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多,何芷琳还没睡,因为手机留在公司,又不能用家里的电话打,怕被爸妈偷听,她哭肿了眼睛,坐在计算机前面和吕隽风MSN。
眼泪早在跟吕隽风通上讯息之前就哭过一回合了,现在提到父母说要安排相亲一事,已经干了的泪水又再度泛滥。
芷琳:怎么办?我好烦,爸爸从来没这么生气过。
隽风:别烦,要不,我亲自去拜访伯父,跟他当面解释,他对赛车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赛车的状况不见得像他所想的那样。
芷琳:有用吗?我爸现在听不进去任何解释,我猜他跟你爸一样,都只承认规规矩矩的白领阶级才是可靠的上班族。
想到这一点,何芷琳一整个失去了信心,隽风曾说过他和父亲之间的代沟,如果很不幸的,爸爸跟隽风的父亲个性相同的话,那么他搞不定自己的父亲,当然也就搞不定她的父亲。
隽风:我来想办法,妹别想那么多,先去睡觉好吗?妹这样让我很担心。
芷琳:我睡不着……隽风,我想见你。
隽风:我也想见妹,但现在时机不对,妹的家人正在气头上,这时候不适合惹恼他们,乖乖睡,别让我心疼。
芷琳:嗯……
隽风:有哭吗?
芷琳:当然……
隽风:擦干眼泪,去洗把脸,妹要勇敢,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芷琳:好,我相信你,拜~~
隽风:拜!
离线之后,何芷琳去浴室洗了脸,这才垂头丧气地躺到床上。
但是无论她怎样翻来覆去都了无睡意,她很想念今晚在吕隽风家里躺在他床上的感觉,虽然比她的乳胶床硬了些,但是很有安全感,她渴望再次躺在那床上的感觉。
吕隽风关了计算机,心思紊乱,怎么也没料到几个钟头前他和芷琳还甜甜蜜蜜地在一起,现在却传来她父母反对两人交往的事,原因只是因为他的赛车手身分称不上是职业?
他烦躁地以手指扒过头发,俊逸的五官此时眉头紧皱,努力思索着解决的方法。
赛车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的,可是……芷琳是比赛车更重要的至宝,他不可能放手。
如果非要他两者择其一,虽然会很心痛,但他毫无犹豫一定会选择芷琳、放弃赛车,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一定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式,可以让他同时兼顾赛车,又不让芷琳的父母对他有成见。
他想得很头痛,他和自己的父亲之所以多年来不断争执,问题就在于他没有当个安分的上班族,没有像哥哥一样在公司担任要职,对公司的成长有所贡献,他的不稳定职业让身为上市公司创办人的父亲难以对亲戚启口。
想到大哥所获得的认同,他突然想,要是他的身分也跟大哥一样,是否就能改变何芷琳父母的看法?
思及此,吕隽风马上掏出手机拨电话给大哥吕晋洋,时间虽然有些晚了,但是他知道身为工作狂的大哥不到凌晨两点不会去睡。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隽风?”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颇讶异。
“哥,那个……你现在方便吗?我有件事想找你商量。”跟大哥之间仍有隔阂,加上很久没有和大哥畅谈心事了,忽然要开口,有点尴尬。
“当然方便,你说,我现在有空。”
吕晋洋其实还在工作,但是他毫不犹豫地关了笔电屏幕上的企划书文件案,不着痕迹地让讶异的声音恢复正常,好让难得打电话给他的弟弟毫无顾忌地说话。
“哥,我想到‘品诚’上班,你能帮我安排吗?”“品诚企业”就是父亲创办的公司,目前父亲是半退休状态,由大哥担任总经理,全权决策公司事项。
非常突然的要求,幸好吕晋洋够冷静,就算吃惊也没有表现在声音上,只是淡淡地问:“怎么会突然有这想法?”
“因为……”吕隽风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跟大哥说他其实是为了一个女人才这么做,但是不说的话,问题没法解决。
他叹了一口气,算了,为了芷琳,他认了。
“哥,我是因为一个女人才想这么做的,我想得到她父母的认同……”
他把事情简单扼要说了一遍,说完后,他诚恳地说:“哥,对于公司的状况我完全不懂,但是我愿意学,你、你愿意教我吗?我可以从最基层做起,绝对不会让你落个公私不分的污名。”
弟弟表现出这么上进的态度,吕晋洋当然不吝于给予肯定。“只要你愿意下功夫学习,我哪来的污名?下周一你就到公司找人事部报到,我先安排你从业务副理做起,只是……你最热爱的赛车呢?要放弃了?看来你真的很在乎那个女人。”
“我是在乎没错,但是赛车也不能放弃,我会在工作和赛车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多挪出时间给工作,赛车就只参加重要的那几场赛事。”这是吕隽风沙盘推演后所能想出最恰当的做法。
“嗯!这不失为一个好决定。”吕晋洋扬起笑容。“爸爸知道了应该会挺高兴的。”
“唔……”提到父亲,吕隽风心里一阵沉重。
他知道一旦进了公司,父亲会更进一步要求他为公司付出更多,他老人家一直希望两兄弟可以一人管一区块,由大哥坐镇总公司,他来负责海外市场。届时,他会失去更多自我,也肯定会完全失去赛车,但是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为了不失去芷琳,他决定豁出去了。
两周后的星期六是中秋连假,每年这时候,何父和何母都会带着女儿一起开车南下和亲戚聚会,顺便在高雄居住两天一夜。
但是这回何芷琳不想去,因为父母的阻扰,她已经好些天没见到吕隽风,她想利用父母不在的这两天去见吕隽风,于是出发前一天晚上就开始演出喉咙痛的戏码。
到了隔天星期六早上,她甚至压低声音装出沙哑音调,还一副病美人的模样,有气无力地瘫在沙发上。
何芷琳生平第一次对父母撒谎,她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心虚,虚弱地说:“爸、妈,我看我还是不要跟你们去高雄了,喉咙愈来愈不舒服,我怕是流感的前兆,外婆年纪大了抵抗力不好,我担心会传染给她。”
“要不要紧啊?我看我打个电话跟外婆说下周再去好了,你看起来病恹恹的,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妈……”何芷琳声音有点不自然,她努力掩饰紧张,继续扯谎。“我没关系啦!我等会儿就去附近诊所看病,等吃了药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你和爸顺便帮我跟外婆、阿姨还有庆雅打声招呼。”
何父和何母对看一眼,何父觉得女儿说得不无道理,也不勉强,遂说:“好吧!你好好在家休息,别乱跑。”
“嗯!爸爸我知道,你们路上小心开车喔!”何芷琳乖巧点头外加贴心关怀,一副听话好宝宝的模样。
何父和何母提了简单的行李和一些礼盒,准备好后便出门去了。
在车上,何母问何父:“女儿会不会趁这时候跑去找那位吕先生?”
为了杜绝何芷琳和吕隽风交往,这两个星期以来,何父严格管控女儿的上下班时间,只要时间允许,他会亲自开车接送女儿,若是时间不方便,他也会打电话盯紧女儿回家的时间,不能有太大的误差,以免两人又偷偷见面。
何母就怕愈是禁止,女儿愈是会钻空档去见男友。
“应该还好吧!咱们女儿那么乖巧,没那个胆装病,更不至于为了一个男人说谎骗父母。”
何母又问:“老公,芷琳不是说那位吕先生为了展现诚意,让我们知道他是一位值得托付的人,已经进自家公司担任业务副理,听说是一间很不错的公司,你看,我们会不会错看了对方,也许是个好青年也说不定?”
何父的看法比较没有那么简单,他分析:“还看不准,才去上班两个星期而已,撑不撑得住都不知道,再加上是在自家公司,很难只凭两个星期就看出好坏,也许没多久他就放弃工作也说不定,而且芷琳不是说过那位吕先生和父亲感情不好,要是他闹独立回头去玩赛车,没有了富爸爸的支援,芷琳真的跟了他,将来会吃苦的。”
“也对……”何母点头,以丈夫的意见为主。
父母离开半个小时后,何芷琳赶紧梳洗更衣,换上简单的红色短版格子衬衫、牛仔裤、布鞋,背着背包就出门搭车,前往吕隽风居住的华厦。
这两个星期来,虽然她已向父母报告吕隽风去自家公司上班的事,但是父亲还是持反对态度,说什么还没做出成绩不算数。她知道父亲的观念没那么轻易扭转,但她还是替隽风叫屈,她知道他已经很拚了,她也很感动,因为她懂得隽风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她。
在父亲的接送和控管之下,这两个星期以来她和吕隽风见面的机会只有两次,都是利用她课堂与课堂之间短短的十几分钟空档,说不到几句话就急急分开。
加上吕隽风刚到新职场,为了不让大哥及父亲看扁,几乎天天加班,她心疼他太累,等他下班之后也不敢跟他电话热线太久,结果导致两人都受相思之苦。
趁着今天父母南下,她大胆说谎骗了父母,虽然良心不安,但是想见他的深切渴望远远战胜了良心。
何芷琳急切地来到吕隽风的住家楼下,但是按了对讲机,却没有任何回应,她问了楼下管理员,才知道即使是假日,吕隽风也是一早就西装笔挺提着公文包出门了。
因为不确定是否可以成功瞒过父母,所以她没事先告知吕隽风她会来,想不到他不在家。
何芷琳有些沮丧地掏出手机,拨电话给吕隽风。
“隽风。”
“芷琳,你们已经上高速公路了吧?”他知道今天她要和父母南下高雄探望外婆。
何芷琳不答反问。“隽风,你人在公司吗?”
“嗯!我现在在大哥的办公室里,没办法,我太嫩了,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假日也不能休息。”
“那你不要太累了,一定要记得吃饭,对了!你大概会在公司待到几点?”她决定不说出她人已经在他家楼下的事,怕他工作分心。
眼看隽风为了许她一个稳定的未来,这么拚命在加班,她感动又心疼,觉得自己也应该学着坚强些,她一个人没关系,她不怕寂寞,她可以等的。
“也许五、六点吧!不一定。”
“好!那你加油喔!拜拜??”
“拜!”
挂了电话后,何芷琳看看手表,时间才早上十一点而已,她左顾右盼,看到对街有一间小巧的咖啡店。
她走进咖啡店,点了一杯饮料,一个人缩在靠窗的位置,透过窗玻璃往外看,看向对街华厦的七楼,她认得出哪间是吕隽风的住家阳台,就这么枕着手臂静静地等,等待那间屋子透出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