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波坐在办公室内,吃着他帮忙买的早餐,重重叹口气。
从那天以后,他们就陷入了冷战,后来她才知道,先前他没准时买早餐那一次,是因为他前一晚喝酒,早上托朋友替他买,她没接他电话那晚,他也喝酒了,早餐后来也有送到,同样是朋友替他买来的。
而这两次喝酒,都是因为她。
叩叩。敲门声响起,她心跳瞬间加速。
是他吗?
莹波目光下意识飘向和早餐摆在一起的辞职信,他是已经决定,还是仍有讨论的空间?只是想起医院里他母亲说的话,她又有什么立场把他留在公司?“请进。”
“在忙吗?”江陶陶开门进来。
“……没有。”一阵失落袭上莹波心口。
江陶陶走到她面前,没坐下,开始报告一些工作上的事,两人互动了五分钟左右,谈完公事,江陶陶还没有走的打算,看着莹波,突然扔来一句。“你跟他多久没说话了?”
“昨天开会我们不是说了很多?”莹波苦笑起来。
“除了公事以外呢?”
好友讲话的方式就是够一针见血……莹波没说话。
“怎么搞的,公司那点无聊八卦就把你打败了?”江陏陶不懂莹波怎么了,她根本不是会在意无聊八卦的那种人。
“你跟男友确定分手那晚,我不是跟爱德华吃了一顿商业晚餐吗?”莹波无声叹口气。
“我知道啊,是我替你和爱德华连络的,这件事你还故意瞒着邵帅,结果隔天八卦杂志就刊登你跟他吃饭的照片……”江陶陶突然张大嘴巴,完全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后来你跟爱德华私下完全没有连络了啊,这种事你跟邵帅解释一下就没事了,他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除非你没跟他解释……不是吧?”
“我本来想解释,可惜错过黄金解释期。”她拿起他的辞职信。
“邵帅的?”见莹波点点头,江陶陶一下子炸毛了。“你居然要放弃天菜?!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沈璧波,你不是那种遇上一点小事就轻言放弃的人,你是真对天菜没兴趣还是转性了?如果连天菜你都不想吃,这辈子你到底还能不能愉快地谈恋爱啊?”
“他们家有黑道背景。”这句话伴随着一声叹息从莹波嘴巴里吐出。
“谁家?”江陶陶瞠大双眼。“不会是邵帅家吧?”
莹波点头。
“啊……难怪你不积极解释。”江陶陶抚额,怎么她们俩都遇上这种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我上一段感情下场如此凄凉,你是不是心有畏惧?”
“我只是不想做徒劳无功的专,你也知道我爸,他的固执指数比你爸还高出好几倍。”莹波苦笑。
以前她曾有机会去拍广告,老爸知道后誓死反对,她虽然抗争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顺从老爸。
那段时间的痛苦拉锯,有生之年她真不想再经历一次——她不畏惧战斗,可是当对手变成是身兼母职把她养大的老爸时,她总是不战而降。
“沈伯伯确实很难搞,不然你们可以玩已经怀孕那招?”江陶陶当起参谋。
“这招在你爸身上可能有用,我爸拗起来说不定干脆认栽,宁愿我当单亲妈妈也不让我跟他在一起。”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难道真要放弃天菜?
“顺其自然。”莹波无奈一笑。
“怎么个顺其自然法?他都要走了,你不留,白白放走一头黄金肥羊,这不等干白白便宜了其它女人?”把好东西拱手让人,怎么甘心?
“是你的就跑不了,不是你的,想留也留不住。”
那天在茶水间,邵亦飞根本不向她求证,直接判定她那晚是因为跟爱德华在一起,故意不接他手机,让她有些受伤。
“你这是消极面对。”江陶眉头皱到打结。“真打算放他走?”
“看你把我说得好像土匪头子。”她勉强笑了一下。
“老大,世上好男人不多,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千万别放手。”江陶陶还是希望好友三思而后行,好男人往往是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更何况还是愿意舍命相救的痴情种。
“干脆我把你这段话录音起来,拿给我爸听,你觉得怎么样?”莹波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
“千万不要!我连我爸都处理不了了,沈伯伯那种级别的选手更不可能摆平,我直接认输投降。”江陶陶连忙摆手说不,接着脸色转为凝重。“不过,你还是找邵帅谈一谈吧,好歹人家救过你两次。”
“嗯。”莹波也想跟他好好谈,可是脑袋里千头万绪,一时间真不知道从哪开始谈起。
“先出去了啊。”江陶陶人都到门边了,还在给她出主意。“我顺便到邵帅的位子转转,说你找他?”
“我自己会处理,你不要插手。”
好不容易送走江陶陶,莹波拿起辞职信,信件内容她看过很多次,几乎都会背了,内容是很制式的写法,看不到真正原因。
叩叩。敲门声又响起。
江陶陶又想说什么?
“进来。”莹波还盯着辞职信,边抬眼边说话。“就说我会处理,你不用替我操心,邵……”看见来人,她瞬间僵住。
江、陶、陶!
“邵……少说废话。”莹波硬着头皮把话扭转回来,不想让他知道她和江陶陶刚才有一半时间都在聊他。“是你啊,有事吗?”
“江陶陶说你找我。”邵亦飞盯着她脸上的表情,看眼她手边的辞职信,似乎猜出什么,但没说话。
“对,我找你。”她扬了扬手中的辞职信。“为了这个。”
“喔。”
就这样?一个字就完了?她愣住半秒才反应过来。
“你想辞职?”
“嗯。”
莹波发现他一旦固执起来,连她都没办法让他多说话。
“想清楚了?”她接着问。
“是。”邵亦飞直勾勾盯着她看。
“辞职后,我们不再是同一间公司的员工。”这已经不是台北跟台南的差距,而是公司内跟公司外的区别。
一旦两人不是同事,想要见面就得找理由和借口,彼此间的牵扯会更加淡薄。他不是为了追她才进公司吗?现在他是想打退堂鼓了?
“自然是如此。”他冷冷地说。
“你还有没有想跟我说的?”莹波再问。
“你还有没有想跟我说的?”原话奉还。
“没有。”她摇头。
“嗯,我先出去忙。”他说完就转身,动作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见他这反防,莹波觉得自己彷佛真要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那心慌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开口喊他,“邵亦飞。”
邵亦飞停住脚步,没转过身。“你出院那晚,我听见你母亲跟你说的话了!”
他缓缓转过身。
“离开公司后,你会有更好的发展,待在这里真的是屈就了。”这是她同意他离职的主要原因之一。
邵亦飞紧紧盯着她,像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你最后只想跟我说这些?”连一句慰留都没有。
“你救过我两次,以后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尽力做到。”莹波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邵亦飞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靠,没一会儿又松开来,突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你真残忍。”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出办公室,关上门板,宛如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厚厚的墙。
莹波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就这样吧……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邵亦飞离开公司这天,大家替他办了欢送会。
一大群人全挤在KTV包厢里唱歌、吃东西,好不热闹,包厢就那么丁点大,可邵亦飞和沈莹波这对排闻情人就是有办法一个在东,另一个在西,从头到尾没有半点互动。
吃吃喝喝一顿后,几个人借着酒胆,成群结队组织成一个小队伍,摇摇晃晃走到邵亦飞面前,笑得一脸憨。
“亦飞,我想帮大家问个问题可不可以?”发问的人一说完,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
虽然是借酒壮胆跑来一问究竟,但大家和邵亦飞之间始终隔着一步的距离,没人敢太过尽近他。
“问。”邵亦飞坐在沙发上,没了先前那副好沟通的模样,双手抱胸,凝结出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氛围。
“你心里是不是有人?”
“有。”
“什么样的女人?是不是长得特别美,还是身材特别火辣?”说完大家一阵怪叫。
“都不是。”邵亦飞依旧面无表情,不看任何人,语气很轻。“是个脑子坏掉的女人。”
听见他的话,莹波立刻被喝到一半的酒呛了一大口。“咳咳咳!”
幸好众人以为他在说笑,当场爆出阵阵笑浪,才没听到莹波这边起了动静。
尽管身边纷纷扰扰很是吵闹,但彷佛自有感应似的,邵亦飞突然侧过头,斜眼看向莹波的方向,见她皱眉,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两秒钟后,才慢慢转回视线,投向半空中,独自无聊看了一会儿,视线忍不住又转回她身上。
“慢慢喝就好,又没人跟你抢。”江陶陶凑过来给她顺顺气。
是没人跟她抢,但有人呛她!莹波想偷偷瞪邵亦飞一眼,没想到目光刚转到他那,猛然掉入他老兄早等着的挑衅视线里。
她愣住,飞快别开目光,却仍捕捉到那眼神深处的无奈和受伤。
刹那间,莹波想起两人曾有过的对话。
“如果你是她,你愿意答应跟我交往吗?”
“我脑子又没坏,你这么优,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被他说脑子坏掉,莹波本想发脾气,这时才发现这个坑还是她自己挖的,丝毫怨不得别人。
听见邵亦飞的话,女同事们除了一脸好奇之外,个个双眼发亮充满希望。
男人们一阵笑后,几个嘴贱的又接着往下挖人伤疤,“脑子坏掉你还喜欢她干么?”
邵亦飞收回视线,笑得一脸空洞。“没办法,我脑子坏得更严重。”
此话一出,让原本起身想去厕所的莹波脚步突然一个踉跄,狠狠拐了一下,加上她今天穿高跟鞋,当场痛得全身冷汗直流。
这个邵亦飞连欢送会上都能说话祸害她!
女同事们一听脸色瞬变,表情里有忌妒也有羡慕。
“哈哈哈!没想到到了离职这天我才算真正认识你,你还满幽默的嘛!来,我敬你,今晚不醉不归。”几个男同事只当邵亦飞在说笑,替他把酒倒满,抓起酒杯就急着干杯。
“莹波,你怎么了?”江陶陶见莹波站着不动,身体很僵硬,几个大步走过来看看她是什么情况。
“小声点,我没事。”莹波压低音量说话,不想被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狼狈样。
“哪里没事,我看你脸色好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江陶陶双手扶着好友,不知怎么搞的,越要她小声说话,她越是惊喊连连。
“拜托你说话小声一点,只是扭到,没事啦。”莹波右手抓着她的手臂推了推,要她低调一点。
“扭到?天啊!脚肿了好大的包,看起来很严重耶。”像是故意要和她作对,江陶陶音量不减反增。
“怎么了?需不需要去医院?”这下子把其它同事们都吸引过来了。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趁现在可能有诊所还没关,我去看一下医生,说不定明天就好了。”莹波抓起沙发上的皮包,让江陶陶扶着自己,忍住痛,加快速度往外头移动。“你们玩,拜拜”
砰!门板关上。
“这样就走了?”有人刚冒出这句话,门板又突然被打开。
只见莹波一跳一跳走进来,直接站到邵亦飞面前,仰看头对他说:“这阵子谢谢你的帮忙,你是很棒的助理。”
邵亦飞直勾勾盯着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客气。”
这就是她想对他说的话?他嘴唇抿成一直线。
“祝你鹏程万里、一帆风顺。”莹波最后加了几句祝福的吉祥话。
邵亦飞不说话,胸膛起伏越来越大。
“拜拜。”莹波向他道别。
他仍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热闹的气氛缓缓变了调,所有人像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纷纷停下手边动作,看看她,又看看他。
莹波笑了笑,转身往前跳了两下。
江陶陶一直站在门外,见他们最后的互动实在太过客套,故意袖手旁观,等着看好戏。
莹波又跳了两下,邵亦飞依旧纹风不动。
最后还是江陶陶看不下去,几个大步冲到莹波身边,扶着她慢慢往外头移动。
这一夜,邵亦飞喝了不少酒,中途就离开KTV,他没有回家,而是让出租车送他到一栋大楼底下,坐在冰冷黑暗的拍油路面上,仰头看着莹波家黑漆漆的窗口,直到天亮。
“沈协理,总经理请你过去一趟。”总经理身边的陈秘书笑着说。
莹波刚打完上班卡,不明所以地尾随进入总经理办公室。
“莹波?来,坐。”吕清辉连忙起身相迎。
“总经理,请问有什么事吗?”
“大事!总公司有件案子要交给你,你得好好研究研究一番。”吕清辉将一迭资料堆在她面前。“这次的活动总公司相当重视,砸了很多钱想搞大,既然上头要求派你去,你就得好好的干,千万别辜负了上头对你的期望。”
“知道了。”莹波慎重地接资料。
“好好加油,好了,你可以去忙你的事了。”
莹波微微颔首,捧起成堆的文件退出总经理办公室,在门口与陈秘书擦肩而过。
“沈协理。”陈秘书对她抱以灿烂的笑容。
“陈秘书。”莹波维持最基本的礼貌微笑。
甫关上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这样好吗?”陈秘书沉下脸,眼神锐利的问。
“这是上面的决定,不好也得好。”吕清辉脸上堆栈的肥肉因嘴角的狞笑而上下抖动。
“可是……”她刻意压低声音说话。“沈莹波上次活动办得那么成功,总公司本就有意要升她的职位,如果这个案子又被她谈成,小心她一口气把你从这个位置挤下去!”
吕清辉阴沉地笑了笑。“所以说这次是关键,她不是一举成功,就是……”
“她要是敲定了这个合约,那我们不是很危险吗?”
“不用担心,想把这次活动搞好,她得先去巴黎一趟,把授权的事情搞定,可我给她的筹码少的可怜。”吕清辉挥手示意陈秘书走近他。
陈秘书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但是很快便换上娇羞的表情。
陈秘书才刚走近,吕清辉便迫不及待将她的身体压向自己,一手托起陈秘书的丰臀,一手覆上她的双峰。
“如果……嗯……”陈秘书的声音破碎,变成一阵阵呻吟。
“我自有方法,这次非将她扫出公司,解除我的危机。”吕清辉冷哼。
与此同时,莹波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到了,一抹无法苟同的冷笑出现在唇边。
这样的人生,岂不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