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戒
在这场爱情的争夺战中,截至目前为止,获胜者是徐可薇,她得到了一场冠盖云集的婚宴。
虽然在筹备婚礼的过程中,周雅人的参与度是零,但是至少结婚当天出现了,他的嘴角始终紧抿,在周围布下生人勿近的结界,不过该遵守的礼俗都没忽略,也有到徐家迎娶她。
徐可薇尽可能的往好处想,直到在证婚人的面前戴上婚戒,她发现这不是她事先准备的。
“这是雅人特别请师父赶工做出来的,说是要给你一个惊喜。”周母掩不住笑意的解释,儿子释放出的这项善意,总算能让这场婚礼有个完美的结尾。
她说过了,她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雅人再怎么生气,最后一定都会原谅可薇。
是他特地请师父做的!如果脸上没有化妆,徐可薇相信自己现在的脸色应该又青又白,但是冰凉的指尖无法逃过周雅人的触觉,透过白纱,她清楚的看见他不屑的嗤之以鼻。
或许他以为她不明白这枚戒指的意思,毕竟它才刚在欧洲流行,然而她却无法欺骗自己。
这是一枚单身戒指,构想是来自斯德哥尔摩的一场晚宴,一对偶遇的男女在相谈甚欢后,十分不明白,为什么只有已婚的男女才能配戴象征身分不同的戒指?如果未婚男女也可以配戴象征未婚的戒指,就能更轻易的自然交谈,而且避开可能产生的尴尬。
戒身采用纯银打造,并在接合处打开弦形弧口,象征对于新关系采取开放的浪漫心态,一如这枚戒指,只是在色彩上,单身戒指是蓝色玻璃纤维,而这枚婚戒使用黑钻,进行琢磨后成形,价值不菲外,更深的一层寓意是告诉她:这场婚礼是假象,她迎接的是一种形同单身且黑暗的婚姻。
在这一刻,徐可薇是恐慌的,是害怕的,随即想到自己签下的合约……七年啊!她不是给自己七年的时间去努力?
徐可薇,你的爱要勇敢,就差这么一步而已,加油!
※※※
就差一步……当时她以为幸福只差一步。
镜子反射出来的影像,双颊苍白凹陷,双眼浮肿,毫无血色的嘴唇紧抿……这就是她!身后同样被镜子反射的巨幅婚纱照就挂在粉蓝色的墙上,照片里身着白纱的女子笑容可掬,圆润的颧骨透着健康的红润,笑成弯月的明眸乍现的光晕酝酿出一圈圈幸福。
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啊!明明才过了七年而已。
“妈咪……妈咪……”门外传来幼嫩的嗓音。
她站起身,缓缓的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对样貌十分相似的娃娃。
“下课啦!”
“妈咪没有到门口接小凑。”五岁的女娃娃奔进母亲的怀里,十分依赖母亲。
“对不起,妈咪没有注意时间,忘了小凑下课了。”她空出另一只手,将儿子拉进房内,“怎么?小扬的心情也不好吗?”
“后天是圣诞节了。”周宇扬紧抿着唇。
“妈咪要带小凑去买星星吗?挂在树上的大星星。”周子凑的嗓音软软的,嘴里像是含了棉花糖。
我可爱的小女儿啊!徐可薇轻轻拥着女儿。
“今年不要布置圣诞树了!”周宇扬突然恶声恶气的大吼。
“为什么?今年的星星明明轮到小凑挂,哥哥是坏蛋!”周子凑扁着红唇,圆亮的大眼睛蒙上一层泪雾。“妈咪,小凑要星星……小凑要星星……”
“周子凑,你到底懂不懂妈咪要……”
“小扬。”她阻止儿子说下去,将女儿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小凑乖!妈咪今年一样帮你做一颗大星星。”
“妈咪好好,这个世界上,小凑最爱妈咪了。”欢呼过后,周子凑送上香吻。
“妈咪爱小凑,也好爱小扬。”她亲了下宝贝女儿,然后也吻了下儿子。
“那妈咪可以不要走吗?”周宇扬哭丧着脸。只剩两天就是圣诞节,他知道已经来不及……
“小扬,对不起,你要原谅妈咪,妈咪不是故意的。”红着眼眶,她知道自己不能掉眼泪,否则女儿会跟着泛滥,最后会没完没了。
“我知道这不是妈咪的问题。”咬着牙,周宇扬微微抬起下颚,“妈咪,你要等我长大,到时我一定会去找你。”
“妈咪一定会等小扬。”
就快结束了,只剩两天。
她要把握这两天的时间,和两个宝贝好好的相处,尤其是小扬,她不能让这孩子抱着太多的恨。爱情如果可以两情相悦,当然是圆满,但是如果像她这样,只能说是成长的过程。小扬的年纪还小,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知道,婚姻的经营有时候不是只有爱就足够。
“小凑,妈咪不在家,你要乖乖的听爸拔的话。如果你不听话,妈咪一定会知道喔!”
周子凑本来爱困的揉着眼睛,听见妈咪说的话,瞬间有了精神,紧紧偎在她的怀里,“我不想玩仙女游戏了,妈咪不要消失嘛!”
“小凑乖,你可以向星星许愿啊!说不定妈咪晚上又出现了。”为了让黏人的女儿习惯她不在家,徐可薇有时候会在晚上和女儿玩仙女游戏,只要女儿乖乖的祈祷,隔天她就会出现。
“我今天晚上会努力的许愿,妈咪明天早上会出现啰!”
努力……不对!徐可薇惊觉到自己正在走当年母亲教育她的道路,连忙补充说明,“不对,小凑可以一直努力,因为成功一定要经过努力,但是努力不一定会成功。”她亲了下女儿的脸颊。
“不成功,努力有什么意义?大家只会注意第一名!”周宇扬清亮的双眼与母亲对视,不服输的好胜个性完全遗传自周雅人,尤其是不以为然的撇嘴这个动作。
“周宇扬,你才六岁耶!怎么可以这么好强?”徐可薇亲着儿子的脸蛋,故意用额头磨蹭他的颈窝,这是他们母子平常表现亲昵最爱玩的游戏。
“爷爷说,做任何事都要找到对的方法,光靠努力,只会事倍功半。哈……妈咪耍诈,你不能用手,这样是犯规的。”周宇扬忍着不笑,但是好痒,小手无法阻止大手的呵痒动作,笑瘫在母亲的怀里。
生命真的很神奇,从她身上剥离的一部分,居然与另一名男子这么相似,彷佛一个模子铸造出来。
这种可以和他更贴近的感觉透过儿子不停的传递,她曾经因为这个事实而感动不已,一直以为是这样才会这么疼爱儿子,但是到了要分离的时刻,明明是要和他断绝关系,以后碰面就是陌生人,不知怎地,她痛彻心扉,被活生生的挖刨一块心上肉,却是必须和儿子分离的事实,他带着傲气的小嘴总是紧抿,过于成熟的小大人思维让他有时候会嘲笑她这个做母亲的,把她为人母的威严抹杀得一毫不剩,但她就是无怨无悔的爱着这个嘴巴坏死的小人。
她的儿子啊!
“妈咪,你在哭耶!”周宇扬伸出小手,帮母亲拭泪。
“妈咪。”周子凑跟着抽噎。
徐可薇暗喊一声糟糕,她居然忘记女儿还在。“流眼泪是为了要把眼睛洗干净,就像……”
“用水洗玻璃窗。妈咪,我不是小凑。”捧着母亲的脸,周宇扬忍住太过讥诮的言语。他的妈咪一直很天真,这点无庸置疑,虽然这几年因为他的存在,或者该说他父亲的刺激,她渐渐走出童话氛围,但是根深柢固的浪漫心态还是无法改变,这点从她教育小凑的方式就可以窥见一二。
“小扬真不可爱。”
“男人不需要可爱,男人需要强壮,这样才能保护妈咪。”
“那小扬要多吃一点,才能变得强壮。”
“小凑也要,今天吃三碗饭。”嘴巴说三碗,周子凑却是比出两根手指头。
“小凑最棒了。”徐可薇再亲了亲女儿。她的宝贝!
又是这种哄小孩的口吻!妈咪每次看着他或小凑,就会无缘无故的流眼泪,周宇扬清楚的明白是因为分离在即的关系,但是妹妹不知道也不懂,往往只能陪着妈咪一起掉眼泪,母女俩哭着睡着是常有的事。这些他都看在眼底,有时候眼睛也会酸酸的,可是他命令自己不准哭。
他现在是唯一可以保护妈咪和妹妹的男人,如果连他也哭,那么最爱的妈咪和妹妹怎么办?
※※※
周雅人翻阅完企划书,喝了一口威士忌,融化的冰降低烈酒的烧灼,滑过喉咙,留下大麦的温润余味。
“这份企划书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陈绍琪迫不及待的询问。
“细节部分,我会请专业部门评估。”
轻柔的爵士乐在耳边回荡,眼前女子沾沾自喜,毫不掩饰的得意模样,莫名的让他觉得刺眼。
追求成功没有不对,甚至这份心意值得赞赏,七年前他就是爱上她这不服输的精神,但是当初的坚持变成茫然,剩下他对她的一份责任,毕竟她浪费了七年的时间在等待。
“你怎么了?今天工作很累?”陈绍琪轻轻揽着他的腰,小脸侧靠在他的肩上。
周雅人挺直身子,让她无法继续倚靠,“这里是公开场合,你应该知道。”
“只剩两天,不是吗?”陈绍琪笑得十分美丽,“这是当初大家说好的,如果七年内她无法获得你的心,就愿意成全我们。难道她想反悔?”
“我今天才刚回国,这点你很清楚,所以我没有问过她的想法。”周雅人瞳眸一黯。徐可薇曾经是他捧在手心呵宠的妹妹,不过他真的无法原谅这种被押着走上礼堂的背叛行径。
哥哥和妹妹结婚,这是乱伦。他记得七年前他当着徐可薇的面前大吼这句话,可笑的是,他却和她共同孕育两名子女。更讽刺的,在床上的契合度,他们该死的天衣无缝。
这件事根本不该发展,不是说他不爱小扬,尤其可爱的小凑嗓音软绵的喊爸拔时,他几乎要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女儿的面前。他很爱他们,无庸置疑。
但是他不该这么……在床上表现得这么快乐,不该连下床都还眷恋着她柔嫩的肌肤,爱不释手。
这一切越来越乱,至少在他的心底,对于那天的接近无法坦然,甚至和陈绍琪一样是期待。
所以周雅人选择回避这件事,才会临时决定出国洽公,明明这项前置协议不需要劳驾他亲至纽约。
当他出现在纽约的办公室时,造**事恐慌,时值金融风暴余波荡漾,主事者的动作往往会让人扩大解读,他一惊觉到,又狼狈的从纽约逃回台湾。
向来痛恨优柔寡断,也深信只有处事果决的人才能成就大事,结果,他自己却再三犯了这种错误。
周雅人把一切归咎于对徐可薇的情感。在七年前,他是愤恨她的,那么现在呢?
他无法厘清自己的情绪,甚至不敢回想喝醉的那天,他在潜意识里是知道眼前的人儿,二十几年的熟悉感不是认识三年的陈绍琪可以比拟。他记得当时的安心,所以沉眠……只是骄傲让他选择遗忘那个重要的片段。
“今晚到我那里过夜,好不好?”陈绍琪低声呢喃,还故意用嘴唇轻抿了下他的耳垂。
过去,他对这种邀请总是欣然同意,但是今天……
“今天不行,我刚出差回来,有些时效性的公事要优先处理。现在还能陪你坐在这里喝一杯,已经是极限了。”
后面的说明安抚了陈绍琪不满的情绪,至少这样显示她在他的心中仍然占有特殊的席位,所以他才会在百忙之中抽空出来见面。
陈绍琪懂得周雅人的心理,他喜欢聪明的女人,尤其是可以和他较劲却又能保有女性自觉的伴侣,在这一点的拿捏,她有自信做到百分之百。
“需要我帮忙吗?”
“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你没有忘记后天吧?圣诞节,我们要一起度过喔!”
周雅人点点头,“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走吧!”
他站起身,与她一前一后的离开酒吧。
他没有发现暗处躲着狗仔,他们方才的一举一动全落入黑色镜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