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司每周上班五天,国定假日皆休,享有劳保、健保,还有特休假、陪产假,每年固定有一次健康检查……以上就是我们公司的福利制度,你还有任何疑问吗?”纪雅姝以公事化的口吻说完,询问的看着眼前那位——不知是第几位的应征者。
“呃,没……没有。”那人的舌头像打了结,两眼迷朦的直盯着纪雅姝。
老天,这个女人真美!
“咳,如果没问题的话,请你先回去等消息,不管录取与否,我们都会通知你。”夏承宇轻咳一声,打断他犹如饿狼般的凝视。
“喔,好。”那人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起身离开会议室。
夏承宇努力挤出礼貌的笑容目送他离去,待门一合上,他立刻大笔一挥,毫不留情的在那人的履历表上画上一个红色大叉叉。
哼,只会盯着漂亮的女人看,还能成就什么大事业!?也不先去弄清楚,纪雅姝是谁的女人?
他稍微翻了一下今天应征的十几份履历表……天!居然没有一份没有大叉叉的!这下惨了,十几个人来应征,却找不到一个可用的,他该怎么向董事长交代?不过,幸好还有最后一位。
他如获至宝的捧起那份履历表一看——登时有种仰头大笑的冲动。
组长真的派人来了,而且这个人还和他熟得很呢。他早该想到组长会派他来,因为他老婆最近快临盆了,将他调来当一阵子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也方便他随时照应老婆嘛。
组长想得真周到,看来,他们会合作得相当愉快,呵呵呵呵……
他收敛起笑容,摆出正经严肃的模样,朝门外大喊:“下一位,请进来!”
不一会儿,有人开门进来了。
纪雅姝习惯性的抬头向门口一看,却吓得差点跳起来——怎么会有这么魁梧的男人?瞧他几乎把整个门框塞满了。
夏承宇竭力忍住嘴角的窃笑,抬高下巴,态度倨傲的比了比桌前的椅子。
“坐。”
“谢谢。”这个家伙摆什么架子呀?
“叫什么名字?”夏承宇斜眼睨着他。
“雷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唔——好棒的肌肉!练出来的?”夏承宇起身走到雷贯身旁,占便宜似的四处揉捏雷贯肌肉纠结的臂膀。
嘻嘻!他和白谌都是属于瘦削型的体格,只有雷贯天生一副孔武有力的壮硕体格,他早就想好好研究他这一身肌肉是怎么来的,如今逮到这个大好机会,他怎么可能轻易错过呢?
嗯!这轰天雷的体格果然是真材实料,一点都不松垮。幸好当初他没到好莱坞发展,不然那些什么阿诺史瓦辛格、席维斯史特龙……早靠边凉快去了。
雷贯双手悄悄握拳,抿紧双唇,忍耐的让夏承宇像猪肉摊贩一样四处检视他的肌肉。要不是为了任务,他早一拳挥过去了……
纪雅姝红唇微张,惊讶的看着夏承宇怪异的行为,之前的面试他都显得相当正经,怎么现在他会做出这么不礼貌的举动?
“平常都做些什么运动!跑步?游泳?”夏承宇的手指在雷贯的手臂上轻按。啧啧,还真结实哪。
“嗯,结婚以前每天都会去晨跑,但结婚后就改做别的运动了。”现在他每天都在家里练哑铃。
可是这句话却让夏承宇和纪雅姝都想歪了。
夏承宇暧昧的朝他挤眉弄眼,“哦——我知道了……”床上运动嘛。
纪雅姝则以为他是改练沙包——把他老婆当成练习的沙包。她轻蔑的瞪着雷贯,万分不齿他占着身材上的优势对妻子动粗。
妈说得没错,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啦,雷先生,目前我们瀚洋实业最缺的,就是像你这种体格壮硕的好员工,请问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夏承宇耍玩够了,当然得言归正传,毕竟让他进入瀚洋实业是当初的计划之一。
“我明天就可以开始上班。”嘿嘿,也就是说,我明天就可以开始折磨你啦。
“很好,雅姝,麻烦你告诉他公司的福利制度。”
纪雅姝心中真的万分不喜欢这个会对老婆动粗的人,可是这件事是由夏承宇全权负责,她没有置喙的余地,只能忍住心底的厌恶,将公司的福利和规定念给他听。
纪雅姝将一连串的福利、规则念完之后,夏承宇站起来告诉雷贯:
“就这样吧,请你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到公司,找我‘夏主任’报到。”他特地强调“夏主任”这三个字,让雷贯知道现在他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对他——嗯哼,可得尊敬一点啦。
雷贯低声咕哝着,不知咒骂些什么。
夏承宇仍觉得不过瘾,又补充道:“啊,对了,为了维护公司良好的形象,请你从明天开始穿西装打领带上班,明白吗?”其实这是他自己规定的,他知道雷贯最恨穿西装打领带了。
“穿西装……打领带?”雷贯的脸突然像吃了一斤黄莲般皱成一团。要他穿西装打领带,不如一枪毙了他吧。
一直默不吭声的纪雅姝收拾好文件起身,忽然递了一张纸条给雷贯。
“请把这张纸条交给你太太。”
“啊?这是什么?”雷贯拿起那张纸条,歪着头看着上面那串长长的数字。这是啥?他的薪水吗?
夏承宇则是嫉妒得眼睛都发红了,胃里直冒着咕噜噜的酸气。她竟然给雷贯她家的电话号码?
“妇女救援基金会的电话号码。”她鄙夷的说完,高傲的走出会议室,不屑再和雷贯说任何一句话。
雷贯仿佛被陨石击中一般,呆呆的张大嘴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夏承宇听了,则是当场爆笑出声!这真是他这一年来所遇到排名第二最、最好笑的事,至于第一名当然就是——雷贯怕女人的事喽。
哇哈哈哈……
他捧着肚子笑得好开心,冷不妨瞄到雷贯逐渐转黑的脸孔和嗡动的鼻翼,他这才知道,自己惹恼轰天雷啦。
他脑子里的警铃大作,催促他快逃,他也照做了——谁知还来不及跨出大门就被雷贯从后掐住脖子揪回来,险些将他的头扭断。
“唔——哇!雷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你不能殴打你的顶头上司哪——”
“顶你个头!你刚才把我当肉猪一样揉捏,现在还敢来笑我?我要你付、出、代、价!”新仇旧恨齐涌心头,此仇不报,他雷贯誓不为人!
接着,瀚洋实业公司位于十九楼的会议室便传出杀猪般的哀嚎声,外面不知情的员工,还以为里面发生什么凶杀案了。
“雅姝,快来喝饮料。”
纪雅姝刚吃完午餐,夏承宇就端着一杯凉透心脾的珍珠奶茶来到纪雅姝的桌前,殷勤的将吸管插进杯子里,递送到她面前。
“你下毒了吗?”纪雅姝故意怀疑的睨着那杯看来相当可口的冷饮。
“没有,我只放了催情散而已,这种药药力很强,只要你喝上一口,马上就会无法克制的爱上我。”
胡言乱语!
纪雅姝接过饮料吸了一大口,冷笑着问他:“我已经喝了呀,可是怎么还没有爱上你呢?”
“这种药当然不会马上见效,这是需要时间慢慢发酵的。”夏承宇继续胡诌着。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在饮料中下药,他会那么说只是想采用激将法,激她喝下他特地为她买来的饮料——而他显然成功了,不是吗?
“是吗?”纪雅姝满脸的不以为然。
他望着纪雅姝紧抿的唇瓣,不觉一抹柔情涌上心头。
“你有多久没开怀的笑过了?人生苦短,若是再整天板着脸,那不就活得更痛苦了?”
“我没事整天笑个不停,又不是神经病。”她拐着弯在骂夏承宇。
“那,我说个笑话给你听好不好?”
“随便你,反正我是不会笑的。”那些低级下流的笑话有什么好笑的?
“真的?那我说喽?”夏承宇清了清喉咙开始说了:
“从前在非洲有个土著部落,某一天,部落酋长的太太生了一个小孩,酋长兴奋的跑进房里一看,发现那个小孩的皮肤竟然是白的!那位酋长气疯了,立刻冲去找村子里那位白人医生算帐。那白人医生当然死不认帐啦,立刻搬出遗传学、基因突变等理由来辩解,最后他甚至举例说:‘你看看村子里那两头白羊,不就生出了一头黑羊吗?这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位酋长听了,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最后他终于说了:‘不然这样吧,你和我太太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但是我和白羊的事,你也别说出去呀。’”
纪雅姝本想板起脸大骂他无聊,可是抽动的嘴角却让她无法开口说话,她愈是想忍住笑,就愈偏偏想发笑,到最后她只能转过身,拼命捂着嘴,不让笑声溢出喉咙。
“想笑就大声笑出来嘛,这样忍着很难过的。”夏承宇从没见过她的笑容,非常渴望能一睹“芳靥”。
“谁忍着了?这种无聊的笑话根本一点都不好笑。”纪雅姝笑够了,才装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哦?真的吗?”夏承宇知道刚才自己让她开心了,既然她喜欢“死鸭子嘴硬”爱强辩,那就随她去吧。
他本还想多调侃纪雅姝两句,可是突然响起的行动电话却打断他的想法,他顺手接起行动电话:
“喂?”
“承宇,是我。”
是白谌。一向寡言的他打电话来,必定是有重要的事。
“你先等一下。”夏承宇捂着话筒对纪雅姝歉然一笑。“我等会儿再来找你。”然后拿着电话迅速离开她的视线。
“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讲,非要神秘兮兮的?”纪雅姝望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反正她对他的电话内容也没兴趣,管他神秘些什么。她将电脑打开,开始专注的打起字来。
“什么事?”走到安全地带,夏承宇才敢放心讲电话。
“我已经潜进翁瀚在阳明山的房子查看过,不过什么都没发现到,我想那些‘东西’,百分之九十九不是藏在他家里。”
“不是藏在家里,那他会藏在哪里呢?”这个狡猾的翁瀚,又不是老鼠,这么会藏东西!
“这就很难说了,最安全的地方不一定安全,最危险的地方也不见得一定危险。”
“我明白你的意思,藏在家里表面上看起来安全,可是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警方第一个会去搜查的就是他家,所以藏在家里反而是最危险的。”
“没错,事实上也是如此,我在他家什么都查不到。”
“没关系,这件事我会再调查清楚,谢谢你的协助——咦?说到协助,你是怎么混进翁瀚家的?”这点他可好奇了,翁瀚家不是百货公司,当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进去参观的。
“我伪装成清洁工混进去。”
“清……清洁工!?”夏承宇惊骇至极,愣了几秒,随即哈哈狂笑起来。“哇哈哈哈!你伪装成清洁工?哈哈哈……”他蹲下身子捧腹大笑,想像高傲冰冷的白谌穿着土土的衣服,混在一群欧吉桑、欧巴桑之中的样子。
“有——那么好笑吗?”白谌听似平淡的语气下,潜藏着令人不容忽视的警告。
“唔,没有,这一点都不好笑。”虽然他如此说道,但白谌仍能透过话筒听到他竭力忍笑的噗哧声。
“今天晚上,我会去——‘拜访’你。”白谌送上这一句话后就径自收线了。
“什么!?喂?喂?”话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声响回应他。
完了!他又要挨揍了吗?他怎么那么倒楣!昨天才被雷贯“教训”,今天又要被白谌“拜访”?
还是快逃吧。找家旅馆、饭店什么的,先躲一个晚上再说,谁要他老喜欢捉弄人?
真是自作自受。
下班的钟声刚响,纪雅姝立刻拎着皮包往外冲。进入瀚洋两年,她从没这么准时下班过。但那并不是她所愿意,她也是被逼的。
那个讨人厌的夏承宇每天都准时来这里等她下班,坚持当她的护花使者,非要送她回到家之后才肯甘心离开。他进入公司才不过一个多礼拜,却弄得全公司的人都认得他——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正在热烈的追求她。
他真是太猖狂了,简直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逼不得已,她只好把下班时间提早,让他扑几次空之后,他大概就会死心了吧?她如此乐观的想着。
哪知道她刚跑出办公室,却差点和夏承宇撞个正着——原来他早就在门外等着了。
“咦?今天怎么这么早?”夏承宇惊喜的扶住纪雅姝险些跌下去的身子。
“你能不能放过我,别再跟着我了?”她连一丝发火的气力都没有了,她已经被他缠得快虚脱了。
“很抱歉,我不能。”夏承宇哀伤的摇摇头,认真的凝睇她。“我也告诉过自己别再纠缠你,可是我的心根本不听使唤,它只想跟随你到天涯海角,除非你将它挖出来,否则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它。”
纪雅姝几乎快被夏承宇炽热的目光看得融化了,尤其他那充满感性声音的告白,几乎快让她克制不住内心深处的颤动了。
她仰头直视夏承宇,第一次认真的注视他的面孔。她终于肯承认,他的确是个好看的男人,他是有本钱自傲没错。
在她看夏承宇的同时,夏承宇也正凝望着她。他发现她不板着脸的时候,还真是美!她的万种风情,他怎么看都不会厌腻。
他们默默无语的对望着,任由那股神秘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流窜,兀自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醒来……
不知这样凝望了多久,夏承宇嘴里忽然吐出那句轻喃,才将纪雅姝猛地由失神中惊醒过来。
“我爱你。”
“什么!?”他爱她?
不!他不爱她!他只是新鲜、好奇,并不是真的爱她!
纪雅姝开始慌乱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被他英俊的容貌和花言巧语给迷惑。她忘了这是男人最擅长使用的一种手段,天知道他用这副迷人的长相骗过多少女孩子的心?想到他也曾如此温柔的对其他女子谈情说爱,她就心痛得难受。
夹紧肩侧的皮包,她从他身旁迅速闪过,加快脚步往电梯的方向跑去,她不想就此坠入他的魔障里,永无翻身之地。
夏承宇见她本来还好好的,一下又忽然变成这样,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怎么了?等一下!”他紧追在她身后,一心只想抓住她,问个清楚。
他迈开步伐急起直追,眼看就快追到她了,可是却在转角的地方迎面撞上雷贯。他看夏承宇跑得这么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拉住他问: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这一拦,夏承宇就追不上纪雅姝了,他只能远远目送她冲进电梯里,逃离他……
“雷贯,你记不记得以前你曾答应过我,如果我被爱情的迷雾蒙蔽了双眼,你要打醒我这件事?”望着电梯的金属门逐渐合拢,他平静的开口问道。
“记得呀,干嘛?”
“现在你可以拿狼牙棒打醒我了。”
雷贯看看夏承宇深情的目光,又望了望纪雅姝消失的方向,心里顿时明白了。
“你喜欢她?”
“不,”他微笑着更正:“我爱她。”
“真令人想不到,连你这个情场的浪子也束手就擒了?”雷贯啧啧称奇,再次为爱情神奇的魔力折服。“我知道你终会有陷入情海的一天,只是没想到你会陷得这么快,才一个礼拜而已呀。”
“爱情不一定需要长时间培养才能算是爱情。”
“说得也是,爱就是爱,是无关时间长短的。”雷贯和老婆认识不过一年多,而老婆现在已经快临盆了。
“你不准备打醒我?”
“我打你干什么?能找到心爱的人是一件好事,难不成你想单身一辈子,将来变成好色又恐怖的怪叔叔呀?”
“你才像怪叔叔呢。”夏承宇狠狠捶了他一拳。
“喂,我问你,结婚这些日子以来,你曾后悔过吗?”他认真的询问雷贯。
“后悔?当然没有,一次也没有。结婚以后的日子过得愉快得很,我怎么可能后悔?”
“你不会觉得婚后多了一个人,生活上必须作很大的改变吗?”
“话是没错啦,多了个人,很多生活上的习惯都必须再作调整,很多事不能再像一个人的时候,想怎样就怎样,完全不必顾虑别人的看法和感受。刚开始的时候当然会很不习惯,不过时间久了,就慢慢发现结婚的好处了——因为也有很多事,开始有人和我一起分享了。像以前一个人看电视和电影,再好笑的情节也是自己一个人笑,笑着笑着,自己也觉得很无趣。吃饭、睡觉都是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现在想想还真是可怜!以前没结婚时,根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等结婚以后才知道,有人陪伴的感觉真的很好——好得令你难以想像。”
雷贯有时半夜醒来,发现妻子正窝在自己的怀中熟睡,那副全然信赖的满足神情,往往让他感动得难以入眠。
“我可以想像。”夏承宇羡慕的说。
他要到何时才能拥有如此满足快乐的神情?
算了,与其羡慕别人,不如自己争气点,努力去获得雅姝的爱吧。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没到雅姝家去骚扰她一下,我今晚是睡不着的。”他很快的恢复以往意气风发的模样。
“祝你早日追妻成功。”雷贯在他身后喊道。
“谢谢。”他朝雷贯挥挥手,笑得灿烂极了。“早点回家去吧,老婆在等你呢。”
“我知道。”
其实他才不急呢,等夏承宇走远,他赶紧拿出大哥大开始拨号。刚得知这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要是不找人分享他的“喜悦”,他会郁闷得连晚餐都吃不下。
电话那头接通之后,他开始口沫横飞的说:
“喂,白谌吗?我告诉你……”
“什么!?他当真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来?”周育萍惊奇的嚷嚷。
她和另外两位同学颜碧霞和郭伶伶,一同窝在好友纪雅姝的小公寓内,聆听纪雅姝抱怨那个“夏狂人”——夏承宇的种种疯狂举动。
“他还有什么不敢的。”纪雅姝鼻子一皱,嘟着红唇轻哼着。
郭伶伶看着她娇嗔的表情,心里觉得相当诧异。她知道纪雅姝对这件事情很困扰,也知道她对夏承宇的殷勤举止不屑一顾,可是……她不知道雅姝自己有没有发现,她有多常提起夏承宇这个人?也许她会说自己是因为太厌恶了,所以才会一再提起他——可是她也讨厌翁子洋,她们就很少听她提起翁子洋的一切。
况且,雅姝可能不知道,当她提起那个叫夏承宇的男人时,脸上的表情有多么丰富!虽然她的表情是不悦、是懊恼的,可是她脸上的红润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生气多了,不像以前……以前那种一看到男人就冷冰冰的面孔,即使连她们看了也会怕呀。
不可否认的,那个夏承宇的确干扰了雅姝平静的内心生活,可是那至少让她更像个活生生的人,而不再只是一座毫无生气的冰山。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雅姝,说真的,夏承宇和翁子洋比较起来,你比较讨厌哪一个?”郭伶伶别有含意的提出这个疑问。
“他们两个?”纪雅姝歪头想了一下,很快地回答:“当然是那个讨人厌的夏承宇。”
“为什么是他?”
“因为我这辈子从没见过那么赖皮的人,一天到晚死缠不休,真是令人讨厌。”
“可是那个翁子洋也好不到哪里去呀,他自尊自大的作为,才真的让人受不了吧?”郭伶伶提醒她。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那个夏承宇真的很恶心,整天谈情说爱的。”她最怕当他说他爱她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激荡感让她的心好慌,好惶恐。
“那个翁子洋才惹人嫌吧?他不但动口,还喜欢动手不是吗?夏承宇至少还是个君子,哪像他整天藉机毛手毛脚,想到就恶心。”
“可是夏承宇他……他根本不容许别人拒绝他,他——他是个暴君。”纪雅姝慌乱起来,说话也开始变得语无伦次。
“但真要论起专制,翁子洋才应该是排名第一的吧?夏承宇虽然有时也会专制,可是那都是为了你好呀。”
“他——哎呀,伶伶,你到底想问什么嘛,你是存心和我唱反调吗?反正那个夏承宇,真的、真的很讨人厌就是了嘛。”纪雅姝被郭伶伶逼得说不出话,只能忿忿然的槌着桌子,再一次强调。
“是吗?”郭伶伶了然的勾唇一笑。“也许你该想清楚,困扰在你心底的情绪真的是讨厌吗?或许是其它的,例如……”
“例如什么?”其他三个女孩都睁大眼瞧着郭伶伶。
“喜欢。”
“不可能!”纪雅姝立刻跳起来,大声反驳:“我不可能喜欢他,我讨厌他,我讨厌天底下所有的男人!”
郭伶伶三人互看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最后颜碧霞开口说:
“雅姝,你对男人的看法太偏激了。以前伯母在世,我们不好规劝你什么,但是如今伯母已经去世了,我们才站在好朋友的立场上,给你一个忠告:我们觉得你应该要摒除心里的成见,试着去接受一些好的男人。我知道你从小在伯母的教导下,对男人感到憎恶是难免的,可是你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呀,至少我们知道,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的男人,你这样以偏概全,对他们来说是不公平的。就像如果有人说全天下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我相信你一定也不会赞同的,对不对?”
周育萍也跟着劝道:“对呀,像我爸妈已经结婚二十几年了,可是还一直像新婚时一样恩爱,可见天下不是没有永恒的爱情,只是伯母运气不好,没有遇到而已呀。”
“虽然我爸妈的婚姻不算圆满无缺,可是我并没有因此对爱情失望。我认为爱情的成败虽然有一半是操纵在别人手里,可是同样的,也有另一半的爱情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自己若是不肯好好把握,就等于是主动放弃了追求真爱的权利,这样子,当然永远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郭伶伶也语重心长的劝道。
“可是……我还是很怕呀,我怕万一我像我妈一样,被自己所爱的男人抛弃以后,整个人生就变得了无生趣,只能凭藉着对那个男人的恨意过一辈子,没有了恨,就不知该怎么活下去……我真的好怕。”
纪雅姝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次看见母亲深夜哭泣,彻夜无眠,为了那个负心的男人哀痛欲绝,那种充满怨恨却又令人心酸的眼神,真的让她觉得好可怕。她很怕将来有一天,自己也会变得像母亲那样,愤世嫉俗、怨天尤人、郁郁寡欢,终至含恨以终。
“雅姝,你别想那么多,我们没有意思要逼你。”她们看到纪雅姝恐惧颤抖的模样,不由得心疼起来。“这种观念当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更正过来的,我们只想慢慢改变你对男人刻板的恶劣印象,让你慢慢的,不再讨厌男人。”
“我明白,但请给我时间好吗?现在的我还是无法相信任何男人,或许将来有一天,有个人可以让我改变吧。”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竟浮现夏承宇满含笑意的英俊面孔。
“只要你肯放开心胸去尝试就好了。”好友们对她的不再顽固感到十分欣喜。像雅姝条件这么好的女孩,还怕找不到好男人来爱她吗?
“那你们呢?说说你们的恋爱史吧,坦白从宽,不准隐瞒哦。”纪雅姝忽然想知道,坠入情网的女人会是什么感觉?
“好哇、好哇!我先来……”
四个女孩像疯了一样,把自己一些相恋、暗恋、失恋的事全拿出来说,又笑又闹了一个晚上。
她们闹得正开心的时候,一向不常被使用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屋内的四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谁突然造访。
“会是谁呢?知道我住处的朋友除了你们,就没有别人了。”纪雅姝感到很奇怪。
“会不会是那个夏承宇跑来了?”颜碧霞兴奋的问。
“不太可能吧,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纪雅姝觉得应该不可能。
“管他可不可能,先开门再说嘛,说不定真的是他呀。”周育萍也在一旁怂恿着。
“对对,快去开门!免得让他等久了,以为雅姝不在就走掉了。”连郭伶伶都兴奋得直摆手,要纪雅姝快去开门。
她们都很想看看那个叫夏承宇的家伙是什么三头六臂——尤其是在纪雅姝亲口承认夏承宇长得很帅之后。
要知道,纪雅姝的苛刻眼光是出了名的。以前在学校时,再帅、再酷、再令女同学着迷的男孩,也只能换来她的一句:SOSO。
是什么样的男人会让纪雅姝觉得好看?
“啊!我等不及了,我要去开门。”周育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向门口。
“拜托!育萍你不要……”纪雅姝急忙追向门口。
周育萍本以为门外站的是夏承宇,但是迅速拉开门一看——她失望了,门外的人并不是夏承宇,而是一个她也认得的中年男人。
看见他的到访,周育萍觉得有些尴尬,怎么……会是他呢?
“呃,你……好。”她不知该喊他冯先生,还是其它的称谓……
“你好,请问雅姝在吗?”冯裕邦热切的眼眸掠过她,直投射向房内他想念的人儿身上。“雅姝。”
“你来这里做什么?!”纪雅姝看到来人,原本红润的脸色转瞬间立刻变得苍白。一看到他,童年痛苦的梦魇仿佛又回来了。
他是她所有痛苦的根源!
“呃——雅姝,既然你有客人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改天再和你联络好了。”她的好友们见冯裕邦来到,纷纷起身告辞。
“嗯,再见,我会再打电话给你们。”纪雅姝没有阻止朋友离去。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和冯裕邦之间的是非恩怨,旁人是很难评判的。
她们走后,小小的斗室里陷入了无声的沉默,冯裕邦觉得有些尴尬。
“呃,我不知道你有朋友在,所以才会擅自跑来……”
“反正你人已经来了,再说这些也是多余的。你今天来这里,有事吗?”纪雅姝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个——她本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你还……恨着我吗?难道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冯裕邦已然身心俱疲了。自己找到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已经快两年了,可是两年来,他从没得到过她一个小小的笑容,更别提一句谅解他的话了。
“我不该恨你吗?”纪雅姝冷笑着反问。“我和妈这二十几年来的幸福,都是你一手毁掉的,拜你之赐,这辈子除了怨恨,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作原谅。”
“我已经后悔了,我知道当年不该抛下你妈和你。这些年来,我一直活在愧疚和自责当中,并没有一天好过呀。”他悔恨交集的低下头,深深懊悔自己当年不该贪恋一时的富贵权势,抛下怀着身孕的青梅竹马恋人另娶她人,害得她独自带着肚里的孩子离开,痛苦的苟延残喘着,至死都没有快乐过……
如今这个无法入冯家户籍的私生女,是他心头唯一的牵挂呀。
“后悔有什么用?后悔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吗?”想到母亲到死都得不到他的一句道歉,她就忍不住心痛。
“雅姝,我只是想弥补你呀,你离开瀚洋实业,到宏达企业来上班吧,我会给你一份好的待遇和一个好职位,在自家公司上班总是比到外人的公司自由,你说对不对?”冯裕邦再一次要求道。“你不原谅我没关系,只要能让我每天看到你、照顾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不怕你的儿子、女儿不高兴吗?”她故意讽刺的问道。她知道他们一向没把她当作姐姐,就如同自己不曾把他们当作弟妹一样。
“他们不会的,毕竟你是他们的姐姐嘛。”
“我可不认为他们是我的弟妹,我也不可能到宏达企业上班。别再多说了,请你走吧。”她不客气的下逐客今。
“雅姝,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只要你肯告诉我,我一定会马上去做的。”冯裕邦低声下气的说。
“要我原谅你?”纪雅姝闻言,挑起一道纤细的眉,慢吞吞的说:“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肯原谅我?真的?”冯裕邦喜极而泣,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
“对,只要你能让妈妈再活过来就行了。只要她亲口告诉我,她原谅你了,我当然就会原谅你。”
“这是不可能的事呀,她已经死了,我怎么可能让她再开口说话呢?”冯裕邦这才明白她这是存心为难他。
“那就对了,要我原谅你也是不可能的事,你别再痴心妄想了。快走吧,我真的很累,不想再多说了。”纪雅姝打开大门送客。
“雅姝,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爸爸,我是真心想弥补你——”冯裕邦话还没说完,就被纪雅姝大声喝住。
“住口!你不是我爸爸!我从小就没有爸爸,不准你再自称是我爸爸!”她的眼泪开始凝聚,眼泪愈掉愈凶,最后竟哭得泣不成声。“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女,也从小就知道,爸爸对我来说只是一种参考名词,我的户口名簿里没有父亲的名字,所以我没有父亲,我早已经认命了,我没有父亲!”
“雅姝……别哭!别哭好吗?”冯裕邦慌了手脚,不顾一切将女儿抱进怀里,让她贴在自己的胸前,尽情的哭个痛快。“我对不起你们,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你们!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时光能再倒流一次,我绝不会再作这样的选择!相信我……”他闭上眼,痛苦地忏悔着。
纪雅姝的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只能无力地伏在冯裕邦怀里,哭得凄惨兮兮。这是自己偷偷渴望了二十多年的怀抱,属于父亲的温暖胸膛呀。
哭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稍稍止住泪水,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竟靠在母亲最痛恨的男人怀里哭泣,她怎么对得起母亲呀?
她倏地跳离冯裕邦怀里,忿愤地抹去泪水,冰冷的说:
“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
“雅姝……”冯裕邦拉住女儿的手,舍不得就此离开。
纪雅姝却毅然决然甩掉他的手,开门走进屋内。
“雅姝——”
碰!纪雅姝迅速将门关上,隔绝了冯裕邦急欲弥补的满腔愧疚。
冯裕邦无计可施,只有黯然离去。不过他是不会放弃的,这辈子若不能求得雅姝的原谅,他死都不会瞑目。
纪雅姝贴靠在门后,听见门外踯躅的脚步声远去了,才仰头凝视挂在墙上母亲的遗照,泪水忍不住盈满了双眼。
妈,您看到了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我代替您恨他,我会为您失去的二十几年青春讨回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