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全部单决完毕,凝儿才猛地拍了自己头一下。
糟了!她好像输了很多耶!那么是不是不够格上四人决了?
她不禁扼腕,自己小聪明够多,就是有时在大事上会迷糊,婆婆也常这么说她的。自己只顾着曲唯说的什么守法,竟忘了这是推选,是比赛啊!
不过她还是不后悔。今天她上了多少课,招招令她难忘,因为也全以守的眼光来看,整个眼界大有不同,视野也一目了然。
原来玉爷所谓的功夫世界之大,就是这样啊!只不过遇上曲唯一个人,就让她看到武术的另一个新领域,使得和无数人对招时,自己惯用的每一招都有了新的意义。
那么她上不了四人决,更别说火峰之顶,是很可惜的了……“……玉鲁……”
忽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她霎时间回不过神来,好一晌才跳起来。
“是!”
中气十足的一声,让人群笑开了。原来评审在报四人决的名单,不是在叫人。
等凝儿终于搞懂的时候,高兴地跳得老高。她上了耶!真是太运气了!
她自己并未意识到,由于悟性奇高,她边打边学,进步神速;虽然一开始几乎连输十数场,后来越打破绽越少,到最后近乎堵绝殆尽,使得对手根本毫无胜法,只待她来找对方破绽了。
她兴匆匆地跳上擂台,却怔仲了。
台上其余三个人,一个是她第一次对决的对手,一个是找出她第一个连两老都不知的破绽的人,最后一个她记得是招招她都没见过,武艺好像不是本地人的高大男人,对决时曾打败了她。
但是……竟没有曲唯!
她很快扫视了台下一圈,但观众实在太多,根本无从找起。
她再找了自己头一下。笨蛋!她已经跟每一个推手都过招了,当然没有曲唯!
原来他根本没有参加,那他到底来做什么的?难道和台下这堆人一样,只是来看戏的?
这也无可厚非。看看她,不也是无心官途吗?要不是因为要习武,她也不会上台。虽然心里失望,她也只是耸耸肩,很快转移心思到眼前的四人决上。
这三人对她用过的每一招数,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但现在四人混打,不太可能再一迳套用对决的老路子,她得重新来过了。
一声吆喝,四人似有默契,不约而同退了一步。偌大的擂台足够让一票红班子跑龙套了,四人这一退,都到了各人兵器范围之外。
这三人中她只羸过那第一个,但她已不敢抱太大希望,觉得能再和这三名高手切磋,已经是不得了的机会。
这样一想,她又露出好大的笑容,把其余三人的眼光全吸引了过去。
“开始吧!”她叫道。等不及要看看四人可以怎么打了,她一闪至三人中央,仿佛要以身试剑,台下众人惊呼。
她的是非题很简单,三人合找她的破绽,应该可以找出新的来吧?
第一人反应最快,但也最为保守,他退到她身后,应该最容易向她突袭,但他除了稳步,双刀未发;也许也想坐收渔翁之利。
因为最早被攻出破绽的人,就最先下台,所以按兵不动,的确是最佳策略。
这也正显示出凝儿最先有动作,还转置身于他人兵刃可及之处,在寻常人眼中有多么不智了。
她却没去理会这么多,感觉后方毫无动静,于是注意力大半放在西侧的对手。
第二个人仍旧是她记得的那般喜攻厌防,最先出招,一个“花开并蒂”长剑舞出双花,连续攻击她两边身侧。
凝儿碍于另两人可以乘隙出招,无法再死守,短剑出鞘,以快取胜,使出更花哨的“百花齐放”,如星花般向四方同时进攻,击退对方的长剑,也迫使其他二人出手相迎。
“原来守法的致命弱点不是被逼弃守啊。”她喃喃自语。
她的对手都是内力高手,自然都听到了。第三个大个子忍不住问:“你在干嘛啊?”
“在练守法啊!”她收步垂剑,三人也收兵后退。
“低估我们在擂台上练守法?”第二人蹙起好浓的眉。
“此时不练,哪还有更好的机会啊?”
“小兄弟,你也太不懂事了吧?你知道我们在竞选的是一国之王吗?”第一人摇摇头。
“知道啊!大老远,我来助阵的!”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哑口,因为擂台极高,台下观众若无高深内力,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谈些什么,只知道对决忽然停了,开始鼓噪起来。
“怎么啦?怎么不打了?到底有没有谁露出破绽了?”
“快打吧!我们等着看看收将第一人是谁呢!”
“评审呢?叫他们快打啊!”
两位评审虽已听见她的话,却也不多加干涉,既然尚未有人露出破绽,他们自然也没有发言的必要。
凝儿一笑。“你们别管我,继续吧。”她重又回复守招,踏入三人兵域。
其他三人不再客气,同时向她进攻,似乎已决定她是最弱的一环,先除去再说。
其中以第三个大个子最难防,因为他招招都很怪,也攻常人落攻之处。他用的是一个大棒子,铁木相合,凹凸不平,被打到了一定伤口难愈,可以说是相当狠的兵器。
凝儿却仿佛毫不惧怕,防得若有似无,几次好像有空防差点被重重击中,那大汉却及时转招自行化解掉了。
原来凝儿以不防为防,他怕在攻到她破绽时收不住,伤她太重,被判蓄意伤人,因而几次都不敢攻击到底,加上她个头太小,他不敢以自己原本的力道向进攻,收放之间不知怎么拿捏,几招下来,着实把他给累惨了!汗流浃背,开始喘息。
其他两人的进攻,她却防得滴水不漏。练了一整天的守法。可不是盖的,她已大战过数十人,每次被攻下破绽而败局,她都喜不自胜,左思右想,琢磨着该怎么补防,现下一一拿出来实验,玩得好不快活,完全不知道累。
其他三人可就没这么轻松了!攻招本来就比守招吃力太多,攻她的同时仍不能不防其他人乘机突袭,数十招下来,已开始显露疲态。
凝儿敏锐地发现这点,不禁暗笑,突然转守为攻,一个她自名为“独钓寒江雪”的奇招,由下往上攻有咽喉,颇似有鱼上钩时往上后竿之势,向第三个大汉挑去。
那大汉惯于她对自己不攻不守,没料到此时突出狠招,当下乱了手脚,她速度又奇快无比,转瞬之间,她的剑锋已直指他咽喉死穴。
“狐塘三君败!”评审之一裁决道。
众人高声叫好,其他两个推手收刀后退一步,眼中现出佩服之色。
凝儿对那大汉抱手一揖,大声说:“承让了,公子请不要离去,玉鲁等一下不论输赢,一定要跟公子喝一杯!”
狐塘三个性爽快,朗笑一声。自己可说是败得一败涂地,而这小娃儿也真可爱得紧,当下拍了拍胸,“这一杯我喝定了!”
三人决开始,起初三人缓缓走台,形成三角,凝儿不禁想起和两老同打的无数回忆。
“唉,才几天而已,就好想念呢。”
“你又在嘀咕什么?”第二人戒备地问道。
“我在想我的家人,我们三人常常一起练功的。”
“三人决你很拿手?”那人挑高眉头。
凝儿噗哧一笑,“你哪来这么多心眼?我只是在想念他们而已。”
那人不知该如何接口,这小毛头常常给人毫无心机的感觉,但方才他快招狠攻,一招就攻破那大汉,又是如此高妙,让人惊异。
这是哪家出的孩子啊?
“你师出何门?”第一人问道,他昨天就很想问他了。他推他时像是胡乱嬉闹,但后来又出招精确,仿佛能读出他思绪而将他打败。他很好奇他是属于什么门派的。
“好像没有门。”她偏头回想。自己问过婆婆,可是两老从未说清楚到底各出自什么流派,现在想想实在有些奇怪。
“怎么可能?你师父是谁?”
“鲁婆婆和玉老。有听过吗?“她也好奇起来,说不定两老在江湖上很有名呢。
“没有。”两人都摇头。
底下观众又开始不耐了,三人只好闭嘴出招。凝儿又是守着不攻,那两人也一直找不出她的漏洞,于是只针对彼此出招,形同似乎是两决的局面。
台下许多观众不是真正的武者,看不出来为何两高个子拼命互攻,放着那少年不太理睬,还以为是他插不进去,开始鼓动他。
“别尽站在那不挥剑啊,这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小孩子还是怕了吧?不然是累了?”
“趁他们乱军之中,你可以偷袭啊!快啊!”
这样的建议倒让另外两人一惊,分神去注意他是否会有什么动作。凝儿咧嘴一笑,说道:“左边这位公子,你刚才左膝有个漏洞!”
那第一人赫然领悟他目视之际,手慢了半招,造成一个空隙,只是对方也因观众而分神,竟未看出对方破绽的?既然看出来了, 刚才为何不攻?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第二人问。
“对不起,我不是在炫耀,玉爷老是要我把看到的说出来让他听听对不对,所以才养成这个习惯。”
“看到了又为什么不动手?”第一人再问。
“你们是因为观众才分心的,我趁机动手不公平吧?”
两人不禁要微笑,这小子实在有趣,让人摸不着边。
“你到底什么时候要攻?你防得不无聊吗?”第二人又问。
凝儿耸耸肩,“好吧,那我也来玩玩好了,省得观众看不下去。”
三人决重起,这次局面完全不同,三人多攻少守,双刀、长剑与小剑招数完全不同,闪光飞舞,铿锵不绝,看得观众眼花缭乱。
内行人可以看出三人不仅路数不同,连风格也大相径庭。第一人双刀对称,脚步方正,可以说是纯正武术的风格,也明显是大家名门所出的子弟。
第二人攻击性强,专攻有要害,不太在意招形是否漂亮,剑法是否流畅,只求招招凌厉,逼人自乱脚步,充分显示此人狂野的个性。
而这个小不点,透着不小的玄机,刚才防得状似轻松,其实已到守法出神入化的境界,连众多观者中也难说有人看出任何破绽,此时看似转守为攻,其实守法并未丢弃,防得无形而已。
“还真被你学到些东西了。”观众中有人低喃,只是未用上内力,无人听见。
第二人狠攻虽强,但常不顾自身破绽,凝儿已思索出该如何钓他。她手腕一翻,短剑剌向他左腿,并非要害,但她扑身向前,是先前从未有过的强势攻击,却因近身而稍稍暴露出自己右侧的空档。
这是她整场严密防守中第一个出现的小缝,似乎是因为采取强攻才出现的,第二人立刻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以长剑逼近。
但让那人大吃一惊的是,那小缝突然又不见了!如同一个幻觉般从未存在过,他的长剑被小剑重重震开,她好像突然加了数倍,他虎口吃痛,叫了一声,在观众惊呼声中,长剑竟脱手了!
在第一人有机会之前,凝儿的小剑伶俐反转,直指第二人左胸,正是红心!
“游骛君败!”
众人鼓掌叫好,很多人开始改为向小不点下注。既然已经打败两人,胜算应该很大吧!虽然还是个孩子啊……第二人脸上阴晴不定,终归是较为暴烈的性格,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
他叹了口气。“还是着了你的道啊。”
凝儿作辑。“玉鲁不才,只能需要小伎俩而已。”
那人摇头,脸色和缓了,“那倒不是,你摸清了我的底,才得以胜出,我不能不服气。”他顿了顿又说:“游某今日才知道守法的重要。”
凝儿说:“我才要谢谢公子呢!您上回抓出了我的新破绽,我终生难忘。”
“终生难忘!”那人笑了,接着转头对第一人说:“阁下小心了,他根本不是寻常人。”下台去了。
第一人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不过仍不客气地开始出招,因为心中戒备,所以攻法相当保守,不出险招,步步为营。
凝儿看他转攻为守,突有主意,开始用上玉老最得意的“班门弄斧”,一招一式都是那人所用过的招数。
那人起先没有发觉,后来越打越奇怪--这小鬼是在学他?学他做什么?她又怎么能毫无错乱地记住他澄教双月严谨却也繁复的刀法,还用小剑仿得惟妙惟肖?
那人越打越惊骇,她用一剑拟双刀,速度必须是加倍的快,任他对自家刀法了如指掌,仍觉得难以跟上,目眩不已。
忽然间,她刀法变了!不再是原先几可乱真的澄教双刀,而是玉老的“指鹿为马”。她剑花琐碎,像是把澄教双刀捏了捏变了形,外行人看起来似乎没有太大的不同,但澄教有一接招便觉有异。
那人完全乱了阵脚,这四不像的双刀法让人无法如常套招,变成全新的东西,她又怱东怱西,好似自乱章法,把双刀法越打越碎。
突然双刀法消失了,她小剑一挺,刺出玉老三连招中最后一个“狗尾续貂”,将方才数个双刀招数混合,自己发明出来的全新打法,就朝他双眼迂回刺去。
双刀大而宽,没有一招是攻人眼睛的,她却以小剑的敏捷方便代之,虽是出于双刀法,却又完全不同,那人本能问却以正统双刀法来挡,不料错过了她婉蜒刀势,被她剑锋刺出小小漏洞,剑尖转瞬已到他右眼瞳前方,他大叫一声飞退一步,眼睛紧紧闭上。
“吴燕君败!玉鲁君胜!”
群众为之疯狂,许多人大喜羸了钱,更多的人在打听这个小少侠究竟是何方神圣,打败了多少收将县知名武馆的子弟,竟成了本县第一人,要上火峰之顶去了!
“我胜了啊?”凝儿挠挠头。她好像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呢!她只是觉得玉爷这三招用在此时好像挺恰当而已……吴燕微笑抱拳。“玉少侠今晚开酒庆祝,是否也有在下一杯?”
“啊,当然!当然!怎能不敬公子一杯呢。”凝儿笑开了,“走吧!”
台下方才落败的三人迎上来,三个大男人似乎都已释怀未能胜出的结果,诚心恭喜他。
“走!喝酒去!”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打得这么痛快过,爽啊!输赢倒一点都不重要了。领着三人就往酒馆走去,不过要从评审眼下和观众的包围中脱身着实花了些工夫。
进了酒馆,心下觉得少了些什么,又说不上来……
啊,是了,曲唯兄……那张桌子依旧,这次却没了他的身影。
真的走了啊……
罢了!她又交了新朋友呢,就像三个新师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