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原本为外院粗使丫鬟的马兰眉,摇身一变成为专门伺候皇甫殇的贴身丫鬟,无论他去哪儿,她就跟到哪,这份殊荣,令皇甫府里上上下下所有年轻的丫发们嫉妒眼红。
就像现在,天未亮,到厨房领了烧好的热水,要回主院伺候皇甫殇起身的马兰眉,在跨过门槛欲步出厨房时,被人从身后狠狠一撞,险些弄翻盛着热水的铜盆。
“哼,怎么走路的,别以为你当上主子的贴身丫鬟就可以目中无人,这般不长眼,当真是讨人厌至极,还不快点走开!”同样前来取水的美艳丫鬟,撞了她不但不道歉,还恶人先告状。
“蓉蓉!”年龄较长、与美艳丫鬟同行的大丫鬟苏苏见状,连忙拉住她开口喝斥,“你想闹得秦总管知晓,亲自前来训人吗?”
蓉蓉闻言浑身一僵,用眼儿狠狠剜了马兰眉一眼,冷哼了声走人。
待她离开后,苏苏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复杂地看向马兰眉。
“兰眉,你别怪她,她只是……心里不舒服。”原本蓉蓉被秦总管相中,暗中培训,打算之后送到主院服侍主子的,谁知,因二殿下一句话,蓉蓉因此失了当上主院一等丫鬟、伺候主子的资格,换做是谁,心里都会不舒服的。
“苏苏姊,你放心,我知道,我不会怪她的。”马兰眉端着盛着热水的铜盆对着她甜甜微笑,可心里却是连飙了好几句脏话。
屁!没事才怪,她以为她喜欢跟蓉蓉抢这种吃力不讨好、辛苦伺候人的工作吗?要不是自家弟妹和烂赌爹的性命全捏在那奸商手中,她被硬逼着潜伏到皇甫殇身边盗取标案机密,她才不想干这种事呢!
自从调至他身边当贴身丫鬟后,她简直就成了府中所有丫鬟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总是处处被人找麻烦,光是这些天下来,她就不知遇上了几次了。
一群被男色迷得晕头转向的蠢蛋!真以为她们眼中的主子是那么好伺候、好相与的吗?!
告别了苏苏,马兰眉端着沉重的铜盆,憋着一股无法抒解的郁气,往皇甫殇所居的主院方向走去。
自被调到他身边,她深深了解到他有多挑剔、多难搞,简直是惯会折磨人的主。
原以为混进主院当上他的贴身丫鬟,只需帮忙天热时掮掮风、渴时递递茶水,然后伺机盗出标案机密便成,但现实是她压根没机会接近书房重地,更没一天轻松、好睡过,甚至比起以往当外院粗使丫鬟时还要辛苦劳累。
这一切,全要拜他那多如牛毛的规矩所赐。
像现在,身为负责伺候主子饮食起居的她,清早打了水之后,便要捧着盛满热水的铜盆候在他的卧房门外等他起身。
哪怕那盛满了水的水盆多重,她都不能将它搁下,因为,这是身为贴身丫鬟服侍主子所需遵从的规矩。
天杀该死的规矩!
她一边在心里暗咒,一边极力不让手中端捧的水盆打翻,但又因长时间端着,双手不停颤抖着。
在旁人眼里,他是个冷傲却体恤下属的主子,但在她眼里,他只是个爱变着法子折磨人的可恶家伙,像这种无人道、变态整人的规矩,到底是哪个人想出来的啊?
也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直到她双腿隐隐打颤快要站不住时,她终于忍不住朝房内叫唤——
“爷,卯时了,您可要起了?”
过了良久,才听见卧房内传来男人的回话,“进来。”
她如蒙大赦般呼了口气,连忙调整了下脸上那忿忿不平的表情,换上一张讨喜的笑脸,捧盆侧身推门进屋。
“爷,您总算起了,昨夜睡得好吗?”她动作轻巧地将水盆放置到盥洗盆架上,取起架上干净巾帕浸入热水中泡湿、拧干后,双手恭敬地转递给一身中衣坐在床沿边的冷漠男子。
皇甫殇只轻扫了她一眼,接过那热巾拭净脸。
“今天天气好,厨娘特意替爷做了豆腐皮包子,最适合夏末初秋微凉的气候食用了,等爷盥洗完后便可用了,您不知,厨娘的手艺越来越好,那豆腐皮包子,一个个包得精致小巧、漂亮极了,像早春绽开的花儿一般,您见了一定喜欢。”她面上带笑的向他报告厨房今日为他所备的早膳,却得不到他一句正面的回应。
他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起身,到盥洗盆架那儿自行进行梳洗。
见他不理睬她,她继续往下道:“若是爷不喜豆腐皮包子,还有碧翠鱼羹,早晨用它暖暖胃也是极好,您……”
像是受不了她一大早便不停在耳边叽叽喳喳,大爷总算开口——
“前些日子想你是新来的,秦总管尚未告知你我的习性脾气,才忍了你这么多天在我耳边放肆叨念,现在我告诉你,身为我贴身丫鬟首要遵守的规矩,就是牢牢管好自己的嘴巴,我最讨厌大清早有人在我耳边唠叨,若不想我立即将你轰出去,你最好闭上你的嘴,安安静静做你身为丫鬟该做的事。”他冷冷瞥了她一眼,而后转过身张开手。
“爷,您这是?”马兰眉愣住,不解他此番动作的含意。
“该不会连这秦总管也没派人教过你?替我更衣。”他冷声下令。
“啊?什、什么?更衣?!”乍闻这道命令,马兰眉脸色一变,惊慌地退了步,僵笑道:“可是,明明、明明前几日都是您自己……自己……”
前几日都是她端水供他盥洗后,他自己更衣,而她去主院厨房替他取来早膳,怎么今天……
“你不会真以为身为我的贴身丫鬟,要做的工作只有每日晨起端端水,伺候我用早膳如此简单吧?前些日子不过是见你新来,想予你几日适应罢了。”皇甫殇冷眼盯着她,语气严厉喝道:“现在,还不取袍来为我更衣。”
马兰眉连忙从衣柜中取来他常穿的绣金盘纹黑袍,欲为他着穿,可不待她将衣服披上他身,一声冷斥随即又传来。
“错了。”
“啊?”她哪儿做错了?
“为我更衣前,难道不需先为我整束中衣?”他冷冷斥责,“还是你自个儿都是这般不理中衣便穿外衫的?”
她被训得小脸一红,真是挑剔的男人,这般计较做什么!她在现代可从未帮男人穿过衣服。
心里虽然嘀咕,面上还是表现出一副知错羞愧的模样,“是,奴婢知错了,是奴婢一时大意、粗心忽略了,还请爷见谅。”
接着,在他张手等候下,她酡红着脸,微颤着手接近他,整理敞开的中衣。
隐约可见他结实而精壮的胸膛,泛着古铜色的光滑色泽,顺着胸膛而下,是紧实的六块腹肌,及隐约可见的人鱼线,让人看了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忍不住呼吸一窒,心脏怦怦乱跳,一张小脸更是难以抑制的泛红。
喵的,枉她在现代瞧尽了世间美男,竟没人能抵得上眼前这男人的美色,要是出生在现代,不知要让多少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啊?
“磨蹭够了吗?”见她只顾着发呆,迟迟没有动手为他整衣,皇甫殇微眯起眸子,危险的冷声催促,“若是发愣磨蹭够了,能动手帮我整衣着装了吗?”
马兰眉连忙回神,手忙脚乱地服侍他穿好衣袍、梳理黑发束冠。
“下次做事若再这般拖拉,便自个儿去秦总管那儿领罚。”取过她递来的随身麒麟玉佩,他冷声训斥,“让他好好教教你,服侍主子该有的伶俐与本分。”
语毕,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迳自步出卧房,丝毫不管听了他这话脸色大变的马兰眉。
“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她在他背后咬牙恨恨跺脚道。
不过就是失了会神,有必要这么计较吗?竟要将她送到秦总管那里领罚。
其实并不是什么严重的打板子,而是到秦总管那儿跪着听他训话再罚背府训,可怕的是,秦总管那宛若唐僧般、令人抓狂崩溃的碎念功力啊!
一想到她第一日来到这儿,无意将他惯饮的君山银针泡砸了,被带到秦总管那儿罚跪挨训一整天的情景,她的小脸就难看至极。
说什么她都不能让他逮到错误,遣到秦总管那里受罚,那滋味,简直生不如死啊!
任务尚未完成,她忍!忍这个没心没肺的面瘫男人,总有一天,她会将他对她的那些可恶刁难全讨回来的!
在他背后恶狠狠地挥舞了两下小拳头,她深呼吸,调整脸上表情,换上一张甜美的笑颜,提步追了出去。
“爷,等等奴婢。”
用完早膳后,皇甫殇领着她与几名随从出门了。
随着马车徐徐行驶,逐渐驶离了九阳帝都,马兰眉不禁机着马车窗缘,掀帘偷瞧着外头景色,好奇的转首问他。
“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不去巡视他名下的产业商铺,反而命人驾车出了城,她不由得起了几分好奇。
要说起来,这似乎还是她来到这个异世朝代后,第一次搭马车出行。
端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的皇甫殇听见她的问话,眼未睁,语气澹漠的回道:“去庄上。”
“庄上?哪里的庄子?”她如同一只刚被放出笼子的鸟儿,一时忘却了自己的身份,追问不休,“是爷在城外的庄子吗?还是爷正相看准备要买的庄子?您到那儿去要做什么?那儿也是您的产业吗?您……”
“你话太多了,”他终于睁开眼,不耐的打断她,“若是你再打扰我沉思想事,便到外头去与弃坐吧。”
一早便聒噪不休,宛如一只多话的八哥,让人一刻也不得清闲。
若不是尚未得知她潜进府中的目的,他是不会让如此吵人的女人待在他身边的。
“不说就不说嘛。”挨了骂,马兰眉嘟嘴闷闷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跩什么跩,以为她喜欢跟他这块千年寒冰坐在一块吗?要不是被那奸商逼迫,她才不爱跟这种冷冰冰的面瘫男待在一起呢!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他们来到了城外的一处庄子上。
那庄子,不若一般富人的别庄大门深锁,而是大大敞开着正门,任由庄子里那身着粗布衣裳的孩童们来回追逐、嬉戏玩闹,偶尔还能瞧见几名妇人端着盛满衣服的洗衣盆,笑着经过他们,还有几名年老的婆婆坐在门槛上,动作迟钝地教导着孩子如何晒干玉米粒。
“主子,别庄到了。”驾车的车夫扯住缰绳停下马车,回头向车厢里的皇甫殇禀报。
“嗯。”皇甫殇停止把玩随身玉佩,在手下恭敬的服侍下,下了马车。
而随皇甫殇下了马车,瞧见眼前这副宛如农家田园乐景象的马兰眉,不由得愣住了。
“这里是……”这种类似农村大杂院的地方,真是他名下的庄子吗?而他来这里又想做什么?
这时,院子里一名似管家婆子的胖妇人发现他们到来,连忙搁下手中做到一半的活,朝他们快步走来。
“爷,您来啦。”她笑咪咪走到皇甫殇身边请安问好,“今日爷来得可比以往早,不知是否用过膳了,需不需要在庄上用些,最近庄子里的孩子们趁着天好跟婆婆学做了腌菜,配上清粥,还挺脆嫩可口的,您要不要试试?”
“不用了。”皇甫殇澹漠地拒绝了她的提议,“我今日时间不多,仅能在此待半个时辰,尚福人呢?”他直言要见负责打理庄子的管事。
“他在后院粮仓清点收成,要是他知道爷来了,还不欣喜得飞奔来见您。”胖妇人一边笑迎着他入庄,一边告知她家那管事老头的去向。
“嗯,派人叫他来主院见我,另外,我身旁这丫鬟交给你,有什么需要帮忙或是要做的,不必客气,尽管命令她去做。”交代完毕,抛下了马兰眉,他迳自领着几名随从大步迈进庄内。
“是的,爷,我知晓该怎么做的。”胖妇人伫立在庄门边,笑着恭送他入庄。
待他人消失在庄子院内后,马兰眉才上前捉住身旁胖妇人的手臂,心追问道:“这位管家大婶,敢问这里是……”
“你应该是刚进府没多久的丫鬟吧?”胖妇人笑着拍拍她的手,脸上带着和善亲切的浅笑替她解答,“这里是爷专门收容一些老弱妇孺的庄子,也是咱们爷心善,别看他外表一副冷冰冰、不易亲近的模样,其实在这帝都里,比起一般大富商贾,爷做的善事可多了,瞧,这庄子,便是他眼见这些失亲的孤儿老弱流离失所、无处可去,特意建来收留他们的。”
“……是这样吗?”闻言,她不禁错愕,没想到身为皇朝钜贾的他,背地里竟默默做了这样的好事。
她不由得想起身处现代、尚年幼的自己,亦是失了双亲的孤儿,但自幼便被丢到那冷冰冰的育幼院,之后在各个寄养家庭流转长大,若是那时有人能像他一样真心收留自己,那该有多好?
“不仅如此,为了怕孩子们将来因不明是非而误上歧途,咱们爷甚至还请了夫子来教他们念书,无论爷再忙,每个月定会亲自来一趟,瞧瞧庄子里是否有哪儿不妥或需求,总之,这庄子里的人,谁不知道他是个稀世难得的大好人、大善人……”胖妇人不停地赞美皇甫殇为贫寒困苦之人所做的事,直到说得嘴都快干了,才蓦地大力拍了自己额头一下。
“哎呀!瞧瞧我,光顾着跟你说话,都忘了还得命人去通知我家老头去见爷,不说了,我先去找人,你自个儿先在这儿随意转转,等我词来再带你去庄子里好好逛逛。”说完,她丢下马兰眉,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马兰眉若有所思地独自待在庄子门口。
原来,他竟是面冷心善之人,不若商人予人阴险狡诈的印象,隐藏在他那冷酷外貌底下,竟是一颗如此炙热的仁爱之心,只是长期被他那冷漠的外表及性子给掩盖了。
看来是她误解他了,皇甫殇这个人心地还挺不错的。
远处,皇甫殇在随从的簇拥下步出主院大厅,随那名叫尚福的管事到后院粮仓去巡视。
看着他那张在初秋烈阳下俊美无俦的侧脸,她的心不禁微微被触动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好感,在心底悄然地蔓延、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