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上飞机了……
高职三年她半工半读的供给己需,完成了对妈妈的承诺:不会加重她的负担。
偶尔有多余的钱,她也会寄回来帮忙贴补家用,只是,她真的不想再踏进这里一步。逢年过节时妈妈的电话声声催促,她却总以要工作来推却。
可是,真的就要离开了,这次离开的不只是家,还有这块土地……
汪美丽突然有些踌躇。
沉浸在自己思绪的汪美丽慢慢走着,突然,后方纷乱的脚步声让她惊觉不对。她往后一瞄,竟然有两个看来猥琐的男子跟在她的背后!
这条有两百公尺长的小巷周围是废弃的军营,再过去是一片农地,过了农地才是眷村。她暗忖,以脚上的高跟鞋来看,绝对来不及跑回村子里!
万一他们真是坏人,在这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偏僻所在,自己绝对难逃一劫!
汪美丽心中忐忑着,不动声色的加快脚步,后面的人也跟着加快脚步,她一急,顾不得脚上的细跟高跟鞋,没命的拔腿狂奔。
“不要跑!”后面的人跟着追,“你跑也没有用的!”另外一个也喊道:“对啊!今天算你运气不好,只要不反抗,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汪美丽吓得在心中频频念着:只要跑过农地就好了,只要跑过农地就好了。
可惜,才刚跑出阴暗的巷子,汪美丽脚上一拐,扑跌在泥泞空地上。
“嘿嘿嘿——”不良少年之一不怀好意的走向前,“哇!是美女耶!”
脚上传来的疼痛让汪美丽冷汗直流,她一再往后退,“你们不要过来,求求你们,我有钱,我的钱全部都给你们,只求你们不要伤害我……”
不良少年之二接过她的皮包,“老大,是名牌耶!”
“皮包你先收好,等我们乐完了再分。”
“好好好:那老大先上。”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汪美丽歇斯底里的疯狂大叫:“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逐渐放大的狰狞面孔让汪美丽的心跌人深渊。她宁愿死在这里,也不要遭受非人的污辱!被玷污的她还有什么本钱追求幸福?
就在两名不良少年猥亵的走向前,快要抓到她手的一瞬间,黑暗中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就在三个人都来不及反应之下,三两下就勇猛的打倒两名不良少年。被打倒在一边的不良少年在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吓得连滚带爬地逃了。他们上次就曾经被这个人教训过,他还警告说再被他撞见,一定要卸下他们一只手臂!
英勇的战士还想再追,身后的啜泣声却引来他的注意。
他蹬下来,支起她的下巴,望着哭得凄惨的脸庞,不敢相信的叫道:“丽丽!?”
熟悉的声音让汪美丽心头一震,她拭去狂泄不止的泪水,映人眼帘的果然是他!真的是他!她又骇又喜地投入他温暖的怀抱里。
“逸飞!真的是你,我好怕,他们……”
孟逸飞拳头紧握,颈侧青筋浮起。老天!如果他晚回来一步,如果他错过她……他不敢想像那个后果。
孟逸飞咬牙咆哮:“我要宰了他们!”如果他早知道受害的人是她,他一定要那两个兔崽子拿命来赔!
汪美丽紧紧抱着他,“不要!求求你不要去找他们,我会怕。”
他发誓,只要他们还敢出现在他面前,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他们后悔曾经做错事。
他小心的审视怀里的她,“你还好吗?”
汪美丽点头,“幸好你及时出现,他们没有碰到我。可是……”她比比脚踝,“我的脚扭到了!”
孟逸飞用力的抱着她,把头深深的埋进她的发里,“对不起!我来晚了。”
汪美丽陡地破涕为笑。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明明不是他的错,却总是一肩担下。
缓缓的拭去她满脸的泪痕,孟逸飞捡起她的皮包,温柔的抱起她。
依偎在他健壮的怀里,汪美丽有些扭捏,“我们这样……万一被看到了不好。”
孟逸飞步伐稳健的走着,“别担心,村子里的人早就睡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喔!”汪美丽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白在的好像这才最她的归宿。
“你好瘦!都没吃东西吗?”孟逸飞的声音里有淡淡的责备。
“没有刻意减肥,就是吃不胖。”她没告诉他,她所有的钱都花在购置名牌服饰上面,哪里有闲钱吃好的?
当三餐都只吃阳春面、不加蚵仔的蚵仔煎,以及不超过二十元泡面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胖得起来?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当模特儿本来就不能太胖,要是能够再高一点就好了。她皱起鼻头想着。
而不知不觉间逸飞长得更高了,现在的他大概有一米九吧!她戳戳他坚硬的胸肌,这么完美的身材比例,不去当男模真可惜。
她抬起头望着他。他真帅!坚毅的下巴,薄薄的嘴唇,丰挺的鼻梁,还有幽邃的黑眸……冷不防地,她望进了他深如潭水的眸子里,两人就这么凝视着彼此。
虽然才刚刚经历过不堪的际遇,孟逸飞却奇迹似的消弭了汪美丽所有的恐惧。
在他身边,她永远是最安全的。他会用生命保护她——她一直这么相信着。
但是逐渐诡谲的氛围却让汪美丽有些不能适应,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她,而她不想深究。
汪美丽不安地回避他的注视,四处张望,“原来到家了!”
“嗯。”孟逸飞轻轻的放下她,一手环住她的腰间帮她撑住。近家情怯,汪美丽有些紧张。一时冲动的想要回来看看,可是都十一点了,妈妈早就睡了。这……
孟逸飞一向懂她,于是温柔的问:“要不要先到我家坐坐?不然汪妈妈看到你一身狼狈会担心的。”
“可以吗?不会吵到干爹、干妈吗?”从认孟母为干妈之后,汪美丽对他们的称呼就改了。
“别担心,我爸妈到大陆探亲,要一个月后才回家。”
这么说他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汪美丽放心的答应。他们都这么熟了,她从来不需要对他设防。
孟逸飞扶着她坐下来,小心的观察她扭到的脚踝,“脱臼了,我要把骨头接好,会有点痛,但是等一下就没事了。”
她点点头,对他说的话她从不曾怀疑。
喀嚓一声,在剧痛之后果然不那么痛了。
汪美丽起身,在灯下才发现自己染了一身泥泞。
“要不要先洗个澡?”孟逸飞问。
“好啊,可是……”她双手一摊,“这衣服大概报销了。”
孟逸飞微笑,走进房间拿出一件衬衫,“如果你不介意,先穿我的吧。”
汪美丽接过衣服,走进浴室。
孟家的浴室是拉门,安全性不高,但是她信任他。将水注满大铁盆,汪美丽慢慢的卸下衣服准备洗澡。虽然孟逸飞的家已经比她家好太多了,可是砖造的狭小空间还是让她有点害怕。
“逸飞,你在吗?”汪美丽轻声的唤着。眷村里的房子隔音不佳;周围又这么静谧,她怕让人发现。
“我在,你别怕,我一直在门口。”孟逸飞明白她的恐惧。“我们来聊天好不好?”
虽然一起长大,但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在洗澡时跟他说话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经历。可沉静的夜里她舀水的声音清晰可闻,而他就在拉门外,如果不说说话实在很尴尬。
孟逸飞假装没注意到她刻意放轻的舀水声,“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聊聊天也好,不然他实在无法克制自己想像她洗澡的情景。
“我明天就要去法国了。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想先回家看看。”
孟逸飞震惊的盯着拉门,拼命克制想要拉开门板的冲动。她要出国?而且归期未定?!
汪美丽细细的诉说着难得的际遇,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F&R 的设计师?孟逸飞苦涩的想,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他多希望能够告诉她:不要走!留下来,让他照顾她一辈子!
可是他不能!
没有人比他清楚她承受过的一切,因为了解,所以更加心疼。
而且他要拿什么来绑住她?又怎么能够残忍的绑住她——用她根本不知道的爱……
他知道,即使自己告诉她,他已经爱她很久很久了,她还是会走的。从七岁第一眼见到她开始,他就认定那个有着一双灵动的大圆眼,还有深深酒窝的娃娃,就是他今生唯一的新娘。
但是他不顾用他的爱来羁限她。他知道她想要出国,却没料到居然会这么快!她飞得太快,让他无论怎么追都追不上……
让她走吧!硬要留下她,只会污蔑了他的爱,伤了她的心。
缓缓放开紧握的手,孟逸飞作了决定。只要是她的希望,他就会尽力帮忙完成。至于心痛,就留给他一个人……
拉门倏地拉开,汪美丽已经洗好澡了。
“你怎么都不说话?”刚刚都是她一个人在自说白话,害她洗得紧张兮兮的。
满室的热气宣泄一地,烟雾弥漫中伫立的是穿着过大衬衫的她,看起来纯洁一如女神,却完全魅惑了他的心。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画面!
汪美丽歪着头,不解地道:“你怎么了?表情怪怪的。”好像谁抢了他心爱的东西似的。
她伸出手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呀。”
孟逸飞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牢牢的抱在怀里,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嗅闻着她沐浴后的芳香味道。
双手撑在他胸前,汪美丽不解他的怪异举动,而且衬衫底下空无一物的认知让她不安。她抬起头,诧异的望见他一脸的哀伤。
这样的他是她不曾见过的,他的心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楚,可是,为什么?
孟逸飞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汪美丽费劲的撑开上身,却不敢深究他眼底的悲愁。
他慢慢的低头,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感觉温润的唇瓣贴上她的。汪美丽朱唇轻启,为他。
汪美丽忘情地攀附着他,感受他带来的震撼快感。这是她的初吻,也是他的。
汪美丽四散的理智迅速归位,她用力推开他,气喘吁吁的制止,“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做!”
被阻止的孟逸飞依旧眼神涣散,满布激情。
他用力的甩甩头,终于,溃堤的感情回到深藏的角落。
不能承受他毫不隐藏的爱意,汪美丽选择回避。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道:“我们不能……你懂吗?我一定要把完整的自己交给未来的丈夫。”
他懂,同时示无意掠夺。如果她未来的归宿是他,他不必急于一时;如果不是他……他怎能害她?
温柔的大手深情的抚摸着滑细的发丝,“答应我,不管怎么改变,你都会为我留住这头长发。”
他不道歉,因为没有错。他爱她,已经爱得很久、爱得很深。但他承认刚刚做的是错的,那只会让他真挚的爱变成一场激情泛滥。躲在他怀里的汪美丽哭了,他的痛,她懂了啊!
“我答应你。”她保证,“不剪、不烫、不染。”
这是他唯一的要求,她愿意为他坚持。
第二天一大早汪美丽就回到汪家,她小心地没提起昨晚在孟家待一晚的事,只说特地早点回家道别。
汪母当然舍不得,却也为她这难得的际遇欣慰。这个孩子从小就聪明伶俐,幸亏运气也不错,才能让她碰到这种求都求不来的大好机会。
“凡事都要小心!”
“我知道了,妈。”她依然厌恶贫穷,却对未来有着些微恐慌。
拿着她的存折,汪母迟疑的说:“你把钱都留下来,自己身上不需要摆一点零用吗?”这孩子就是这么贴心!临出国了还把存折印章都交给她,怕她没钱家用。
“你收下吧!万一手工接不上的时候可以救急。”这几年台湾的人工贵了,外销的工厂都转移到大陆、东南亚,妈妈要找做手工的机会就更少了。
“没关系!我有时候会跟你爸爸一起去工地做工,一天就有一千多块可以领。”
“妈……”汪美丽喉咙里像是哽到东西,说不出话来。
娇小的母亲居然为了生计到工地去挑砖、扛水泥?一袋五十公斤的水泥都比她重!汪美丽鼻头酸酸的。
“妈,你放心!等我从法国回来,我就能赚很多很多的钱,你就不必再到工地去了。”所有的不幸都将到此为止。
“时间差不多了。”孟逸飞在门口喊,“我叫了车,先送你回去拿东西再赶到机场。”
“嗯,我马上出来。”汪美丽回答。他总是设想周到。
汪母絮絮叨叨的交代了琐事之后,喊住临出门的汪美丽,“丽丽,逸飞这孩子真的不错。”如果她没看错,那孩子是真心喜欢美丽的。
汪美丽不以为意地漫应着:“当然,他是我的干哥哥呀!”
依依不舍中,汪母的身影逐渐远去。
蓦然,她想起了昨晚擦枪走火的一吻。她偷觑着他的侧面,真的只是干哥哥而已吗?
学生时代,同学们总流行认干哥哥什么的。而她向来对干哥哥这个称呼嗤之以鼻,认为那是男女双方进可攻、退可守的暧昧称呼。那他呢?自己把他摆在干哥哥这个位置的目的又是什么?
感觉到她的凝视,孟逸飞转过头来。
匆匆一瞥,她立刻低下头。因为孟妈妈是干妈,所以他当然是干哥哥,理所当然!
汪美丽为自己找到理由,拒绝去揣测深邃黑眸里的……情感。
纵然有些许不舍,也都在梦想即将成真之际灰飞湮灭。
汪美丽开心的迎上等在机场大厅的路易士。他适巧要回巴黎参加新装发表会,顺便带她去研习中心。
汪美丽为双方介绍过后,路易士赞赏的说:“你有没有考虑当男模?我看人很准的,你一定会红!”
她诧异的望着身旁的孟逸飞,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酸涩。一直知道他很帅,只是没想到在路易士这种见多识广的名设计师眼里,居然也是顶级样貌。但她自私的不愿意跟人分享他的一切。
孟逸飞有礼而疏离的回道:“谢谢,我没有兴趣。”工作,至少该要让自己快乐,这是他的坚持。
“这样啊。”路易士十分惋惜的递出名片,“没关系,如果你有意愿,欢迎随时跟我联络。”真是可惜,他是天生的衣架子,他绝对不会看错的。
对路易士的欣赏不以为意,孟逸飞的眼里只有一个人。在出境之前,他拉住汪美丽,往她手心塞进一张纸。
汪美丽摊开一看——是一佰五十万的旅行支票!
她愕然的抬头,“这……”
“这是我这几年工作存下来的积蓄,不多,你留在身边用。”
薄薄的纸像是有千斤重。这是他辛苦存下来的钱哪!
她不加思索的递回去,“我不能收!”
“收下。”黑瞳里满是坚持,“人在国外,身上摆点钱比较安心。”法国,远在他能力不及的地方哪!
孟逸飞将支票妥切地收到她的皮包里。“出门在外凡事小心,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的叮咛让她禁不住红了眼眶,吸吸鼻子,汪美丽努力挤出一抹笑,“我会的。”
广播传出要求旅客登机的催促声,孟逸飞摸摸她的长发,“去吧!”
汪美丽深深看他一眼,义无反顾的走向通关处。她睁大眼睛,不让盈眶的泪水泄出。这份……情,教她如何承担?如何偿还?
孟逸飞双手插入裤袋,幽如深潭的眸子凝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人。
飞机上——
汪美丽恋恋不舍的望着渺小如玩具屋的地面,直到霭霭白云完全覆盖她住了十八年的土地,才颓然放弃无意义的注视。
脚下有她的家人……和他,而她真真切切地离开了。
“舍不得亲人?还是男朋友?”路易士问。
汪美丽直觉的反驳,“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干妈的儿子,从小就对我很好。”
“是吗?”路易士讶异的说:“我还以为你们是情侣。”
汪美丽转头望着无际的蓝天。他不是!他才不是她的男朋友!
她没有男朋友,目前还没有。等到真正进入F&R 之后,她会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男朋友,当然,对方必须是豪门子弟!她坚定的想。
只要能脱离贫穷,就算要她出卖灵魂她都愿意。
至于孟逸飞……就当个永远的好朋友吧!
旅途无聊,路易士跟她开始闲话家常,“你未来的期望是什么?”
“当上F&R 的设计师。”
“然后呢?”干掉他成为总设计师?路易士想着。这是所有设计师的共同梦想。
“然后努力钓金龟!”
嗄?路易士不知该如何反应。他迟疑的问:“金龟?你的意思是?”
汪美丽认真的回答:“就是豪门子弟,也就是俗称衔着金汤匙出世的二世子。我的终极目标就是——嫁人豪门!”
路易士觉得啼笑皆非。通常拜金女不是应该心事暗藏,哪有人像她一样脸不红气不喘的大声疾呼自己是拜金一族?
“嗯——我很好奇,那你为什么没有觊觎我?”好歹他也是炙手可热的名设计师,平时围绕在他身边的拜金女郎也不少哩!但是照她毫不含蓄的表达方式看来,她根本不曾考虑过他。
虽然平常他也是巴不得离拜金女郎越远越好,可是这么光明正大的被宣判“出局”着实让人不太舒坦。
“你不够有钱。”
一句话堵得路易士霎时哑口无言,他不服气的哇哇大叫:“我不够有钱!?你知道我的年薪有多少吗?说出来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