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冤家肖春鸭,绿波水底暗个儿划,千方百计缠人来,化做依依婉豆儿荚……
在适当的时间“苏醒”过来后,阮清风就开始了他无比美满的养伤生涯……呃,撇开得冒死吞下苏小刀亲手庖制的,堪比当世十大毒物的“爱心粥水”之艰难任务不提的话。
“饱了。”他咽下最后一口据说是鸡粥的糊烂之物,对着她挤出了一朵满足感动的笑意——真不容易啊,这次他的胃没有抗议得十分厉害呢。
“要不要再喝点人参汤四物汤八珍汤什么的补补元气?”苏小刀殷勤热切地问道,显然这几天的喂食也喂出了心得和成就感来,搜肠竭肚地想出各种阿花婶的滋补偏方来。
“呃……”
“啊,我知道了。”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跟胸十分有关联的好汤方,兴高采烈地道:“青木瓜炖排骨汤好不好?我家奶娘说这个补胸最有效了!”
阮清风一口血险些喷出来。青木瓜炖排骨汤,就连他一个大男人都知道那是“丰胸”专用,又跟“补胸”有什么一毛钱关系了?
“不不不,我的胸很好,我的胸说它没事。”他苦着俊脸急忙忙澄清道,“况且大夫不是说了,那箭只是让我血流得多了点,日后只要补补血气便成了,其他不用麻烦了。”
“补、血、吗?”她摩挲着下巴,“嗯,那中将汤和生化汤如何?我听隔壁何婶子说她媳妇儿生孩子都是喝这个补身的,一样是血流过多,滋养血气用的,应该功效都差不多吧?”
他顿觉不妙,“虽说我个人不是很懂女人生娃坐月子这回事,但是不是先问过大夫好些?”
“大将军说得有道理。”她嗯嗯点头。
门外端着碗药汤预备进来的阮府坐堂老大夫已经面部抽筋到直逼中风边缘了,天啊,祢不如降道落雷把老夫劈了吧!
他们威名赫赫、英明神武的世子爷中箭的地方明明是胸口,为何伤的却是脑子啊?
“大夫来了。”苏小刀岂知老大夫心中的纠结苦痛,眼角余光一瞥见,忙乐呵呵地嚷嚷,“太好了,您来得正及时,我可以炖中将汤和生化汤给大将军喝吗?”
“开什么玩……”老大夫苍眉一竖,就要发飙时,却瞄见世子爷饱含警告的危险眸光,暴躁语气立转成好声好气,“咳,苏将官,请容老夫跟你解释,这中将汤和生化汤是供产妇排除恶露和收缩子宫之用,大将军……不合适。”
“噢。”她这才知道自己闹了大笑话,小脸羞赧通红了起来。“那、那我炖点别的行吗?”
“不行!”老大夫一想到她的“好手艺”,惊恐地脱口而出。
她不由瑟缩了一下。
“吴老,你吓到小刀了。”世子爷冷冷道。
老大夫老心肝一抖,赶紧陪笑道:“失礼失礼,老夫的意思是,已经命药童炖上给爷的补汤了,苏将官不用忙,不用忙,只管安心在这儿照顾爷便行了。”
阮清风霎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称是。“吴老所言甚是,句句医嘱皆是金玉良言,好妹妹得听。”
“可是如果不帮忙炖炖补汤什么的,”她脸上神情有些微的迟疑,“我在这儿好像也没什么旁的可以做,那不如我到外头站哨给将军守门好了。”
“那怎么成?”他心下一急,顿时剧咳了起来。“咳咳咳咳……”
“怎么了怎么了?”苏小刀一下子慌了手脚,连忙坐到床沿替他拍背。“别急呀,有话慢慢儿说,你身上还带着伤呢!”
见她难掩焦灼之色地赶着替自己拍背,他被她稍嫌粗鲁的蛮力拍得背心隐隐疼痛的当儿,心中却是甜蜜喜意满溢,嘴角笑意上扬得更深了。
老大夫在一旁瞧着,不禁摇着头,世子爷真是坠了魔障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罗!
不过若是老侯爷知道世子爷已有看上的小姑娘,想必定是欢喜得紧,也不用再日日苦恼无孙可抱了吧?
老大夫思及此精神一振,好生审视观察起这小姑娘的骨骼体态资质……唔,不错不错,看似娇小瘦弱单薄,可小脸红润血气畅旺,胸是胸,臀是臀,兼之声如洪钟,足见心宽肺广,是个好生养的。
“好妹妹,莫抛下我独自一个儿,”阮清风趁势抓住她的手,俊美脸庞“柔弱无依”地仰头痴痴望着她,满眼祈求。
“好吗?”
她心儿酥颤了一下,那种莫名其妙的慌乱感又冒了出来,结结巴巴道:“大将军你、你别这样……很肉麻的……”
老大夫在一旁憋笑,赢得世子爷杀气腾腾的一眼。
“咳,药汤搁这儿,老夫先下去了。”老大夫识相地忙脚底抹油溜先。
“你看!都惹人笑话了!”她脸上红霞满布,明明是气急败坏,他却无比敏锐地听出了咬牙切齿语气下的一丝羞怯,眸光倏然明亮了起来。
“小刀……苏苏……”他温柔地托起她通红的脸蛋,顾不得伤口疼痛,情思荡漾激动地低唤,低沉嗓音里透着数不尽的缠绵缱绻。
“难道你还瞧不明白我的心吗?”
苏小刀望着他深沉炽热的眼神,似有所感又似恍若惚,心底跑马似地乱成了一团,本能想挣脱开他的手……
可,那悄悄在心口破土萌芽摇曳绽放的甜甜喜悦又是什么?
她怔怔地,傻傻地无法反应、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俊美的脸庞俯下来,欺近她……
就在他灼热的唇瓣轻轻落在她丰润小巧的唇儿上时,两颗心跳得异常激动,几是多年美梦一朝终实现——
“爷,妾身们来陪您了!”
两个娇滴滴轻柔柔的女声霎时响起,当场惊破鸳鸯梦……
靠,要糟!
阮清风大惊失色,急慌慌地揽紧苏小刀的腰,望向门外的凤眸已是冷意杀气大作。
“出去!”
可来不及了,苏小刀已经速速回过了神来,不敢置信地瞪着门口那一个娇艳一个清丽的绝美身影。
“妾、身、们?”她的心重重一绞,分不清是愤怒还是自我厌憎,小脸却已是迅速黑沉了下来。
原来阿爸说得对,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这些京城富贵锦绣窝出来的——娘的都是大淫贼!大色胚!花心大少!
刚刚差点就被他蛊惑得手了,胚,幸好姑奶奶今年十六岁,不是六十六岁,脑子还算清楚。
“苏苏,你听我说,”他后颈寒毛一炸,头皮发麻地急急陪笑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大将军,”眨眼间她面色已恢复如常,一本正经地道:“劳烦大将军松松手,刚刚那药汤都凉了,属下再去帮您温一温。”
“不用!”他有种不祥的预感直冲上脑际心头,更加不敢放开手,笑得更殷勤更讨好更卖乖。“好妹妹,其实刚刚外头那两个……”
“是将军夫人吧?”她面不改色的问。
“不是!”他一颗心都快急蹦出来了。
“喔,那是大嫂了。”她一脸恍然大悟。
阮清风只觉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被牵动撕扯到的伤口痛楚难当,可远比箭伤更加让他恐惧惊悸难忍的,是左心窝处那紧紧绞拧害怕失去的痛。
不行不行不行,他的小人儿怎么能就误会他了呢?万一她要是真生气了,往后连他的贴身亲兵都不屑做不愿当了,那他还能找什么理由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呢?
想起日后也许不能再见到她红扑扑粉团团的小脸对着他乐呵呵的笑着,不能再听见她大着嗓门和他唇枪舌剑,甚至是不得再见到她被他唬得一愣一愣时的傻气可人疼模样儿,他就觉眼前一阵发黑,人生再无甚滋味。
苏小刀心底郁闷难消,可一见他脸色苍白得厉害,还是不争气地住了口。
“小刀,别生我气。”他深深地凝视着她,苍白的唇瓣嗫嚅不安地微抖着,语气里透着一丝抑不住的恳求。
“我不是那种风流薄幸之人,姚黄和魏紫虽然是我名义上的侍妾,但是我一直守身如玉,在正室未娶之前,我是不可能违了礼法,先允妾室有庶子女的。”
苏小刀脑子轰隆隆地一声,刹那间冷静和理智双双断折,她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
“大将军说笑了,大将军府上的家事私事属下哪管得着?”
呃,她、她怎么又生气了?
阮清风愕然不解地看着她,一时噤声,不敢再妄言激怒她。
苏小刀两眼冒火,胸口沉沉堵着团苦闷愤怨难当的鸟气,只觉整个人都快炸开来了。
什么先娶妻后纳妾,先生嫡子再生庶子?想她家阿爸是何等威风何等英雄,一生也只爱她阿娘一人,守贞守到都可以拿贞节牌坊了,这才叫好汉子好爷们!他呢?居然还没成亲就有了两个侍妾,还口口声声夸耀自己好清白,意思是等她嫁进门,他才会对两个侍妾“开动”,讲得那么堂堂正正理所当然……
当她是死人哪?!
苏小刀险些被浓重的火气醋意呛死,这才像是当头被泼了盆冷水,整个人机伶伶地清醒了过来。
等等,谁说要嫁给他了?
他明明就只是她的顶头上官,她也不过就是他的亲兵罢了,他和她之间根本连一毛私情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娶不娶嫁不嫁的,他是要当清清白白的纯情男,还是要当狂蜂浪蝶的千人斩,又同她有什么狗屁干系啊?
——苏小刀,你是怎么了?
“苏苏?小刀?”他喉头发干,直觉不妙。
“大将军。”她忽然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你说你说……”他这辈子还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我要请假。”
“什么?”他一愣。
“有一件事很重要,属下一定要厘清楚了才能安心再来当差,请大将军允假。”她一脸认真地道。
阮清风只觉心口直冒凉气,恍惚间就像有什么极重要极重要的东西就要自手心里溜走,就此咫尺天涯再不复见了……
他倏地攫住她的手腕,眸光焦灼复杂地直直盯着她,流露出一丝罕见的脆弱惶惑。
苏小刀心一疼,却是习惯性地忽略,满心满脑纠结的都是“完了完了最近脑子错乱全身不对劲可见是吃错什么东西得治才行”的念头,小手自他掌心里抽离开来,然后左手握拳抵在右胸,对着他行了个军礼。
“请大将军这两天好生照料自己,就有劳那两位大嫂子了,属下先行告假走先一步!”她行完礼不由分说转身就跑了。
“小刀!”阮清风苦涩难抑地低唤了一声,刹那间只觉呼息一窒,胸口大痛。
姚黄、魏紫两名侍妾怯怜怜地在门口探头探脑,如花似玉的脸蛋上尽是惊骇和惶惶不安之色。
这几天她们都被拘在自己的院落里不得出门,今儿还是被胡管家告知可到“随心园”探视世子爷了,她们才联块而来,谁知道才嬉甜甜地唤了一声,连房门还没进,就被轰了出来。
“胡叔!”一瞥见那两个花容失色的“侍妾”,阮清风阵光森冷,俊脸一沉,恨恨咬牙道:“是谁允她们两个出来的?”
胡管家倏然闪现房门前,饶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老脸也不禁掠过一丝无措,“呃,回、回大少爷的话,是您早上亲口说,让姚姨娘和魏姨娘申时到‘随心园’来……”
阮清风瞬间僵住,俊美脸庞霎时全黑了……天杀的要命了!
他这才记起自己早上确实趁小刀还未来之前,神神鬼鬼地叮咛胡叔申时放那两个侍妾过来“刺激”一下情思迟钝未开的小刀,看能不能因为她们俩的出现,惹得小刀醋意大生,早点儿知晓自己的心意。
结果……谁知……弄巧成拙……
“完了!”他抬手捂住脸庞,懊恼万分。
阮清风,亏你自诩周郎再世、诸葛复生,有这样搬大石头砸自己脚的吗?
苏小刀告假数天,紧闭门户,暂时封刀,修身养性,就只差没焚香斋戒,沐浴更衣,佛前长祷了。
大将军府也派人一连来了三天,都是好声好气地问着“苏将官”何时返回工作岗位,大将军离不得这贴身亲兵呢!
阿花婶惊得张口结舌,忙跑去敲小姐的房门,却只得来一句“告假中!没空”的回答。
“这、这……”阿花婶搓着手,尴尬地对胡管家陪笑道:“是不是劳您跟大将军禀一声,我们家小姐许是身子不适,等过两天好了再回去当差如何?”
胡管家比阿花婶还要悲摧苦憋,讪讪道:“是不是劳驾你再去同苏将官说一声,若是身子有什么不适,大将军府中有神医可帮忙调理,请苏将官还是回府去吧?”
阿花婶实在很难推拒,可想到自家小姐语气里的坚持,她又怎好违逆小姐的意思?
“胡管家,你还是先回去,若有机会,我会再劝劝我家小姐的。”不过小姐听不听就不是她一个奶娘能管得了。
胡管家一想到自家世子爷已经阴沉铁青了三天的脸,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是人家小姑娘就是不愿“到府服务”,他还能生生把人劫回去不成?
阿花婶看着大将军府的大管家唉声叹气的走了,心下也不禁有些忐忑难安。
这都是怎么了?小姐不会有事吧?唔,这好像还是小姐自学会走路以来,第一次好几天连房门都没踏出去过呀?
看来事情大条了!
“哎,老爷说去出公差,怎么好几日了都还不回来呀?”
阿花婶话声甫落,就见苏铁头兴冲冲地大步而来,手里还拎了一串油炸棵子,大嗓门地嚷嚷。
“阿花阿花,等会儿快买些黄豆来磨豆浆,俺闺女儿最喜欢吃吴城的油炸稞子配热呼呼的豆浆了,赶紧多弄些,她下差回来见了肯定高兴!”
“噗嘶噗嘶!”阿花婶急忙对他招手,紧张兮兮地压低声音道:“老爷老爷,出大事啦……”
“欸?”
苏铁头强忍着惊疑不定听完,登时炸毛了,随手把油条稞子一扔,急吼吼地跑到女儿房门前,把门擂得砰砰作响。
“闺女儿,你有话好说,可千万别想不开,万事都有阿爸在,阿爸给你靠啊!”门内无声。
“闺女儿,你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同阿爸说呀,是不是大将军他对你始乱那个终弃?俺去帮你阉了他!”苏铁头带哭音的嗓门满是悲愤。
门终于开了,苏小刀一脸严肃眉头微蹙地走了出来。
“阿爸,阉个鬼啊?人家大将军是上官,我不过是下属,始都没乱,终弃个屁?”
见宝贝闺女儿并无他和阿花婶想像中的为情消瘦为爱憔悴,苏铁头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呃,等等,不对呀,可你之前不是同大将军要好——”
“大家都误会了。”她沉思三天,可算想明白了,小脸于是乎露出了一副超脱俗念六根清净的得道高僧神情,只差没对自家阿爸打了个佛喏了。“正所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假是真来真亦假,看起来最有可能的偏偏是不可能的……所以大将军绝对不是我的菜!”
前面几句绕得苏铁头一阵头昏昏,可最后一句他倒是听懂了,不由精神一振。
“那是那是,大将军这道菜确实硌牙,咱不吃也好,往后阿爸一定给你找个你爱吃的,到时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阿爸挺你!”
父女两个果然是话最投机,行为最合拍的,一下子就勾肩搭背喜笑颜开,然后老的不生气,小的也不沉思了,亲亲热热地相约着要去城北老张铺子吃驴肉火锅。
独留阿花婶在原地,两眼无神一脸茫然。
这,这就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