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刘致熙对如霜一见如故,不但在云家庄住下了,还多次借机跟如霜搭讪。
「霜妹,妳还在忙啊?」刘致熙轻摇折扇,走进书房,对站在门口的怀霁视而不见。
如霜只抬了下头,漫应着:「表哥有事?」
「没,只是春日花好,霜妹镇日躲在书房岂不嫌闷?」
如霜放下笔,一双美目望向门口那尊人像,说:「是啊,花都开了。」
刘致熙以为她在观赏门外的花朵,兴匆匆的提议:「要不要为兄陪妳漫游春径?」
也好,试试能否解开僵局。如霜顺势应允,走到门边时对着怀霁轻轻丢下一句,「你不必跟来。」
怀霁望着如霜跟刘致熙渐行渐远,心头像压着大石似地闷闷不乐。每次看到刘致熙对如霜献殷勤时,他的拳头就不禁收紧,恨不得冲上前去拉开那个绣花枕头!
这叫吃味儿吗?从胸臆里泛出的酸味直呛到脑门,若不是还有最后一丝丝理智,若不是笃定如霜不会看上那种空有外表的败絮枕头,他一定会冲上去好好招呼那个姓刘的!
你凭什么?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一道声音。
姓刘的是兵部尚书之子,才能虽然普通,却有显赫家世——这句话点醒了怀霁!
但与生俱来的家世跟人品孰重?再说达官贵人多有三妻四妾,难道他真的能够睁眼看她嫁给别人,让显赫的家世伴她一生孤枕独眠?
不!他无法想象她躺在别的男人怀里的模样,也不容许别的男人有了她之后,还迎进妾室糟蹋她!如霜是独一无二的,值得全心全意珍惜!
但,娘做的错事真能一笔勾涓吗?
这段日子以来,云耀天夫妇差人仔细照顾他娘,如霜也常抽空过去探望。
对娘所做的一切他们都没有半点怨憎,只有他紧紧抓着愚蠢的自责不肯原谅母亲跟自己。是他的固执几乎扼杀了他们之间的幸福啊!
豁然顿悟!怀霁决心开始振作,凭实力风风光光地迎如霜进门,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脑里的计画逐渐成形,怀霁大步走开,做他该做的事!
远远地,如霜人在亭子里,心却系在怀霁身上,就连刘致熙也看出她的不专心了。
「霜妹有心事?」他是独生子,一直想要有个妹妹,见到如霜之后立刻就喜欢上乖顺的她。
如霜收回视线,幽幽的反问:「表哥可有心上人?」
刘致熙尴尬的笑笑,「妳的消息怎那么灵通?是我娘传来的信息吧!」他不知道那野丫头算不算他心上人,「咳,事实上我这回是逃婚的。」
如霜微笑,「姨娘心里担心,特地让人来探探你的安危。」
如霜虽然不擅跟人谈天,但刘致熙风趣幽默,两人慢慢打开话匣子。他唉声叹气形容野丫头的点滴趣事,她也敞开心房娓娓道出跟怀霁的苦系、妇。,聊着说着,素昧平生的表兄妹将心底的话毫无保留地都掀了出来。如霜余光瞄到远处的怀霁转身离去,凄然一笑,「我看,他真的铁了心了。」她能等,可是还得努力多久?
刘致熙安慰她,「别这么想!」他虽然背对着怀霁,然而来自身后的犀利眼神却是不容忽视,他相信怀霁不会轻易放弃她的,只是需要下点狠招。「来,我教妳……」
如霜听完之后水眸圆睁,不敢相信的说:「这作法太疯狂了!」
刘致熙鼓舞着,「不管怎么说,总比现在这样不上不下来得好吧!」
如霜沉思了一下,「就依表哥所言吧。」
☆ ☆ ☆
既然决心振作,怀霁立刻开始进行他的计画。
怀霁管理云家庄多年,知道庄里值钱的货物向来都由各地镳行负责运送,如此一来,常耗费太多钱财,如果他的计画成功,就能让云家庄省下大笔运费!
症结在于云家庄里虽然人才济济,可买卖范围远达邻近各国,全靠自己人送是不可能的。护镳人才难觅,加上必须广设据点,劳神伤财,这就是云耀天始终没有设置镳局的原因了。
历代云家庄主都为这个问题深深苦恼着,却一直无法解决。
怀霁在留下一纸短箴之后,便连夜离开云家庄,以武林盟主的名义广邀各大门派齐聚华山。
当各派掌门都到齐了之后,怀霁便将他的构思说出——
「在场各位都清楚,各大门派徒众甚多,却长久为缺乏固定收入而处处制肘;如果为云家庄所用,轮流派出门下弟子负责护镳,如此不但可以增加收入,又不损尊严,各位掌门以为如何?」
张真人率先响应,「盟主所言极是!江湖人做江湖事,既不伤天害理,又不必看人脸色、受人管辖,我武当派接了!」
自从怀霁婉拒统御整个武林的权力之后,武林中人莫不额手称庆,欢喜有如此英明的盟主。如今他提出两全其美的好方法,还有谁会不跟进呢!
其它门派也纷纷答应。
怀霁开怀大笑,一扫这些日子来的沉郁,抱拳以对,「各位的盛情云某心领!」说着就起身,「云某还有要事在身,待回庄后再将需要支持的人数以及路线图,派人送交各位掌门。」
离庄前怕如霜担心,他只草草留下「二日后返家」的字条,如今事成,他要赶紧回庄跟如霜说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 ☆ ☆
怀霁风尘仆仆回到云家庄,却愕然看见门前高高悬挂着红彩球、灯笼。
他既惊且疑的走进家门,沿途喜幛处处。才短短两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是谁要成亲?
如霜!?
满厅的喜彩烧红了怀霁的眼,让他不再冷静,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如霜要嫁人了!
怀霁沉重而不敢置信的走向站在厅中的新嫁娘,即使覆着盖头,他依然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如霜!
难道他还是迟了?
他站在她面前,迟疑地掀起她的红盖头,微颤的双手显露出内心的沉痛与懊悔。
红巾一掀开,如霜抬头,望进眼帘的是他悲恸失魂的表情,她不语。
迟了吗?他怎么会以为自己可以毫无芥蒂地送她出阁?直到事实摆在眼前,他才明白他是天底下最最愚蠢的人,居然拱手让出所爱!
不!绝不!
怀霁牢牢扣着如霜的手,旋身面对云家夫妇,「庄主、夫人,不管我娘做过什么,都无损于我爱如霜的心,我绝不让她嫁给别人!」
就算是抢婚、就算要忤逆养育他十多年的他们、就算会遭到天下人辱骂……他也不让!
云耀天跟俞荻欢对望,眼里满是欣慰。
一旁的刘致熙说话了,「我说……」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怀霁就阴鸷的瞪着他,「这个婚礼我阻止定了!你要娶如霜,除非踩过我的尸体!」大有刘致熙胆敢阻止,就与他决一死战的气势。
「不是,我说——」
怀霁哪容得他多话?一步步逼上前,「你这是在跟我下战书吗?」
他浑身慑人的杀气让刘致熙缩缩脖子,赶紧闭上嘴。
眼见情敌已经弃甲投降,怀霁不屑的怒哼一声,转头对自始至终不发一语的如霜说:
「我已经安排好新的护镳路线与人手,保证不出半年,云家庄绝对将扩展一倍有余!这是我的诚意,证明我不是靠人余荫的绣花枕头!」说着还瞪向一旁的绣花枕头代表。
刘致熙摸摸鼻子,自认倒霉。
如霜低垂着头,看不出反应。
怀霁着实急了,「妳还在记恨我这段日子跟妳保持距离吗?天晓得我每天看着妳,却不能亲近妳,心里有多挣扎、多痛苦!」
如霜还是不说一句话。
怀霁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心脏位置,「妳可以打我、骂我,就是别不睬我!行吗?」
如霜终于抬起头了,清丽的脸庞有着苦尽甘来的甜美。
怀霁深深的望着她经过打扮后的美丽容颜,望着满是爱意的翦翦水眸,看进她毫无隐藏的内心世界。他的如霜呵:
半晌,随后赶到的刘机子纳闷的问:「拜过天地了吗?新人为什么要一直对望啊?盖头不是应该等到进洞房才掀?」
「哎哟!」苏掌门低喊,「盟主怎么还是这身打扮?」
厉掌门嗤笑他们的无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他们是什么意思?怀霁错愕的环顾厅内众人,俊朗的脸上带着不解的痴状。
如霜教他难得的傻样逗得噗哧一笑,好心的解释:「这是你的婚礼,你跟我的。」
怎么会这样?怀霁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众掌门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纷纷从怀里掏出大红请柬,异口同声的说「我们都接到云家庄发出的喜帖了呀!」
原来如此!怀霁望着怀里的如霜,「是妳做的?」
他只有如卸重负的释然,没有被愚弄的羞怒。只要如霜不是真要嫁给旁人,他甘心任她兜耍。
如霜低笑摇头,瞥向站在一旁的刘致熙。
怀霁顺着她的视线瞄过去,咬着牙说:「是你出的主意?」
刘致熙尴尬的直笑,挨近云耀天寻求保护,「别这样嘛!你一进门我就试图跟你说清楚,是你自己不让我把话说完。」
那天如霜惨白着脸拿来怀霁留下的纸箴,他想正好可以利用这两日的时间作安排,好逼出怀霁的心意。说来这场婚礼还全靠他的凑合哩!
本想藉此帮如霜逼出怀霁的真心,谁知他居然自个儿想通了,这下子良计巧谋反倒成了馊主意,还惹来一身腥,真是吃力不讨好!
看怀霁火气正炽,刘致熙哪里还敢邀功,只得嘿嘿陪笑,「姨丈,您忙,我、我还是回家算了。」
如霜轻拍怀霁胸口,安抚着:「如果不是表哥,哪来的婚礼呢?」她嘴一抿、眼一红,「莫非……你还是不想跟我成亲?」
这真是欲加之罪啊!怀霁赶忙喊冤:「我连抢婚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了,怎么可能不愿成亲呢?」他温柔地哄着,直到如霜露出笑靥才松了口气。
俞荻欢拉拉云耀天的袖子示意,云耀天朗声说:「趁各位掌门都在,请上座观礼。」
众掌门一一入座。
怀霁、如霜双双执起大红彩带的两端,循古礼叩拜父母。
礼成之后,俞荻欢高兴得眼儿一热,拍拍身旁的幽娘,「幽娘,妳瞧见了没?妳儿子跟我女儿成亲啦!」
幽娘温柔的笑笑,她对两位新人没有印象,也谈不上特别感觉,不过看到小姐高兴她也跟着开心。
新人送进房,宾主入席餐叙,一场圆满的婚礼终于欢喜落幕。
☆ ☆ ☆
进房后,一想到初进家门,以为如霜将要另嫁他人的那一幕,怀霁仍然心有余悸。「我真的以为来不及了。」
如霜明白他的紧张,「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自己走出迷障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怀霁紧抱着她,「永远都不要再这样刺探我,我禁不起这种惊吓。」
他的在乎是如此的明显,如霜感动莫名。
怀霁轻抚她如云的乌丝,在她耳边低喃:「我有没有说过我爱妳?」
「没有。」如霜轻笑,「往后你可以每天都说。」
苦苦禁锢的想望终于不再需要隐藏,怀霁双指一弹,红烛应声而熄 接着,只听到女子娇呼:「你不能碰那里!」
男子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可以。」
「喔……嗯……啊——」女子的声音听来有些急促,「不行!我怀孕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男子惊喜的说:「我不知道……妳居然没跟我说!」今天发生的一切几乎超过他所能想象的极限!
「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瞧他做了什么蠢事!再晚了,她就得挺着肚子成亲了!
「我——」他好自责。
「嘘!不怪你。」她靠近安慰着。
「妳在诱惑我!」男子压低嗓音控诉。
「我没有!」女子的声音听不出半点诚意。「你会小心吧?」
男子坚定的表示,「我会。」
接下来是女子的吟哦声伴着男子的喘息声,久久不绝……
直到月儿羞得躲在云后面,又听到男子问:「妳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忘了。」女子的声音听来很疲累。「别、别再碰我!人家受不了了!」女子再度求饶。
「什么时候?」男子坚持要听到答案。
「……」女子的声音小得让人听不见。
月亮从云后冒出脸来,好急哪!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的呢?
只见房里,月光映出床上两个紧密相拥的人影。女子躺着,男子趴卧在她身侧,一只手臂横在她的肚子上,像护卫心爱的宝贝。
怀霁想起了十岁那年,在大厅外,他对她说过的话——
她护卫他,他保护她。这是一生的誓言,注定了他们此生祸福与共,相守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