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叶其思正准备上朝,就见崔易端着一盘甜糕出现。
叶其思瞄了一眼,“世子妃呢?”
简良媛方才说要去小灶房拿些点心给他,怎么拿回来的人是崔易?
“这是世子妃交代,”崔易恭敬回道:“世子妃已经离府。”
叶其思的动作一顿,心莫名感到一阵空虚,连最后一声再见也没来得及说,他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他并不想看到她的眼泪。
看着桌上的白糖糕,想起她总是甜滋滋的吃了一块又一块,他伸手拿起一块,塞进嘴里,露出一抹浅笑。
“世子爷,据说王爷一夜未眠,都待在书房里。”崔易说道。
叶其思的眼神一敛,吃完了一块白糖糕,思绪一转,走向宁王的书房。
“爹。”他站在门外,“我上朝了。”
里头没有回应,叶其思叹息,转身就要走,但里头却传来了声音,“进来。”
叶其思停下了脚步,推门走了进去。
叶儒林拿着毛笔,在纸上练着字,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淡淡的说道:“还是没打算打消念头?”
“请爹成全。”
“成全?!”叶儒林用力的将毛笔丢向他。
叶其思没有闪躲,毛笔打到他身上后,弹落在地,在他的朝服上留下污损。
“我成全你,谁来成全我可怜的妹妹?!”
叶其思低着头,不发一语。
“已经过了二十年,不论是非对错都已经过了二十年了,你何苦挑事,把自己推上绝路?”
关于这一点,叶其思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不想要背着叛臣贼子的包袱过日子,更何况……
“爹,纵使你再宠爱我,穷极一生守着对我娘的承诺,但也该想想其云和王妃。”
叶儒林皱起了眉头,“提他们做什么?”
“王妃算计一生,图的不就是在王府里她和其云能有个安稳的位置?但我是宁王世子,她纵使图谋再多,爹百年之后,我是宁王,她就是得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正因为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为了一家和乐,让她自在个几年,所以我离开京城远走西南。而今我得知自己并非宁王嫡子,我强占了其云的世子之位,但其云不怨不恨,还愿为我休妻,不顾一切,他重情重义,我更不能夺走他的一切。爹,他毕竟才是你的亲生子。”
叶儒林无话可说了。
“时候不早,我先去换件衣裳。”叶其思转身要出去。
一个奴才在外头,已经端着干净的衣服等着。
叶其思瞄了一眼,这是宁王跟前的长随,伺候宁王多年,果然机灵。
“在这换吧。”叶儒林一挥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长随立刻恭敬的将门给关上。
叶其思明白父亲余怒未消,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他换好衣服,正要推门而出,才发现门板竟推不开,他的心一惊,再用了些许力气,情况依然。
门被从外头锁住了。
“该死!”他咒骂了一声,立刻转向四周的窗,这才发现每道窗都被钉死,“爹!”
“别试了,你就在里头好好待着。”叶儒林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等我下朝就放你出来。”
叶其思没料到向来光明磊落的父亲会用这种招数将他困在王府里,“爹,你不能把我关着。你关得了我一天,你关不了我一辈子,来人啊!把门……”
“别吼了。”叶儒林在门外叹息,“我已下令,不会有人接近,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你就老老实实的在里头待一会儿,我相信,只要过了今天,你仍然会是我宁王的儿子。”
听到脚步声走远,叶其思烦躁的用力一踢桌子,发出砰然巨响,他颓然的坐在椅上,极力思索却想不到逃脱的方法。
不知呆坐了多久,突然,他被外头的声音吸引,一抬头,正好看到门外闪过一道人影,他立刻起身,“谁在外头?!立刻把门打开!”
他大步走到门前,用力一推门,这次门竟然真的被他推开,他心中一喜,但他才踏出大门,眼角就瞄到雪地里躺着一抹熟悉的身影,是一早便回侯府的简良媛,他只觉全身血液霎时变得冰冷,立刻冲上前——
“站住。”一道发颤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
他脸色一沉,转过身,看着脸色略微苍白的曹芝萍,手中握着一把匕首,他的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你做什么?”
曹芝萍的手在抖,虽说她能心狠下令除去一个人的性命,但她却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任何一个人,更何况今天面对的是她向来惧畏的宁王世子。
“其实只要你死了,一切就结束了,所以……”曹芝萍抖着声音说道:“你自尽吧。”
他嘲弄的盯着她,往前跨了一大步,她还来不及闪躲,他的大手一伸,用力一扭,就夺下了她手中的匕首,直接架到她的脖子上。
“要不是看在其云的分上,我早一刀杀了你!”叶其思气愤得无以名状,下巴狠狠抽动着,“我说过,不准动我的世子妃,你竟然当耳边风,我今天就杀了你。”
“放开她!”
一道令人心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叶其思抓着曹芝萍转身面对。
“宁王为了关住你,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曹鲁手拿着长剑,得意洋洋的踢了踢雪地里昏迷不醒的简良媛,“倒给了本国公一个大好的机会。”
看着他的动作,叶其思眼底闪着愤怒的光芒,“你到底想要什么?”
“放开我的孙女。”曹鲁的长剑直指着简良媛。
叶其思一个咬牙,松开了手。
曹芝萍一得到自由,立刻退开好几步,躲到祖父身后。
叶其思的心悬在昏迷不醒的简良媛身上,但依然沉稳的直视着齐国公,“不过就是为了替其云拿回世子之位罢了,国公爷何苦处处为难?”
曹鲁脸上有着莫测高深的笑意,“你真以为我希罕世子之位?”
叶其思脸色冷冽,沉声问:“不然国公爷要的是什么?”
“你的命!”曹鲁大笑,但笑声不带丝毫笑意,“只要你的命便可。但偏偏宁王死脑筋,硬是拖着一条命不要也要保住你,你就算想死,他也不会让你死。”
“不为世子之位,却要我的命?”叶其思的眼底闪着光亮,“我与国公爷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本国公明明有三个儿子,但今日却落得无人送终的下场,你知道是谁害的吗”
叶其思的心一突,总觉得即将听到他想听的答案。
“不敢说吗?就由本国公来告诉你,”曹鲁的神情恍若回到多年以前,“廉亲王统领京城护林军,我的嫡子一心求个发展,投身麾下,最后却被廉亲王一箭给射死。”
叶其思的眼神流转,对于这段过去他知道的不多,只记得在曹芝萍嫁进门前,曾听老祖宗提过,齐国公的嫡子是死在一场护林军的训练中,二子和三子为替兄长抱屈还跑去讨公道,惊动了圣上,最后被先皇太后降罪,重重杖责。
听说杖责当晚二公子便死了,三公子也因此落下病根,病了好些年,最后也撒手人寰,齐国公府至此也就没落,最终齐国公三公子只留下曹芝萍一个孩子,所以齐国公对她甚为宠爱。
叶其思虽然面无表情,但心底已经浮现一件件的真相。齐国公的仇恨来自于自己的三子死于非命,而当时统领护林军的是廉亲王,所以罪过全都算在廉亲王的头上,而他既然是廉亲王之子,自然也得承受。
曹鲁走到今日,只为了复仇。
“你要我的命,我给你就是,但我要你放过宁王一门,放过我的世子妃。”
曹鲁气定神闲的睨着他,“你以为你还有跟本国公讨价还价的本钱?”
叶其思脸色森沉,冷冷一笑,“我是没有。”说完,他大步走上前。
曹鲁一愣,立刻将长剑指向昏迷的简良媛,“站住,不然我杀了她。”
“横竖你都不会饶她一命,我又何必在意你现在动手或是稍后。”
曹鲁一急,手上的长剑直往简良媛身上刺去。
叶其思心口一拧,却看到简良媛睁开了眼睛,奋力一闪,长剑只划过她的手臂,他连忙乘势抬起长腿使劲一踢,踢倒了曹鲁,随即赶到简良媛身边,将她拉了起身,紧紧护在怀里。
简良媛可以感觉到鲜血的温热和伤口的疼痛,但她还是硬挤出一抹笑,轻声说道:“我是个跛子,世子爷不嫌弃,这臂膀若再毁了,世子爷依然还要我吧?”
“胡说八道。”他的手染上了她的鲜血,恨恨的看着跌坐在雪地上的曹鲁,捡起地上的剑,直指他的咽喉,“我只问一句,当年廉亲王谋反,是不是你搞的鬼?”
曹鲁哼了一声,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