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好漂亮呢!”近午时分,南街上专卖首饰花粉的店铺里忽地传出悦耳娇脆的惊呼,就像银铃般好听。
“你喜欢?”本来只是上街办事,后来发现樱无邪就像个好奇的大孩子,每一间店都让她惊奇不已,让白非扬不得不捺着性子陪她一路慢慢逛。
咬住唇,樱无邪水灵美眸着迷地看着眼前朱红色的月牙发梳,脚不像生了根般舍不得走。
“嗯嗯。”
“红色很适合你。”出入意外的,白非扬含笑答道。
喜穿红色的女子很多,她却是让他觉得最耀眼的一个。
“白大哥也觉得适合我吗?”樱无邪眼眸一亮,“还记得小时候有次上街我看中一个红色月牙发梳,那时我喜爱得不得了,可惜没人愿意买给我。”当时师姐们急着采买宫中必需品,无人理会小女孩的苦苦哀求。
她永远记得那时哭得好惨,眼泪鼻涕全糊成一块儿。
“老板,月牙发梳怎么卖?”如今她已是大人了,总算可以买把红色月牙发梳犒赏自己。
“小姑娘,这只发梳可是难见的上等红玉所制,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便宜卖你。”老板笑嘻嘻地伸出五根肥短的指头。
瞪着他的五根胖手,樱无邪有些吓到的眨眨美眸。“五两银子?”
离开桃花岛时龙姥姥盘缠给得不多,阮囊羞涩,如此昂贵的梳子她买不起。
“哎!小姑娘太小看这把玉梳了,它可是上等红玉啊,玉质坚硬澄澈,怎可能五两银子!是五十两。”老板得意地摸摸山羊胡,笑容得意。
“五、五十两?!”樱无邪一听整颗心都凉了。
五两银她都要再三考虑,何况是五十两!
含泪!
“老板,谢谢您了。”小脸上写满失意,樱无邪依依不舍地道别。
可爱的红色月牙梳,只能说无缘了。
“小姑娘,别走呀!若是你觉得太贵,不然我便宜个五两银,当作咱们朋友一场,下回再来光顾。”见她要走,老板急忙留人。
“老板,不劳您烦心。”少个五两有何用?少十两都买不起。
“哎!小姑娘……耶?”老板还有话要说,冷不防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轻轻搁在桌面,他吃惊地看着元宝主人。
“我买了!”白非扬淡道。
“好好。”金元宝哪!可不是天天都有,老板心花怒放地捧起金元宝,立刻从后头拿出锦盒装起月牙梳。
“白大哥……”他的豪气让樱无邪受宠若惊,她愣在原地。
“身为女孩子,你身上的装扮的确朴素了点,更何况你不是很喜欢吗?”白非扬伸手摸摸她的头,语气自然。“既然你很喜欢,我就买给你吧!算是弥补你小时候的心灵创伤。”
“白大哥……”心头热涨涨的,樱无邪眼前泛起薄雾,眨也不眨地望住他的侧颜。
好感动……白大哥果然对她是最好的。
“又不是什么东西,何必用那种感动莫名的眼神瞧我,”早觉得无邪的性子直率可爱,没想到却是如此容易感动的小东西。白非扬不禁失笑。“就当作你守住承诺,活着回来见我的奖赏吧!”
接过老板手中的锦盒,眼里全是他温柔的笑,樱无邪只能用力点头再点头,道谢的话说不出口,就怕眼泪会先掉下来。
活了十八年,白非扬是全天下对她最、最、最好的人了,她也最、最、最喜欢白大哥……他一定想不到,这是她从小到大收过的第三样礼物。
以后不管他寂寞的原因是什么,她一定会极尽所能把他的心填得满满的,陪他到最后,让他笑得真心,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
红色月牙梳……她也有把红色月牙梳了。
座下大吉大利才刚到慕容山庄门口,樱无邪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下,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见到红色月牙梳安稳地躺在其中,唇瓣不禁满足地扬起。
心里甜滋滋的。
随后下马的白非扬将马鞍交给仆役,他微微眯眸,看她异常专心地收回锦盒。
“无邪?”
“白大哥。”回过神,樱无邪朝他甜甜一笑。
“怎么啦?瞧你对着它发怔,难道是不喜欢?”
“不!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我会把它收起来。”她笑得美眸弯弯。
“这种东西不是都戴着吗?收起来多可惜?”白非扬疑惑的扬眉。
“不行,要是碰坏了怎么办?”樱无邪无比认真的摇头。
“你没听老板说它玉质坚硬吗?没那么容易碰坏,”白非扬有些啼笑皆非,大掌一伸,取出红色月牙发梳。“你转过去。”
“我?”樱无邪怔住。
“嗯,人转过去。”白非扬颔首。
“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樱无邪还是乖巧地转过身去,乌亮丝滑的长发随风轻扬。
敛下俊眸,白非扬帮她挽起青丝,别上红色月牙梳,淡淡的寂寥在心中漫开。
曾经,他也曾帮柳筑茵别上发梳,不过那已是不堪记忆的过往。
不能回忆的往事。
红着粉颊、僵着身子,因为背对白非扬没瞧出他此刻复杂难懂的神色,樱无邪任他帮自己挽起长发,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仿佛就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心跳得剧烈,撞得胸骨隐隐作痛,所有的知觉变得敏感,感觉他温柔的动作……
好心动。
“很漂亮。”白非扬清冷的嗓音响起,樱无邪转过身,迎上他温柔满溢的眸光。
那种眼神,把她的心都融化了。
“谢谢白大哥。”樱无邪开心地道谢,心头暖洋洋的。
“别客气。”深深睇她一眼,复杂的情绪从眸底疾掠而逝,他薄唇微弯。
他不能说,也无法说。
在挽发的刹那间,无邪和筑茵的影子竟重叠了。
*
从别后,忆相逢,几时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桌上,烛影摇晃,樱无邪托着香腮低声轻喃,在白纸上写下娟秀字迹。
从别后,忆相逢,几时魂梦与君同呵……短短数字,却道尽她对白大哥的依恋。想起他今天帮她挽发时的温柔,樱无邪不禁又是心跳怦怦。
这辈子她最喜欢的人应该就是白大哥吧!不会再有改变了。
隐约间,窗外忽地传来两人低语的声音,樱无邪倏然竖起耳朵,认出是白非扬特有的低沉嗓音。
白大哥的声音很特殊,悦耳且富有磁性,听在耳里会莫名心跳加快,听过一次便会上瘾。
“……非扬,我知道你已六年没回滂雪堡,但是这件事我非告诉你不可。”站在开满白色花球的树丛旁,慕容仲华神情严肃,猜不出白非扬听见这个噩耗后会做的决定。
“怎么了?”很少见到好友会用这种战战兢兢的语气同他说话,就是屈前辈遇害时也不曾。
“你应该听说过水月宫的毒香无色无味,除了水月宫的解药之外无法可解吧?”慕容仲华试探。
“我知道,屈前辈也是中此种毒香不是吗?”白非扬蹙眉,隐约嗅到飘散在空气中不对劲的氛围。
慕容仲华很紧张,但——为什么?
“应疆传回消息,柳筑茵,也就是你的嫂子确定中了水月宫的毒香,命在旦夕。”纸是包不住火的,白非扬迟早会知道真相,与其让他最后一个知道,倒不如先说。慕容仲华咬咬牙,招了。“水月宫已经正式向天下第一堡下战帖。”
夜色太黑,瞧不清白非扬此刻的表情,只见黑暗中瞳眸倏然一缩,回应慕容仲华的是窒人的沉默。
“非扬?”他的安静比有任何反应都恐怖,慕容仲华轻声唤。
“嗯。”听不出平仄起伏的单音,白非扬应声。
“你会回滂雪堡吗?我知道你对柳筑茵成为你嫂子这件事一直无法释怀,但毕竟……”
“我会回去。”不等他把话说完,白非扬轻声回答。
“非扬?”这一回,换慕容仲华怔住。
“我会回去的。”敛下的黑眸净是复杂难懂的心绪,白非扬重复。
他曾想过或许自己终其一生都不会回滂雪堡了,却没想过再回去,竟是面对柳筑茵生命交关的时刻。
但听见如此噩耗的他,如何放心得下?筑茵纤弱温柔,怎堪承受毒香蚀骨的痛苦?
一时间,他的心狠狠揪成一团。
“非扬,你回去……没有问题吧?”越是内敛的人越难释怀,身为他多年好友的慕容仲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面对自己深爱的女人,却要称她嫂嫂,任谁都无法承受。
“没有问题,怎么会有问题?”就算有问题又能如何?白非扬笑看他,眸子里却揉不进丝毫笑意。“毕竟已经事隔六年了,不是吗?”
“是六年了。”慕容仲华低声附和。
他不懂情字有多磨人,却明白就算一千八百多个日子过去,白非扬喜欢柳筑茵的心依旧。白非扬若看得开,也不会一直躲在慕容山庄里。
“我明天一早就赶回去。”白非扬淡道。
他们的话声很轻,仍吹进樱无邪的房里。她背靠着墙;山头忽地慌慌乱乱的,有种莫名的不安。
柳筑茵。
她究竟是谁,居然能让六年不回滂雪堡的白大哥归心似箭。
她究竟是什么人?
一种不安的氛围紧紧包裹住她,她直觉,就快发生不好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