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日子照旧仿佛没有变化,只是沈怀望死去的消息一直像个阴影笼罩着家中,更笼罩在所有人的心上。
陆致芳让人难以弄清楚她真正的想法,只当作这是她面对悲伤时的适应之道,就让她一个人慢慢消化吸收这个残酷的事实。
这几天保罗先生特别跟她谈过有关沈先生的财产,保罗说,沈先生在海外有一笔秘密财产,只有怀特.威斯里.格鲁曼和她陆致芳可以动用。而现在,怀特.威斯里.格鲁曼已经不能动用这笔钱了。
换言之,她陆致芳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动用这笔钱的受益人,而这笔钱说多不多,总计五千万美元,比沈怀望交给保罗夫妇用来照顾陆致芳和杰森两人的安家费还要多上许多。
「怀特.威斯里.格鲁曼不能动用?」她听出端倪。
「是的!他已经……死了。」
「那沈怀望呢?」
保罗哑口无言,狼狈的转过头回避:保罗太太则更肯定陆致芳的伤心难过,以为她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只能给陆致芳一个大大的拥抱,希望可以藉此安慰她,分享她内心的痛苦。
「可怜的孩子,接受事实吧!可怜的孩子……」
陆致芳无奈,又不能这么没礼貌的推开保罗太太,毕竟人家是好心,只是这真的是她内心最大的疑惑。
一开始她确实伤心,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她开始觉得奇怪,觉得这里面有太多疑点,她不能接受这种状况。
就算怀望真的永远离开她,她也要弄清楚这一切,是谁要置他于死地?是谁要让他无法实现永远陪伴她的诺言?这些状况她都要弄清楚,她不接受这般不明不白。
凭着这几年在格鲁曼家族以及后来进入军火集团工作的经历,她确实相信有人要对怀望不利,只是背后的原因以及可能的主使者她还不清楚,这些都还需要调查。
就算怀望真的不幸遇害了,她也要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该恨谁,该将满腔愤怒都掷向谁,将来她死了以后要去找谁报仇?
总之,她拒绝接受这般不明不白的状况。
她拒绝接受!
又过了几天,这天保罗先生又来了,在厨房跟保罗太太交谈,交代她要好好照顾陆致芳,注意她的饮食起居,别让她因太过难过而忘记吃饭。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注意的,只是……」保罗太太看着自己的丈夫,「外面的状况现在到底怎样?」
保罗有点烦,「哎哟!女人家别问这么多。」怎么连他这个最迟钝的太太都发现状况怪怪的。
「不是我要问,是我看芳这几天反应真的很不寻常,她抱着沈先生留下来的电脑一直上网找资料,都是些军火交易的历史档案……我也看不懂,但就是觉得她怪怪的,是不是格鲁曼家真的有什么问题?」
保罗很忧心,视线看向陆致芳房间的方向,只能叹息,「你多盯着她,别让她出什么乱子……唉!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也不能跟夫人说,你要多陪着她,让她把注意力多放在孩子身上,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知道,我……芳,你有事吗?」
陆致芳抱着孩子,「孩子帮我抱一下。」
「没问题。」接过孩子,「芳,你怎么穿这样?」
陆致芳穿着牛仔裤与简单的衬衫,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保罗夫妇有点紧张,保罗赶紧追问。
「夫人,您要出去啊?」
「对,我要出去。」
「芳,你要去哪里呢?」保罗太太接着问。
陆致芳戴着帽子,挂起口罩,同时也戴上墨镜,「我要出去找一些资料。」隔着口罩,她说话的声音变得不是很清楚。
「找资料?找什么资料?」保罗先生很紧张,似乎知道陆致芳要找什么资料。
老天!沈先生说得没错,这个夫人真是太聪明了,有些事真的瞒不过她。
「我要弄清楚怀望究竟发生什么事。」
转身要走,保罗赶紧上前拦住她,「夫人,您要去哪里弄清楚?」
「格鲁曼家,格鲁曼集团,这些地方总有线索,我都要去看看。」
「您要找什么线索?您想知道什么呢?」
看着他,「怀望遇害,有人要害他,我想知道是谁要害他……或者我更想知道,他真的死了吗?」
「这……夫人,我就说过您是太难过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还是你可以告诉我?」
「找……」
微笑,不逼他了,「没关系,我自己查。好好照顾杰森,我去去就回。」话才说完,转身就出门。
看着这女人的背影,保罗真不知是该佩服,还是该抚额叹息,这女人单靠他自己,根本应付不来。
沈先生怎会丢这个难题给他……
保罗太太看着先生,「你干嘛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你不懂……我怕夫人会有危险。」
「危险?会有什么危险?」
头痛到快昏了,保罗已是无计可施,揉着额头,叹息再叹息,他也决定出门,去找个人帮忙……
「你要去哪里?」
「我也要去找人帮忙,夫人我真的应付不来。」
「找人,找谁?」
「找……哎呀!」话语结束在叹息中,掉头就走人,一副说了她也听不懂,不如不说的样子。
「最近怎么回事啊?这家伙怎么常常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真是奇怪……」保罗太太抱怨。
保罗先生出了门,走了一段路,这才走到停车处,他拿出钥匙开车,赶紧离开。这是他最近的习惯,绝对不会开车到陆致芳住的房子附近,一定会在远处停好车,然后步行前往。
坐在驾驶座上,他还楞了一下,不知该去追陆致芳,还是开去另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不知道是否已经清醒过来的人。
叹息,陆致芳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他还是先去看看那个人的状况,说不定那个人已经醒过来了……
车子发动,迅速向前驶去,保罗刻意开在小路上,就是希望一路上的行踪都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甚至他还故意绕远路,先将车往反方向开,在某个岔路口才转弯,朝目标前进。也因此他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这才到了停车处。
但这里并非他的目的地,照例他下了车,将车停好,还得再走一段路,至少十五分钟的路程。一路上他快步前进,时而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这段时间,每当他来到这里,总是这番大费
终于到了目的地,那是一间医院,他走进医院,来到柜枱。柜枱上虽然摆着病人住房名册,但他看都不用看,他要探视的那个人,名字不会出现在名册上。
他对着柜枱的护理人员点个头,对方看见是他,抬头看看四周,也点个头,然后保罗就离开柜枱,往电梯走去。
没有填访客纪录,也没留下任何证件,仿佛只要保罗出现,旁人就知道他要见的人是谁。
电梯来到八楼,是医院最高楼层,出了电梯,外头安安静静,走道上空无一人,这里是医院的贵宾专属病房区,闲杂人等不许进入,要进入探病还得经过重重关卡,能在此养病的非富即贵。来到这个楼层的柜枱,护士看了他一眼;保罗打完招呼,迅速离去。
经过走廊来到转角,推开门,眼前又是一段路。走到底,来到门禁区,保罗拿出卡片刷卡通过。
终于来到目的地,保罗换穿上隔菌衣,又通过了两道门,经过喷药灭菌,终于可以进入内部。
自动门开启,保罗走进。原来里面也是一间病房,但只住了一位病人,所有先进的医疗设备、昂贵的仪器都为此人而设。
一旁有专属护士照顾,看见保罗来,对着他点头。事实上,这位病人是谁,连护士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都签了保密协议,绝不透露病人身分,甚至严格禁止除了眼前这位保罗先生以外的人探病。
「怎么样?」
「持续好转,但还未苏醒。」
叹息,点头,护士离去。保罗走近病床,看着床上载着氧气罩的病人又是一叹。这阵子,他叹息的机会多了许多。
拉张椅子坐下,所有想说的话、想回报的事都无法说,只能耐心等待,至少医生笃定病人情况持续好转,这就是好事。
一床尾挂着病人的病历表,病人姓名以拼音方式呈现:沈怀望……
陆致芳要调查这件事,只是她该怎么调查?又要从哪里查起?尽管她在格鲁曼集团待过一年多的时间,知道这整件事绝对跟庞大的军火买卖利益有关,但她必须承认,除此之外她毫无头绪。
况且这件事也未必跟格鲁曼家族内部没有关系.怀望说过,怀望父亲的兄弟,包括堂兄弟在内,一直想要分食庞大的军火买卖利益,只是他们没这个本事。
国际军火买卖不是制造武器然后找买家卖掉这么简单,必须熟知国际政治,深谙各国明着、暗着的角力争斗,更必须了解各国政府内部的运作,同时熟悉说服、游说的技巧。
不说别的,光要游说各国政府就必须熟悉各种语言,怀望那些堪称纨绔子弟的堂兄弟只会付着格鲁曼家族的声势到处享乐,根本没这个能力。
相较之下,怀望以及怀望的大哥就好多了,这两个兄弟学历高,大学乃至于后来的研究所阶段,除了主修国际贸易,也修习国际政治课程,就是为了进入集团接班做准备。
说到怀望的大哥,是个很好的人,对怀望与她都很好,其实怀望的大哥也知道怀望母亲的事,对于怀望的父亲没能及早将怀望的母亲接来美国,导致遗憾发生,也一直感到很难过。
所以怀望的大哥对怀望这个弟弟一直很照顾,只要怀望提出的要求,大哥大概都不会拒绝。
这次这两兄弟都出了这么严重的事,陆致芳每每想起都很难过,不只是为了怀望难过,更为了怀望的大哥而难过。
于是陆致芳决定,就先从格鲁曼家族着手。她决定回格鲁曼家看看状况,照目前状况来看,格鲁曼家族内现在应该是一片风雨飘摇,两个菁英就此消失,其他人又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尽管家族内仍持有集团大多数股份,但看来失去经营权已是不可避免的事。
陆致芳先前往格鲁曼家一趟,她曾经在这偌大毫华的宅邸住过一段时间,说熟悉,也称不上熟悉。
一到了格鲁曼家,果然可以感受到一阵诡异状况,光是门房没有警卫,等了许久才有人来应门这一点,就可以感觉到怪异。
来应门的人是怀望的某个女性亲戚,看见是陆致芳,竟然不让她进门,甚至还开口说出了让陆致芳非常讶异的消息。
「你想干嘛?回来分财产啊?」
「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们……」
「不用,怀特死之前不是已经跟你离婚了嘛?我告诉你,现在怀特死了,你一毛钱都拿不到。」
「离婚?」
「你少来,怀特死之前就已告诉我们所有人,说他已跟你离婚,所以你才会搬出去,他叫我们以后不用再去找你,你赶快走吧!」对方连门都不开,话一说完直接转身走人。
陆致芳讶异至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消息。「怀望……跟我离婚?」
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怀望告诉他们他已跟她离婚了?是她搬出格鲁曼家以后的事吗?
如果是这样,怀望来探视她这么多次,为什么都没跟她说这件事?怀望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致芳满心疑惑,根本无心难过,这下子她更肯定这一切都是怀望的安排,换句话说,他在做准备。
要她离开集团,别再为集团工作;要她搬出格鲁曼家,要她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他甚至还跟其他人说他们已离婚了……
怀望在为某件事做准备,只是他是在为什么事做准备?
格鲁曼家这里的线索已经断了,这样也好,单纯多了。事实上,她一点都不觉得怀望的事跟家族内的人有关,说难听一点,格鲁曼家族内除了怀望和他大哥称得上是聪明人外,其他只是享乐至上的笨蛋而已。
陆致芳往前走,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了……只是那个地方比较麻烦,不是她想进去就能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