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靖不像兄长那般文诌诌,有话便直说,“可我听说君连笙打从成亲后,连你房里都没踏进一步。”
当时从母亲那里听说这事,他就恼得想冲到康福郡王府,痛揍君连笙一顿,不过被母亲揪着耳朵警告道——
“这康福郡王是什么身分,是能让你随便乱打的吗?你若是敢莽撞的跑去殴打他,我看你这禁军副统领也做到头了,等着被调去最苦寒的边关守城吧。”
殴打郡王,就算没有死罪,活罪也难逃。何况当年君连笙能在区区两个月里斗垮他继母和弟弟,让皇上将他们流放到穷乡僻壤之处去,令他们自生自灭,并下令让他们永世不得回京,就凭这手段,这人就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杜靖倒不怕去苦寒的边关,他怕的是被调去边关,就得离开他的宝贝娘子,所以这才忍着没动手。这也是方才他之所以对妹妹说,暗中找人替她揍君连笙,而非自己动手的原因。
杜紫芯微笑的替君连笙缓颊道:“当初被皇上指婚,不仅我不想嫁,就连王爷也不想娶,但皇上偏偏把我们两人凑在一块,想必当初王爷被迫娶我,多少有些不情愿。不过大哥、二哥放心,除了待我冷淡了些,他并没有亏待过我,我会努力化解与他之间的隔阂。”
听见妹妹这番话,杜纬称赞了她一句,“小妹真的长大不少,越来越明白事理了。”爹娘只有小妹这个女儿,难免娇宠了些,却也让小妹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得体恤旁人,今日听她这席话,他看得出小妹确实成熟许多,心中甚慰。
“他若没欺负你就好。”杜靖是个直性子,见妹妹看起来没受什么委屈,也就放下心了。
三人再叙了会儿话,杜纬、杜靖两兄弟便先走一步。妹妹的生辰宴上受到邀请前来的都是各府的女眷,他们可不想和这些女眷们掺和在一块。
送走两位兄长后,杜紫芯出来迎客。
受邀前来的女眷有数十人,杜紫芯几乎都不怎么认得,在赵嬷嬷的提点下,她暗暗记下那些宾客的面容。
含笑的接受众人带来的贺礼后,她让仆妇们领着客人依序在席上落坐。
半晌,用完筵席,女眷们三三两两的各自找人攀谈叙话,杜紫芯也与几名女眷叙着话。
见不远处有个穿着一袭鹅黄色衫裙的姑娘盯着她手腕上的那只雕花手镯多看了几眼,在与那几名女眷叙完话后,杜紫芯刻意走过去,摘下腕上手镯,塞进她手里。
“我瞧这只手镯很配妹妹的肤色,给你戴着更适合。”杜紫芯含笑道。
“今天是王妃的生辰,怎好意思反过来收您的礼呢。”孟晓茹虽觉不妥,但她素来喜欢手镯,府里搜罗了各种不同款式的镯子,适才一瞧见杜紫芯手腕上戴着的这只雕刻着木兰花的玉镯便十分中意,心动的既想收下,又有些犹豫。
杜紫芯拍拍她的手,语气透着分亲昵,“只是区区手镯,算不得多贵重,妹妹尽管收下就是。我一见妹妹就觉得十分投缘,以后咱们不妨以姊姊相称,你有空可常来王府里走走。”
听她这么说,孟晓茹没再推拒,欣喜的收下手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紫芯姊姊。”她年纪比起杜紫芯小一岁,见她似是十分喜爱自己,因此亲近的接受了这姊妹的称呼。
两人再叙了几句话,又有其他人前来,杜紫芯应付了几句后,悄悄吩咐了个婢女一件事。
不久,那婢女就端着杯茶水,“不小心”撞上孟晓茹,泼了她一身。
那婢女神色慌张的连忙道歉,“抱歉,孟小姐,奴婢不是存心的。”
不待孟晓茹开口,杜紫芯走了过来,呵斥那婢女一句,“怎么这么不当心。”接着她看向孟晓茹,温言表示,“都怪我没管教好府里的下人,才会这般粗手粗脚,泼了你一身茶水。我前几日刚好做了批新的夏衫,咱们俩身量相仿,要不你去我房里挑一件喜欢的换上,就当是赔礼。”
孟晓茹才刚收了她的手镯,心情甚佳,没追究那泼了她一身的下人,“多谢紫芯姊姊,我瞧这丫头也不是存心的,今日是姊姊生辰,别为这种事坏了兴致。”
“妹妹心善。”杜紫芯称赞了她一声,吩咐那婢女,“还不快领孟小姐到我房里去换身衣裳。”
“是。”那婢女连忙应了声,领着孟晓茹前去正院。
杜紫芯的衣裳并没有摆在正院里,而是另设了一间房间,摆置那些衣物鞋袜。
那婢女将孟晓茹领到正院后,请她在小厅里稍候,自个儿进去取衣裳。
在等着婢女拿衣裳过来给她替换时,孟晓茹不经意瞥见一旁的几案上,搁着一册书,她瞥了眼上头的书名《陈生复仇录》。
趁着等待的时间,她随手拿起来翻看,这一看便欲罢不能,没留意到那婢女去了多久,直到看了快三分之一,那婢女才取了几件夏衫出来让她挑选。
她随便挑了一件粉白色绣着荷花的衫裙,进房里换上后,出来时再拿起那本书,打算继续看完。
那婢女见她看得入迷,提议道:“孟小姐这么喜欢这本书,不如向王妃借回去仔细看。”
“我倒是没想到,好,我这就去向紫芯姊姊借这本书回去看。”孟晓茹兴匆匆拿着那本书往外走,她不只想自己看,也想带回去给大哥看。
这书之所以让她一看就着迷,是因为书里那主人翁的遭遇竟与她大哥有些雷同,都是与人结了仇,伤了身子,却因对方身分高于他,切骨之仇无法得报。
但不同的是,书里这主人翁后来想到一个计策,暗中向仇家报了仇,那计策很妙,这才是她看得入迷之处。
她大哥的腿自从被邵纶打断后,再也无法如常人那般正常行走,走路时右足微跛,但这断腿之仇,却碍于莲妃的身分无法找邵纶讨回公道,大哥从此变得消沉又暴躁。
要是让大哥看了此书,也许能让他报了那断腿之仇,想到这里,她暗暗捏紧握在手里的书。
来到外头,孟晓茹找到杜紫芯,当即向她提了借阅书本的事。
杜紫芯略一迟疑,表示,“这书是我娘家那边的人带来给我打发时间看的,我还没看过呢。”见孟晓茹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便笑着再道:“不过既然晓茹妹妹喜欢,那就先带回去吧,你慢慢看,等看完再送回来便是。”
“多谢紫芯姊姊。”借到了这书,孟晓茹欣喜的道谢。
不久后,筵席散了,她没再多留,带著书匆匆赶回去。
待她走后,杜紫芯背着赵嬷嬷,私下里找来那名泼了孟晓茹茶水的婢女小青,给了她重赏。
“你今日的事办得很好,以后好好替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有些事,她不好让赵嬷嬷替她办,怕赵嬷嬷起疑,身边又一时没有其他可用的人手,因此这段时日,她暗中观察了几个做事伶俐又细心的下人,打算暗地里培养为心腹为她办事,小青就是其中一个。
小青没有多问,她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高兴的接过奖赏的同时,向主子表示效忠之意。
“多谢王妃赏赐,以后王妃有什么吩咐,尽管差遣奴婢,奴婢定尽心尽力为王妃效力。”她一个二等的丫鬟,若没能得到主子的提拔,想要升到一等的大丫鬟,即使再熬个三、五年也许都没机会,如今能得王妃器重,替她办事,这无疑是给了她天大的好机会,她自然要好好抓住。
她想得很清楚,王爷虽然冷待王妃,但不管如何,王妃都是这座郡王府的女主人,替王妃办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很好。”杜紫芯满意的颔首,接着警告,“今日的事,不许对任何人泄露半句。”
为了显示自个儿的忠心,小青连忙抬手立誓,“奴婢绝不会对任何人泄露半句今日的事。”
“嗯,你退下吧。”杜紫芯摆摆手,让她离开。
那本她亲笔所写的书已成功被孟晓茹带走,眼下就等着看孟家什么时候动手,届时,她不介意暗中帮孟家一把。
这就是她那天想到的计策——借刀杀人,只不过那天她尚不知该借来哪把刀,在听闻赵嬷嬷提及孟冠与邵纶的恩怨后,她首先要借的就是孟家这把刀,利用孟家的手来除掉邵家。
连对付邵纶的办法,她都替孟冠设想好了,只要他看完那本书,就会知道该怎么做。
只要孟家成功了,就是邵家得到报应的时候。
她闭上眼,含着满腔的嗔恨,默默在心里对着母亲说道:“娘,请您在天之灵庇佑孟家,让他们能顺利对付邵纶,让邵家身败名裂,将他们拖往地狱之门。”
午后时分,杜紫芯坐在桌案前,拨弄着手中一株已晒干的药草。
此物名叫大烟花,开花时香味浓郁,花形大而艳丽,可入药,能用于止痛或肺虚久咳,也可成为使人上瘾的毒物,服食后会令人飘然欲仙,可一旦上瘾,要戒除难如登天,若没能再继续供给此毒物,会痛苦得生不如死。
她虽然忘了不少事,但跟在静若师太身边那些年看过的草药,却还记得不少。
这大烟花的药性就是她从静若师太那里听来的,也许是因为这种草药药性奇特,才让她印象特别深刻。
她先前让人打听过,此物大运王朝虽然没有,但几个邻国皆有栽种,京城的药房也能买得到,她手上这株就是差人去药房买来的。
以孟家的能力,要找到这种药草,再将其制成毒物应当不难,因此这段时间,杜紫芯一边耐心的静候孟家那边的动静,另一方面,对于接近君连笙的事也没落下。
须臾后,她搁下那株大烟花,取出尚未画完的一幅画,提笔继续画完。
她打小就擅于作画,刺绣时的图样也都是自己亲笔所绘,她喜爱牡丹,因此画得最多的就是各种颜色、姿态的牡丹花。
眼前这幅画描绘的正是花园里那片牡丹。
她一笔一笔细细勾勒,画笔下的牡丹花栩栩如生,满园的牡丹群芳争艳,宛若真花,在风中摇曳着。
花间有两只白色的蝶儿穿梭飞舞,为整幅画增添了一抹灵动。
画完最后一笔,她搁下画笔。
这时已是日落时分,到了用晚膳的时间,赵嬷嬷进来请她去用膳,瞧见桌案上的那幅画,她细看几眼,忍不住脱口赞了句,“噫,这幅画画得真好,乍看之下,画上的蝶儿和牡丹彷佛是真的,王妃的画技看来又进步不少。”自家小姐才艺双全,琴棋书画都通,不过以前的画技倒没这般精妙。
杜紫芯顺着她的话表示,“有阵子没画,这几日练练手,隐约领悟到诀窍,没想到画着画着竟是比以前好了许多。”
赵嬷嬷越看这画越觉得喜爱,提议道:“不如奴婢命人将这画拿去裱起来,挂在小厅里。”
杜紫芯摇头,“这画不挂在咱们这儿,裱好之后,吩咐常总管送去王爷那儿。”
“噫,您这画原来是要送王爷的。”赵嬷嬷一讶之后,登时醒悟了她的用意,明白王妃这是想藉由这画来向王爷示好,王爷喜爱牡丹花,王妃便画下一整园的牡丹送给他,这么一想,她就忙不迭点头,“好好好,奴婢这就命人将画送去裱起来,再请常总管送给王爷,王爷要是见到您这幅画,定会感动于您这番心意。”
“希望如此。”
君连笙会不会因为这幅画而感动,她不知,不过她也不急了,如今她已找到对付邵家的那把刀,就等着他们传来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