绪。
“什么什么意思?把红丫头抱好啊,别让她着凉了,她为了救你,可是连命都不要了!那双手算是废了……人醒了就叫我,我在前头等着。”湛天吊儿郎当的说了一大串,看着尉迟观精采绝伦的脸色又青又红又白的……啧啧啧,总算稍微消了些怒火。
谁让他们家的红丫头就看上这个只会带兵打仗不会谈恋爱的呆子呢?害他想把他打成猪头,都只能在心里偷偷的打。
湛天悠哉游哉的坐在屏风前写着药单,才写到一半,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纷踏而来,可他视若无睹的继续写着。
尉迟观的伤势在湛天兄妹抵达别苑之后,有了明显的起色,原本对湛天的能耐半信半疑的张叔和龚玄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开始忙起了别的事情。
这个说不出名号的湛先生看起来牲畜无害,长得不丑也不帅,不高也不矮,做的事情不多也不少,医术似乎不好也不坏。
听到这样的评语,张叔忍不住纳闷的盯着龚玄阳,“那你当初还把他找来?”
龚玄阳笑得很无奈,“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想要找湛先生吗?”
张叔懒得猜,要他直接公布答案。
“走投无路的人。”要是你无法接受这位湛先生死马当活马医的风格,千万别费事去把他找来。
张叔默然无语,没有立场反驳,只能暗自庆幸目前的情况是乐观的。
乐观是太过含蓄的说法,事实上,尉迟观的伤势在短短一个月内几乎好了八成,让龚玄阳跟张叔都目瞪口呆,简直把湛天当成大罗神仙来崇拜了。
“张叔,你那边事情办得怎么样?”龚玄阳话锋一转,正经八百了起来,完全没有京城里纨裤子弟风流的样子。
“三少爷,都办好了,谢谢你。”
张叔觉得尉迟观做过最好的一件事,就是跟龚玄阳当好朋友,这次也是多亏有了龚玄阳居中牵线,他才有办法变卖掉这些年来从康阳王府里偷搬出来的金银财宝古董珍玩……等等值钱的物品,让尉迟观不至于身体痊愈之后阮囊羞湿。
康阳王府里那些天天吃喝玩乐、坐享其成的家伙,再也别想让尉迟观帮他们挣一毛钱!
“张叔,你跟我客气什么?帮得上忙就好,别再这样吓我了。”要不是张叔让人捎了一封短信给他,他还真的以为尉迟观已经死在马蹄下了。
“这话等王爷……等我家主子醒来后,你一定要很严肃的告诉他。”张叔心有戚戚焉的附和,要不是自己急中生智又擅长马术,还早有警惕之心随身带着续命丹,尉迟观哪能活到现在?
要不是敌方埋伏的弓箭手当场让尉迟观事先布置好的弓箭手给一箭封喉,张叔还真恨不得能把那人千刀万剐。
“说到这个……我们一起去看看他是不是又好些了?”龚玄阳兴高采烈的走出房门,现在每天去探视尉迟观已经是他和张叔的例行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