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杨适满心疑惑与担忧的同时,另一边的山口容子则拦了一辆车直奔圣野的住处。
车夫一边拉着车,一边回头打量着容子。「小姐,我看你伤得不轻,要不要先到医院去啊?」
「送我去找圣野上校,快!」容子的背部被井口射中一枪,伤口剧烈的疼痛着,她清楚的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正不断的从伤口流出来。
也许,等不到天亮她就要死了,可是在死之前,她一定要见到圣野。
容子将头倚着车棚,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像要飞出躯体似的,疼痛的感觉也慢慢消失了;她清楚的听到耳畔呼呼的风声,风吹动了厚帷幕似的黑夜,星子在远处闪烁,又或许那就是圣野为她点亮的灯光。
容子忽然热泪盈眶,往事像雪融化后的一江春水漫过了心头,圣野与她从初相遇起的一幕幕像跑马灯般的掠过她的眼前,直到此刻她才惊觉原来圣野在她心里的分量是超过杨适的,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她清楚的感觉到,她的生命正一点一滴的在消失……
「姑娘,到了。」车夫将车子停在大门口。
站岗的一个卫兵立刻走了过来,他朝车里一探,大吃一惊,立刻对另一个卫兵说:「是容子小姐,她受伤了,快报告上校。」
那名卫兵火速地跑进去通报。
「扶我进去。」山口容子挣扎的从车上下来。
卫兵看容子根本站不住,只好将她抱进去。
圣野赶了出来,接过容子,立刻说:「备车,去医院。」
「上校,不用送我去医院,医院已经炸掉了……」容子喘着气说:「能死在你怀里,我就感到很安慰了……」
圣野连错愕都来不及,立刻命令卫兵说:「找广川医生来,快!」
他将容子抱回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的放在睡铺上。
圣野紧紧的握着容子的手,她的脸色雪白,连手也像冰一样冷。
「是谁把你打伤的?是谁?」圣野的心揪疼着。
容子用仅剩的一点力气说:「我欠你的还不清,如果有来生,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你胡说什么?医生马上就来了,你不会有事的。」圣野心急如焚的望着被鲜血沾湿的床褥。
「我对不起你……丁怀楠是我放走的、医院的事也是我做的,我不希望我的同胞受到伤害。上校,我不能奢求你原谅我,今天,我只能把我的命赔给你。」容子带泪的双眸诚挚、无奈地深深瞅着他。
圣野打了一个寒颤,脸色发白、呼吸急促;他踉跄的退了一步,几乎难以置信。
「我对你做得难道还不够吗?你怎么会背叛我?怎么会?怎么会?」
「可是我怎么忍心看着怀楠被折磨至死,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男女老幼在那些可怕的细菌作战之中,求生不得、求死无门?我知道我这么做对不起你,所以今天,我把命赔给你。」容子深吸了一口气说:「当井口开枪打中我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你,无论你肯不肯原谅我,我都要回来告诉你,其实我是爱你的。」
圣野转过头,避开了容子的目光,他心中千头万绪、千回百转。两军交战就是这么残忍,他说过,他是军人不是刽子手,他又何尝愿意看见无辜的男女死在炮火之下呢?
容子攀住了圣野的身子,「既然你不能原谅我,那么杀了我是不是会一解你心头之恨?」
「如果你要我原谅你,你就好好的活下去。」圣野激动的拥住她。「我不要你用死来还我的情,我要你活着,活着还我的恩、活着还我的爱、活着把所有欠我的都还给我。」
医院炸毁后,卢定坚的生意受到严重的打击,更令他心烦的是,他跟日本方面的关系跌入了谷底。
卢定坚带着厚礼前去拜访圣野上校,守卫却只是简短的说:「上校不在。」
「不在?」卢定坚带着狐疑的语气说:「我一连来了三天都见不到他的人,圣野上校是真的不在,还是避不见面呢?」
「上校真的不在,山口小姐受伤在医院里,上校一有休息时间就待在医院里面。」
回到办公室,卢定坚不禁有几分诧异。
「没想到山口容子跟圣野上校的关系非比寻常,照这样看来,容子的真实身分,圣野是一清二楚的了。」
何京苦笑一下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我们想跟日本人修补关系,走圣野上校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可是现在英国领事和法国领事都因为杨适的关系全靠到虎头帮那儿去了,如果连日本人都不帮我,我想选上这届的华董真是天方夜谭。」卢定坚焦虑不安的在屋里踱着方步。
「凭小姐跟杨适的感情,也许……」
「你是不是疯啦!?杨适背叛我,私底下串通虎头帮抢我的军火,你以为他还会念在跟璧人的情分来帮我吗?他如果对璧人有情,当初就不会背叛我。」卢定坚咬牙切齿的说:「如果不是杨适,我的大好江山也不至于如此摇摇欲坠,不将他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可是卢先生,再过半个月就是选华董的日子,我们该怎么办呢?」何京问。
「试试弘武太郎那边。」卢定坚沉吟道。
何京赶紧道:「我听说东北的情况吃紧,弘武太郎这几天就会过去支援。」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卢定坚气闷的走到酒柜拿酒。
「据说宪兵队副队长石田男出线的机会很大。」何京续道:「这个人耳根软,又好酒色,应该很容易摆平。」
卢定坚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那事不宜迟,我们就请他到夜总会去吧!」
然而,卢定坚恐怕作梦也没想到,这个四十岁不到的副队长石田男竟然知道他有个清丽脱俗的女儿,非但如此,石田男还表现了极度的兴趣。
「改天我做东,请卢小姐也赏个光。」原来他是在打卢璧人的主意。
卢定坚的脸上掠过一阵不自在,「小女平日深居简出,不知道石田先生怎么会认识小女?」
「喔,说起来也真是巧合。」石田男回忆起他遇见璧人的情景,那天其实只是个极平常的日子。
他看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子刚从一间俄国面包店走出来。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对这个女孩就有一种惊艳的感觉,他痴痴的跟了她一段路,后来终于耐不住性子拦在她的面前问她的名字。
那女孩却刁蛮的回了他一句:我爹是卢定坚,有本事你去问他我叫什么名字。
听了这段经过,卢定坚大吃一惊,心里头不禁有些不安。
「璧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代她向你赔罪。」卢定坚端起桌前的酒,一口饮尽。
石田男笑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有个性的女孩子,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卢先生及您千金吃个便饭。」
「那怎么好意思。」卢定坚心中虽然暗自叫苦,但转念一想,如果攀上这层关系,说不定能因此让他拿下这届华董的宝座,如果真是这样,璧人应该也不至于怪他。
赴宴那天,卢定坚并没有对璧人说得太明白,因为他自己也没料到,石田男宴请的只有他们父女二人。
佣人将精致的菜肴一道道的端了上来。
石田男满心欢喜的说:「这些菜,我是特地请怀香楼的师傅过来烧的,还合你们的口味吧?」
「石田先生,你真是太客气了。」卢定坚立刻敬了石田男一杯酒。
而一旁的卢璧人只是冷眼的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应酬着。
「卢小姐,我敬你。」石田男端起酒杯望着璧人。
「我不会喝酒。」她毫不领情的拒绝。
卢定坚急得撞了璧人的手肘一下。
卢璧人只好摆出一个微笑,「那我以茶代酒,石田先生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我当然不介意,只是觉得有点遗憾。」石田男嘴边的笑容有点僵硬。
卢定坚立刻打圆场。「璧人,难得石田先生看得起你,你就敬石田先生一杯吧!」
「乾杯!」一听父亲完全不替她着想,璧人赌气的一口喝光杯里的酒。
石田男开心的拍了拍手说:「真是虎父无犬女。」
卢定坚见石田男开心起来,紧接着提起华董任职的事。
「放心吧!我跟大小姐十分投缘,你的事包在我身上。」石田男眉开眼笑的拍着胸脯保证。「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罗宾斯先生,他可是这次最有影响力的推荐委员!」说完,他便离席去打电话。
卢璧人听出了原委,狠狠的瞪了父亲一眼:「你拿我当夜总会里的交际花啊!」
「乖女儿,你就帮爹地这个忙,更何况石田先生的人也不错。」
卢璧人立刻嘟着嘴巴说:「我看他就是一脸嫖客相。」
「你对他有偏见。」卢定坚摇摇头。
她板起脸来,「爹地,我从来没见过你对人这么低声下气,这家伙是个日本人耶!」
卢定坚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爹地不曾对人这样低声下气,如果不是情势所逼,我会这么做吗?」
正说着,石田男回来了。「卢先生,罗宾斯先生说你现在可以过去找他,他在等你。」
「现在?」卢定坚有点诧异。
「对!现在。因为晚一点罗宾斯有别的邀约,这个时间是我好不容易帮你约下来的,你应该不会平白把这个机会让给虎头帮的陆虎吧!」
「虎头帮也约了罗宾斯!?」卢定坚的心里有点慌。
「所以你一定要赶在他前面,以免错失良机,璧人小姐我会送她回去的。」石田男说。
「我自己可以回去。」卢璧人立刻起身,她才不愿一个人留在这里。
石田男立刻说:「这顿饭还吃不到一半呢!大小姐你这样回去岂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
卢定坚因为急着赶往罗宾斯那里,因此用命令的口吻对璧人说:「你留在这儿,帮爹地好好谢谢石田先生,别让人说我们没家教。」
卢璧人心里虽百般不愿,却也只能眼巴巴的望着父亲匆匆离去。
石田男盯着璧人看了许久,然后说:「能让我看上眼的女孩子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放我走吧!」卢璧人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很危险。
「你怕我?」石田男将身体挪到璧人身旁,并且用力的嗅了嗅璧人的耳畔。「好香的味道。」
她霍地站起身子:「我不是妓院里的那些姑娘,你搞错了。」
石田男也站了起来,他的眼睛像两簇燃烧的火苗,璧人惊惶的被逼到墙角,石田男揪住璧人的领口,「刷」的一声撕破她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