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失恋时最佳疗伤止痛的良方,就是时间与工作。
邹丹菱不知道得花费多少时间才能让自己想起苏亦耘时不会心痛,倒是头一回庆幸自己跟了个工作狂上司,行程每天排满满,忙得让她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想像苏亦耘和未婚妻卿卿我我的恩爱画面,原以为自己会从此失眠,却是累得回家就像狗一样往床上一趴,三秒入睡。
或者该说,她也有些故意投入更多精力在工作中,藉此移转对苏亦耘婚事的注意力。
因为如她所料,订婚后苏、林两家长辈很快便接着淡妥婚期,两个多月后便是苏亦耘正式升格为人夫的大日子。
目前她正想尽办法推辞当伴娘的“酷刑”,至于婚礼,除非那天她临时重病或蒙主宠召,否则应该是怎样都逃不了出席的命运。
虽然她的确是出自真心希望苏亦耘能得到幸福,但不代表她伟大到想去观礼、亲自献上祝福。或许是因为实在太不想参加婚礼,所以她连作梦都梦见自己当天高烧不退,“含笑”在家安心养病的画面。
“邹秘书,下个月赴法国和义大利食品厂观摩的行程连络好了没?”
谭景闳走出董事长室大门,边问边朝她办公桌走来,将一叠批示好的文件摆在她桌上。
她起身回覆。
“法国厂商已经连络好,目前正在等待义大利那间冰淇淋厂回覆,他们董事长出国,要等到下周二才能确定让我们进厂参观的日期,不过我行程已经大致安排好。”
“记得把行程安排得紧凑点,停留时间不要超过七天,要赶得上回来参加新竹分店开幕。”他说着伸手指了指刚刚放在她桌面右上方的那叠文件。
“再追加一间I&C公司,相关资料与名片摆在最上面那个文件夹里,他们也算得上是制作甜点的老店,口碑向来不错,不过要改以采购名义过去,他们对于同业参访不是很欢迎。”
“是。”她点头,立刻抽出文件夹,拿笔记下。
“预计出发时间?”谭景闳拿出手机,打算输入行事历。
“下个月二十八号。”
“二十八?”他忽然抬头看她一眼,像在考虑什么,随即又低头输入手机。
“改为二十七号。”
二十七——
对喔,我怎么没想到!
邹丹菱心头一震,暗自在心中喊了声,想不到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忘了还有“假公济私”这招!
下个月二十七日刚好就是苏亦耘结婚的日子,安排在当天和老板一起出国,不就能顺理成章避开参加婚礼的折磨?
“不过二十七号好像是“速达物流”董事长娶媳妇的日子,我们是不是也有收到喜帖?”
“有。”听见他这么问,邹丹菱原本有些舒展的眉宇又微微蹙拢。
“董事长要参加婚宴?”
“没兴趣。准备一万二的红包,派吴经理代表公司参加。”
“那出发的日期?”她重燃希望。
“维持二十七。”他抬头看她一眼。
“你和新郎官是朋友,不去参加有没有问题?”
“我?”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邹丹菱微愣,继而干笑摇头。
“没有,当然是公事为重。”
“松口气了?”
“嗯。”
“嗯”字说完,邹丹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其中有异,诧异地瞪大眼,感觉像突然被人掐住小辫子,紧张得口干舌燥。
莫非他看出了什么?
不可能,两人可不是什么朋友关系,她确定自己从来不曾跟董事长透露过半点心事。
虽然董事长见过苏亦耘来接她下班,甚至巧合遇见自己和苏亦耘一起用餐,她和苏亦耘的朋友关系从所皆知,因为公事不能参加朋友婚礼,一般来说应该是她会不会觉得遗憾,怎么会问——
“松口气了?”
邹丹菱揪着胸口,越细想越不安,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等等,该不会是在她难得有空的几回午休趴睡时,把心事化为梦话说出口,该死地恰巧被他听见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邹丹菱脸都黑了。
“呃,董事长,您刚刚——”
“我临时和人有约,要出去一趟,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谭景闳没打算等她同意,只是知会她一声,话一说完转身便离开办公室。
“是。”
邹丹菱对着开了又关的门板说话,满脸无奈。
等他回来时机已经不对,自己哪里好再重提这件事?
可越想,越觉得那句话中的弦外之音太明显。
她咬着指甲开始回溯从董事长来到桌边到离开前的一切言行,越想越觉得他要不是有意试探,就是存心为她解围。
解什么围?
当然是给个好借口让她不必参加婚礼。
为什么他会知道她不想参加婚礼?莫非他真的知道她暗恋苏亦耘?!
“铃~~”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邹丹菱一大跳,此时此刻半点声响对她而言都像是惊心雷,震得心虚的她更加仓皇不安。
“喂?喜富——”
“丹菱……”
“亦耘?发生什么事了?”
心上人的声音她立刻就听出来了,但是两人认识以来,她还是头一次听见苏亦耘如此沮丧的音调,即使他什么都没说,她也听得出他此刻的情绪有多低落。
“……”电话那端在冗长沉默之后传来一声长叹。
“唉,嘉蓉她怀孕了。”
邹丹菱一怔,随即有一股拿电话砸人的冲动!
听他声音有气无力,和平日轻快从容的愉悦声调判若两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坏事,结果居然是打来向她“报喜”?这种整人游戏她可一点都笑不出来。
“恭喜你要当爸了。”口不由心,她心痛和心酸。
“呵,是该恭喜没错。”电话那端传来的笑声有些冷。
“不不过你不是该恭喜我当爸,而是当叔叔才对。”
“叔叔?”邹丹菱听得一头雾水。
“才下午你就喝醉酒了吗?你未婚妻怀孕,你怎么会是叔——”
叔叔?!
倏地,邹丹菱像被雷劈中,当场哑口无言。
难道孩子是他大哥苏敬祺的?!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这么荒唐的事怎么可能——
“呵,可笑吧?我的未婚妻居然怀了我大哥的孩子!”像是听见了她心里的惊讶询问,苏亦耘自己说出解答。
“和连续剧一样洒狗血的情节居然会在我身上发生,是不是很好笑?你想笑就笑出来,我保证不会怪你,真的。”
邹丹菱心疼他都来不及了,哪里还笑得出来。
他是气极、心痛极了,却又无法去报复伤害他的人,一时震惊过度不知该如何是好,才会不怒反笑,这么严重的大事比自己失恋更令人无法接受,她很能感同身受,对他只有满满的不舍,怎么可能存有半点幸灾乐祸的心情。
“亦耘,你冷静下来,别这样。”她试图安抚他。
“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有没有可能搞错——”
“呵,我也希望只是搞错。”苏亦耘笑得凄然。
“可惜我不是听见别人的谣传,而是嘉蓉自己亲口向我坦白。”
“她明明那么文静乖巧,怎么会……”既然是主角亲口说,可信度就高了。
“是啊,怎么会?”苏亦耘语气轻飘,像在附和她,又像纯粹自言自语。
“呵,她还跟我扯什么因为宗教信仰,无法接受婚前发生亲密关系,结果居然全是骗人的假话。事实是她和我哥本来就是一对恋人,因为一场误会闹翻,又刚好碰上长辈拐我们两个相亲,她一时气愤,想气我哥才答应跟我交往,却没想到我会直接跑去她家提亲。”
“你提亲,她也可以不答应,为什么都订婚决定婚期了才告诉你这些?”
邹丹菱气得槌桌,说来义愤填膺,林嘉蓉在她心目中气质高雅又乖巧的公主形象,瞬间转为最无良、恶毒的坏女人!
“她说和我订婚原本只是赌气,以为我哥一定会向她道歉、求她回头,最迟也会在订婚宴上上演当众示爱阻止仪式进行的戏码,没想到我哥居然会决定退让,事情才会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也很抱歉。”
“她抱歉?”邹丹菱真想替他好好痛骂那女人一顿。
“捅人家两刀再说认错人了很抱歉,这样就可以当作没事吗?苏大哥也真是的,你们兄弟感情再好,也没有让情人这种事,他实在太糊涂了!”
“呵,是啊,糊涂!糊涂到不只女人,连他未出世的孩子都要让给我,到时候孩子到底要喊我爸爸还是叔叔?要喊他大伯还是爹地?到底是大哥让我戴了绿帽,还是我让大哥戴上绿帽?哈哈哈,原来我对女人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只看错一次就差点万劫不复……”
邹丹菱听出有些不对劲。
“你喝酒了?”
“酒?嗯,正在喝。”他打了个嗝。
“你不知道,这个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要找个能尽情喝酒的地方真的很不容易——”
“你在哪里?一个人吗?”她好担心,现在这种情况哪能放他一个人。
“嗯,一个人。至于这里是哪里……你等一下,我问问。”
电话那端突然停顿下来,邹丹菱听见他似乎正在询问别人,还听见十分熟悉的一种声音——
“叮咚。”
“OK.”数秒后,话筒里再度传来超商店门开关的铃声,和苏亦耘喝茫了的回答。
“我在OK,很OK.”
“好,你OK就好。你刚刚买了酒有结帐吧?回到你结帐的地方,把手机交给店员,我有事要问他。”
幸好苏亦耘喝得还不算太醉,也真听话照做,把手机递给超高店员接听,对方也很客气地告诉她所在位置,答应会在她到之前帮忙看住人,她立刻填了张假单,提早下班去找人。
她还真服了苏亦耘,居然把超商当成了居酒屋?
唉,只能求老天保佑,刚刚他说的那些醉话千万别被有心人士录影上传YouTube,否则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婚约势必得解除,林嘉蓉肚里的孩子也需要生父给个交代,这件事无论怎么想都没有悄悄私下解决的办法,终归是会闹得人尽皆知,加诸在苏亦耘身上的冷潮热讽肯定免不了。
光想像事件完全爆发后他所需要承受的一切,她已经开始为他心疼不已。
唉,为什么他结不成婚,她一样快乐不起来,反而更加担心他呢?
邹丹菱踏入电梯,按下一楼键,看着镜面门板上倒映出自己愁眉深锁的容颜,不由得抿唇苦笑。
对于苏亦耘,无论爱与不爱,他都已经在她心里生了根、盘了节,只怕是一生都割舍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