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第一场
贡院前的紫薇花还没有开,光秃秃的树枝互相纠缠着。
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举子们,无心欣赏连理枝这曼妙的身影,一个个神色凝重万分。
这是当然的。
十年寒窗,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是高中入仕,还是回家做个平民百姓,就看这一次了。
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人生一世,为名为利,纵然才子,也无法真正的超脱其中。
“时辰到,各位举子请入内。”高高的白玉台阶上,有人宣布道。
考场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隔成一小间一小间的,每人一间,帘子一放,是成、是败都看手中那一枝笔。
陈子湛随着人潮进了考场,找到写有自己名宇的隔间,才一落坐,就有监考的人员将面前的竹帘放下。
“乐天者保天下。”他小声地念着题目,自信地一笑,开始研墨。
“还没找到自己的座位吗?”帘外隐约传来人声,“把名簿拿来给我看看。”
“有劳这位官爷了。”一道清脆无伪的声音传来。
谢木宛,她怎么会在这里?!陈子湛握着毛笔的手猛然一颤,不小心抖落一小滴墨汁在试卷上。
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飞奔出去的冲动,他面色铁青地在试卷上写下第一个宇,心情却是怎么也无法恢复平静。谢木宛你等着,这一次看你往哪逃。
试卷上那一小滴的墨汁,像个小小的伤疤一样,烧得他生疼。
☆☆☆
在贡院闷了三天,从那一间小号舍里出来,学子们颇有点重见天日的感觉。
终于考完了!谢木宛伸伸懒腰,一脸轻松地走出考场,向自己住的君再来客栈走去。
应该考得还不错吧!她得意的一笑,盈盈大眼闪烁着夺人的神采。
“金陵特产,盐味板鸭,今日特价喽!”大街上正有人在大声叫卖着。
考完了值得庆祝庆祝!她眼波儿一转就朝那摊子走去。
小禄等着,我带好吃的回来喽。
过了半晌,谢木宛提着犒赏自己及小绿的美食,回到了君再来客栈。
“我回来了,小禄,而且我还带了金陵板鸭回来哟。”她兴高采烈地推开客房的木门,却没听到回应。“小禄,你怎么啦?都不说话。”
一室昏暗,只有隐约的阳光透过窗格上的碧纱,浅浅地照了进来。
木门在她身后无声无息地阖了起来,一阵清浅却又熟悉的呼吸声来到了她的耳边。
“谁在那里?”她一个转身,就撞到了堵结实的胸膛。
“谢木宛,不,此刻我应该叫你谢清华是吧?清华贤弟,一别三月,你过得可好?”一个冷冽无比却又熟悉万分的声音,直直地撞进她的耳膜。
“啊,怎么是你?!小禄呢?”心中一阵狂跳,她在震惊之余不禁叫道。
她迅速地站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抬眼看着他。
陈子湛!他怎么找到她的?!
“姑爷来了,做丫鬟的不该去泡杯茶吗?”他冷冷地回问,连原本那经年不坠的温雅笑容也消失不见。
“陈子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被他那凌厉的目光一扫,谢木宛不由得心慌起来,“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啊,是你不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的。我们说好的嘛,婚事取消,但是正红色釉彩瓷器的海外买卖,还是会交给你们家的琉璃坊。”
“我没答应。”他面无表情地说。
“你明明那天就答应了。”她反驳地叫道。
“我答应的是琉璃坊代理谢家的红色瓷器,但是没答应要取消婚事。”陈子湛一副本来就如此的样子。
“你——”她一气之下,牙齿差点咬到舌头,“你好过分!”
“我过分?”陈子湛浑身上下溢满森冷的气息。“我有你过分吗?你让我成了泉州城里的笑柄,成了被人同情的对象。”
“怎么可能?大家一定都在为你没有落在我这个野蛮女手中而拍手称快呢,说不定,上门给你提亲以待安慰你这颗受伤心灵的人家,早就把你们家的门槛给踩破了。”哼,她谢木宛可不是被吓大的。
“那又怎么样!我毕竟被你给逃婚了。”陈子湛陈述这个令人切齿的事实。
“这样不更好,反正琉璃坊已经拿到想要的了。你不就是为了正红色釉彩瓷器才要娶我的吗?”
“如果我说不是呢?”他答道,声音却变得低哑了。
“你说什么?”谢木宛不解的问。她是真的搞不懂他!
“我不是为了那个理由才想要娶你的。”陈子湛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说。
那是为了什么?谢木宛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认识他十几年了,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他如此陌生,他那如黑玉一般的眸子里燃烧着她看不透的光芒,那样的炙热,让四周的空气都跟着浮动起来。
陈子湛缓缓地走上前,将发呆中的她轻轻地揽在怀里。
他低下头来轻声说道:“我想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一时间,浮动不已的空气因为这句话沸腾起来。
谢木宛被他圈在怀里,脑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搅成了一团浆糊。他喜欢她,他居然说他喜欢她!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为什么一点也不知道?!
“为什么不说话?”陈子湛依旧紧紧地圈着她。她虽然和他一样从小习武,可是那纤长的身体依然柔软,就这样抱着她的感觉,真好。
“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谢木宛只觉得自己快要陷到他的怀抱中去了,满眼里晃来晃去的都是他那张脸,他又长又浓的眉毛飞扬着,长而浓密的睫毛下,一双闪着光芒的双眼,薄而性感的唇微微翘起,似笑非笑。他真的很好看,于是乎,她更加不想看他,怕自己陷在他那如夜色般幽远的黑瞳眸里,永远沉溺,永远无法自拔。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陈子湛沉沉地说,心头里慢慢地漫出一丝苦涩。他好像忘了一件事,她说过的,她不喜欢他。
这样苦苦地找寻,到头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不,他会让她喜欢上他,不管用什么方法。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谢木宛强压着如擂鼓的心跳,猛然推开了他的怀抱。
“我和你一样都是本届的举人,我在考场见到你。”陈子湛本来揽着她的手,也轻轻地放下,“试题你答得可好?”
谢木宛一听他说到这个,劲头就来了,“那区区八股文怎么能难到我,判五道我也擅长,只是今天的经史和时务策我有点没把握。”
“然后呢?”
“哪里还有什么然后啊!”
“就是你考上了呢?”
“那就走马上任啊,想我谢木宛也能算是当朝孟丽君咧。”
“你好像很开心。”
“当然啦,我长这么大,从没像这一次这么开心,我做我想做的事、去我想去的地方,我要证明给天下人看,谁说女子不如男人!”
那些什么《女诫》、《女儿经》,通通都到一边凉快去吧。
望着她意气风发、如旭日般灿烂的神情,陈子湛的心又不由得一紧。她是天上的飞鸟,注定是要飞的。
难道,你不能为我停留,为我驻足吗?
“木宛,你有没有想过,女扮男装可是欺君大罪。”一想到这,他焦虑得快要失态。
“如果不是你认识我,你会发现我是个女的吗?”谢木宛定定地看着他。
不想承认也不行,确实是不能。
江南的文人本来就多矮小瘦弱,木宛身材纤长,容颜中性,声音清脆却毫无扭捏之感,再加上她一贯身穿男装,身上更是半点脂粉味都没有。
如果不是现在的她脸上带着一抹动人的红晕,凭添几分羞色,她就像一个青衣公子,俊雅非凡。
“说句真心话,如果我和你站在一起,大家都会把你误认为女子吧。”谢木宛嘿嘿地一笑。
“谢木宛!”陈子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吧,好,那就祝我们将来能够同殿为臣。不过,你要牢记一件事。”
“什么事?”看着他双目之中透出一点寒光。这个人,又恢复正常了吗?
“你是我的。”陈子湛深沉地一笑,似有万种风情,却又让人心悸,他抓过还傻看着他的谢木宛,低下头迅速地吻了下去。
她可以点他的穴道,可以一掌将他打飞,可以踢他的腿迫使他放手。
可是,为什么她的手却抬不起来?她的脑子里昏昏沉沈的,全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味道。
她已经不能呼吸、不能思考,只是觉得好热好热。
他那不知疲惫和她纠缠着的唇,在她的身上点燃了一把火。
“不要……这样。”她支支吾吾地说。
霸道张狂的吻远远超过谢木宛的想像,她只能被动地接受他,感受他的热度。
仿彿过了天长地久的时间,陈子湛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他的手指抚过她肿胀而又分外嫣红的唇,“记住,你是我的。”
“陈子湛,你不要太过分!”谢木宛又羞又气。她的唇怎么就轻易地被这个人给夺去了?而她居然也没有反抗。
“谢木宛,我给你三年时间做你想做的事,三年过后,不管你是称病还是装死,都要离开朝廷嫁给我。否则……”陈子湛轻轻捧起她的脸。
“否则怎样?”她被迫看着他,恨恨地问道。
“我现在就把你绑到床上去,让你从今天起连床都下不了,更别提什么殿试了。”陈子湛捉过她的下巴邪邪地放话。
“你——”谢木宛再一次气结,并出其不意地一掌击过去,“看我不教训你这个登徒子。”
陈子湛身形微动,侧身闪过她这一掌,闪电般地出手,一把拉住她,“你应该知道,我的武功高于你吧。”
大家一样都在华龙书院上学,凭什么这个人的武功就是比她要好上很多呢?真是气死她了。
“你的脸又红了,不怕我又忍不住咬你吗?”陈子湛邪恶地笑着。
“你这只披着丰皮的狼!”谢木宛叫道。整个泉州城的人都被这看上去沉静优雅、风度翩翩的他给骗了。
“对,遇到你我就变成了色狼。”他一点也不以为意。
陈子湛再次俯下身子,双唇浅浅地刷过她的面颊,惹来两人又是一阵气喘。
“记住,你是我的。”他粗哑地说,声音低沉而魅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