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元年七月
出居蒲州的太平公主伙同在朝宰相七人中之五人、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知羽林军李慈、尚书左仆射窦怀贞、侍中岑义、中书令萧至忠、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长史李晋、鸿肤卿唐唆、元楷慈、慧范……一干文武大臣,秘密开会了三天三夜,立意废去玄宗皇旁。约定常元楷、李慈带领羽林兵杀入武德殿,并令萧至忠伏兵在南衙为内应。
李隆基因早有线报而暗地召集歧王、薛王、兵部尚书郭元振、将军王毛仲、殿中少监姜皎、中书侍郎王琚、吏部侍郎崔日用……在宫中会议定计,在太平公主起事的前一日,先下手为强的杀入了虔化门,将太平公主的势力在此一役中完全铲除。
???
在冷竹山庄的大厅中,裴家三兄弟正各据一方的坐在椅子上。裴家的老大裴冷箫仍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似乎他的脸只有在面对杏儿的时候才会有融解的一刻;裴家的老么则是一脸不耐等待的好奇,他们都在等待裴冷筑把消息说出来。
“大哥,消息传来,太平公主果然意谋造反,如今业已被处极刑。”冷筑把刚刚传回来的消息说给裴冷箫听。“那平泉号子果真是太平公主背后撑腰的,如今太平公主这一失势,平泉号子马上面临青黄不接的局面。”
冷筑一派自在的轻摇玉扇,太平公主的事情一结束,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可以放下了,看来一切都如裴冷箫所料。
“还是大哥厉害,这招欲擒故纵让太平公主以为冷竹岛不足为惧,在轻敌之下露出了马尾;只不过这李隆基也着实高明,他竟然连太平公主何时谋反、同党何人都抓得准准的,一口气将太平公主的势力铲得一干二净。”冷笙早就知道大哥的能力,但是对于李隆基这次能这么漂亮的平定谋反事件,倒教他心中好生佩服。
“李隆基本来就不是池中物,只是他这次能这么顺利行事,大哥大概也顺手推了这么一下吧!”裴冷筑话中有话的说。他当然知道杏儿和大哥讲过太平公主会谋反的这一件事,虽然他大哥一直否认杏儿话中的可信度,但是他也知道他大哥只是嘴上不承认罢了,否则李隆基怎么可能如此料事如神?除非有人事先通风报信,而那个人除了他大哥之外,还能有谁呢?
“二哥,你快点告诉我大哥是怎么顺手推了一下?好让我学学这种顺手一推就能推出一片局面的功夫。”冷笙好奇的问,这种天大的事儿他怎么可以不知道呢?
“冷筑,不准说。还有太平公主谋反的这件事谁都不许传出去,知道吗?”
刚才一直一声也不吭的裴冷箫这时总算出了声,但是他的声音比十二月的冷风还要冷上个三分。
冷笙被他大哥的语气吓了一跳,因为依他从小到大的经验,他大哥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唯一能够稍稍看出一点端倪的就是他说话的语气,他心情愈不好的时候语气愈冷;如果他刚刚听的没有错的话,他大哥正在生气,而且还是一个不小的气!
可是这实在没有道理,太平公主的事如大哥所料的顺利解决,这是好事呀!那为什么他大哥却表现得像是死了人一样?
冷筑也看到冷笙疑惑的眼睛,他对他的小弟弟摇摇头,或许冷笙真的不知道他们大哥到底在不高兴什么,但是他这个“笑面诸葛”可是一清二楚——
这一切的问题还是出在那个似麒玉公主却又不是麒玉公主的江杏儿身上。
“大哥,你觉得不说,使得吗?”
冷筑的话像针,一下子刺得冷箫跳了起来,忿忿地对冷筑咆哮了一句:“我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如果冷笙刚刚对他大哥的举动感到吃惊的话,那么跟现在比起来刚刚还算是小意思,因为他从来不知道他大哥也有提高声量讲话的时候!
“杏儿有她的权利知道这件事。”冷筑一点也不畏于他大哥难得一见的怒火,仍是不知死活的说了下去。
“她是你们的大嫂。”
冷箫用这一句话想结束他们的交谈,但冷筑似乎并不想就此被打发。
“她是不是我的大嫂这件事我们暂且不谈,但是她是不是麒玉公主,我想我们大家心里都有数。”
冷笙虽然听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一提到杏儿,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出来为她说几句话。“杏儿真的不是那个什么花痴公主。由她这些日子的行为,大哥你应该多少也能看得出来,李禨那个女人哪会这么好心肠?!”
“够了!”冷箫举起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他不想再听了。
“大哥,当初在你迎亲之前我就曾卜了一个卦,卦辞是‘世事如棋、棋无常理、攻之进之、守之退之、得之失之、唯心而已。’虽然至今我仍不解其意,但是得失之间的做法实在需要三思……”冷筑担心的劝着他大哥。
“别说了!”
冷箫站起来冷冷地看了一眼冷筑之后,便头也不回的拂袖离去他知道冷筑说得没有错,但是他现在似乎没有办法冷静的思考任何事。
冷笙对他大哥的举动真是疑惑到了极点,他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再不然是哪根筋不对了?否则一向冷得一点温度都没有的大哥,今天怎么火气大得人一接近,八成会烫得冒烟兼吱吱叫呢?
“大哥到底怎么了?”他不解的问冷筑;二哥看事情一向比他准,问他准不会错。
“你觉得杏儿是不是麒玉公主这件事怎么样?”冷筑文不对题的对冷笙说。
“承天之幸,要是杏儿是麒玉公主的话,我们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冷笙说的可是真心话,还好杏儿不是那个花痴女人,否则她才能这么的多,一张嘴利得他都招架不住,而且还有一脑子古怪的整人想法,没事还能把人摔得七荤八素,那他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
他真的非常庆幸自己不是她的敌人,否则他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
“可是对大哥来说,她不是麒玉公主是一种幸运,却也是一种不幸……”冷筑语带双关的对冷笙说了这么一句,但是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收起手中的玉扇,轻轻的在桌上敲了一下。“我怎么会没有想到,原来卦辞是早就显示了一切。”
“显示什么?”冷笙愈听愈是迷糊。
“自己想吧!多用点脑对你只有好没有坏。”
冷筑揶揄的对冷笙露出一个“笑面诸葛”的招牌笑容。
???
这怎么可能!
他苦心的计划竟然在一夜之间,因为太平公主的被杀而全盘毁于一旦!
看来他是太低估裴冷箫的能耐了,他早该知道像他这样一个只手能创造出富可敌国财富的人,是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让他玩弄在掌中的;当事情进行得太过完美的时候,他就应该有所警觉的。
难道就这么撤手?那他这么处心积虑的混进冷竹山庄又是为了什么?
不!麒玉公主是他的,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把麒玉公主留在裴冷箫的手中!如果他不能得到的话,那么其他的人也别想碰她一根寒毛!
就像是上天感应到他的心声,下一分钟他的麒玉公主竟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看她一脸不悦的嘟着嘴的样子,大概是谁惹她生气了。
他就知道,他的禨妹妹只有在他身边才会快乐,那个裴冷箫根本不够格拥有她!崔承官一边慢慢接近杏儿,一边自以为是的想着。
杏儿气嘟嘟的在心中咒骂那个杀千刀的裴冷箫。自从上次赶集他们闹僵了之后,这几天她想见都见不到他,她非常确定他根本就是在躲她;杏儿本来也懒得理他,可是今天已经是十五了,她再不拿到琉玉那这辈子她就别想回家了。
杏儿忿忿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头,发现石头滚到一个大概是长工、但长相极为俊秀的人的脚边。不知道为什么,杏儿对他的注视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对不起,没有踢到你吧!”杏儿对人都是一视同仁,绝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当她以为自己可能踢到人的时候,连忙的道歉,然后快步的想离开这个令她有些不舒服的男人。
“禨妹妹!你不要离开我。”他快了杏儿一步的抓住她的手。
“你认错人了!”杏儿急急的说,一边努力想挣脱他的掌握。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情况太过紧急,或许杏儿会为这种可笑的情况失笑出声,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的大众脸,到处都有人把她识认为另一个人。
“你是不是还在为我把你推下水的事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是我心中最珍贵的公主,我怎么会忍心伤害你呢?”崔承官一脸悔意的说。
这下杏儿总算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了,原来裴冷箫真正的老婆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这个人推下去的。
“放开她!”裴冷箫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
他刚刚被冷筑说得心烦意乱,四下无目标的胡乱走着想好好冷静一番,没有想到却看到一个身穿长工衣服的男子正和杏儿拉拉扯扯,他心中突然有一股想杀人的冲动。
“别过来!”崔承官被裴冷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抵住杏儿的颈子。“你再动一下我就杀了她!”
裴冷箫被他的举动震慑住,他深怕自己一动就会让那个像困兽一般的男人伤到杏儿,他强迫自己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这个看来似乎有点眼熟的男人。
好一会儿,裴冷箫总算认出眼前的男人,他记得他,那个李隆基急急把麒玉公主推销给他的原因。
他是崔承官,也就是太平公主和麒玉公主的入幕之宾。
“你不会舍得杀她的,她是你的爱人,不是吗?”裴冷箫耸耸肩,故意不在意的说。
“我都说我不是麒玉公主了!”杏儿大声的抗议,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相信她?
“禨妹妹,别怕,我杀了你之后会自杀陪你的,只要一下下就好了。”崔承官的眼睛闪动着异样的光芒,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和他的禨妹妹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不!”杏儿开始感到害怕。
裴冷箫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心神俱裂的疼痛吞噬了,他也看出了崔承官眼中的坚决神色,他是真的会杀了杏儿后再自杀的。“她不是麒玉公主!”他急急地大喊。
“你骗我!”崔承官不相信的摇头,“她明明是我的禨妹妹,她雪白的肩上还有五颗呈梅花排列的朱砂痣,我记得那么清楚,因为我还一一的吻过,就在这里——”
他用力的扯下杏儿的领口,露出杏儿大半个雪白光洁的肩头……哪里有什么朱砂痣的影子呢?
“不!不!这是不可能的!”崔承官不敢相信的大喊。
裴冷箫趁着崔承官失神之际快速的身形一动,一把打掉了崔承官手中的刀子,然后将杏儿带到自己的怀中。
“那麒玉公主呢?我的禨妹妹呢?”此时的崔承官像是丧家之犬般低低喃问着。
“她在你把她推进河的时候就死了,我真的不是什么公主。”杏儿再一次肯定的说。
“死了!”崔承官的声音是可怕的空洞。“她死了!”他发出一声可怕又凄厉的笑声,然后迅速的拾起地上的刀子,以让他们措手不及的速度一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口。“我来陪你了,禨妹妹!”
杏儿不曾看过这样的场面,她吓得尖声大叫,裴冷箫一把将她转向拥入怀中,不让她再看见这血淋淋的场面。
“杏儿,别怕!”他柔声安慰她,然后拦腰将她一抱,带她回她的房里去。
“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叫我杏儿,你终于相信我不是麒玉公主了吗?”杏儿从他的怀中偷偷的抬头问着;当她讲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裴冷箫好像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等了许久他仍不吭一声,杏儿原本以为他不回答她的问题了,但是他却像下了一个什么决定似的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不是麒玉公主,你是从二十世纪来的江杏儿。”他露出一个有点悲哀的笑容。“告诉我,你们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真的,你终于相信了。”杏儿高兴的大叫,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不喜欢他把她当做是麒玉公主。
她要他把她当做江杏儿,就只是江杏儿而已。
“是的!我相信你!”裴冷箫承认的说,天知道他有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件事。
“在我们那个世界,有很多你们想不到的事,像是飞机、太空梭,还有人们都上月球了呢!虽然不怎么浪漫,但是也证明了月亮上面不能住人,而且你要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需要超过两天,要知道对方的消息只打个电话、发个传真……天哪!太多、太多,说都说不完。”杏儿兴奋得滔滔不绝、没头没尾的讲了一堆。
裴冷箫轻轻地碰了碰杏儿的脸,带点温柔的注视着杏儿,她何曾有过这么兴奋的脸?
“你真的很想念你自己的世界?”
“也不尽然啦!你们的世界有很多事情比我们那儿好得多,像是不受污染的山水、没有核武的威胁,但是我们那个世界实在方便很多,至少我们不穿这种让人走起路来一不小心就会跌成狗吃屎的衣服。”
一说到这让她出了好几次糗的衣服她就有气,她狠狠地扯了一下长长的衣带,这身衣裙让她庆幸自己是一个二十世纪的女人;至少她不用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今天就是十五了,今晚是你最后一次回去的机会……”裴冷箫的口气似乎讲得有些困难。
“对呀!这下你可以把琉玉借我了吧!”
真没想到一切会这么容易就解决,看来等她回到二十世纪可以出一本《回到八世纪》,保证她一定会声名大噪并好好的赚上一笔。还有这身见鬼的衣服,等她离开后第一件事就是……
离开……
此时杏儿才第一次深思离开这里代表什么?
离开这里,然后永远见不到小奇、冷筝、小棠棠、冷筑、冷笙……还有他!
杏儿抬头看着裴冷箫,一想到她会永远见不到他,心中竟闪过一种连她也不明白原因的疼痛;这又代表什么意思呢?
当杏儿仍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裴冷箫在沉默中将杏儿抱回了房间,然后轻轻地放在床上,用一种令杏儿不知所措的深沉眼光看着她。
“我不借!”
“什么?”杏儿一下子不能明白他的话,她的思绪仍因他慑人的注视而紊乱不已。
“我不借琉玉给你!”他一个字一个字明白的说。
“为什么?”出乎杏儿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她不解的叫起来。
“你是我的!我不准、更不许你离开我!”他用力一捶床柱,力道之大让整个床都动摇了起来。
他霸道而任性的抓住杏儿,像是发泄怒气般狠狠吻住她,他的吻来得那么的猛烈,杏儿拼命挣扎仍脱不出他的掌握,当杏儿终于不再抵抗的时候,裴冷箫的吻转成为绵密而温存,他吻她的方式绝望得让杏儿感到无以名状的心痛。
这没道理呀!她明明是被他欺负了,为什么还会替他心痛呢?
当他终于他结束这一吻时,杏儿愣愣地看了他一会,举起手就是拍的一巴堂,“你无聊、你卑鄙、你下流、你无耻,而且你既霸道又自私、固执又过分!你有什么权力不让我走?我是江杏儿,又不是你什么人,我高兴去哪里、留在哪里都是我的事,你凭什么不准?凭什么不许?”
她又羞又怒的大喊,但是她心中也明白自己大半的怒气来自于——她竟然眷恋他专制的吻,他有力的怀抱,他深沉的注视……
等她看见裴冷箫红了大半的脸,她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天!除了小时候打架之外,她这一辈子连小孩子都没有打过,她不可思议的举起自己的双手,仿佛不认识的一看再看,然后又抬头看着仿佛定住了的裴冷箫。
这时裴冷箫另一边的脸苍白得吓人,和另一边的脸形成强烈的对比,杏儿不自觉的喃念着:“对不起,我……”
裴冷箫一动也不动的看着杏儿,好一会儿他才摇摇头,“你不需要道歉。”他的脸色又是那一成不变的神情,口气也仿佛千年不会化的冰。
他掇出怀中的琉玉,轻轻地放在桌边的镜台上,然后转过身子。“不用还我了。”说完便不停驻的离开杏儿的房间。
当他离开时,杏儿的眼泪就哗啦啦的落了下来,她知道他那一句话的意思就是道别,而这个事实让她莫名其妙的又落下好些个泪珠。
???
“天啊!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莹两眼一翻两手一摊,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姿势对JJ摇摇头。
她将裴冷箫和杏儿姐姐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全都看了一清二楚;当然,基于她崇高的“精灵格”,某些非礼勿看的地方她也很有道德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的杏儿姐姐真的回二十世纪的话,你也准备完蛋了。”JJ是标准的刀子口、豆腐心,虽然心中比莹这个当事人着急,但是讲出来的话就是这种调调。
“原本以为水长老的试验会简单一点,他们人类不都是说什么放水、放水的,水长老怎么说不放一下水?不知道去哪儿找来这两个人,一个是对人类的爱智障到比我这个非人类还智障;我敢打赌杏儿姐姐她的辞典中,说不定压根儿没有爱情这个字眼。”她用力的叹口气,“而那个裴冷箫更不知道是哪儿蹦出来的大冰棒了,又冷又硬,杏儿姐姐会看上他才有鬼!”说真的,人类所散发出来的温度中她还没有见过哪一个人比他更低的,如果不是知道他是被选定的“人”的话,她一定以为这个裴冷箫是打从冥界来的。
莹的话让JJ笑了起来,“都有精灵的存在了,当然一定会有鬼的存在。你的杏儿姐姐看来早就爱上那个裴冷箫了,不然她哭得那么伤心干嘛?”
“你还笑!今天就是十五了,如果杏儿姐姐不自愿放弃璃戒的话,那就玩完了。”
“可是水长老不是规定你一定要尊重璃戒主人的愿望,如果她坚持回去,你也不得阻拦,这样一来你还有什么好方法?”
“其实这也很简单。”莹的个性是超级乐天派,上一分钟还担心的事她下一分钟就忘得一干二净。
只见她乌溜溜的眼睛转呀转,脸上又露出那种骗死人不偿命的甜美笑容。“既然杏儿姐姐的辞典没有‘爱情’这个名词,就换一本有的给她嘛!至于裴冷箫那个冰块……”她故意把话说一半,惹得JJ直跳脚——当然这是假设JJ有脚的话。
“你到底要怎么做?”
“对付又冷又硬的冰块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用火烧?”JJ皱眉的问。
“这是杏儿姐姐的事,我只是要去敲敲冰块,让杏儿姐姐容易融化他罢了。”她说完便做了一个手势,四周浮出一片似水的波动。
“你要去哪里?”JJ急急地大喊。
莹一脸理所当然的看着JJ,脸上还是那副甜得好天真的笑脸对JJ说:“当然是去敲冰块呀!”
一抹斜阳,挂在杨柳树梢头;轻风吹来,那柳叶儿摆动着。在柳荫下站着一个孤立的人影,他的双眼定住在一涯池水里出神;柳丝儿在他脸上抹来抹去,他也化做临风的玉树,兀立的迎着风。池面上一对对的天鹅,悠游自若;池中一团团的荷花,淡淡地吐出清香。
孤立的人影便是裴冷箫,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访幽亭的台阶上,日暮时分将他孤单的身影照得又细又长,再几刻钟之后华月就要东起,而他的杏儿也要离开他的生命了。
“杏儿……”
他低低地轻念着她的名字,口气像是在赞美什么似的又低又柔。他从来不愿意喊她的名字,或许是下意识不想承认她是一个来自不同世界的女子吧!
日暮薄薄,斜照晚山,霞云无涯掩晴天,时光如流稍即逝,如果可能的话,裴冷箫真的想让时光就此打住,没有即将升起的明月,也不会有迫近的离别。只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喂!你真的就这样让杏儿姐姐走了?”一个声音在裴冷箫的身边响起。
裴冷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打扮怪异,背上还有一对薄如蝉翼翅膀的小女孩;一般人看到这种情况至少会惊异一番,但是他一点面子也不给的什么反应也没有,就只是这么看了一眼。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惊讶于你的反应呢?”莹耸耸肩迳自走向他面前。“其实你早就相信杏儿姐姐的话了,只是你不肯承认罢了!”
裴冷箫不置一词的将眼光调离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脸上仍是他一贯的面无表情。
“喂!对救命恩人你至少该有些尊敬吧!”她有些恼怒地说,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一点温度都没有的人,要不是因为他是被选定的人,她才不想理他呢!
她没好气的抓着他的手想将他扳向自己,但是一碰到他,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情绪吓得她急忙放开手,那是那么深的心痛和无奈、恐惧和犹疑;这让莹突然明白一件事——在他冷漠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比任何人都热烈的心。
“你在害怕什么呢?”
对于先前莹的话裴冷箫都是一概听而不闻,但是她这一唏话却让他变了脸色,他一脸怪异的瞪着。
“笑话!你以为我怕什么?”他将这个问题丢回给她。
“如果你不怕什么的话,为什么你不敢表现你的情绪?你并不是没有情绪的人呀!”
裴冷箫原本不想回答她的话,但是在他冷冷地望向她清澈的目光时,他发现他竟然不由自主的开了口。
“人一生有多少情绪是固定的,而我的情绪早就用光了,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任何情绪可挥霍了。”他自嘲的说,他的喜怒早在当年的那场屠杀中跟着一起死亡了。
“你骗我!”她指控的说。“虽然我不是人类,但我知道情绪是伴随生命的产物,只要人活着就一定有情绪,你所谓的没有情绪不过是将情绪压在心底而已。”她看裴冷箫仍不置一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能说当你的兄弟有事时,你能不担心吗?你又能够否认杏儿姐姐要离开,你不心痛吗?这些都不是情绪吗?只是你选择不让人知道罢了,不是吗?”
她的这些话像是一把刀,直直地刺进裴冷箫的心底,血淋淋地挖出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他紧紧握住双掌,像是要努力抵挡那些他多年来积压的情绪;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控制不住的朝她大喊:“你懂什么?是的,我是害怕!你知道爱一个人有多容易受伤吗?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你知道当年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心爱的家人一个个的死去,那种痛苦你能够明白吗?我不要再经历一次这种伤害!”
“那你不爱杏儿姐姐吗?”莹低低地说,面对他的痛苦,她觉得自己似乎太残忍了一些。
“除非她能保证永远。”他露出一个悲哀但坚决的笑容。
这下她是真的傻在那儿了,她连人类的爱情都还只是一知半解,教她拿什么来保证永远的爱情呢?可是她旋即又气了起来,既然他刚刚自己也讲了天底下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那他又怎么能跟她这样的要求呢?
“如果你要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论这世上悲惨的遭遇,你会发现并不是只有你受过伤,是的,你受伤,你跌倒,但是你爬起来再继续走下去了呀!是的,你痛苦,你难过,至少你还可以感觉你活着!”她不服气的回瞪着他,然后又说了下去:“说真的,我承认我不懂什么是人类的感情,更别说跟你保证什么永远不变,我能给你的只是机会,至于抉择还是在你自己的手中,能不能留住杏儿姐姐,要不要留住杏儿姐姐,是你的决定。”
裴冷箫似乎被眼前这个奇怪的精灵的话震慑住,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观点去看这件事过,他是不是太过于保护自己的感情了呢?
留住杏儿。他也想呀!只是他留得住她吗?如果他捧着他的心献给她,却发现她根本不屑一顾……一思及此,裴冷箫不觉心神一震。
“不!我不想爱人!”他深深吸一口气。
“虽然我不懂人类的爱情,但是爱情这种东西好像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这些日子看人间的一些情爱,她对于爱情这东西也有个模糊的概念了。
裴冷箫在她的话中静默了下来,她的话教他无法反驳。
“我能留得住她吗?就算我留得住她,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呢?”他不像是在问问题,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这我不知道,这只有你自己能做决定。但是,如果你试着做了,至少在以后的日子不必猜测你当初如果做了,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果。”她耸耸肩,如果这些话还是敲不醒这块大冰块的话,那她也只好认了。
她一扬手,整个身影在西沉落日的余晖中隐去,但是陷于浑思的裴冷箫似乎一点也没发现。
他仍兀自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
10
哭了好半天的杏儿擦干了眼泪之后,忿忿地拿起镜台上的琉玉。那个裴冷箫怎么能害她哭成这个样子?!她几乎打从懂事起就不曾掉过眼泪了,而今天竟然哭得像下雨一样。
自从认识他这个人,她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不是老给她一张冷脸看,就是说她在鬼扯,再不然就是惹得她心浮气躁,频频出糗,这会儿又害她哭成了桃子眼。说穿了他根本就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天下第一的大混蛋!
最可恶的是,他就是有办法搅得她心神不宁,每次她一接近他,心跳就开始不正常,连脑袋瓜都一片混乱,活像是……活像是……
“爱情!”
这两个字突然出现在她的耳边,杏儿东张西望的想找出声音的来源,但是却发现房间里除了她以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哪来的人呢?
难道这两个字是自己想出来的!?
这不可能!
杏儿拼命的摇摇头,她对那个裴冷箫的感觉绝对不会是爱情,她会让他搞得心乱如麻大概是因为他是她见过最让人心烦的男人了。
这绝不会是爱情!
“真是烦死人了!”杏儿举起手大喊。“男人都是恶心的混球!”
“你这是恶心的新解释,还是混球的新说法?”
冷笙一进门就听杏儿在诅咒男人,身为被咒骂的一分子,他聪明的以他的机智曲解杏儿的话。
“是男人!”杏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为什么你们都来了?”杏儿有些奇怪的看着冷筑、冷筝、冷笙和小奇一起出现在她房中。
“我们刚刚才听说你被挟持的事。”冷筑说明他们一起出现的原因。
“其实我早就说过了,那个人想挟持她,简直不要命了嘛!”冷笙打哈哈的说。
“冷笙!”冷筝不悦的瞪了冷笙一眼,转身拉起杏儿的手细细的打量她。“我们看看你是不是还好?你哭过了?”
冷筝毕竟是女孩子,心思总是细腻一些,她一下子就看出红肿的双眼是哭过的痕迹。
“你哭了!”
冷笙被冷筝的话吓了一跳。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知道杏儿并不像普通的女孩子动不动就哭,可是他又不太会安慰人,只好拼命说些风凉话。
“你应该来借我的肩头一用的。既然你难得像一次女人,我就委屈一点,免费借你我火热热又多毛的胸膛;不然你以为男人的肩头是做什么用的?”
“冷笙,你真是没大小,而且男女授受不亲,你这话儿成何体统!”冷筝觉得冷笙的话太过分,便训了他一顿。
冷笙也知道自己讲得是太过分了一些,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向杏儿道歉。
“其实也没什么好道歉,二十世纪也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女孩子到男孩子怀中大哭是常有的事。”
杏儿这会倒反常的帮冷笙说起话来;不过如果冷笙以为杏儿就此放过他,那他是想得太美了,因为杏儿又接下去说——
“但是对我来说,男人的肩头是用来连接他们的手臂的,更何况如果我要找一个火热热又多毛的东西来抱的话,我会去找一只狗!”
要比“毒舌”,杏儿的功夫可不会比冷笙差到哪里去。
冷笙被杏儿说得面红耳赤,他连忙高举双手投降,谁教他这张嘴就是爱乱说话,这下可尝到祸从口出的滋味了吧!
“那杏儿阿姨你为什么哭呢?是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欺负回来。如果不行,我再叫义父帮我们一起出气!”小奇一副要替杏儿争一口气的样子,不过他倒也聪明的加了但书,以免力有未逮的时候。
不过他这次可是拿错人当护身符了,让她哭成这个样子的就是那个活该被杀千刀的裴冷箫;难不成教杏儿找他打他自己让她出气呀!再说,除了他霸道的强吻和专制的口气之外,他又没有对她做什么,她哭的理由到现在连她自己也没有一个底,教她拿什么当借口说他欺负了她呢?
杏儿以一个苦笑当做回答。
“是不是大哥惹你哭的?”冷筝突然猜测。
“我知道了,是不是大哥不借你琉玉,所以你生气了?”冷笙也突然领悟说。
“没关系!义父不借你琉玉,你就住在这里嘛!”小奇的话虽然是安慰,但是他的口气却听得出浓浓的兴奋。
杏儿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一点也没有给她插上话的机会,好不容易等他们似乎告了一个段落,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他们宣布:“他把琉玉给我了。”
她的这一句话一下子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一个个不知如何反应的看着她。
“你是说大哥真把琉玉给了你?他答应让你走?”冷笙再一次想肯定他听得没有错。说真的,他一直笃定大哥不会把琉玉借她;表面上他是站在她这一边没有错,但是私心上他却是站在他大哥那一边的,因为如果大哥不把琉玉借她的话,那她就只好留在冷竹岛上了。
冷筝同样也是一脸惊愕和失望,她也一直以为大哥不会把琉玉借她,那么或许有一天大哥会发现杏儿是一个多么好的女孩子;她真的希望能够将错就错的把杏儿和大哥送作堆。
瞧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是多么的相配,谁能说他们在一起不是一段珠联璧合的千古佳话呢?可惜现在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想到这里让冷筝翠墨的娥眉轻轻地蹙了起来。
“你们干嘛一个个脸色这么难看,我终于可以回家了,你们不替我高兴吗?”杏儿装出愉快的口气说。
如果他们能够看起来高兴一点,那么她至少也会替自己高兴一点,结果他们全都一脸像是死了人一样,教她原本低落的心情更是降到了极点。
这真是没道理,她终于可以回去了,但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呢?
不过她一个二十世纪的人会跑到唐朝,本来就不是一件有道理的事!
“我不要你走!你留下来好不好?”小奇紧紧拉着杏儿的手不依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