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官兵强抬起她的头,转而面向两位皇子时,与盛清崇同行前来的四皇子盛子骏不禁蹙眉咦了声,大步走上前粗鲁地擒扣住她的下颚,左右扳转审视了下。
“三哥,这女的怎地这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他紧拧着眉头仔细翻索着回忆,过了一会儿,终于忆起她的身份,“是了,这不是皇甫殇的贴身丫鬟吗?咱们在赏石酒宴上见过。”
记得那日皇甫殇便是带着这女的前来赴宴,那尊令人看了生气的白玉卧佛,便是由她负责献上的。
盛清崇听了,从太师椅上起身,亲自来到刑架前,以随身的玉扇勾起她的下颚,眯眸审视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肯说的马兰眉。
“不错,果然是她!”向来过目不忘的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原来这些日子,便是你在窝藏皇甫殇这逆贼啊,倒是没想到,你这丫鬟还挺有情有义的,即使主子身陷险境、落魄了,仍对他不离不弃。”
马兰眉只是愤恨地瞪着他,依旧半句话也不说。
倒是一旁的官兵头子看不下去了,出声朝她喝道:“放肆!三皇子问你话,怎么不答?说!”
“我不知道三皇子你要我说什么?我早已离了皇甫府,不是他们家的丫鬟,那皇甫殇现在如何、人又去哪儿,与我何干?我反倒是想要问问三皇子,你命官兵私将无辜的良民百姓捉来您的别院密室关押监禁,到底有何意图?”终于,在官兵头子凶恶的怒斥下,她张口说了第一句话,但却死不承认自己与皇甫殇有关系,也不知晓他的下落。
“呵,本殿下有何意图?本殿下不过是想查出皇甫殇那通敌叛国逆贼的下落,我瞧你这丫头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可你这么护着他,你那主子知道吗?会因此感激你吗?我看,最后也不过将你当作一枚弃子随意丢弃,你又何必为了护他,不顾己身安全到如此地步呢?”盛清崇恍若由衷为她惋惜的叹了声,伸手轻执起她散落到颊旁的一撮发丝,替她勾到耳后,嗓音轻柔而蛊惑的道。
“还是乖乖地将皇甫殇的下落说出来吧,若是你肯将皇甫殇的下落如实告知,那么本殿下允你一个愿望,不管你是要金银财宝,或是华宅府邸,本殿下都答应赐予你,如何?”
但马兰眉听了,却是冷笑一声,嘲弄地勾起唇角,讽刺地瞅着他,一字一字回道:“金银财宝?华宅府邸?三皇子,我只知道再多的富贵荣华,若是靠背弃、出卖他人才能得到,这种肮脏的荣华不要也罢。人,活在世上,绝对不能作恶,更不能昧着良心做出诬陷忠良好人的事情,因为这世道尚有天在看,我们在世间所做的一切,上天自会有审判,但我想这道理,也许终其一生,三皇子是不会明白的。”
“你这不识好歹的臭女人!”盛子骏当然听出了她话中不齿他们行事、浓浓嘲讽他们的意味,按捺不住自己暴躁的性子,他一个上前便要出手掌掴教训她,却被一旁的盛清崇给阻止了。
“三哥?!”
盛清崇阴沉着脸看着她半晌,才缓慢地开口对她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竟还不知死活地敢对本殿下说道理?真是愚昧至极!既然你如此坚决不肯交出皇甫殇的下落,那就是决定要与本殿下作对了,那么就别怪本殿下狠心无情了,来人!”
他一声令下,站于他身后的官兵头子立即上前拱手应道:“是,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好好‘招待’我们这位贵客,务必要从她嘴里问出皇甫殇那逆贼的下落!记得,无论用什么方式,定要将人的踪迹给我问出来!”他就不信,在严刑拷打下,有人会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与她毫无关系的另一人!
“是!”官兵头子领了命后,随即朝负责刑讯的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小男子使了个眼色,“噩毒,这儿交给你了。”
之后,便恭敬地护送着两位皇子出牢房。
“嘿嘿,姑娘,你也听到了,这可是殿下的吩咐,就别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下手狠了。”只见那个长得厌恶可憎、名叫噩毒的男子,一一巡视过刑具架,最后从中挑中了一条带着刺的鞭子,“就是这个了。”
他双眼放光地取起这鞭子,持鞭勐地朝地面试挥了两下,发出非常骇人的抽甩声,接着,他阴狠地朝她笑道——
“姑娘,你放心,殿下既然说了要好好‘招待’你,我一定会遵照他的吩咐,好好‘伺候’你的,绝不草率地取些上不了台面的胡乱之物来应付你,你瞧,我选中的这鞭子可是好物,一鞭下去,包管你能感受到皮肤遭鞭刺划破的美妙滋味,当然,我会记得不往你脸上招呼,毕竟未出嫁的姑娘,要是不小心伤了脸,那可怎么办啊?”
他奸笑了两声,将鞭子沾浸过牢房里一旁早备好的盐水,然后持鞭缓缓朝她走去。
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逼近,马兰眉紧紧咬着唇,即使心里对这即将到来的可怕刑求害怕恐惧不已,却依然坚持一声不吭,什么话也不愿说,因为她知道,除非她交出皇甫殇的下落,否则哪怕她开口向对方求饶,对方也不会放过她的,既然如此,那么她又何必没骨气的哀求对方,索性咬牙忍受这用刑吧。
她用力地闭起眼,心里已做好遭人鞭笞的准备。
她不想因贪生畏死而成为一个为保全自己便卑鄙出卖别人,连自己都瞧不起的人。
“嘿嘿,那我们这就开始啰,得罪了,姑娘。”
尖锐的刺鞭扬起,从高空无情挥甩而下,狠狠朝她的身上抽甩而去。
“啊——”她忍不住仰首发出一声痛呼,如火的灼痛,霎时从她身上传来。
那带钩的利刺划破了她的衣衫,连带将她衣衫底下的皮肤残酷的抽伤割裂,艳红的血珠,点点从她雪色的肌肤冒了出来,然后在一次比一次更加勐烈凶狠的鞭打下,无声聚集、蜿蜒成条红流,一滴滴慢慢坠落地面……
一回又一回的毒打拷问、凌虐折磨,几乎摧毁了马兰眉的心智,她甚至已经记不得自己待在这可怕的监牢里几日了。
她无力地低垂着头,原本浅色干净的衣裙,早因一遍遍无情的鞭打破烂不堪,又遭鲜血染得通红,身上那从各处鞭伤不断传来、彷佛刻进灵魂里的剧烈疼痛,令她痛不欲生,几乎想要自尽,唯一支持自己的,只是一个微弱的信念——她不能死,一定要活着回去。
但她的意志力却随着那越发残酷的刑求逐日减弱中,这在现代从未尝过的痛苦滋味,几乎要剥夺了她的理智,令她不禁想放下自己的尊严,向对方求饶。
只是每当她真想这么做时,心里会突然浮现那个冷漠男人的声音,告诉自己再支撑一会儿,再忍耐一会儿。
那声音彷佛近在耳边,又似非常遥远,她已经分不清楚那是现实还是幻想了。
蓦地,一桶冷水狠狠泼向被人以铁链牢牢绑缚在刑架上的她。
她睁开眼,模煳地瞧见那多日未见的三皇子盛清崇与四皇子盛子骏就站在她面前。
“怎么样,经过这么多天,可想清楚了?”盛清崇卸下手套,露出一双修长好看的手,一边问,一边将手套丢给一旁的手下。
她扯开干裂的唇,朝他咧开一个难看至极的微笑,“想什么?想你为何无故囚禁良家百姓,让人动刑施虐吗?”
许是明白进了这里,或许再无出去的一天,所以她不再敬畏、顾忌尊卑,完全秉持着自己在现代的真实个性来应对他。
“都到这个地步了,竟还如此嘴硬,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与本殿下拖了,只可惜本殿下已经没有耐心了,我再问你一次,皇甫殇他人在哪里?说!”他掐住她的脖子,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阴狠毒辣地喝问。
“不知道,你问我再多遍,我还是同样的答案,那就是……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她用尽全身力气对他回吼。
那胆大包天、目无尊卑的态度,当场惹怒了一旁的盛子骏,换来他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放肆,你这贱民,谁准你这么跟我三哥说话的!”
“四弟,看来这个忠心爱主的丫头,真的为了护那皇甫殇,连性命都不要了,既然如此,本殿下……就成全你!”盛清崇冷笑地收紧掐扣在她脖子上的力道,“本殿下倒要看看,你能为了那皇甫殇撑到几时。”
掐握她脖颈的力道越来越大,眼看他便要掐死她、让她窒息而亡时,忽然从外头匆匆走进了一名护卫,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只见他脸色一变,顿时失去了平时泰然冷静的模样,暴怒的大吼,“皇甫殇你竟敢!”
“三哥,出了何事?”见到遇事一向从容镇定的三哥失态变了脸色,盛子骏忍不住微蹙着眉,关心的上前询问。
“咱们藏在西南密庄,原待月后要交给大食那蛮贼皇帝的兵器,被皇甫殇的手下给劫走了,不但劫走,甚至还放火烧了咱们的密庄,将咱们藏在里头的赃银,烧得一干二净!”
“该死!没想到皇甫殇都被人追杀通缉了,还能在我们背后动手脚、搞这些鬼!”盛子骏听了,也气得跟着端翻了刑具架。
庄子、赃银被烧事小,但和大食那蛮皇帝约好交兵器的日子就要到了,没了那些兵器,他们如何跟大食那蛮横难缠的皇帝交代?
盛清崇将发狠的目光缓缓调向马兰眉,“我最后再问你一次,皇甫殇人到底在哪儿?说!”
若之前只是单纯想铲除皇甫殇这个不识好歹、不肯依附至他旗下的家伙,现在,则是新仇加旧恨,他非要寻出皇甫殇那家伙,将他千刀万剐,以泄他心头之恨!
“不……知道……”即便被掐得呼吸困难、喉咙剧痛,马兰眉还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咬牙坚持不肯道出他的行踪。
“真是可惜啊……”盛清崇缓缓收紧脖子上的力道,语气冰冷已无任何温度,“原本我还想,若是你肯乖乖配合交出他的下落,我可以看在你举发叛贼有功的分上饶了你,放你走,但既然你如此嘴硬,不肯合作,那么我也不必留情了。”
对他无用之人,他从来不留!
正当他手里一个使劲,想拧断她的脖子狠取她的性命时,外头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刀剑相碰的铿锵声响,一个身上带伤、负责看守地牢门口的狱卒匆匆奔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闯入别院要劫囚犯!”他捂着遭人砍伤的肩大声地向暗牢里的众人嚷道。
“什么?!”盛清崇闻言一惊,不待他细想,一群身着暗色服装的蒙面人已持剑闯入了暗牢,带头的,是一名脸戴银色面具的黑衣男子。
那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一冲进地牢,看见让人以铁链绑吊在刑架上,浑身遭鞭打伤痕累累,此时正被盛清崇恶狠狠掐扣住脖颈的马兰眉时,几乎怒红了眼,全身上下顿时迸出令人心惊的冷例气势,挥剑便往盛清崇这儿攻击袭来。
“保护殿下!快保护殿下!”
在贴身侍卫的保护下,盛清崇险险闪过这一剑,而后连忙在官兵、侍卫们的保护下与盛子骏匆匆撤离地牢。
那戴面具的神秘男子倒是不管盛清崇他们如何,在逼退他们后,便飞快地直奔至几已陷入昏迷的马兰眉身前。
他挥剑砍断了她手上的铁链,一个跨步上前搂住因受凌虐浑身浴血的她,而后卸下身上的披风紧紧包裹住她。
“主子!”这时,另一个蒙面人在斩杀了身边的官兵后快速来到他身边,向他禀告状况,“外头的人已除,但三皇子、四皇子的手下已放烟火通知援兵,大约再过半炷香,便会赶到这儿。”
“嗯,既已救到人,就无须恋战,通知他们,尽快撤退!”那戴着面具的男子交代道,之后,他抱起她急步出了暗牢。
一路闯出了盛清崇的别院,男子抱着她跃上马,在一群蒙面暗卫的保护下纵马离开。
在策马疾驰的途中,她因身上那严重的伤势不停疼痛抽搐着,一张清秀的小脸满是因伤势而引起的高烧烫红,在疼痛迷蒙间,她感觉有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护着她,彷佛要将她给镶嵌进身体里。
耳边是对方不断怦怦作响、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是谁?”她不禁沙哑的开口询问此时正紧紧抱着她的男人身份,“你……是谁?”
这个戴着面具、特地领着一群人闯入盛清崇别院暗牢前来救她的神秘男子究竟是谁?
对方闻言一顿,抬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他的真面目。
“是我,皇甫殇。”他俯下头,深感歉疚而温柔地瞅着她,声音低沉地对她说道:“抱歉,是我来晚了,因为必须调查盛清崇关押拘禁你的地点,所以晚了这么多天才来救你,让你因我受了这么多折磨和痛苦,对不起,但你放心,你安全了,从此刻起,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会在你身旁一直保护你,一切都交给我。”
他再不会让她受半点苦了!
“皇甫殇……”她怔怔地仰头凝望着他,轻唤着他的名字,似乎想张口对他说些什么,可下一刻,黑暗突然朝她袭来,她的意识被眼前那片昏茫的黑暗给席卷带走,最后什么也没法说地昏倒在他怀里。
见她晕倒,皇甫殇只是紧紧蹙眉,狠踢了马肚子一脚,加快速度,欲带着她回他那旁人皆不知晓所在的隐匿别庄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