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她她……她是谁?」一道尖锐的女音在殷愿的寝房乍然响起,划破宁静的晨光,三双眼睛惊诧地看着床铺上的丫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三名女婢按照往例,在清晨时分来到少爷的寝房整理与打扫,不料却看到不可思议的画面——
一名陌生女孩就躺在爷儿的床铺上睡觉,而且还捂着耳朵!
「好吵!」江淘儿被突如其来的尖叫指控给吓到惊醒,睁眼,连忙捂耳抵挡尖叫声。
「她是谁?她怎么睡在这里?还给我捂着耳?」第二道拔尖而起的指控跟着响起。
江淘儿忍不住坐起身,反问她们。「你们又是谁?呃!」江淘儿话语一顿。明亮的天色让她把紫色罗帐看得更加清楚,却也同时让她心口一凉。「我……我真的是在『殷家庄』,我不是在作梦,昨晚的事情全是真的……」
「你嘀嘀咕咕在讲些什么呀?」第三道嗓音再起,语句里充满着不可思议。
江淘儿稳了稳心绪后,侧首,再问着床边站着的三名姑娘。「请问你们三位是谁?」
「我才想问你是什么东西哩!你怎么会睡在爷儿的床铺上?我在殷家工作了六年,从十四岁工作到二十岁,每天做事勤快,从不曾被夏管家斥责过,也把少爷服侍得妥妥当当的,但却不曾躺过爷儿的床!」玫瑰又气、又急、又哀怨地说着。
「何必废话这么多?你就直接问她怎么会睡在爷儿的床上就行!」杜鹃愤愤不平地迸话。她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拥有如此殊荣?一定要逼问出个答案来!「快说!你快给我回话!你怎么会躺在爷儿的床铺上?」
江淘儿望着插腰指控的母夜叉,她们……也是丫鬟?「我叫江淘儿,至于为什么会睡在爷儿的床上?其实我……我也不知道耶!」诚实答道。从黑暗中清醒过来时,她就躺在这张床铺上了。
「你不知道?!」杏花冷哼,不相信地驳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别假惺惺了!老实招来,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术,所以才能睡在爷儿的床铺上!」
「妖术?」江淘儿一怔,倒是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她的确像是中了妖术,才会一睁眼就被变来「殷家庄」。「也许是妖术吧,但使用妖术的肯定不是我,而是『殷家庄』的爷儿,是『殷家庄』的爷儿把我变到这张床上来的。」
「我家爷儿把你变到这张床铺上?」玫瑰忍不住放声大笑。「呵呵呵……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呀?太可笑了!你居然指控殷愿少爷主动把你放在他的床铺上,你是什么东西啊?」突然,她笑声卡住,问:「你该不会是青楼女子吧?」
「不是不是!我不是青楼女子,我不是!」江淘儿惊吓地直挥手。
「哼,看你也不像!」她容貌灵秀,气韵却是呆呆的,白嫩嫩的粉颊呈现小女儿般的娇羞,平心而论并不似青楼女子。「可你也不像是千金小姐,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我是什么来历?我只是个丫鬂。」她承认自个儿的身分,但没亮出「单家堡」的名号来。在事情尚未弄清楚前,还是别把「单家堡」给弄进这团混乱里比较好。
「你是丫鬟?」三人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倒是相信了她的说辞。「没错,你很像丫鬟,但却是一个大胆的丫鬟!竟然敢说爷儿主动把你放在他的床上,这种龌龊言论,足以让你被浸一百次猪笼!」
「啥?浸猪笼?」江淘儿呆掉。
杏花向前一步,一把抓起盖在她身上的锦被,怒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爬上少爷的床,却是很清楚你没有身分盖着少爷的锦被!你给我下床!」食指指到她的鼻尖上。
江淘儿紧张又害怕地回道:「睡在这里并非我所愿,你们何必这么生气?况且是殷愿挟持我来到『殷家庄』的,是他硬逼我睡他的床,错不在我,你们不可以浸我猪笼!」
「殷愿少爷挟持你到『殷家庄』,还硬逼你睡他的床?」此话让三人气冲牛斗,颤抖的双手好想掐死她。「你是哪根葱?不,你就只是个丫鬟罢了,即便相貌美丽……不,你不美丽,只是可以看,不过傻里傻气的气质,谁会喜欢?你以为扮可怜就会让我们相信你是被殷愿少爷挟持来的吗?呿!挟持?亏你敢胡说八道!你的浑话只可以骗骗狗儿,骗不倒我们三个聪明人的!」
「别废话了,你给我下床,别霸占住爷的床!」杜鹃再次喝斥。
「你们……好凶喔!『殷家庄』的奴婢都这么凶悍吗?」相较之下,「单家堡」的奴仆们善良多了。
玫瑰绿了脸。「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骂我们凶悍?像你这种来路不明,且满口胡言的丫鬟,怎么可能是被殷愿少爷给挟持来的?我们不会相信你的诓骗之辞!」
「不只你们不相信,连我自个儿都不明白他为什么特别挑选我来挟持?」这正是她的疑惑之处。同时被买进「单家堡」的还有花帖与薛又星两位姊姊,为何偏偏挟持她?让她拿支扫帚拿到了「殷家庄」来?「该不会是殷愿少爷特别喜欢我吧?」她大胆猜测道。
「啥?你说什么?殷愿少爷特别喜欢你?!」晕了,三名女婢面面相觑,差点没昏倒。
「应该吧?否则他怎么会特别挑我进『殷家庄』呢?」她愈想愈觉得有此可能性。
「你——不要脸!」举起手,就要朝她的脸颊打下去!
「退下!」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命令。
杜鹃一震,连忙收手。
呼,幸好她尚未打下去,否则让少爷当她是母老虎,她岂不是哑巴吃黄连了?
杜鹃连忙回身向主子禀报道:「少爷,您瞧,您床上居然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女子,她是——」
「下去!」殷愿再道。
玫瑰指着床上的江淘儿,道:「我赶她不走,她就一直这么赖在床铺上呢!」
「那又如何?」殷愿眯了眯眼。
「呃?!少爷恕罪!」三人立刻低下头。侍候他多年,太清楚他阴沉难测的性子了。
「下去!」
「是,奴婢告退!奴婢这就告退!」杜鹃、玫瑰、杏花连忙退走,不敢置喙。
人走,门关上。
江淘儿从他一出现就一直端详着他,看了许久许久后,终于启口道:「你又出现了。」至此,她确定自己并非在作梦,她真的在「殷家庄」,而这位「殷家庄」主子殷愿就是怂恿她返回「单家堡」当细作的恶徒!
「我昨夜说过,今早要来听听你的答案,当然会出现。如何,答应当细作了吗?」殷愿站在床畔,直截了当地问她。
江淘儿叹了口气,耐心回道:「你还是不死心,还是想怂恿我做坏事吗?你对天谴就这般毫不在意吗?天谴是很恐怖的……」
殷愿听着她的叨絮,身体不动也不移。
她努力地劝告他。「……所以,恶毒之事我绝不做,也不希望你做。小心事迹败露后,你会被五马分尸!五马分尸的刑罚相当恐怖,比死还恐怖呢,所以你要不要——」
「你真的不怕死?」殷愿终于受不了地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她顿了下,点头,回道:「我怕死。」
「很好。」殷愿的唇角勾起微笑,她总算露出本性来了。
「但比起背负恶名而亡,现在就不明不白地死去还比较好些。」她再加一句。
唇畔的笑意瞬间冻住!
即便睡了一觉,江淘儿依然不怕死,也依然用着三娘教子的口吻在训诫着他!
岂能容她嚣张?
岂能?
江淘儿警戒地凝视他,他沉默不语的模样好深沉,教人完全无法读透他的思绪。他想做什么?「殷少爷,我拒绝了你,那你还要留住我吗?是不是可以放我回『单家堡』了?」
「别急……」殷愿阴美的俊容忽然扬起诡谲的笑意。
「你还要做什么?」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嗉,他异样的笑容搔得她……心痒难耐。
「我有份礼物要送你,也许你收到后会愿意改变主意,答应替我当细作。」他从腰后取出绣工精美的袋子来。
「什么礼物?啊!」语落,她头顶上忽然飞落许多纸片,一张张地飘落在床上,还落在她发上、肩上、锦披上。江淘儿拾起一张看着,杏眸顿时圆瞪!「不会吧?这些是……是……」
「银票与钱票。」殷愿微俯身,倾近她。「你若答应返回『单家堡』当细作,这些银票与钱票就都是你的了。」
「用钱勾引我?」江淘儿忽然丢掉手中的银票,好似白花花的钱是啥恶心之物。「你是『殷家庄』的少爷,却老是要弄卑劣招数,真不入流!」
她居然斥责他不入流?!「你不喜欢钱?」
「当然喜欢,可是银子要正大光明地赚,不能使用卑劣的方法取得,否则赚到也是没命花。我虽然笨,但也知道当细作难保一辈子平安,一个不小心就会魂断奈何桥。」她开始弹指,把附在她乌丝上、肩膀上、锦被上的银票与钱票通通弹到地上。「飞远点、飞走,飘远点、快飞走、飞走……别黏在我身上……」
殷愿面泛铁青,这妮子竟然让他束手无策。
忽然,他在床边坐下。
「你要做什么?」她一僵,问道。
「白花花的银票在你面前洒下,你仍然不肯答应,这份傲骨令我折服。」他凝视她。
「是吗?」她甜甜一笑。原来只是要赞美她,幸好!
「性命、自由、银子全都换不到你的协助,想必你是在思量着要索讨更值得的东西吧?」他敛眼,冷道。
甜笑僵住,她无辜地辩驳道:「哪有!」
「有。」
「没有!」
「我知道你的目的。」他语调懒懒,却充满着阴邪气味。
「我有什么目的?啊——」江淘儿惊叫一声,身子旋即被他拉倒,还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何事,下一瞬间,她的身子便承接住他的重量。
殷愿就这么叠在她身上,压住她。
「你好重喔!」突来的重量让江淘儿低叫,不断推着他。「你好重,快点起来啦!我会被你压死的,我不想被你压死啊——」
「你赶我起身?」多少名门千金、大家闺秀想尽办法上「殷家庄」说媒,为的就是要与他共结连理,他殷愿还是头一回被嫌弃,而且还是被一个丫鬟给推拒!
「你快起身,我要被你压死了,我快喘不过气了啦……」咚咚咚,粉拳往他肩膀、胸膛猛槌。
「你只顾着担心被压死,不在乎我接下来的举动?」她的反应总是脱出常轨,也因此总是让他费尽心思地想着惩治她的谋略。
「你还能做什么?压死我之后你还能做什么?」她的心怦跳得愈来愈快。「你快起来!」
「能做什么?」殷愿紧紧瞅着她。他能做什么?叠在她身上是出于莫名的情绪,一时激愤就突兀地压住她了,接下来他要……「亲你的嘴!」道完,俯下脸,直接封住她的唇。
「唔……」江淘儿瞪大杏眸,惊诧地瞪看着眼前人。他他他……他在做什么?在做什么?他软软的唇片含住她的嘴儿,还用力吸吮着,用嘴唇吸吮挑弄着她的唇儿……
「……唔……你、你碰到我的嘴儿了……」使尽气力总算将他推开了点距离,她大喊出声。「你怎么碰我的嘴儿?」
「吻……这是亲吻……」他又俯首,再一次含吮住她的唇。
「啥?唔!」杏眸圆瞪。
她的嘴儿软柔香甜,殷愿更加放肆地吮吻着她,舌尖探入她的贝齿内,逗弄着她的粉丁小舌,恣意地纠缠苦。
江淘儿头晕心慌,在他滑溜的舌头探进她唇内时,她无法喘息了。
心怦跳得好快好快,快到像要蹦出胸口了!
她头好昏好昏,而且无法喘息,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混沌蒙胧……
呃,她好难受,她无法喘息、她无法喘息……
殷愿微睁眼,就看见她脸色由红转白、再变青。
「江淘儿,张嘴!」他一诧,连忙移开唇,叫她喘口气。她竟然快没了气息!
江淘儿这才如梦初醒似地急喘息。
「呼呼呼……好可怕、好可怕……」江淘儿捣着胸口喘息着。总算可以讲话了,她方才好难受。「我……我差点就被你的嘴唇给闷死了……」
瞧她乱七八糟地急喘着气,殷愿忽觉好笑。
「这是吻。」她单纯到连吻都不识啊……殷愿脸上浮出奇特的笑容来,心情忽然变得愉悦。
江淘儿仍然急促喘息着,仍然深陷在他要取她性命的思维里。「你若要杀我,一刀割喉便可,又或者用锦被、枕头同样也可以让我窒息而亡,何必大费周章地用嘴堵住我的嘴儿,何必呢?」
「这是吻。」他再道。
「吻,就是你的杀人秘技!」这唇瓣贴唇瓣、舌尖勾引舌尖的手段,让她差点毙命,不过就算不是闷死,也会让她燥热而亡,当与他的唇舌相缠时,她的身体热到快要爆裂开来了!
「看着我。」他命令道。
她对上他的眼眸,他的双瞳充满着诱惑的力量,才迎上瞬间,她又呆滞了。
殷愿缓缓问道:「你刚刚真的以为自己即将死去?」
「是。」
「然后呢?」
「然后?」
「你还感受到什么?」
「我感受到什么……」才想着,脸颊又火辣了起来。
「有没有怦然心动的快意?」
「快意……」她喃着,她的心儿又开始跳得好快好快。
「你有没有怦然心动呢?」他的掌心抚上她疑惑的脸庞。
哇,他的手心好热,也好温暖,软软柔柔的肌肤让她好舒服,真想合上眼睛再睡一觉……心神就这么恍惚了起来。
「我能迷惑你吧?」在她对银子、钱票皆无动于衷时,他情不自禁地吻住了她,即便在吻住的刹那,他也有过迟疑,但迟疑瞬间便消失,只因她柔软的樱唇也让他迷醉了。
所以他继续亲她,也冀望藉此一吻扭转乾坤。
「你能迷惑我……」她喃喃重复他的话。
「你是不是喜欢我的亲吻?你还想不想再试一次?」他低哑问道。
「再试一次……」她一震,神智瞬间归回原位,也恍然大悟了。「我懂了,我懂什么是吻,也懂你亲我嘴儿的用意了!你在诱惑我,你为了诱惑我答应当细作,不惜利用色相来怂恿我配合你!」
闻言,他剑眉几不可见地一蹙。
她愤怒地批评道:「你堂堂殷家少爷居然在色诱丫鬟?为了诱使我答应当细作,你竟不借牺牲掉自己当酬庸!」
他冷冷地问道:「那你要不要接受我这个礼物?」
江淘儿气息更乱,胸脯剧烈起伏着。曾经怀疑殷愿喜欢她,可现下证明他全是为了让她答应当细作而做的牺牲,她讨厌这种交换似的感觉!
「我当然不答应!拿你跟『单家堡』比较,我选择『单家堡』,我还是选择忠心于『单家堡』!」她断然回道。
殷愿面无表情,他被她嫌弃,又一次被她嫌弃了。
「我还要留在『殷家庄』吗?」她直截了当地问道。她已经表示得这么清楚了,他不会再留她吧?
「留。」
「为什么?」
「你愈是不答应,我愈是不想放过你。」殷愿的眼眸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你是堂堂殷家少爷,该行仁义慈爱之举——」
「我对任何人都愿意行仁义慈爱之举,唯独对你,我不愿!甚至于……我只想踩躏你!」他阴森地打断她的话。
「啥?」她瞠目结舌。
俊容没有表情,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让他束手无策,让他放不下,也杀不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愿放她走,也不愿杀她灭口。
「你留下!不准离开殷家!」语毕,他下床,头也不回地离开寝室。
江淘儿呆坐着,好久好久过后才想到要追问答案。「喂,那你还要留我多久?你想把我关到老死吗?你要留我多久啊?喂——你为什么要留下我啊?为什么啊?」她吼道,好想好想知道答案啊!「为什么~~」
音,拉得好长好长。但,他已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