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整,何母进房间叫何维希起床。
"不用准备我的饭,我起来会自己找东西吃。"何维希口齿不清的说,"你不是跟人家约好中午吃饭吗?"何母边说过将她拉起。"我没有跟谁约吃饭啊。"她已经过了几百年的懒日子,连出门买个东西都觉得累,才不做"和人约吃饭"这种破坏她"时间流程"的傻事。除非她妈妈安排的无聊相亲。
相亲?何维希猛地惊醒过来。"不会吧,那个饶混球真的找上门来了?"何母一语印证她的猜测,"饶先生等你好一会儿了,快起来吧。"天哪!杀了她吧!她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了。
何母打开衣橱帮她挑衣服,"我看你就穿这件洋装好了,看起来比较有女人味。"她正巧挑中那件饶桀送给何维希的衣服。何维希看到那件洋装象看到毒蛇猛兽一般,将它塞回母亲手里。
"我自己挑就好。"她转身走进浴室。
她为什么要这样受人摆布呢?人都到家里来了,害她想拒绝都不行,她若把他推出大门,一定会被他也妈念得脑袋开花。何维希忿忿的用力刷牙,刷到牙龈都流出血来。
她瞪着镜中的自己,抹去唇上的血迹,长叹一声后才走出浴室。
何母又自作主张帮她挑了另一件洋装,反正只要不是饶桀送的那一件,何维希都可以接受。"对了,你不是不喜欢他,怎么又答应跟他出去吃午饭?"何母好奇地问道。"这是一项错误。""什么错误?""一时判断的错误。""你在说什么?没一句听得懂。""只有这一次,不含有下次了。"何维希穿好衣服就要出去。
"你不化妆吗?""吃个午饭而已干嘛化妆?"离开职场后,她讨厌将任何会令她想到过去的东西放在身上。"至少擦个口红。""吃过饭后还是不一样会掉光光,就别多此一举了。"说完,她便打开门走出去。何维希一走进客厅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等候的饶桀。
"午安。"他仍是一贯风度翩翩,她不悦地送他一记卫生眼。
"走吧。"她懒懒地说。
"我喜欢你不化妆的样子,清秀得惹人怜惜。"饶桀的嘴象涂了蜂蜜一般甜。闻言,何维希翻了个白眼。如果她画个大浓妆,他八成也会说喜欢她成熟艳丽的样子。恶心的男人!
"走吧!"她不耐烦的催促。
饶桀并没有还何维希到餐厅或饭馆吃饭,他直接带她回到家。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何维希一脸防备地瞪着他。
难道这家伙图谋不轨?
"吃午饭。""吃午饭应该去餐厅吧。""我喜欢在家用餐。""我不喜欢在别人家里用餐。"说完,她转身想走。
"怕我吃了你?"饶桀伸手轻轻抓住她的肩膀,低头在她耳旁语气暖昧的说,"你早已被我吃下肚了。""你──"她面红耳赤的瞪着他。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我保证!"他笑了笑,伸臂搂住她纤细的腰肢。
何维希挣开他的掌握,"我自己会走。"饶桀摇头轻笑,打开大门,请她进去。
好一间个性化的房子。
屋里的摆设不是黑就是白,仿佛进入了默片的电影场景里。所有的家具都以金属为骨架,偌大的空间充斥关一股冰冷感。"你住在这,冬天不会觉得冷吗?""冬天有冬天的住处。""看得出来你的生活过得不错。""冬天我只住在女人怀里。"说着,他抛给她一个超级媚眼。
好一个花花公子!何维希不屑地暗忖。
"你要请我吃什么?""我的拿手菜。"何维希沉默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话,"电话借我一下。""做什么?""打给必胜客订披萨。"谁知道他菜做得怎样,说不定他还会在里头下药,还是小心为上。他拿出行动电话给她,"你可以打,但你一定会后悔。"后悔?吃了他煮的菜才会后悔。
"这里住址是多少?"饶桀念完地址后就到厨房里去了。
订完披萨后,何维希百无聊赖的在屋子里闲晃,晃啊晃的,就晃到厨房去了。烤箱传出阵阵香味,一闻就知道是在烤肉。瓦斯炉上的小锅子冒出来的香气甜甜的,象是苹果的芳香。"你在做什么?"她好奇的问着。
"你在问哪一样?我有三样菜。"他就算手上忙得不可开交,还是气定神闲,神态优雅。"每一样都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置于桌上的准备材料林林总总,至少有十几样,只是不晓得做出来的成品是否也如此让人惊讶。"我喜欢完美。""烤箱里烤的是什么菜色?""Roasted Shoulder Of Pork With Apple。""苹果烤……猪肩肉?""没错。"还好她英文还不算差,不然他可能会对她投以嘲笑。
"那蒸笼里蒸的呢?""Steamed Fish Mousse With Orange Clamsauce!""橙汁蛤蜊蒸鱼慕思?""答对了。"听起来好象每一道菜都很特别、与众不同,光是菜名就能引发唾液的分泌。尤其是厨房里飘散着食物的香味,诱人的香气,舒服的甜味,令人心头不禁蠢蠢欲动,迫不及待的想一尝成品的美味。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她会觉得订披萨真的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何维希立刻转身离开厨房,回到客厅,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任综艺节目喧哗的笑声侵袭耳朵,占领听觉。她不想跟他同处同一个窨,呼吸同一个空间的空气,他对她来说有如恐怖的怪兽,是来威胁她的生活,她才不要让他有任何可乘之机。她进入他的屋子就是一项错误,不趁此大好机会溜走,她就真的是大笨瓜。虽然电视声音很大,但做"坏事"的人心里难免有鬼,所以何维希蹑手蹑脚的慢慢走到门口,轻轻的打开门走出去,再轻轻的关上门。啊,外面的空气是如此清新美好,顺利逃脱的何维希吐了一口气,正打算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冷不防一个人影缓缓走进她的视线。噢!天,不会吧,他是打哪出来的?
饶桀一句话也没说,脸上似笑非笑,扬了扬头,要她乖乖地回屋子里。
她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她不需要乖乖听他的话啊!
"我想回去!""吃饱后我会送你回去。"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大高兴。
"我对你煮的东西没有兴趣。""别忘了你订了披萨。"象在回应他的话般,必胜客的外送人员骑着摩托车在门口停下。
看到有人在门口"欢迎"他,他似乎吓了一跳。
"请问你们是否有订披萨?"他望着对峙中的两人,似乎可以感染到那股萦绕在两人间的紧张气息。"有。"饶桀接过披萨,"一共多少钱?"外送人员拿出订餐单,"您订的是一个超级什锦小披萨,一只烤鸡腿跟一瓶可乐,一共是四百五十元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达成任务的外送人员骑着摩托车离开。
"进去吃午餐吧。"他一手拿着披萨,一手放在何维希腰后带她进屋,脸上有着坚决的表情。如果何维希再执意离开,谁也无法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一个扭腰,离开他的碰触,"我自己会走。"饶桀收回手,面无表情的走在她身后。
第一次,何维希对他的怒气感到在意,她乖乖地不再多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走进屋里。饶桀将披萨放到餐桌上,他的位子已经摆好餐具,过了一会儿,何维希看着他端出热腾腾、香喷喷的烤猪肩肉跟蒸鱼慕思,一盘沙拉和一碗香浓的奶油番茄汤。光看菜色,她的确后悔订披萨,不过,谁知道这些菜的味道是否也很可口,说不定是中看不中吃。"开动。"他微微一笑,拿起刀叉切开猪肩肉,嘴巴故意张得大大的,还加了音效,食物放入嘴里咀嚼后啧啧有声,仿佛吃了什么人间极品。看不出来他也会搞笑,耍宝。
何维希也学他的动作,夸张的咬了口披萨,津津有味的吃着。
"你的披萨好吃吗?"他笑着问道。
"当然。"她也笑着回答。
吃了两块披萨,何维希觉得喉咙有点干。
"请问有杯子吗?""有。"他站起来走向厨房,到了门口突然转过头问:"想不想喝汤?""好。"何维希不假思索地回答。话一出口,她才发觉说错了,连忙改口道:"不用了,我有可乐。"饶桀挑了挑眉,走入厨房,待他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玻璃杯,还有一碗汤,他把两样东西都摆在她面前。"我不喝汤。"虽然她满想尝尝的。
饶桀弯下身,手肘抵在桌上,双眼与她平视,眼里那份了然让她感到压力。"你怕我在汤里下药吗?""那很难说。"狡狯的笑容浮上他的嘴角,"如果我要你……需要下药吗?"何维希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但她随即恢复镇定。
"谁知道你会动什么歪脑筋。""我只是请你吃顿饭而已,你干嘛想那么多。"他拿起汤匙在她的汤碗里舀了一口汤喝下,舔干的汤匙在她面前晃了晃,"有下药吗?"她移开眼,嘴一撇,"我才没想那么无聊的事……"何维希话还没话完,突见饶桀面色一僵,双手按住脖子,全身不停地抽搐。"你怎么了?"她惊慌失措地看着躺在地上如癫痫发作的饶桀,心里完全没了主意。"你忍耐一下……我……我去打电话!"她急忙奔向客厅,拿起话筒按了一一O,电话一接通后,她急声道:"喂?一一O吗?我这边有个病人……"话还没说完,电话被人切断了,她诧异地回头一瞧,看到饶桀好端端地站在身后,强忍着笑意看着她。"想不到你会关心我,有进步喔!"饶桀手肘搁在她的肩上,嘴巴咧得大大的。何维希面色一沉,打掉他的手,"就算是陌生人我也会打这通电话的。""我不是陌生人,我是你‘讨厌的人’!"他还特别加重语气。
"自作多情!"她忿忿地转身离去。
奇怪的是,这一次他不仅没有拦她,还跟她说再见,叫她路上小心。
他到底有何目的?何维希气得牙痒痒的,她讨厌脱离掌控的虚浮感觉。她讨厌自己老是被他耍着玩,她更讨厌自己竟然会担心他。像他这种混球死了最好,她干嘛惊慌失措地跟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何维希越想越生气,偏偏饶桀得意的笑容不停地在她眼前晃动,惹得她的怒气更是直往上攀升。到了家门口,下了计程车,她竟看到饶桀站在门口等她。
她气呼呼地走到他面前,很不客气地问:"你还想干嘛?""来接你。"他笑着回道。
"接我做什么?""去吃饭。"何维希的脸色难看至极,"我已经吃饱了。谢谢你的招待。""我不再跟你闹了。你也别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们好好的吃一顿饭,如何?"在她看来,他的眼神可没他言语诚恳。
"很抱歉,我有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说完,她推开他的身体,打开大门。饶桀看了下表,"好吧,那我明天十二点再来接你。""我没空。"她不悦的回道。
"不管你有空没有空。"他趁她不备偷袭她的脸颊。"明天十二点整我要看到你。Bye!"何维希气恼的用力擦着他被他亲吻过的脸颊,看着他朝她抛媚眼,嘴角挂着洋洋自得的笑容离去。她不能一直处于挨打的局面,要玩是吧?她奉陪。
进入聊天室,何维希收到一张小纸条,是Ian留给她的,那是只要她一进入聊天室就会收到的私人留言,上头要她回到首页,以ghost的Id 跟密码2268重新进入聊天室。何维希依言重新进入,一到线上名单的画面她发现自己ID的颜色变了,变成可以使用私下传呼的代表颜色──紫色。难道又是他为她所做的设定?
在她纳闷之际,她果然又看到跟着进来的Ian。你喜欢看人聊天,但我想跟你讲话。他以私下传呼传了这句话过来。何维希霎时了解他的苦心。
因为她不肯在众人面前和他对谈,他干脆帮她设定了权限,两全其美。
他的贴心让她感动。我需要付钱给你吗?她使用了私下传呼功能,看到她所打的字在荧幕上变成另一个小小的对话框,一个只有她和他看得到的对话框。不需要,当作我送你的礼物。我没理由接受。
那算我一厢情愿吧。他的了一个呆呆的、让人难以拒绝的笑脸。
谢谢!
今天过得好吗?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不算好。
发生什么事了吗?
遇到一个疯子!
疯子?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他的口气起来很急,何维希的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不是你所想的疯子。不然呢?
她仿佛看到他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好有趣,光是这样在网路上的对谈,她竟然可以感觉到对方的表情。
虽然他的面容是模糊的,但在何维希的想象里,Ian应该是戴着金框眼镜,相貌斯文的年轻人,她的脑海刹那浮起另一个狂傲不羁、玩世不恭的身影,她连忙将那个身影甩开。讨厌鬼!她暗暗替饶桀冠上了代号。
怎么不说话,是不舒服的记忆吗?如果是的话,你可以不说。
何维希这才发现她发呆过久了。
还好,只是一个讨厌鬼硬逼我陪他吃饭。
Ian过了一会儿才问:是相亲的对象吗?
嗯?
你可以拒绝。
她当然想拒绝,可是她怕他告诉家人,她跟他曾有过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是她心里的屈辱,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所以才会被饶桀牵着鼻子走。她一直以为现在的她如同游魂一般,可是她发现自己还是在意周遭人们的相法。她还是个人,还是个有思想活动的人。我不是真正的ghost!你尚留恋人世?
我的思想并未停止。
所以你还是个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充塞胸口,何维希的眼眶蓦地湿了。她何其有幸,竟能拥有一位不须任何赘言或解释即可心意相通的"朋友。"我但愿我不是。她的叹息在送出发言的同时自口中轻轻逸出。
想跟我谈谈吗?
她还不想告诉他她的经历,于是她回道:我想先听你谈谈自己。
可是我想先听你说。
我说了很多。
我想要知道你更多。
为什么?
贪心。
贪心?
不愿只是朋友。
何维希惊愕地看着那几个字,他想要破坏这股默契吗?
你想找寻一个网路上的女朋友?
Ian过了好久才回答:我们出来见面。
不要!她迅速的拒绝。
我长得并不吓人。
但我长得很可怕,我是大恐龙。
我不相信。
我身高一百四十八公分,体重八十公斤。
说谎。
总而言之,我不会跟我见面的。
网路上的女朋友你就愿意?
我只想当朋友。
过了好久,他才传来一句话:好吧,我不强迫你。话尾加了笑脸,但恍惚中,她可以听到他的幽然叹息。你对我的了解那么少,你如何知道你的感情?
感觉!
又是感觉。她突然觉得他是否把一切懒得解释或不知该如何解释的问题,全都归诺于"感觉"这两个字。准吗?
感情就是一种感觉。
她仿佛听到他重重敲击键盘的声音。
还是你想先打电话呢?Ian又传了一句话过来。
这算退而求其次吗?
我的声音很难听。她再一次拒绝他。
她只希望在网路上和他有交集,她不想在现实当中与他有来往,她会不知所措。你曾跟网友通过电话或见过面吗?
没有。你是我唯一开口要求的。
很抱歉。
没关系,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外形吗?
我刚才说过了。
身高一百四十公分,体重八十公斤?
对。
我觉得你一定是个美女。
由你开始。
何维希发觉原来他也擅长甜言蜜语,只是他说得不象饶桀那么呕心。
饶桀?她干嘛又想起他,甚至拿他跟Ian做比较?
她用力摇了摇头,打散饶桀的影像,他才没资格跟Ian相提并论呢!
那你呢?
身高八十公分,体重一百四十公斤!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哈哈大笑,那你也是青蛙一只!那配你不正好?
你比我矮,我不要你!何维希故意如此问答。
可以用我的才华打动你。
你有什么才华?
我有办法锁住你,想锁住我,不可能!她是无感情的游魂,那你试试,看能不能离开聊大室。哈!原来是她想偏了!何维希脸上涌起一股燥热,幸亏他们是在网路上,否则岂不糗呆了?何维希点了点"离开聊天"的按钮,也试了rdload,但不论她怎么做,荧幕仍停留在聊天室的画面。以后我不来了!她故意打出赌气的句子。别气,我解开就是了。
你电脑很厉害嘛!兴趣,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她意外得到一个电脑老师,以后她有任何疑难杂症就不怕求救无门了。太好了!那你先教我怎么设定邮件,我到现在还弄不好,好。你是使用IE还是Netscape收发信件……lan教她如何设定邮件后,接着告诉她关于他的感情故事,他暗恋一个女孩十几年,到现在仍无法忘记她。除非我能找到她,除非她能回应我的感情,否则我想我对其他女孩的感情永远仅止于喜欢。何维希看着他侃侃而谈,心头忍不住一阵酸楚,有的女孩子幸运的拥有一位痴心人苦苦守候,有些女孩却频受失恋打击,只想求得一段天长地久的感情,却屡屡在爱情路上摔倒。她忍不住嫉妒起那个女孩子,原来Ian对她也仅止于喜欢罢了。
那个女孩子就是上次你说的、能引起你想她保护一生的女孩子?
对!
她开玩笑的打了一行宇过去:如果我之前的男朋友能像你一样对待我就好了。你现在就可以考虑让我当你的男朋友。俏皮的笑脸总是跟在他的字句后头。他对她不是仅止于喜欢吗?那他又何必来撩拨她的感情?你不是只爱那个女孩子?她发出去的对话带着浓浓的醋意,但她浑然未觉。我懂得珍惜现在。
不懂。
我也想一生保护你。
花心!她责骂着,心头却泛着一股甜意。
那个女孩已成为记忆,现在我心头想的只有你。
何维希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打出:我不打算再交男朋友了。
那你将会错过我这一个好对象喔!
她淡淡的扬起嘴角,眼角隐约有光芒在闪动。
今年夏天,我失去了工作、所有的积蓄,我的爱情和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