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海瑟开口了,声音柔得像刚弹好的棉花,「玉涛,你的黑眼圈好严重,睡眠不足吧?看来我昨晚真的把你累坏了,对不起。」
她惊得瞠大双眼,昨晚?
贺玉涛微微一笑,「这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小事?
叶兰希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得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能稳住自己继续听下去。
「我昨天好象把手镯忘在你家了。」
「我回去找找看。」
「这样吧,我今晚去你家拿?」
「不用了,我请人送回去给你。」
彭海瑟语气中流露着强烈的失落,「你不欢迎我吗?」
「我当然欢迎,」他淡淡地说:「不过我希望下次能够在不同的情况下见面。」
「玉涛,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冷淡?昨晚我靠在你怀里哭泣的时候,你不是也很心疼我吗?」
他仍是温柔地笑着,「看到你这样的美女掉泪,任何男人都会心疼的。」
叶兰希握紧拳头,心中大骂,不要脸!
彭海瑟楚楚可怜地垂着头,低声说:「好吧,没关系。虽然你现在一时糊涂,但你总会清醒的。你对那叶兰希只是一时兴起,想换换口味而已,很快你就会厌烦,然后回到我身边来。到那时候,我一定会无条件原谅你的!」
贺玉涛啜了一口咖啡,「如果这样想会让你心里好过一点,就随你吧!」
「不是吗?你对她根本不是认真的,只是小试身手而已,写几句感性的话,画可爱的插图,聊些小狗小猫的事,这不就是你的拿手本事吗?这种柔情攻势,用来对付假正经的女人最有效了,想必她不到一个月就会上钩。但是等你得到手后,你就会发现她不过如此而已,马上就会失去兴趣了!」
叶兰希只觉胸口纠成一团,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如此,拿手本事啊……
果然很有效呢!
他居然有办法一面搂着别的女人,一面感性地怀念他的爱犬,写着——在人类中能给我这种清澈感觉的,只有你一个。
太厉害了,贺玉涛!你厉害得让人想吐!
他长叹一声,「海瑟,我们以前相处得那么愉快,给彼此留个美好回忆不是很好吗?何必讲得这么难听?这样有损你美女的风范哦!」
「因为我爱你啊!恋爱当然顾不了风范了!」彭海瑟几乎要呜咽起来。
看见她眼眶发红,贺玉涛心中不忍,伸手轻拍她的肩膀,「能得到你的青睐,我真的很荣幸。但是很抱歉,我前阵子算过命,我命中注定的女性是兰希不是你,要是我接受你,我们两个都会遭遇不幸的。」
「这……哪有这种事!」
「我本来也不太相信,后来发生了一连串事情,不由得我不信。经过一番思考,我决定接受命运的安排,跟兰希白头偕老,所以我们两个只能期待来世了。」
彭海瑟目瞪口呆地盯着他,「贺玉涛,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他抬起右手,严肃地说:「我以人头担保,句句实言,不信你去问我表哥。」
她顿时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邻座的叶兰希同样是全身僵硬,彷佛石化一般。
说得真好啊,贺玉涛,原来对他而言,「上天的眷顾」、「命运的安排」,只不过是用来摆脱旧女友的借口,那么她叶兰希到底算什么?
过了几分钟,彭海瑟才困难地开口,「那么,如果没有那次算命,你会选择我喽?」
他优雅地一笑,「像你这样的美女,哪个男人舍得放弃呢?」伸手握住她的柔荚,轻声说:「海瑟,答应我,忘了我吧。要是你为了我,错过了真正的幸福,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为了这么奇怪的原因被甩掉?但是看他说得一脸诚挚,显然不是拿她当傻瓜。
「好……」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好接受了。
贺玉涛在她手上轻吻了下,随即结帐,两人走出了咖啡店,只剩下叶兰希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全身发抖。
*
造谣事件发生后,叶兰希带着心灵的创痛,剪去了引以为傲的长发,换穿中性服饰,避免一切女性化的举动。为的就是与男人保持距离,免得再卷入无谓的感情纠纷。日子久了,她变得越来越刚强,不管发生多大的伤心事,她都不会流泪。自然而然地,她也开始排斥所有男性,紧紧关上心口大门,拒绝爱情的发生。
然而,一副塔罗牌的捉弄,一连串令人措手不及的变化,让她长久以来一贯的节奏全都乱了调,就连自己的心思也越来越迷惘。直到那天舞会,当贺玉涛放弃跳舞而跑来查看她的脚伤时,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渴望别人的关心。一天一朵玫瑰,和充满情意的语句,让她筑起的高墙逐渐瓦解。然而,却在这时,让她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个风流公子的即兴游戏。
最糟糕的是,胸口有如撕裂般的强烈痛苦,正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自己是真的爱上他了。
叶兰希啊叶兰希,你真是笨透了!
时针指向十二点整,贺玉涛一分不差地出现在人事经理办公室。
「亲爱的经理,我们走吧。」
叶兰希看都不看他一眼,「走去哪里?」
「去吃饭啊。」
她冷冷一笑,「吃饭?你应该已经吃不下了吧?昨晚不是已经『吃』彭海瑟吃得很饱了吗?十分钟前还刚回锅一次呢!」
贺玉涛脸色大变,「你看到了?」
「我不只看到,还听到了,从头到尾听得一清二楚。」
「你跟踪我?」
「不行吗?我是心理变态的巫婆人事经理啊。」
他心里暗叫不妙,表情仍然十分镇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呵呵,」她露出嘲讽的笑容,「意思是我耳朵重听,眼睛弱视,看到听到的全是幻影是吧?」
「你看到的只是一部分,我从头跟你解释清楚……」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听你的风流韵事。恕我失陪,我要去吃午饭了。」
贺玉涛伸手拦住她,「我要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塔罗牌大神还会放过我吗?」
「什么塔罗牌大神,根本就是骗人的,白痴才会相信!况且你也没有对不起我啊,」她强忍着心口苦涩,咬着牙说,「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他俊美脸上隐隐浮现怒容,「你现在还说这种话?我表示得还不够清楚吗?」
叶兰希紧蹙着居,努力把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去,「是很清楚啊,你的拿手绝活嘛。一看到我这种假正经的女人,就装纯情讲些小狗小猫的故事,还画插画,的确很有效,把我唬得一楞一楞地。不知我是第几个上钩的猎物?」
「那件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过!」
「哦,那彭海瑟不是人吗?」
「所以我才要跟你解释……」
「不用了!现在光听到你的声音就让我觉得恶心!麻烦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她往门外一看,只见人事室办公室里,还有四五个同事没出去吃饭,一个个全都竖直了耳朵,仔细窃听这番争执。她顿时又羞又气,用力甩开贺玉涛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贺玉涛顾不得形象,朝着她背后大喊,「你要是不听我解释,待会搞不好会发生地震喔!」
旁观的同事们忍不住,纷纷开口帮忙。
「对呀,经理,你好歹也听侄少爷讲一下嘛。」
「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这样太可怜了啦,」
「听一听也不会怎么样啊。」
事隔多年,自己的感情纠纷,居然再度成为同事们注目的焦点,叶兰希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这不关你们的事!还赖在办公室做什么?全部出去吃饭!」
见经理大发雷霆,人事室的员工只好摸摸鼻子,一个接一个逃难去也。
叶兰希转身也要跟着出去,背后却传来贺玉涛冰冷的声音。
「你不听没关系,我待会就用大楼广播,讲给全公司听。」
这一招确实击中要害,叶兰希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不情愿地回到办公室里,用力把门关上。
「昨天晚上十一点,彭海瑟喝得醉醺醺地跑来我家,一进门就抱着我大哭大闹,问我为什么冷落她。我足足花了两个钟头才把她劝住,结果她趁我去煮咖啡让她醒酒时乱翻我的东西,还把我写给你的信拿出来念,最后还是我死拖活拉把她架上车,开车送她回家,耳根才得了清静。我的确曾经抱住她哄她,但是绝对没有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
叶兰希沉默着。他的解释很合理,但就是太合理了,反而让人更分不清是真是假。这就是爱情可怕的地方,它让人渴望去信任,却又不由自主地疑神疑鬼。在这样信与不信之间,一次又一次地挣扎着,恶性循环永不停止。
难道非要这么辛苦不可?
「以上就是全部的事实,就看你信不信了。」
她轻笑一声,「没想到你这么怕塔罗牌之神啊?到口的肉居然忍得住不吃?」
「我说过,不是这样。」
「是吗?你不是跟彭海瑟说,如果不是塔罗牌的安排,你一定会选择她吗?」
「我没这么说,我是说『没有男人舍得放弃她』。」
叶兰希提高了声音,「那还不是一样,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但在她面前却从来没说过一句『我喜欢的是叶兰希』,」
看着贺玉涛愕然的表情,她知道自己此时的脸一定扭曲歪斜,写满了嫉妒,完完全全就像个打翻醋坛子的泼妇。
贺玉涛叹了口气,「没必要跟她说吧?」
「没必要?」她的声音不禁越来越高。
「她那种千金大小姐,忽然被甩一定会受不了的。如果让她以为我是个迷信算命的傻瓜,她的心情也许会好一点,这事就可以和平解决,这样不是很好吗?」
叶兰希讽刺地说:「哦,原来侄少爷是为了怕她伤心啊,真是温柔呢!」
「要是她又像昨天那样哭闹,我可受不了,我这人最见不得女人掉泪了。况且,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为什么要向她报告?她根本不会了解。」
这正是贺玉涛的弱点 无法面对女人的眼泪。他从小就被教导对待女性要温柔体贴,绝不能让女孩难过。结果只要女性在他面前一哭,他就觉得自己是罪无可赦的恶人,马上就弃械投降。所以为了避免惹女性流泪,他什么借口都编得出来。
叶兰希简直无法置信,也就是说,为了避免伤害别的女人,他这辈子宁可到处宣扬自己害怕塔罗牌的诅咒,也不敢承认他对她的感情了?这算什么爱?
「你在我面前说一套,在我背后又是另一套,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说得那么好听,你根本就是怕死才来追我!」
「为什么扯到这里来?我只是要告诉你,我跟彭海瑟是清白的而已!」
她坚决地摇摇头,「无所谓了。你想跟谁上床,跟谁交往,都不关我事。很抱歉,侄少爷,我们的事就算了吧。我知道塔罗牌大神的厉害,但在这种情况下,我没办法跟你交往,无论如何就是没办法。」
「就因为我没跟彭海瑟说清楚?这太离谱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再度默默地摇头,走了出去。
贺玉涛由衷地盼望塔罗牌大神帮忙,随便来个地震闪电龙卷风,无论什么都好,只要能逼她留在自己身边就行。然而却什么事都没发生。
而且两个小时以后,他才知道,塔罗牌之神准备了更厉害的灾难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