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妍被一阵闷痛感痛醒。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潮湿,腐败的难闻气味,她的后脑勺隐隐发疼。
抬手想揉痛处,却发现双手被牢牢捆绑在背后,双腿也被绑起,嘴上甚至还被贴了胶布。
可恶!舒妍动了动手脚,徒劳无功地挣扎了会儿。
她只记得她按着地址寻到目的地,才推开门,头部便遭受重击,接着发生了什么事,她就不知道了,连攻击她的人是谁都没看见。
咦?不对……舒妍扬眸,这里不是她寻来的港口餐厅,这里是哪里?
舒妍四处张望,决定先弄清楚身处何地——
坪数不大的空间,凌乱破旧,堆放着许多杂物;一道密闭的门、一扇隐隐透入阳光的气窗,而离她不远处的地面上,倒卧着一个看不见脸庞的男人。
人?!
谁?是死的还是活的?是朋友还是敌人?
舒妍倒抽一口凉气,眨了眨眼,缓过心神,视线最后凝定在男人身上。
男人侧躺着,背对她,看不见脸。
舒妍没有犹豫太久,手脚并用,费力地移动至男人身旁,以被绑着的双腿踢了踢他……
男人呻 吟了声,无意识地转过身来——
吓!舒妍吓了好大一跳!贴在嘴上的胶布掩去她所有吃惊的低喊。
邵一帆?!
舒妍定睛望着地上的男人。
他斜躺在地,和她同样双手被反绑,一头浓密黑发披散而下,一张平时瞧来落拓不羁的俊颜狼狈不堪,颊面红肿,额角血迹已经干涸,衣着凌乱,显然与人打斗过……
他还活着吗?
舒妍心慌至极,垂眸察看他伤处,俯身听他鼻息。
谢天谢地,他还活着,身上的外伤看来似乎也不严重……万幸,他就在这里。
暂且不论这儿是何处,他又是如何被带来的,只要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舒妍松了口气,试图以声音与动作唤醒他,地上的邵一帆被她一连串的动作惊扰,掀动眼睫,悠悠醒转。
“妍……舒妍?”邵一帆视线由蒙胧转为清晰,意识逐渐回复,瞪着她清丽脸庞,不可置信。
他吃力地坐起身,视线牢牢实实地巡了周遭几圈,最后回到舒妍脸上,脸上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会在这里?”
“@#%^&﹡#!”嘴上被贴了胶布的舒妍发出一连串他听不懂的话语。
“只贴你不贴我,看来是你太吵了。”邵一帆神志彻底清醒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对仅有舒妍被贴胶布的状态幸灾乐祸。
他确实有满腹疑问想问舒妍,但在舒妍无法开口之际,什么提问都是枉然。
舒妍与邵一帆相知甚深,毫不讶异他挖苦般的回答,也毫无意外地回他一记狠瞪。
“等等,我先帮你把胶布拿掉。”邵一帆忽而靠近舒妍,两张脸庞的距离近到不能再近,舒妍一秒钟就向后弹开。
“@#%^&﹡#$#%&&﹡^%#!”不用猜,这句话直译出来绝对是“你这大笨蛋快滚开!”之类的话。
把胶布拿掉就把胶布拿掉,他靠这么近干么?舒妍快将他瞪穿了。
邵一帆边笑边欺近她。
“二小姐,别以为我想吃你豆腐,请你搞清楚状况,现在我的手被绑在后头,能帮你撕掉嘴上胶布的方法有两种;一是用嘴,二是用手。要用手帮你撕的话,屁股就得在你面前晃来晃去,虽然我个人是不介意,也对我结实的臀部线条很有信心,但是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邵一帆说话口吻一贯吊儿郎当,直勾勾瞧着舒妍的眼神很有凉凉看好戏的意味,其实只是想掩饰他的心慌与紧张。
他千算万算,就是不愿令舒妍涉险,为何舒妍会陪同他在此地?
舒妍瞪着邵一帆,开始痛恨起自己稍早时的决定。
她究竟为什么要跑来找这个无赖呢?他是生是死与她何干?他们多年前就不再是一对恋人。
算了,现在可不是为了这种事纠结的时候。
一番权衡之后,舒妍壮士断腕地将脸凑到邵一帆面前,恨恨闭上眼,颇有不管他要怎么做都随便,反正她都看不见的鸵鸟意味。
“我都不知道你这种行为究竟是勇敢还是不勇敢。”邵一帆望着舒妍紧闭的眉眼大笑。
他站起身,花了一点时间说服自己打消以嘴替她撕胶布,趁势舔吻她的念头,接着侧身调整角度,以行动受限的双手为舒妍撕除脸上胶布,然后听见她喉咙发出一声刻意压抑的痛哼。
他的动作很快,速战速决,长痛不如短痛一向是他的行事准则,而他知道舒妍向来很能忍疼。
果然,舒妍能说话之后,连声痛也没唉,只是问:“你的伤还好吗?谁把你打伤的?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我的伤不碍事,倒是你,你有受伤吗?”虽然她看来并无大碍,但邵一帆仍担忧地反问。
“没有。”舒妍摇头,忽视后脑勺的闷痛感。
“太好了。”邵一帆露出了个谢天谢地的表情。
“我不确定这里是哪里,应该还在码头附近,至于,打伤我的,”邵一帆顿了顿。“应该就是你想的那一位。”
舒妍盯着邵一帆蓦然黯下的眼神,果断地决定先对这件事略过不谈。
“好了,别管这些了,我们得先出去才行,你有什么想法没有?身上有刀子或是能割断我们手上绳索的东西吗?”今天没带那个瑞士刀钥匙圈出门真是失策,舒妍问话问得有些懊恼。
“暂时没有,先四处找找有没有能用的东西吧。”邵一帆扬眸朝左右望了望。
“四处找找?怎么找?僵尸跳?”舒妍努力站起身,望着他们两人皆被捆缚的双脚,回应得很没好气。
光是由坐姿改为立姿都已经十分艰钜,怎么找?
“僵尸跳就僵尸跳吧,人一辈子也没什么机会僵尸跳的,我倒是挺想看你这位教养良好的千金大小姐僵尸跳。”哈哈,他光用想像的都觉很乐。邵一帆无良地放声大笑。
这人脸容分明已经万分狼狈,怎么还能惹人想再多捶他个两拳呢?
她方才应该趁他倒地时击毙他的,舒妍真觉邵一帆烦透了。
更何况,若非此情此景,平时邵一帆说话,还总爱叼着根香烟,说话时烟头一摆一跳,更加惹人想出拳……对了,烟头!香烟!
“喂!邵一帆,你的打火机放在哪里?不会真戒烟了吧?”舒妍突然出声问。
“之前要我戒烟的是你,现在要找打火机的也是你,舒妍,你很难伺候。”邵一帆望着她失笑。
舒妍白他一眼。“快点。”
“如果没掉的话,应该在右边口袋。”邵一帆鼻尖往下努了努。
“牛仔裤?”舒妍望了眼他绉巴巴的牛仔裤,眼神看来有些惊惧。
“我的上衣看来像有口袋的样子吗?”邵一帆好笑地看向自己身上的黑色短袖T恤,那微微挑起的嘴角当中隐约含有几分挑衅。
好的,衣服没有口袋,而他们彼此的双手都被绑在身后,想要拿出对方长裤口袋里的东西,势必需要另一人帮忙。
但是,把手伸进男人裤子口袋里东掏西摸的行为实在超出舒妍的尺度,更何况,她只能侧着身体看的视野有限,谁知道会摸到什么?
“好了,别挣扎了,难道你以为我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刻对着你勃起?”邵一帆毫不客气地对纠结无比的舒妍补了一枪。
“……”舒妍已经完全不想理会邵一帆的口无遮拦,站起身,忿忿地移向他,不情不愿地将手伸进他的口袋里。
弯低身体,肩膀再下去一点,再低一点,更低……有了!
“中!”舒妍兴奋地拿出目标物,兴高采烈地试了试能否点着。
“太好了,还有瓦斯!”舒妍高兴地看着火光,接着迅速熄灭,唯恐浪费任何一丁点光亮。
“你想烧什么?”她极度雀跃的神情令邵一帆不解。
“当然是烧你手上的绳子。”舒妍理所当然地道。
“啥?”邵一帆一时之间没弄懂。
“过来一点,不对,过去过去,再过去一点。”舒妍命令邵一帆调整姿势。
“你到底要做什么?”邵一帆被她推来推去,这下换他很没好气了。
“好了,可以了。”舒妍满意地调整好角度,终于大功告成。
“什么可以了?”
“动作快喔。”舒妍好心提醒。
“快啥?”
轰!在邵一帆还没意会过来的时候,舒妍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在他两手被捆绑之处点火,火苗迅速往绳上窜烧,绳索很快便被烧细断裂。
“烫、烫烫烫……”邵一帆飞快挣开着火之绳,双脚跳动,踩灭地上火光。
“舒妍!你很乱来!”他又叫又跳地大声抗议。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她哪里学来这些有的没有的?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从前很安静、很优雅、很腼;随便一个内敛清秀的笑容,都能轻易夺去他呼吸。
“哪里乱来?我是对你很有信心,瞧!你这不是解开束缚了?快把脚上的也解开,还有我的。”舒妍望着地上焦黑的绳子,双手在邵一帆眼前晃了晃,朝他笑了笑。那笑容秀丽绝伦,同样令邵一帆心跳骤快,无法招架。
“你就是仗着我舍不得烫你就是了。”邵一帆瞪着舒妍灿灿笑颜,对她胆大包天的行径有些气恼,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法炮制吓吓她,但他确实舍不得。
邵一帆摸了摸鼻子,解开自己脚上的绳索之后,开始闷闷地动手为舒妍松绑。
“欸,你是怎么来的?”好了,他总算可以解决他的满腹疑问了,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
“当然是骑我的摩托车来的。”舒妍挣开手脚束缚,显然觉得邵一帆的提问很无聊。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跟着我来的?又怎么知道我外出?”
“我有事找亮亮,到‘咬一口’,亮亮说你接了通电话,接着就匆匆忙忙地出门,我心里觉得怪怪的,就跟来了。”舒妍动动手脚,开始探寻四周,寻找有没有能够派上用场的物品,回答得言简意赅。
“咬一口”是邵一帆在台北开的巧克力专卖店,而亮亮则是她游戏工作室里的前任助手,同时也是邵一帆的妹妹。
大约在半年前,亮亮向她提出辞呈,说哥哥的巧克力专卖店即将开幕,人手不足,想去帮忙;舒妍心想,想帮忙亲人的事业也是无可厚非,于是,虽舍不得亮亮离开,仍是点头答应。
接着,亮亮约莫是知道她的工作室忙不过来,便时常在巧克力专卖店和游戏工作室中两边跑,尽量帮她分担一些小事,跑着跑着,就跑出想帮她和哥哥牵线作媒的念头,时常扣住些她想要的资料,让她去店里拿。
最初几次,邵一帆很忙,并没出来接待她,她也没多作他想,自然而然养成了只要去找亮亮,便会留下用餐的习惯;即便亮亮与邵一帆同姓,她也从没想过亮亮会是邵一帆的妹妹。
所以,当某一日,亮亮兴高采烈地将邵一帆从“咬一口”的后场推出来,说要介绍哥哥给她认识时,她毫无心理准备,被杀得措手不及,甚至慌慌张张打翻了桌上水杯。
“妍姐,你跟我哥认识?”她难得失常的反应令亮亮睁着大眼睛瞧她。
“不认识!”她斩钉截铁地回,明明那么想平静以对,却掩不住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