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揣着底稿,她送张爷到门口,转身要拉上门,却蓦地发觉搭上一只手,她一回头,惊见是慕容悠,吓得忙松手,往门前大街跑了几步。
「见鬼啦!」见着她的反应,慕容悠不禁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敛眼瞅着自个儿的装扮。不会啊,今儿个的他,依旧是斯文卓尔,容光焕发得很,就只有她拿见鬼的笨模样瞪着他瞧。
「你……」她抬头睇着不算亮的天色,不懂他今儿个怎会起得这般早。
「叫妳给吵醒了。」他不悦的说。
「我?」
不会吧,她已经很努力地学猫走路,尽可能地不发出声响,甚至将他安排在离大门最远的院落里,怎么可能会吵着他?
「还这么早,妳要上哪去?」见她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他不禁懒懒地睇着她问。
唷,想甩开他不成?
哼哼,相处了几日,瞧她的性子软得叫人能够轻易地拆吃入腹,如今瞧来,倒觉得她有几分心机,居然想要甩掉他。
「我……」不知怎地,一瞧见他,她的舌头像是打了好几个结,不管再努力,也哼不出一段完整的句子。「那个,我要去工房。」
好几回了,她不是没机会说,而是说不出口啊。
说呀、说呀,这事儿总是要说个明白,要不到时候交不了差,宫里怪下来,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她怎能因为说不出口就要拿工房伙计的性命开玩笑?
「去哪?」见她一慌张,粉颜涨红,他心里便觉得乐。
啐,得了吧,他岂会不知道她要上哪去?
记得初到徐州时,便听客栈掌柜提起,御笔庄年年都接下大内的订单,既是大内下的单子,要货量肯定是不少,算算时候,现下正逢春,而大内年年汰旧换新的时间则是在三伏之前,嗯,若是他没猜错,近日该是工房忙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了。
可猜到又如何,她不说出口,他就当不知道,天天拉着她到处游玩,反正就算宫里怪罪下来,也不干他的事。
「我、我……」她扁紧了唇。
「说呀,不就是要妳说话罢了,犯得着这般吞吞吐吐?难道我会吃人不成?」他冷啐一口,走向前,不着痕迹地逼近她,犹若他以往的手法。
「我……」喝,他是什么时候来到她面前的?
「心良丫头,我不禁要想,妳的胆子这么小、膀子这么小,究竟要怎么撑得起御笔庄?」他真是忍不住狐疑啊,她说起话来老是吞吞吐吐,究竟要如何面对上门的客人?又是怎么拿到宫中的订单?
该不会是她老爹临死之前已经将她的路都给铺好了?
「我……」不想说只有面对他时,她这老毛病才又犯了,倘若叫他知道,保证他会变本加厉,会的,他肯定会的,就凭她小时候的记忆和这段日子对他的了解。「为了要保住御笔庄,我、我得要赶紧到工房去!」
咬一牙,眼一闭,她总算是一鼓作气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哦?」他微挑起眉,有几分意外她真说出口了。「那就走吧。」
「走?」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睇着他走在前头,忍不住问道:「你要同我一道去?」
他愿意放过她,已经够叫她惊奇和意外了,怎么他居然是打着同她一道走的主意?工房里头无趣得很,伙计们忙进忙出的,没人有空招呼他的,他去那儿做啥?
倘若他只是好奇想观摩工房作业,倒还无碍,但若是又扰她得无法工作,岂不等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怎么,我不能去?」他懒懒地回眼睇着她。
哼,他留在狄府的目的,便是为了欺负她,倘若她独自上工房去,他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再者,她这么一说,他不禁想起了菩萨笔。
既然她要上工房,他不如顺便到铺子里去找找,说不准真让他给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是可以,只是不是很方便。」她嗫嚅地道。
「有什么不方便?」闻言,他不禁回身逼近她,一双勾人的大眼微瞇起。
「那是……」不不不、不要突然逼近她,她会说不出话来的。
「嗯?」他刻意压低了嗓音。
「我、很忙,没、没法子招呼你。」不要再逼近了,她的胸口好难过啊!心好似快要窜出胸口般的难受呀。
「忙?」他挑起眉,哼笑着。「倒是说说妳要忙什么。」
「我、我要整理兽毛,还要抽空替人写帖子。」她会很忙很忙,而且会一忙数天,说不准连同他打声招呼的闲暇都没有。
「写帖子?」闻言,他不禁讪笑道:「妳会写帖子?」
哇哇,当年的胆小鬼女娃儿,如今成了能替人写帖子的女文人了,真是叫他小生怕怕啊。
「不、不就是写帖子?」干么好似瞧着珍禽异兽地看她?
「那可真是了得哩!」勾斜的唇角毫不客气地流露戏谑笑意。「当年只会拿树枝在黄土上头东撇西划的丫头,如今成就非凡呢。」
闻言,她不禁敛下眼。她可没忘了,那时,他还故意抹去她的字哩。
真不知道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坏心眼的人,怎会老是将心思给打在如何欺负她的上头?
而她,怎会连一点点反驳他、斥责他的勇气都没有?
「走吧,让我瞧瞧妳究竟是怎厮的风光。」他大剌剌地牵住她的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走着,压根儿不管他人是怎么看待他们两人。
「你、你放手啦。」街上这么多人,他不会没瞧见吧。
尽管垂下水眸,她依旧可以感觉到路人投来的炽热目光,而她也明白,其实他们不光只是因为他放肆的举动,主要还是叫他那张过份俊尔的脸蛋给吸引了目光。
微抬眼,以眼角余光偷觑他,却见他压根儿没放在心上,怡然自得得很,说穿了,他脑袋里头想的好像只有他自个儿,其他人全都入不了他的眼。
算是嚣张自我吧。也对,毕竟他的家世也算显赫,皮相确实也相当赏心悦目,易惹人目光,会叫他的性子变得如此恶劣,似乎亦是无可厚非。
光是站在他身旁,她都快觉得自惭形秽了。
「我要是不牵着妳,就得要老是回头找妳,妳不觉得烦,我还觉得腻极了。」他一派慵懒的啐道。听起来像是在斥责她,然抬眼一瞧,他偏又是笑着。
她微偏螓首,摇了摇。唉,眼前这个叫她又骇又怕,却又老想要偷瞧他两眼的男人,她真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