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大家吃得其乐融融,正在这时,有个小厮急急忙忙、趺跌撞撞的冲了进来,一脸的紧张急切。
“大总管!不好了!有官兵进来了,守门的家丁挡也挡不住,将咱们府外团团围住了——”
他还没说完,官兵便冲进了梅厅,他们手里抓着一张画相,对照之下,立即将夏侯悦音抓了起来,除了程伯以外,其他人都知情,他们在第一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保持着沉默。
“你、你们在做什么?”程伯气得跳脚。“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这里可是威武大将军府!竟敢胡来捣乱,还不快放人!”
一名捕快扬声道:“通缉要犯夏侯悦音,乃为重犯夏侯邑礼之女,即刻缉拿归案!”
程伯呆若木鸡,彷佛被打懵了,“什、什么要犯……”
夏侯邑礼,那不是夏侯大人吗?妙音姑娘是夏侯大人之女?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捕快走到脸色铁青的卫青驰面前,嘿嘿两声说道:“有人密报通缉犯夏侯悦音藏身在此,我们只是公事公办,相信卫少将军是明白人,不会为难我们,要不然这藏匿通缉要犯可也是一等重罪。”
宋忻龙走过去揪住那捕快的衣襟,不爽地道:“你现在是在威胁我们少将军吗?”
“岂敢、岂敢……”
“放开他。”卫青驰声音格外低沉。
宋忻龙心不甘情不愿的重重一甩,那捕快差点跌出去,他连忙稳住身子,站稳后,他又心有不甘的说道:“天子脚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下官万万想不到捉拿一个通缉要犯是那么难的事,还要给人揪衣襟,莫不是以为抬出威武大军将的名号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保住人犯了吧?”
卫青驰看着那说风凉话的捕快,脸上透着寒气,疾言厉色地道:“卫某只希望尔等记住一点,风水轮流转,夏侯大人哪一日会无罪释放,重回高位,谁也说不准,人前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对夏侯姑娘最好客气点,否则卫某保证你的官位不保!”
那捕快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卫青驰说的没错,他忙收敛了嚣张恣意的态度,“下官明白,下官绝不敢对夏侯姑娘无礼,只是请回去审问。”
“卫大哥……”夏侯悦音软软的颤声叫唤,害怕的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前世她是个奉公守法的公民,警察局都没去过,现在被这么多带刀的官兵押着,她腿软了,想到古装剧里那些不见天日的天牢,还有不人道的刑求,拔指甲、烙铁……她打了个哆嗦,害怕不已。
卫青驰大步走到她面前,牵起她冰冷的手,看着她坚定地道:“不要怕,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夏侯悦音也知道事到如今,她是非要被押走不可了,因为她是通缉犯,卫青驰纵有再大的本领也保不住她,如果她坚持不走,反而连累了他,适才那捕快说了,他犯了藏匿通缉要犯的罪……
想到这里,她吸了吸鼻子,深吸了口气,硬是挤出了一抹微笑,“我相信你,卫大哥,我会坚强,等你来救我。”
她强颜欢笑的样子让卫青驰心疼不已,他故意扬声说道:“任何人敢动你一根头发,我都不会放过!我爹威武大将军不会放过,我娘大齐长公主也不会放过!即便要动用一切,也会将动你之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那捕快抖了一下,陪笑道:“少将军,不会有那种人的,下官保证不会有那种人。”
“姑娘……姑娘……”妙蓉泪如雨下,却是无力改变现况。
夏侯悦音被带走了,卫青驰满身上下都是寒意。
“为何悦音在此的消息会走漏风声?”他喃喃自语,第一个想到晚上才见过的郭庆同大人,不由得重重一拍桌子,“该死!”
程伯又被吓到了,“少爷……”他没看过少将军这样……
魏纤懿柔声安慰道:“卫大哥,悦音姑娘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菊青看着主子,心里忐忑不安,加上适才吃得太饱,她觉得自己要吐了……
妙蓉跪了下去,眼泪还是扑簌簌的掉,“少将军一定要救我家姑娘,求少将军救我家姑娘!”
她还没说完,卫青驰已经起身,飞快的消失在众人眼前。
宋忻龙目瞪口呆,“他这不是要去劫狱吧?”
“什、什么?”程伯睁大了眼。
这个晚上,他老人家真是饱受惊吓。
另一边,卫青驰夜访郭府,浑身满是寒气,对郭庆同兴师问罪。
听明来意,郭庆同怒不可遏,“老夫岂是会密告之人?”
卫青驰见他脸色铁青、严正否认,当下便知道自己错怪了人,连忙深深作揖,“是青驰不察,情急之下,错怪了大人!”
见他道歉得十分有诚意,郭庆同这才舒缓了眉目,让他落坐,沉吟半晌猜测地道:“老夫认为,告密者必定在将军府里冷眼旁观,卫少将军是所爱之人被带走,一时急昏了眼,才会没想到。”
卫青驰一愣,“大人……”
郭庆同有些得意,“老夫虽然老了,并不眼花,很多事还是一眼便知。”
卫青驰直接了当的承认了,“大人说的不错,青驰确实心悦夏侯姑娘。”
郭庆同对他这一点诚实很是欣赏,于是轻描淡写地道:“你先回去吧!老夫在府衙里还算有点人脉,会让人关照着夏侯姑娘,不会让她受委屈。”
卫青驰满眼感激,起身又是一揖,“多谢大人!”
告辞之后,卫青驰出了郭府,脑子里一直在思索。
告密之人在将军府里冷眼旁观吗?
他蓦然想到之前他和夏侯悦音议完事走出书房时,她说好像有看到人……
他脑子里浮现了一个人,一个今晚表现得不同于以往的人。
不同于离开时的风风火火,他悄然回到将军府,无声无息的潜入了尚荷院,这是魏纤懿住的院子,屋里传来了不小的争执声。
“奴婢都看见了,看见姑娘上了街,进了衙门……”菊青悲愤的喊道。
她见魏纤懿行迹鬼祟,将自己包得密不透风,又不带一人,且时间也晚了,她怕有什么事才跟了去,却看到魏纤懿进了衙门,当时她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多做联想,不料,晚上官兵便闻进来捉人了。
夏侯悦音在她眼里是个好人,对下人从不颐指气使,做了什么好吃的,还会叫他们一块儿吃,她不懂魏纤懿为什么那么坏心眼,要报官将夏侯悦音抓走。
当她知道夏侯悦音这,被抓走有可能与夏侯大人一同问斩时,她内心纠结不已,这才忍无可忍的质问了魏纤懿。
“住口!”魏纤懿低喝。“你是想叫人听见不成?”
“奴婢要去禀告少将军……”
“你敢?”魏纤懿恶狠狠地瞪着菊青。“你有证据是我去告密的吗?我只是进了衙门要请衙爷们帮忙寻人,我是来寻亲的,你不知道吗?”
菊青愤愤不平地道:“奴婢不笨,奴婢都晓得,姑娘才不是来京城寻亲的,姑娘也没有在寻亲,姑娘一心算计夏侯姑娘,不安好心……”
“你这贱婢,给我闭嘴!”
随着魏纤懿的怒骂,呼巴掌的声音传来,卫青驰听到这里,他冷着脸甩袖离开。
不久,程伯领着几名粗壮的家丁来到尚荷院,这一大阵仗令魏纤懿顿时摸不着头绪。
“这大半夜的是在做什么?不晓得本姑娘是你家少爷的贵客吗?”魏纤懿端着架子说道,她自认是未来这座宅第的女主人,因此对下人从不假辞色。
程伯面色黑沉,厌恶的看着她,“少爷有令,请魏姑娘离开。”
魏纤懿抬起眼来,秀眉一皱。“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程伯眼睛眨也不眨的说道:“少爷已经知道是魏姑娘到官衙告的密,少爷说小庙供不起大佛,所以请魏姑娘离开,以免日后我们也让魏姑娘算计了。”
魏纤懿蓦然一阵慌乱,“我没有!卫大哥是听谁造谣的?谁在陷我于不义?是不是谢明珠那个死丫头!”
程伯眼神锐利,“有没有,魏姑娘自己心里清楚,少爷在京城还算有人脉,要打听到是谁告密不是难事,真要对质,魏姑娘敢吗?”
魏纤懿打了个哆嗦,抿着唇没说话。
不错,是她去告密的,当时她要去找卫青驰,却在书房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对她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夏侯悦音拿到和离书,成了下堂妇,而卫青驰却要娶夏侯悦音?这与她预想的不一样。
在边关时,她原已对夏侯悦音没了戒心,可又多心的觉得卫青驰和夏侯悦音之间感情特别不一般,因此听闻他们要来京城找真相,她才随便诌了个寻亲的理由,硬是跟了来,就是为了要监视他们,防止有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发生,坏了她做卫少夫人的计划,没想到,事情还是生变了……
程伯把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心里更加不齿,淡淡地道:“少爷交代,魏姑娘当年到边关将军府时身无长物,只有一套青布衣衫,因此魏姑娘也不能带走任何东西。”
魏纤懿气得身子摇摇欲坠,她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程伯,“我不信!卫大哥不会这样对我,我要见卫大哥,我自己跟卫大哥解释……”
程伯眼神极冷,“少爷说见了魏姑娘会忍不住将魏姑娘碎尸万段,这才派老奴来撵走魏姑娘,如何,这样魏姑娘还坚持要见少爷吗?”
程伯使了个眼色,四名高大家丁做势要将她架着离开,见状,她愤愤然的喊道:“不要碰我!我自己走!”
她见菊青手足无措的愣着,没好气的斥喝道:“还不走,杵着做什么?”
“慢着——”程伯一抬下颚。“菊青是我将军府的人,原来是伺候夫人的,将来要回到夫人身边,所以魏姑娘自己离开就好。”
魏纤懿极度不是滋味,卫青驰竟然留下个奴婢,将她赶出去?
菊青这才松了口气,不由得哭了出来,她以为自己要流落街头了。
程伯安慰她道:“你是忠仆,少爷都知道,等少爷要回边关时,会将你带回去。”
魏纤懿恨恨的瞪了他们一眼,不想让他们看扁,她抬着头挺着胸,自己走出了将军府。
站在漆黑的大街上,懊悔和害怕这时才袭卷而来,她一直认为卫青驰是个滥好人,一副侠义心肠,什么人都会帮助,没想到他狠起来竟是这么绝,是她看走了眼。
她并不担心她的出路,有医术傍身,只要天一亮,找间医馆当坐堂大夫,凭她的医术,很快就会赚得盆满钵满,只是可惜了卫青驰这个好对象,她铺路铺了那么久,却毁在夏侯悦音手上。
将她赶了出来,他们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夏侯邑礼犯的可是通敌的大罪,她等着看夏侯悦音被斩首,说不定头颅还会被挂在城墙上哩!
想到这里,她就一阵痛快,有心情寻觅今晚的落脚处,典当发簪够她住一宿了,去找间客栈吧!
她顺利找到了一间愿意让她用发簪换食宿的客栈,洗了个热水澡,睡了个好觉,还作了个美梦。
梦中,她将她的医术在大云朝发扬光大,皇帝还御赐了天下第一妙手的金匾给她,意图延揽她入太医院,她又像前世那般受人推崇,受人敬重了。
翌日,她精神饱满地醒来,洗漱过后,用了早膳,直接来到京城最负盛名的医馆——回命堂。
回命堂正在招坐堂大夫,但他们从来没看过女大夫上门来应徵,见到魏纤懿,都暗暗议论起来。
“谁是医馆的负责人?”魏纤懿站在馆内,态度从容不迫,很自信地问道。
一个白胡子的老大夫走了出来,“我就是医馆的负责人,姑娘何事?”
魏纤懿微微一笑。“这里在招坐堂大夫是吧?我是来应聘的,不管什么样的病人,我都能看好,我的诊金要别人的三倍,至于拆帐嘛,我七你三。”
老大夫不怒反笑。“姑娘口气这样大,倒叫老夫好奇了。”
魏纤懿无所谓地道:“不信的话,尽管试试。”
“好。”老大夫点了点头,“里头正好有个来向老夫求诊的病人,照老夫的诊断,已经没救了,姑娘便去试试能不能治好。”
魏纤懿扬起了唇角,“那有何难?”
她进入诊间,床上躺着一个面色如土的妇人,她坐了下来,先是诊脉,而那老大夫也跟了进来,在后面目不转睛的盯着。
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无礼至极,还吹嘘什么病都能治好,他才不信。
魏纤懿搭着那妇人的手腕,可是她却摸不到脉象。
怎么会这样?
她不信,再次诊脉,依然听不出任何脉象。
她蹙眉,骤然起身,“还有没有病人?这妇人有古怪,脉象不对,换一个病人试试。”
“那有何难?”老大夫冷笑,用她的话回她。
回命堂里原来就有三十来个病人在排队等着看诊,魏纤懿逐一替那三十来人诊脉,结果却是一样——诊不到脉象。
不消说,魏纤懿最后让医馆童仆给轰了出去,警告她不许再上门生事,不然要报官!
站在医馆大门前,她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来,迷茫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这是失去了医术吗?是吗?
她猛然想到她初来到这个世界,未睁开眼睛时,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回荡,要她心存善念,莫要做恶,否则将自食恶果。
她一直没将那警告放在心中,更自信她又没有杀人放火,哪里称得上是恶?可没想到,她如今却失去了她一直以来的依仗……
现在怎么办?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发簪,已经当给客栈了,眼下她身无分文,又没有了医术傍身,她该怎么办?
蓦然,有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妇人让人从对面的包子点心铺打了出来,伙计破口大骂道:“再敢来乞讨,本小爷就打断你的腿!”
她打了个冷颤,彷佛看到自己未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