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看到他的笑容，她可以杀死自己的良心。

　　＊　　＊　　＊

　　两年的思念，会有多重呢？

　　龙浩澈叹息着，然后转身问唐宁：［有消息了吗？」

　　两年以来，他留在龙家，暂代龙浩澄之职，只因龙家有最大的情报网，可以帮他找寻白芷云。

　　他已经不会再尝试去忘记芷云，因为他知道不可能。

　　「没有。」唐宁摇头。

　　他再一次叹息，如果叹一口气会失去一分钟生命，那他为芷云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

　　［小羽小姐正在上来。」唐宁的耳机传来手下的报告，便向龙浩澈转述。

　　知道疼爱的妹妹又来探班，龙浩澈心情明显好了些，笑着说：［那你先回避。］

　　龙浩羽怕生得紧，所以到现在还不知道唐宁的存在。

　　别说小羽，连龙浩云也不知道唐宁这号人物和那对日本娃娃。

　　［是的。］唐宁转身，这动作却教她感到一阵晕眩、她摇了摇头，想摇掉晕眩感，却更觉天旋地转。

　　「宁？」她怎么还站在这里。

　　「抱歉，一时失神。」她没回身，只是勉强自己躲到她一向隐身的位置。

　　直到龙浩澈送走了来探班的妹妹，并叫了唐宁两次，唐宁仍没回应时，龙浩澈才去找人。

　　见到的，是一脸苍白，几乎要昏倒的唐宁。

　　「宁！」龙浩澈吓了一跳，她的身体烫得骇人。「你在发烧！］

　　唐宁一向是健康宝宝，所以他才忘了，她也会生病的。

　　龙浩澈抱起唐宁，当他的手不小心碰到她的腰背时，她却忍不住皱眉，这让他知道，这孩子该死的又骗他执行任务时受的伤不碍事，其实是严重死了。

　　他把她翻转，放在他办公室套房的床上，没等唐宁同意，便拿剪刀剪破她的衣服。

　　「啊！］唐宁立刻想拒绝，龙浩澈即道：「乖，我绝对不认为这种工作会委屈我，你乖乖趴着。」他以为，她又想说什么［这种工作，有工人做」之类的无聊话。

　　「不是的……］唐宁苍白的脸涌起薄薄的红霞，可是龙浩澈没看到，只顾脱下她的衣服。

　　她咬看下唇，不敢再反对，因为反对的理由，她实在说不出口。

　　「你到底有没有在伤口上撒消炎药粉？」龙浩澈皱着眉，她的伤口发炎得太厉害，才引致发烧。

　　「有……」她用很委屈的语气回答他，她知道自己受伤已经很麻烦，又怎会不好好处理？可是伤口硬是要发炎，她也没办法呀！

　　「那就代表你没有休息，影响了伤口，让它发炎。」他动作极快她为地清理。「明天开始，你放假一星期。」他的语气极度强硬，让她连讨价还价的机会也没有。

　　唐宁咬着下唇，把脸埋向有着他的气味的枕头，不让他看到她伤心的表情。

　　好没用的唐宁……怎么老是受伤？唐宁的眼开始发红。

　　趴着的孩子连声音也没有，让龙浩澈知道，她又开始在钻牛角尖。

　　「宁，你要好好休息，我有任务等你做呢！」他的语气变得带有安抚性。

　　唐宁没有作声，先生总是这样说着安慰台词，但每次到她养好伤，属于她的任务早就给别人抢了。

　　龙家主脑委派的任务一向是龙家所有下人眼中的肥肉，她不行，有成千上万的人等着做。

　　他一点都不明白，就是那种她对他而言不是独特的，是可以取代的感觉伤害了她，可是她又不能怪他，很多事情，不是他说等她就等她的，时机一过，没有就是没有了。

　　［要上消炎粉，有点痛，乖、忍耐一下。」他拍拍她的后脑，动作就像安抚一头受了小伤的小狗——事实上，连说话方式也像，对着倔强的唐宁，他最常说的话就是「乖］。

　　他温暖的大手，就这么直直地按在她的裸背上。

　　唐宁浑身一僵，刚才他的手并未这样贴在她的背上，就算有，也只是一秒半秒，而不是这么久的呀！唐宁觉得极度羞耻，尤其他完全想不到那方面，而她会。

　　［很痛吗？我轻一点。」龙浩澈的声音传来，唐宁被羞耻感薰红了眼，下唇也给咬出血。

　　只有面对他时，她才还有女孩的、人类的感情，只因为他。

　　「乖，忍耐一下，放松一点，不然药粉渗不进伤口里。」

　　龙浩澈以为她是因为痛而僵硬。

　　纵使唐宁已经二十岁，在他眼中，她还是当年的小妹妹，小得让他根本看不见她。

　　他的心已经住了人，那个人把他的心霸占得不留余地，他又如何有心力去注意别的女人？那他又怎会知道唐宁的女儿家心事？

　　「乖孩子，不要动，我要固定伤口护塾。」龙浩澈的手进一步抓着她的腰。

　　唐宁僵得不可能再僵，全身所有肌肉也绷得极紧。在她来经之后，她便不敢再让先生帮她处理伤口，每次伤在她自己处理不到的地方，她也是叫月子帮忙的。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他懂不懂？

　　没有预告，龙浩澈突然把她拉起来，想帮她缠绷带。

　　她惊呼一声，根本来不及遮掩、来不及反应，赤裸的上身已尽人他眼底。

　　当龙浩澈看到她的正面时，最初的一秒还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可是当唐宁的脸上出现羞怯、害怕、尴尬之类一堆女孩子独有的情绪时，他才知道，他的小娃娃长大了。

　　「对不起……我没注意……］龙浩澈的脸也红了，他真的极度粗心大意，宁是女孩子，她当然不好意思说出口，可是他又没发现……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刚才他还剪开她的衣服……嗯呀，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宁……我……抱歉……嗯……我……」小娃娃已经长大的事实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一下子整个人也混乱了。

　　「出去……」唐宁的脸被他的话逼得更红，他没看到她已经羞耻得要死吗？还说那种话……

　　「宁，我……对不起……」龙浩澈不知所措地看看拉起薄被遮蔽身体的孩子，然后，他看到她的泪滴在她的手背上。

　　「对不起……不要哭，宁，我真的不是故意……］

　　「出去！」唐宁在下一秒爆出尖叫。

　　他的犹豫，在唐宁的哭吼声中消去，他像飞一样，冲了出去，剩下唐宁独自掉泪——甚至，剩下她一个人在香港。

　　因为，他在下午收到手下的电话，说白芷云在意大利出现过。

　　自此，龙浩澈有三年没再踏足香港，只为了去追白芷云。

　　＊　　＊　　＊

　　找到白芷云，是天注定的。

　　每年的初春，龙浩澈一定会去台湾，因为他的生母尚沧云就在初春之季，死于台湾。

　　生下了他和龙浩澄之后，尚沧云便不想再拖着龙余，选择了自杀，死后却连全尸也没有，因为龙易放火烧了整间别墅，让龙余连尚沧云的尸体也得不到，只因龙易要让龙余知道，世上是没有人可以违背他龙易的。

　　后来，龙余屈服了，回到龙家，成了第二代的仅存者，在双胞胎五岁时，他才有勇气来台湾，重建那幢别墅。

　　龙余死后，每年来台湾看母亲便成了龙浩澈的责任。

　　而白芷云在台湾出现，就代表了她是想和他一起吧。

　　她明知道他会来台湾，还选在这时来，不就是暗示吗？

　　过了这么多年，他在这方面，还是没有进步过。白芷云轻声叹息，十五年了，他怎么还是死死地缠着她？

　　五年前，她把小羽留在龙家时，不就和他说得一清二楚吗？

　　不然当时他又岂会那样伤心？可他现下怎么又……

　　「芷云——］龙浩澈温柔地望着白芷云，她却立刻打断他的话，「唐宁呢？」摆明是不想和他谈感情事。

　　「宁在香港，照顾双胞胎。」自从他知道宁长大了之后，便不再让她跟在身边，重要任务才叫她来，不然就把她留在香港，他好怕芷云见到他和一个女孩子走得太近，误会他像龙浩澄一样移情别恋。

　　「芷云，我们好多年没见了，不如——］

　　「有个病人在等我，我没空。］她拒绝得极快。

　　自从龙余死了，芷云出走之后，她便不知道从哪时开始成了医生。

　　这让他很不安，他认识的芷云不是医生，可是离开他之后，她就成了医生，他好怕这一回放了她，她又会多了一个他不认识的身分。

　　一次比一次的不了解，只让他觉得两人的距离好远。

　　所以，他总是急于找到她，留住她，陪她一起改变，那他就不会不认识她了。

　　「那我等你。」龙浩澈跟在她身边，「我等你做完手术，一起吃饭。」

　　「浩澈……」白芷云脸上现出了无奈的拒绝。

　　龙浩澈眼底立刻出现了悲哀的温柔，想放手，又放不了手。

　　明知道自己的爱会让地困扰，他真的爱她的话，就不该再爱她。

　　可是，根本不可能。

　　当年，他不想她困扰，所以他再没在她面前说情说爱；不想让她为难，所以他不在龙余面前出现：不想她生气，所以他总是顺她的意。

　　他没爱过别的人，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爱人方式可以让她不难过，他想她快乐。

　　龙余只是把她当替身，她心底一定有不快乐的时候，只是爱没让她说出口，所以，他为她杀了龙余，她是会难过，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他是为她好。

　　他一心一意想她幸福，所以他煽动云晓夜向龙浩澄报复，希望云晓夜会杀了龙浩澄，那芷云就没有危险了；虽然最后云晓夜没杀龙浩澄，可是现在他们远走别处生活，也不会危害到芷云。瞧，他真的是为她好的，他好想保护她，芷云是那么地柔弱……

　　可是，芷云不了解他的爱，他觉得好委屈，要他做什么，她才会爱他？

　　她说过，他是最似龙余的，他不介意当替身，可是她怎么还是不爱他？

　　要怎样的爱人方式才会让她快乐？

　　「浩澈……我对你的恳求，你早巳知道，何必还……」白芷云幽幽轻叹。

　　是了，让她不难过的方式，她早就告诉他了，不是吗？只是他死不接受而已。

　　悲哀一下子涌满心头，她是不是会一辈子也不爱他？是不是？

　　请不要对一个爱她的男人这样残忍，他只是想要她的爱，一点点就好……

　　「我知道……芷云……可是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我——是想每天也看到你，就算你要我当工人也可以……只要让我保护你……］

　　卑微，只因为爱她。

　　「我是你的母亲，浩澈，我的身分不会改变——」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间，然后整个人一软，便倒在龙浩澈怀中，让他看到打昏白芷云的人是谁——

　　唐宁。

　　＊　　＊　　＊

　　白芷云被囚禁，是完全可以想像的事。

　　「宁，芷云又不吃东西吗？」龙浩澈心急如焚。「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是我失职。」她用尽方法，但白芷云就是死不肯吃，被迫吃了也扣喉吐出来。

　　［我进去叫她吃。」龙浩澈怕白芷云会饿着。

　　「先生……夫人的情绪有点激动，你迟些日子才进去可好？」相信她，要是进去的是他，白芷云只会连水也不喝。

　　看到唐宁眼中的为难，龙浩澈一下子就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立刻一脸沮丧。

　　「先生，请不要难过，夫人会明白你的心意。」除了这样说，她根本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龙浩澈扯扯嘴角，没说什么。

　　当下，唐宁恨不得立刻回香港把三岛月子带来台湾，月子就算不说话，龙浩澈抱着她，也会觉得得到安慰。

　　她不该一个人来台湾的，可是伦子一查到白芷云会去台湾，而龙浩澈已人在台湾，伦子就叫她立刻过来，防止发生下幸。

　　不幸是指，白芷云会把他伤得更深。

　　伦子的话不无道理，如果见面会让先生更难过，不如不让他见。

　　一切会伤害到他的事，都不是她允许的范围。

　　可是先生比她早一步，找着了白芷云，她又可以怎样？看到他一脸悲伤，她只好打昏白芷云，阻止她说出更多让龙浩澈伤心的话。

　　可是，她是不是做错了？把她囚着，她一样会把先生伤得体无完肤……

　　［宁，没你的事了，你去休息吧！」

　　她不想看到他这样子，不想。

　　于是，当天晚上，龙浩澈把一包药粉交给她，叫她搀入白芷云喝的水中时，她没有犹豫，很乖很听话地把药粉倒进去。

　　＊　　＊　　＊

　　听着别人的心跳入眠的温暖感觉，已经距离她太远。

　　白芷云张开仍带睡意的眼，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当下泛出最甜美的笑意，轻声喊：「余哥……」

　　可是，对方的温柔眼神变了，由清澈变得混浊，透着疯狂，让她后颈所有毛管竖直，身体本能地排斥这个人——他不是余哥！

　　「芷云……我愿当你的龙余，我不在乎当替身……只要你快乐就好。」龙浩澈硬挤出笑意。

　　「你……」白芷云感到被子下两人肌肤的直接接触，全身一震，不能接受地呆住了。

　　她那焦点模糊的眼神，让龙浩澈看了也觉不安。

　　「芷云，我爱你。」他想用爱语安抚地，他知道这样做，她一定会很难过，可是龙余也是这样得到尚沧云，龙余可以，他一样可以。

　　他以为，他这样说，她就一定要接受吗？他怎么可以……

　　白芷云掉下羞愤的眼泪，快得让龙沽澈无措。

　　「不要哭……芷云，不要哭，我会很爱你，很疼你，我……］

　　他的爱语，只让白芷云更沉默。

　　龙浩澈抱着白芷云，她的沉默让他害怕，害怕到控制不了自己的说话：「他不是个好男人，只是活该被毒死的坏人！他年纪比你大这么多，还娶你为妻，他为老不尊，是个下流人！

　　他根本不爱你，第一次见你时，你昏倒了，他叫的是沧云，而不是芷云，他只是当你替身！你心里也受不了这一点，所以婚后仍坚持搬回浅水湾的别墅，而不留在龙家！他明知道你受不了，仍硬要得到你，他根本连爱你的资格也没有！他只是个恋幼的遭老头！」

　　白芷云瞠着眼，他在说什么？他怎可这样说一个已死之人？

　　他，还是不是人？

　　「他不爱你，他死时也不肯见你，因为他内疚了，他怕下地狱时，我的妈妈会责备他，更怕见着你，就只会想起妈妈，所以便不肯见你！他爱的不是你！」

　　「住口……」他懂什么？他什么也不懂！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是，龙余说了什么？他只是立下了那份惊世的遗嘱，要我们杀你！把你带入地狱！他爱你，就该叫你好好活着！」

　　余哥爱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余哥啊！

　　「芷云，我会爱你，我最爱的就是你，我——」

　　「住口！」白芷云尖叫着把他推开，抓起被单来遮蔽已经肮脏了的身体，冲了下床，想逃离这个为了爱，什么也说得出口的下流人。

　　「芷云！」

　　白芷云只想逃离。要不是时机未到，她会逃到一个他永远找不到她的世界。

　　＊　　＊　　＊

　　唐宁站在房门外，动也没动，就那么靠墙站着。

　　龙浩澈就在白芷云把水喝掉的半小时之后走进去，到现在，已经五个小时了。

　　突然，她听到白芷云的哭叫声，也听到打破东西的声音，之后她见到白芷云只围着被单冲出来的狼狈样子——可是，都不及先生的心情重要。

　　「拦住她！宁！」龙浩澈的吼叫声传来，唐宁没有犹豫，拦腰就抱住了往外跑的白芷云。

　　近距离的接触，让她嗅到白芷云身上有龙浩澈的体味。

　　「为什么……我是这么地信任你……」白芷云哭着捶打唐宁，她知道一定是唐宁帮龙浩澈下药的。

　　唐宁没作声，只是把她抱回房里。

　　「我们同是女人……你为什么……」

　　唐宁仍是没有回话，把白芷云交回龙浩澈手上。

　　龙浩澈担心地看着白芷云刚才不小心撞伤了的手臂，完全没有看唐宁。

　　唐宁依旧无言，自一旁拿出药箱，放到床头柜上。

　　「谢谢，宁。」龙浩澈笑得感激，回头看着白芷云时，他的目光是那么地温柔，像个好情人般，包容女朋友的任性。

　　「我不会原谅你，绝不！」白芷云爆出最惊心的恨意。

　　龙浩澈明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还是会受伤。

　　「不要这样……芷云，我知道我很过分，可是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这样……」

　　「走开！我恨你！」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没关系的，我会很爱你，我会很疼你……」他完全不理会白芷云的拒绝，硬是把体重倾向白芷云，把她压在床榻。「得到你的人，却得不到你的爱，我愿堕入地狱，只求换你一夜怜爱。」

　　「不……唐宁……救我……求求你！］白芷云向唐宁求救。

　　四只眼对上，唐宁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教白芷云彻底绝望。

　　「宁，出去。」龙浩澈命令。

　　「是的，浩澈先生。」唐宁转身，走了出去。

　　然后，她听到白芷云的惨叫。

　　「怨我吧！请你怨我。」唐宁在心底呼喊。

　　她好怕被浩澈先生再次丢下。三年前，月子说因为浩澈先生知道她长大了，而男女有刚，便不再用她当近身保镖，不想她尴尬，也不想身为女孩子的她为了他一个大男人而受伤。于是，她被留下了，就像双胞胎一样，被留在香港。

　　她不想被丢下，她也不想长大，可是这是没办法的事呀！

　　所以，他叫她做的事她都会做，只要让他知道，虽然她长大了，她其实还很有用，会为了他，甚么也肯做。

　　她只是想浩澈先生快乐，只要他快乐，她愿把良心杀死。

　　是的，只要他快乐……

　　可是，唐宁一回睡房，便吐个不停。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吐，可是，她就是在吐。

　　不知者也没有得到神的原谅，何况是明知故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