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童小姐今天来看牙吗?”
挂号小姐何绣荔一见童颖绿臭着一张脸推开诊所大门,她不得不扯开职业性的笑容应对,即使她很清楚童颖绿的来意压根儿不可能是上门求诊。
“不是。”童颖绿也不拐弯抹角,嘴角连拉高应酬式的弧度都懒,并且还过分的在听见何绣荔的招呼后,往下低垂了十五度。“你们柴医生在吗?”
在童颖绿和何绣荔对话的当口,那刺耳且尖锐的机器声不断地刺激着她的耳膜,她着实怀疑跟前这个清秀的护士小姐,怎么忍受得了如此长期的精神虐待?
“在在在,有什么事需要我转告吗?”何绣荔笑眯了眼,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冷汗因两种极端的表现方式而冒出额际。
这女人三天两头来抗议,她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吗?
“我想直接找他谈,可以麻烦你跟他说一下吗?”
这种小护士没有任何影响能力,以前她不懂,还傻傻的以为跟护士小姐说一声就可以解决她的痛苦,没想到问题根本没有获得解决,甚至连半点改善的迹象都没有,所以她不再犯傻了。
“喔,这样啊。”何荔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再难摆出上扬的弧度。“那麻烦童小姐稍等一下,我去通知柴医师。”
在离去之前,何绣荔依照惯例带童颖绿到候诊室稍坐,然后才转身走进诊疗室。
跟在童颖绿身后进入候诊室的是一位福福泰泰的大婶,她一进来,便眼尖地发现坐在童颖绿身边的欧巴桑是她的熟人,立即眉开眼笑地凑坐过来。
“哎哟金嫂,你也到这里看牙啊!”
大婶既然福泰,她的“马达”自是不小,这一落坐便将童颖绿给挤到座位的边角,要不是她机警地稳住身子,恐怕会被那位大婶给挤到座位底下了。
被唤为金嫂的女人推了推老花眼镜,总算认出跟前这庞然大物……呃,是那位大婶。“罔腰啊,系李喔。”
童颖绿虽然“地位”摇摇欲坠,心里还有着些许的懊恼,但对于跟前这两个女人的组合很难不感到有趣。
那个罔腰大婶,说起话来十足的外省腔,可是却取了个道地的本省名字;反观那位金嫂,一开口就是台湾话,却让罔腰大婶为她添了个“嫂”字,这岂不有趣得紧?
“不就是我咩。”罔腰咧开嘴笑,指了指自个儿的门牙。“以前做的假牙要掉不掉的,我来问问柴医师可不可以别换新的,反正这副我也用得挺习惯的咩,现在时机不好,能省则省啦!”
金嫂了解地点了点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伊真好啦,未叹李咻多钱。”
“就是嘛,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来找他的呀
童颖绿虽感觉两个女人的对话满有意思的,但这两个老女人似乎有些不上道,老是称赞她的敌人多好多好,听得她心里颇不是滋味,百无聊赖地起身看着诊疗室墙面上一张又一张的医生证书。
咦!那个臭男人才三十二岁喔!
一个大她五岁的男人,还不懂得体谅其他人的感受,真不晓得这种人会怎样对待他的女朋友或老婆?
只怕没被他气死就不错了。
陡地“唰——”一声,诊疗室的门快速打开,男主角终于露脸了。
“对不起,耽搁了点时间,听说童小姐你找我?”
傻不愣登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童颖绿一时闪了神。
这个帅男人是谁啊?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间烂诊所有这么一号医生——之所以可以确定他是医生,是因为他身上正穿着医师的白袍上边耳朵上还挂着医疗用的白色口罩,所以他准是位医生没错。
“童小姐!”如果不是柴劭淳行事拘谨,他很想伸手拍打童颖绿失神的小脸,好让她回神。“你应该是童小姐没错吧?”
他和这女人打过几次照面,怎么这回的反应和以往大不同!
见对方蹙起好看的浓眉,童颖绿微赧地红了脸颊。“呃。这位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记得我找的是柴医师……”
真糟,那位挂号小姐是不是找她麻烦!不然怎会找了个不相干的人来呢!
柴劭淳挑高眉尾,不着痕迹地将她的番茄脸收进眼底:他拉了拉白袍上的口袋,上面绣了蓝色的三个大字。“童小姐,没错啊,你找的不就是我吗!”
在适才短短的三秒钟内,柴劭淳很快便发现童颖绿呆滞的原因。
有一种人,叫识人不清……呃,应该说认人的功力略差,虽然见过几次面,但只要在衣着或外表上略作变动,那人就不容易认出对方来;童颖绿约莫就是这种人。
她之所以认不出他来,是因为先前他都戴着口罩出来接客……不是啦,是会客,所以这傻女人就傻呼呼地忘记他也会有拿下口罩的一天。
听说她是个网页设计师呢,怎么脑子这么差?真是可怜了她的客户。
童颖绿像催眠了似的一个口令一个动作,随着他优雅的手指拉扯上衣口袋的举动,她以极慢的速度看清那三个字:柴劭淳。
柴、劭、淳?!
咦?这三个字怎么好像很眼熟的样子?
她揉揉眼,逐渐连结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童小姐,我这里可不是眼科,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柴劭淳讪笑了声,对她身后引颈企望的两个老女人挤眉弄眼了下,惹得老女人们心花朵朵开。
“轰——”童颖绿这下可听出他的嘲讽,并结结实实且心有不甘地将“柴劭淳”三个字和跟前的男人划上等号。
老天爷真不公平!竟然把这么好的外型,加诸在这个恶质男身上?!真是太没天理了!
她深吸口气,决定对他的“美色”视而不见。“我没找错,柴医师,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来意!”
她只不过要求这个男人将他诊所的隔音设备弄得更完善一点,对他来说,这可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为什么她就是没办法说服他!
面对她的客户,她总能侃侃而谈,偏偏拿这男人没辙,这不是气死人了吗!
“小姐,你是要找柴医师约会喔!呵呵一~”罔腰婶自以为幽默地插了句话。
童颖绿闻言变了脸色,可吊诡的是,她的脸色竟然偏红而不自知。
一旁的金嫂逗笑了,忍不住多看柴劭淳两眼。“郎才女貌,少年郎真好喔!”
扯开优雅的笑,柴劭淳不置可否,注意力全放在前来挑衅的小女人身上。
开业之初,他早已交代装潢师傅对隔音部分绝对不能马虎,毕竟有太多人对牙科所可能制造出来的声响感到毛骨悚然。
反正选了这个行业,他自己对这种噪音已经麻木到不行,之所以会特意此交代,绝对是为了左右邻居的安宁,没想到终究还是打扰到这个敏感的小女人。
哎——人长得帅就是这个样子,总会招来不必要的女祸,他也感到无限头痛阿!
“你们闭嘴啦!”两位长辈的调侃无疑让童颖绿倍觉难堪,她小手一握拳,忍不住转身对她们吼了句。
一句话让候诊室里的四双眼同时瞠大,其中也包括了童颖绿,她被自己没礼貌的行径给吓住了,却拉不下脸来道歉。
“啊李这咧查某囝仔奈安了飞嗄?恰北北喔?”金嫂立即对童颖绿的印象打了好几个大叉。
“现在的女孩子真不像话,再怎么说我们都虚长她几岁,居然这样对我们又吼又叫?”罔腰婶不假思索地附议一颗又大又圆的头点个不停。
虚长几岁!至少一倍有余了吧?童颖绿心里虽然这么想,却懒得跟她们反驳。
“不好意思,两位太太,我跟这位小姐有点事要谈,可不可以请你们跟挂号小姐说一声,暂时先转给另外一位医师看诊?”清清喉咙,柴劭淳出声打破僵局。
他的诊所不只他一个人硬撑,因为生意太好,加上他对休闲品质绝对要求,自然多请了两位医术优异的牙医当左右手,以备不时之需。
“嗄——不能给你看喏!”罔腰婶觉得颇为可惜地叹了句。
“不好意思,相信我,我们其他医师绝对服务到你们满意,不满意退费。”为她们拉开候诊室的门,他遣开她们的意图十分明显。
“哎哟,厚啦厚啦,熊就未厚这个查某囝仔气死!”金嫂率性地拉了拉罔腰婶,叨叨念念地将她拉离候诊室。
“让她们这样气呼呼地走人,你满意了吗?”候诊室终于被清空了之后,柴劭淳凉凉地损她一句。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来不及武装自己的内疚,她强迫自己迎战。“我一点都没有破坏你生意的打算,你这么说未免太不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