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舞枫红着鼻子,浑身包在一条毛毯里,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在充满雾气的窗上乱画。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画了一个天平。
一端摆上蒋乐,另一端摆上方梓宁。
天哪,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她干么把这两个男人放在天平上比较?—个是好朋友,一个是前男友,两个人毫无相似之处呀!
她又打了一个大喷嚏,刚好电话响了。
“是谁呢?”
公司的同事已经打来关心过了,心蝶还顺便提醒她约会的事。她觉得好累,有点不大想接,可是电话却一直响个不停。看看来电显示上是个陌生的号码。她现在知道之前那些不出声的电话都是蒋乐打的,也因此记住了他的号码,这一整天,她都没有接他的电话。
“都已经八点多了,会是谁呀?”
最后她还是向那位不死心的人投降,接起了电话。她带着浓浓的鼻音,“喂?”
“舞枫?我是沛谊,你还记得吗?”
陶舞枫马上坐起来,连连点头,“我记得。”
“不好意思喔,打电话来打扰你。你声音怪怪的,感冒了吗?”
“嗯,有点不舒服。”她抽起一张卫生纸,又用力擤了擤鼻子。
“听起来好严重,你看医生了没?”
“吃过药了,已经好多了。”她谢谢她的关心,顺口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你要是不方便可以拒绝我。”江沛谊说道:“有个伴娘那天有事不能来了,可是现在我又找不到人,想说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这……”
陶舞枫迟疑了一下,江沛谊似乎是感受到了,连忙说:“没关系,我只是问问看而已,我也知道你不可能有空的,哥哥说你那天不能来,我早就知道了,却还来拜托你,真不好意思。”
“耶?我不能去?”她没说不去参加沛谊的婚礼呀?
江沛谊奇怪的问;“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奇怪,因为我并没说不去。”
她欢呼一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明明答应我了,怎么会反悔,呵呵。一定是哥哥偷懒不想来,所以才说你也不来。”
“沛谊,你知道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吗?”
大雨过后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她完全无法停止想到他那天离去的模样。他湿透的脸、滴着水的发,都让她觉得心痛不已。他真的是一个好男人,她好痛恨自己拖累了他,如果他爱她的话……那她还可以……不,没有那种可能的!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要是我婚礼他没出现,他就死定了。”
“嗯。”她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为什么方梓宁要说谎?
“那你能帮我忙吗?拜托、拜托!”
因为她不断的哀求,陶舞枫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了,舞枫,你救了我一命你知道吗?”
江沛谊跟她要了三围,说要帮她改礼服,然后就兴匆匆的挂掉了电话。
陶舞枫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觉得全身无力,恍恍惚惚中居然睡着了。电话声又再次惊醒她时,她直觉的把电话接起来。
“陶陶!你是决心永远都不再理我了吗?”
她只是一次没注意而已,居然就接到了蒋乐的电话,或许就是天意吧。
他强硬的说:“我一定得见你一面,我一定得跟你谈谈!”
因为他打去她的公司知道她今天请假在家,但她却完全不接他的电话,让他觉得被刻意忽略而感到生气。
“我不舒服,可以改天吗?”她虚弱的说:“而且,我真的不认为我们该继续见面。”
“我一定得见你一面,我在老地方等你,等到你来为止。”
“我不去!我不舒服,我不想出门。”
“总之我等你!”
嘟嘟嘟嘟……她无奈的看着断线的电话。就像她所熟悉的蒋乐一样,还是那样的霸道,不近人情。
陶舞枫就躺在黑暗的客厅里,脑海中有截然不同的两种想法在拔河。她不断的犹豫着,直到时钟走过了十二点。
“可恶!就去看看他想说什么好了。我要叫他滚远一点!”
这个想法一钻入陶舞枫脑里,她立刻觉得轻松起来。她早就该这么对他说:“滚远一点,不管你的婚姻有多不幸,都不关我的事!”
陶舞枫很快的换上衬衫牛仔裤,带着昏沉的脑袋跳上一辆计程车,直接到以前他们最爱泡在里面的钢琴酒吧。
蒋乐不在里面。
陶舞枫坐在吧台边,要了一杯啤酒,慢慢的吸饮着,静静的看着壁上的钟跳过两点。她轻蔑的笑了一声,“这个人,永远都不会变的!”
笑着趴在吧台上,她久久不能自己。真是的,她居然为那个自私的臭男人,耽误了两年在钻牛角尖?真想立刻告诉方梓宁,她在这个夜晚有什么大发现。
两点半,她回到黑暗的家中,答录机闪着讯息的红色灯号,她按了播放键:“陶陶,我得走了。”
就这样,没有解释、没有说明,就跟他从前一样,毫无改变。
“您有一通留言,已播放完毕,要重听请按……”
她轻轻的说:“只有一通留言。”
方梓宁飞出台湾的第五天,无消,无息。而她的思念,却不断的累积。
陶舞枫用抱枕盖住自己的头,一脑子的空白,在凌晨三点半的时候,她游魂似的搭上电梯,到了大厅。在警卫惊讶的眼光中,她拉开抽屉式的信箱,一张明信片落入她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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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蝶咬着铅笔的尾端,一脸怀疑的看着陶舞枫。“你是不是还在发烧呀?”
“没有呀,干么这么问?”她感冒好不容易才好了,非常有精神的在排版,她居然诅咒她发烧,真是个最佳损友。
“因为你刚刚做了一件很恐怖的事呀。”
陶舞枫立刻否认,“哪有?”
“你刚刚明明打给你的约会书,说你今天有空,请她帮你安排约会。”程心蝶说道:“你明明说那种约会很烂的。”
“我突然觉得这样也很好呀,那也是一种拓展生活圈的方式嘛。”
她说得头头是道,程心蝶倒也难以反驳。“那那个帅哥怎么办?”
陶舞枫故意跟她装傻,“哪一个帅哥?”
“少来了!前几天在公司门口堵你的那一个啦!”她用手肘撞撞她,暧昧的一笑,“他不是说‘我的眼睛始终只看着你吗?’好感人、好多情呀。”
陶舞枫呵呵一笑,“你干脆去写小说好了,当编辑太埋没你了。”
程心蝶嘴一嘟,“那又不是我说的!到底是怎么样呀?”
“哪有怎么样?就是一个老朋友而已呀。”
她很清楚,若无其事这四个字不是用装的,而是自己也要这么相信,一切才能回到正轨。她的生活得重新回到轨道,她已经不想管蒋乐会从哪里冒出来了。
“老朋友这么热情喔?”看她不肯说,程心蝶虽然有点失望,可是也不好强人所难,于是换了个话题,“那好吧,我的约会呢?你安排了吗?”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她,随即想了起来,“对了,忘了跟你说。你的最佳男主角出国工作了,等他回来再说,OK?”
“不OK行吗?”程心蝶更失望了,唉声叹气的说:“我可是全依靠你了,别害我心碎呀。”
“你少夸张了。”她笑推了她一把。
于是陶舞枫决定了,她要开始盲目约会的日子,她要过生活。
“你确定吗?你还爱着蒋乐,真的不会再受他影响?”
闭上眼睛,她仿佛看见方梓宁这样对她说。但她会反驳他,“够啦,我是爱过蒋乐,但那是过去的事,已经都过去了。”
过去影响未来。
过去蒋乐选择背叛她,未来他们就失去了在一起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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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上星期答应了江沛谊做伴娘的事,所以这个礼拜六陶舞枫在接到她的电话之后,就到了婚纱会馆,去试她的伴娘礼服。
陶舞枫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袭细肩的洁白小礼服,让她的好身材一览无遗。细跟的高跟鞋使得她的腿看来更加修长,蓬松上挽的发型使她高贵又优雅。
“我有点后悔请你做我的伴娘耶。”江沛谊笑着说;“你比我这个新娘子漂亮多了。”
“怎么可能呀?”陶舞枫也笑着回应,“你这个女童军也太尽职了吧?”
“我又不是在日行一善。”她举起手来,一副要发誓的样子,“真的很漂亮,我才不说善意的谎言呢。”
陶舞枫被她认真的表情逗笑了,“好,谢谢你。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这种赞美对我意义非凡。”
走进穿衣间,她迅速的换回了衣服,而江沛谊则是跟服务小姐做最后的确定。
陶舞枫走出来的时候,她立刻迎上来,“舞枫,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吗?一起吃饭?”
她摇摇头,“不行哪,我有点事。”
“什么事呀?”江沛谊好奇的问。
“有个饭局。”
她不得不佩服交友中心的办事效率,昨天早上才说而已,居然现在就帮她敲定了一个约会。
“跟谁呀?男的女的?”江沛谊脱口问了之后才想:糟糕,她好像管太多了。不过她真的是超担心的呀。姐姐是个好人,她的老公人也很好,虽然他们在台湾的婚礼没有邀请她参加,但是后来在美国补办的婚礼,她可是伴娘呢。但是居然让她看见了姐夫和舞枫在街头相拥亲吻的那一幕,她吓了好大一跳。
于是她赶紧在第一时间跟哥哥说,他却叫她什么都别管、别说,就当作没这回事。可是她怎么能不管呀?她在想,哥哥说舞枫不能来参加她的婚礼,一定是他不想姐姐和舞枫碰面,所以才说谎。但是她不认为哥哥做的对,如果他真的为姐姐着想的话,应该让舞枫去看看姐姐。让她知道自己将要破坏的,是一个多么好、多么善良的女人的幸福。
陶舞枫一笑,“是男的。不过你要是再问下去,我就回答不出来了,因为我参加了交友中心,这是中心安排的约会。”
“喔。”江沛谊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喔,我太好奇了。因为你这么漂亮,又这么有才华,没有男朋友感觉好像假的喔。”
她假装叹了口气,“是真的呀。那些男人都没有你有眼光。”
“谁说的?我哥哥就……”江沛谊直觉的就接口,差一点就把方梓宁扯了进来,“我是说,哥哥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参加我的婚礼。”
“他没打电话给你吗?”提到方梓宁,陶舞枫压不住想知道他消息的渴望,还是向他妹妹询问了。
“没有。”她摇着头,“手机也没开,真是麻烦的一个人。”
“嗯?他有手机?”
原来他是有手机的,她却不知道,现在想想,他们之间的友谊,一直都是方梓宁找她,给她消息。如果有一天,他不再给她信息,她将永远找不到他。这个想法让她感到心慌,感到无助。
“当然呀。”江沛谊一脸奇怪的说:“不然谁找得到他呀?舞枫,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她说错什么话吗?
陶舞枫摇摇头,笑着说了一句,“他真的是个爱流浪的人。”
“是呀,我跟姐姐都不会,就他这样。”
“姊姊?”她倒从来不知道方梓宁有姐姐。
“其实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啦,哥哥也是,我们都是妈妈生的,可是爸爸不一样。”她笑着说:“哥哥和姐姐的爸爸很有钱喔,对了,舞枫你不知道吗?”
她明明知道舞枫并不晓得,因为哥哥曾跟她提过,但是想到姐姐,她就觉得提醒一下舞枫,姐夫蒋乐是有妇之夫是她的责任。
“嗯?我该知道什么?”认识方梓宁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提过他自己!陶舞枫这时候才想到,她对他的解其实不多。他总是听她说,却很少谈自己。
“你之前不是在‘国家焦点’工作吗?那个大老板粟克森,就是哥哥的爸爸呀。”
“嗄?你是说……”慢着、慢着,她说方梓宁是大老关的儿子?那就表示……“他的姐姐叫做罗拉?”
“原来你知道的嘛。对呀,姐姐两年前在台湾结婚的。你应该有去吧?”
陶舞枫觉得有些晕眩。她喃喃的说着,“他……他从来没有说。”
心里既苦涩又难过。这两年来,他们的友谊算什么?因为姐姐抢走了她的爱人,所以他用他的友谊来做补偿?
“你认识姐姐吗?”
陶舞枫轻轻的摇摇头,“不,我不认识。”她只在婚礼上看过一次,那充满喜悦和幸福的脸庞,在两年后的今天,依然让她记得清清楚楚的。
“舞枫。”江沛谊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说:“罗拉姐姐人真的很好,她也很爱她老公。对了,蒋乐也待过‘国家焦点’,你一定认识。”
说完,她有些自责的想:虽然哥哥要她别管,可只是暗示一下,也许没关系吧?
轰的一声,陶舞枫觉得彷佛有枚炸弹在她脑袋里炸开了。原来他们都是一家人,方梓宁、蒋乐、罗拉,这算什么呢?
江沛谊看她呆若木鸡,于是轻轻的喊,“舞枫?怎么了吗?你还好吧?”
她勉强的说:“没事,只是我快迟到了。沛谊,不好意思喔,我先走了。”
“好,你小心一点,不要忘记星期天要来喔。”
“嗯,我不会忘记的。”
陶舞枫跟她挥挥手,快步的冲下楼梯,推开玻璃门吸进一口台北滞闷的空气。
她觉得不舒服。
陶舞枫觉得头昏脑胀,夏天的太阳在这个周六似乎特别炙热。
她完全忘了那个约会,就直接回家,而蒋乐就在大楼楼下,抽着烟,等着她。她看到他,却又像没看到他,直直的从他身边走过,把手放在玻璃门上。
蒋乐拉住了把手,不让她推开,“陶陶,那一天我不得不离开。罗拉她突然身体不舒服,所以我……”他急切的说:“陶陶,你不会怪我吧?”
她抽回她的手,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我为什么要怪你?”
“你这么说就是在怪我了。”他转身握住她的肩头,“好吧,你骂我、打我,只要能让你不再生我的气就好。”
她摇摇头,有气无力的说:“我不想骂你、打你,也不想生你的气,我好累喔,我想睡觉了。”
“陶陶。”他凝视着她,“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陶舞枫忍不住想笑,“你想照顾我?为什么?你是我什么人,我干么需要你的照顾?”
“陶陶,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蒋乐苦恼的说:“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一片心意。”
“可是你对我的心意没有坚贞到可以阻止你娶别人。”她轻轻的回覆,“也不足够你对我坦白。”
“我……我已经后悔了。”
“可是来不及了。”她摇头,“你知道吗?来不及了。”
她的心曾经为他疼痛着,她曾经窝囊的幻想他会在婚礼最后一刻想通,但是他没有,一切早就已经来不及改变了。在他将婚戒套在罗拉手上之后,他们之间的一切就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是因为方梓宁吗?我知道你跟我说跟他在一起是假的,陶陶,你为什么要骗我?”
方梓宁?她苦涩的笑了,“你为什么不说?方梓宁跟你的关系?”
“原来你知道了。陶陶,你要我怎么跟你说?他毕竟是罗拉的弟弟,你说他会高兴看到我们在一起吗?”
她点点头,“我们不会在一起,他不需要不高兴。”
想到方梓宁,她难忍心痛,他为什么都不说?他是用什么心态来看她这两年的煎熬?
“陶陶。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已经说我后悔了,我错了,难道我们不能再回到从前吗?”他紧紧的抓着她,似乎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我会解决我的婚姻的,可是你要等我,给我时间吧,求求你。”
“不!”她用力推开他,“我不能,请你走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你为什么变得这么残忍?”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陶陶,不要这样对我!”
“我好累呀,蒋乐,我拜托你走吧!”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求你,你走吧!”
他咬咬牙,“好,我走,可是我不会死心的。陶陶,我绝对不会死心的!”
蒋乐跳上车,火速的把车开走,陶舞枫无力的靠在门上。突然一道尖锐的煞车声和剧烈的碰撞声,差点撕裂她脆弱的神经。
“前面出车祸了!”
她心一紧,冲出巷口,尖声大叫,“蒋乐!”
他的车子撞上了小公园前面的固定车档,他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也不动,喇叭被压住了不断的响着。在那一刹那间,陶舞枫只觉得心里装满了许许多多的抱歉和愧疚。
都是她害的,这一切都是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