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众人就坐上驴车回家了,他们都要回谷山村一趟,明儿个再去各自的舅家拜年,到了山脚,等大福二富去还了驴车,一群人慢慢的爬山了。
这次拜年她还不算太累,出山的时候有她两个姑父帮着抱,回去了又有叔伯兄长帮着抱,倒也轻松,为了明天也轻松,芸露还和他们说走的喊上她,一起出来。薛根他们的舅家还是走的这条路,而薛松的得是翻过另一座山头,和谷山村差不多的村子,她婆娘娘家离那个村不远,到时候他就和儿子带着婆娘一起去了,还不用多走路。
芸露回到家,两个姑姑还在,那会正和翠花娘唠嗑,翠花娘就是谷山村的,小时候三人可是闺中密友,就像如今的翠花和她们两姐妹一般。嫁了人就难得见面,趁着过年能聚聚就有了说不完的话,幸而三个人嫁的都不差,如今小日子也都过得不错,没有谁在抱怨或是埋怨的,都在说些趣事育儿经。
翠花也来了,和芸霜待在房里说悄悄话,听到谭薛氏喊芸露的声音,两人都从屋里出来,翠花更是小跑到云霖身旁,伸手就是一捏,云霖虎头虎脑的,芸霜对他上心,养的可爱,很是遭人喜欢,这翠花每回见到他就要捏捏他脸。
芸霜护弟,翠花跑起来了,她忙追上,翠花刚碰到云霖脸,就被她一巴掌打偏了,是真的一巴掌,还很用力,大家都听到了啪的一声,忙看过来,怕小孩子吵起来了。
翠花也不恼,和芸霜玩起你打我捏的游戏来,哪回她捏云霖脸不被芸霜打,最后还是被她捏着了,而且芸霜这护弟的表现让她很喜欢,也甚是理解,她也有个弟弟,不过比云霖大几岁,她就一个弟弟,她也护的不行。做姐姐的护着弟妹天经地义,若是不护着的就不是称职的好姐姐了。村里就有不少女娃因着弟弟受宠就暗里欺负弟弟的,更别提弟弟受欺负时护着了,估摸着巴不得弟弟被欺负死。
芸露是懒得搭理二人,抱起云霖进了屋,她心理年龄得有三十了,不会这么幼稚,前两年爹娘在的时候还装过小孩,等她娘死了,她就是大人模样了。
两人玩闹了一会,翠花跑到芸露身边,小声的问她:「你知不知道大丫她奶奶把她卖了?」大丫是宋满仓的大女儿。
芸露没听说过,疑惑的回问:「没听过啊,你听谁讲的?」
翠花带着鄙视的笑了,当然鄙视的是大丫那一家,「昨儿晚上村里人都知道了,说是说给了镇上童秀才的小儿子做媳妇,给十两聘礼,不要嫁妆,过年前说好的,过完年就把大丫接过去,这不,昨天那童家来人来拜年了,那大丫祖母恨不得全村都知道她卖了大丫,就在屋门口大声说呢,你昨儿个不在,可笑死人了,那有卖了孙女还宣扬的。」
「这不是好事吗?不过大丫和我一样大吧,不得满了十五岁才嫁吗?」嫁到秀才之家,又不用出嫁妆,好多农户都乐意。
「嘿,哪儿好了,那个童秀才的小儿子是个病秧子,可能活不过十八,今年都十五了,等大丫十五,估摸那小儿子也没了。童家是想找个人冲喜呢,大丫她祖母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就跑去童家说大丫命硬,有旺夫相。那童家就拿着大丫的八字去测了,果真是,又和童家小儿子的八字一合,挺般配的,就这么成了。」
听完,芸露懂了,这真是卖孙女,让孙女嫁过去有可能守寡的,也就大丫她祖母那么狠心了。
她两个姑姑昨儿也听到了,小的在聊,大的也聊起那家事了,无一不感慨,这都是什么事嘛,再穷也不能卖女儿啊,为了十两葬送一个孙女的未来,还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范氏在旁听着有心心虚,早些时候她可是宋满仓他娘相处的不错的,那时候听她说了很多孙女的不好,特别是那时候芸露还不会说话,在她的梭使下还动过将孙女卖出去或扔出去的的心思。若不是她儿子儿媳都是强势的,孝顺但不愚孝,估摸着她还真会做出错事,幸而没有做错事,如今整个家就靠芸露撑着。
谭薛氏和宋薛氏都叹了口气,宋薛氏轻声说,「若那宋满仓,自家娘扔女儿卖女儿就默许,也不心疼闺女的,估摸着自己还出了主意,那满仓媳妇也是可怜见的,昨晚我还听见她哭,又听到她男人和那老婆子打她骂她,可惜男人不疼,她一个女人也顶不了事,反而会受苦。听说年那老婆子也扔过孙女,卖过孙女,可是真的?」
翠花娘点点头,也叹了口气,「可不是,大丫前头两个你是知道的,二丫后头还有一个,养了三个月就卖给镇上的一户人家了,那家家里富足,可是连生五个儿子,之后不能生了,想要个女儿呢,那婆娘也是个厉害的,也不让男人纳妾生女,宁可买个孩子,就花了十两买了。」
又说了会话,翠花就和翠花娘回家了,留她们吃饭也不吃,说是得回家做饭。
吃过晚饭,两个姑姑就拉着两个侄女说了些体己话,说着说着又有了要哭的趋势。
芸露被她们这么一说一哭的也有些伤感,虽说也掉了泪,却未大哭,反而安慰两位姑姑:「姑姑不哭了,我现在十四了,能养家了,你看这日子不还过的不错吗,等过两年云霖长大了,这日子就更好过了。」
芸露的反应让两姐妹更心酸多么懂事的孩子,搁谁家谁心疼。年纪那么小又挑起全家重担,若不是芸露在,这个家就没了主心骨,保管一团糟。
她外祖母已经盼了她们好几天了,从没过年起就盼着,虽说知道三姐妹得初四来,每日还是往门口看两眼。
她二舅母吴氏回了娘家打算住几晚,二舅和大舅昨日去了她外祖母席氏的娘家,今儿个还没回来,她大舅母孙氏因着大女儿要回来拜年,就打发儿子和小女儿回了她娘家,自己在家等着女儿。她们三到的时候,孙氏大女儿高黛也在,挺着个大肚子,正窝在房里和母亲说话。
高黛满了十五就嫁了,嫁的是她祖父高太爷的同窗的孙子,家姓万,不过那个同窗比他好点,考上了秀才,之后考了几年,没中举,等孙子都有了,就不考了,到县里一个陈姓大户人家教那家孩子启蒙。当年那万太爷和这高太爷关系比较好,高黛出生的时候,那万太爷正好有个一岁的小孙子,就琢磨着定了娃娃亲,这不,高黛刚满十五,那头就来提亲,选了个黄道吉日就成了亲。
席氏老远就看到自家三个外孙了,忙放下手中的活去接过了芸露背上的云霖,高黛和孙氏也从屋里出来,芸露芸霜看见自家外祖母和舅母大表姐,忙说拜年,进了屋又拉着外祖外祖母和去堂屋祖先牌位前拜了一拜,依旧说了一些吉祥话,两老直说好,给三姐妹一人递了一个红包,之后又拉着孙氏拜了个年,不过老的给了红包,她就不给了,只说了吉祥话。这外祖家每个红包都有五文钱,这六个就有三十文了。
这过年给红包啊,若是大方的就让家中老人一人给一个,一般的,就是给一个就行,小气的,一个都不给。
她们就在外祖家住了一晚,初五就去了她大姑家,每年她大姑二姑都住到初五,再回家等着她们去拜年。
幸好从外祖家到她大姑家不远,走个半个时辰就到了,她们到那的时候她大姑谭薛氏刚回来不久,二姑也在,就等着他们来。
谭家早分了家,如今他们两口子单住,她们三就需要拉着谭虎两口子拜了个年,又得了几个红包。
中午谭薛氏正做饭,宋薛氏的丈夫,宋仲相就赶着个驴车来接了。这谭虎家所在的谭水沟到宋家所在的槐树村有条道,这走起来也方便,可以赶车了。
吃过午饭,一行人就赶着车去了宋仲相的家,除了宋仲相一家和云露三姐妹,还有谭虎的一儿一女。在宋家住了一晚又返回谭家没有住,初六就回家了。
初七是立春,她要赶回家祭祖。在古代就这点麻烦,一年到头要祭很多次祖,从除夕初一立春,到元宵,再是清明节,七月半,平日过个端午什么节日的也会下一个神杯,烧点纸,上柱香。
村里的老人大都是从年头到年尾这香没断过的,每日早上饭前上柱香,晚上饭前再上柱香。就如范氏,宁可少吃点,也要买香,每日上。不过鉴于大家家里都不富裕,买的香品质比较次,价格也就便宜了,大都也供得起。老人们认为,供奉好祖先了,福气就来了,范氏就对这点深信不疑。
立春的祭祖仪式相较大年初一的要简单些,不过也没简单到哪去,又是放鞭炮,又是烧纸下拜的,这都有具体的规定,芸露谨慎的跟在范氏后头忙碌。在她外祖家的时候她外祖母和她说过一些话,她就觉得自己也该学学这祭祖了,若是等两年范氏身体不行了,这件事还是得她来做,她将来还得教给云霖。
初六她们回来的时候,她伯祖家的二孙媳妇李氏来告诉她,那李范氏让她们过两天去她家一趟,说是有事情谈。那李氏和李全是同宗,算起来祖上还是一家,只不过到了李全这一辈早出了五服,按照辈分,那李氏得喊李范氏一声婶婶。
芸露很高兴,会让人带话来,那事情十有八九是成了。初八,芸露就和云霖两姐妹带了点礼,出门去李范氏家了,这事早确定早安心。
还未出年,到了李全家,两姐妹首先是说拜年,再谈其他。
她原本以为只是自己的事情有着落,没想到李范氏是告诉她,她有个闺中密友有一门纺织的手艺,及笄后嫁到了县城,如今在县城的织坊做事,现下正想收几个十来岁的徒弟,她就把芸霜推荐了过去,还说了一下两姐妹不容易。她闺中密友也是个感性的人,闻言也很可怜她们,当场就应了李范氏。
李范氏说:「等出了年,她来镇上接芸霜,先学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芸霜有点样子就继续学,不行再送回来。那边包吃住,前三个月没有工钱,就是当学徒的,后面也是当学徒,只是有工钱了,每月三百文,还包了吃住。还说若是后面做的好,那工钱还会加的,出了师,工钱至少五百每月了。女孩子有门手艺还是不错的,我看我那好友现在过得越来越好了,估计工钱每月至少三四两了,她都是师傅级别的人了。」
「谢谢李婶。」两姐妹喜出望外,忙感谢李范氏。
李范氏还说:「客气啥,芸露啊,你也可以跟着我接点活儿做,不过做的不是富人衣裳,而是新店里的普通衣裳,做工费少点,当然,针脚要求就没那么高了。」
芸露也忙应承了,她没想过做富人衣服,她的针线是不错,但是还没达到那么地步,而且她小,别人也不放心。那普通的衣服做工费也不少,上衣一件也有二十文,下面穿的裤子和裙子也有十五文,若是那种大件的衣服或裙子,就是二十五文,鞋子是三十文,要自己纳鞋底,要麻烦些,而冬衣要贵点,价格是前面说的两倍,也就是说做一件冬天的棉袄是四十文。按照她的速度,一天从早到晚除了吃饭就拿着针做也能做一件,当然不能一直做,那样伤眼,她可不想把自己眼睛做坏了,就想着偶尔做做,十天做个五六件,也有近一百文了。
有了活儿的两姐妹特别高兴,回到家就和她祖母说了,范氏也高兴,还亲自下厨割了小半块腊肉,炒了一大碗蕨粑腊肉,让两个孩子吃好点。
十六,出了年,芸露送芸霜去镇上,包袱是前几天就收拾好的,还给了她几百文钱带着傍身。两姐妹先去李范氏家,李范氏带着两姐妹去了镇上,她先是回娘家,把芸露介绍给了自己大哥大嫂,夫妻两看芸露也是个能干的,就嘱咐了一番话,告诉她这边的规则,让她每月去店里接活就好了,这家普通成衣点没有定做一说,都是做好后放店里买的,她可以一月一交货,到时候再拿下个月的布料,针线她们也提供,她就只需要做就好了。
在范家坐了一会,李范氏的好姐妹就来了,她让她们喊她何师傅,她看了一下芸霜,又看了看她的手,很满意,说:「这徒弟我收了,我肯定会用心教的,你们放心,只要她有那个资质,我绝不藏私。」
芸霜也聪明,何师傅话音落就接话了:「谢谢师父。」说完还拜了下去,磕了一个头。
让一群人都愣住了,何师傅很高兴,忙扶起芸霜:「你这一拜,我是不收你都不成了,成,你头都磕了,那你从现在就是我徒弟了,我别的不行,这纺织技术是一把好手,定会用心教你,那叫什么来着,什么相授……」
见何师傅想不起来,芸露默默的接了句:「倾囊相授。」
何师傅一拍脑袋,点点头:「对,倾囊相授,哎,你是叫芸露吧,看你样子还是读过书啊。」
芸露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我爹娘在的时候教了我识字,我闲时会看看书。」
何师傅没有芸露几个姑姑舅母的偏见,反而觉得好:「女孩子识点字,读点书也是好的,以后也不怕被哄骗,而且读过些书就达理些,不像那些蛮妇,只知道开着嗓子骂人。」
「谢师傅夸奖。」
芸霜也忙说:「师父,我也识字,这两年姐姐也让我看了不少书。」
何师傅笑了,点了点芸霜的头:「我才收你呢,就来向师父邀功了啊,我可告诉你,师父我可很严厉的,你要是学不好可是会挨打的。」
「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不负大家的希望。」
「好好好。」
等大家又说了几句话,何师傅就带着芸霜走了,她这次不只是来接芸霜的,还有自己本族几个女孩,还有几个是她拐着弯的亲戚,总共九人。她和她娘说了,她娘就帮着找了这些。那边的织坊可是越开越大了,这少不了多招人,可哪有那么多熟工,就只有她们这些熟工带徒弟了。她还带了夫家的几个小女孩,一共就十几个徒弟了,她心好,只拿织坊的赏钱,都不收拜师费,像有的拿了织坊的赏钱了还收拜师费,这一收就收几十个,得有好几两了,等徒弟们有工钱了,还克扣工钱,她是看不上那种手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