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说当有钱人真好,在独栋的大别墅中,音乐开得再大,也不像住公寓会有左右邻居上门大按门铃抱怨;而且那组音响设备还真是好得没话说,像她现在在前院晒衣服,屋里音乐的立体声和音量强度,犹在耳际环绕不绝,澎湃的乐潮震撼她体内每一根神经。
这种无与伦比的至高享受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爽!
随着席琳狄翁高亢清亮的歌声,舒苹亦浑然忘我的跟着哼唱。
“CauseI'myourlady,andyouaremyman——”
用衣夹固定好最后一件白衬衫,她不经意的抬头望向二楼。
和式门大开,吊挂在门梁上的风铃清脆作响,倪照正在工作吗?她拧眉猜想。
有三天没见到他的面了,他都不用吃饭的吗?还是都趁她晚上睡觉后才出来活动?他是故意不想跟她碰面?为什么?因为那一天他亲了她?
情不自禁地想起倪照当时看自己的眼神和亲吻,舒苹又忍不住脸红心跳。
果然不出倪阿姨所料,倪照根本不是同性恋,他是为了反抗母亲才当着媒体撒下漫天大谎。
不过,想起那一天,她的心好久没跳得这么快了,那种小鹿乱撞的少女情怀就像当初和博创热恋时一样。
望着中指上的订婚戒指,她感到一阵强烈的自责。
她的心到底在悸动个什么劲?她都快嫁给博创了!
倪照真是个可怕的敌人,先是害她丢了工作,难不成这回又要害她背上现代潘金莲的罪名吗?
也许,他是借机让她知难而退,破坏她的复仇大计;也或许,他是要以他的魅力来征服她,到手后再惨无人道的折磨她,她可不能傻傻的让一颗心沦陷。
再说,博创对她那么好,他们恋爱了五年多,她怎么可以为了一只相识不到五个礼拜的沙猪背叛他呢!
哎,别想了!又不是没被男人看过、亲过,她干么因为倪照随便一撩拨,就神魂颠倒、晕头转向,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她何必庸人自扰。
她肯定是太闲了才会成天想东想西,倪照没编派工作给她,她便闲得发慌。
嗯,得找些事情来做做。
舒苹甩甩头,拉开捆圈着的长水管,转开水龙头,开始替园子里的花草树木浇浇水。
席琳狄翁的歌声乍然停止,有人把音响关掉。
舒苹转个身,手中的水柱一甩,泼了冷面的男人一身。
倪照沉着脸,右手拎着一团挣扎的小东西,伫立在院子里的石径上。
她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赶快跑去把水龙头扭上。
在窒人的沉默中,两人尴尬的对望了将近三分钟。
他缓缓伸出手,现出手中喵呜个不停的猫儿。
她慢慢移动脚步,站定在他跟前一条手臂的距离,接过他手中的猫咪。
呼!刚才光顾着晒衣服跟想事情,倒忽略了在廊上玩耍的志摩,幸好他没背着她把它丢进马桶里冲掉。
倪照绷着一张脸,再缓慢地伸出隐于腰后的左手。
舒苹看到他左手拎着一条薄薄的布料,不禁臊红着脸,尖叫一声。
“哇!”她伸手一把抢过他手中粉红色的蕾丝内裤。
看到她比苹果还要红润的脸蛋,他的嘴角隐约地往上挑勾。
“变态!你干么偷我……偷我的内裤?”她迅速的把内裤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又羞又气的鼓起粉腮。
“是你的志摩变态。”倪照以眼神瞥了瞥她胸前窜动的小猫。
他正在工作室修改那批被她毁了的图稿,谁知一个小东西自门缝窜进来,口中衔着一条软布,在他脚边钻来钻去,终于他的心思全被这只喵呜的小猫引去,乘机暂停工作,放松绷了一个晚上的脑袋瓜。
舒苹噘着嘴瞪他,适时想起她好像是把志摩放在衣篮旁,该不会就是那时候被志摩叼了去。
“你穿衣服的品味有待改进。”为了化解尴尬,他眯着眼望向在阳光下翻飞的衣物。
这男人一开口就没好话。“我倒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她穿得挺好的呀!
“别老是白衬衫配黑裙,或T恤搭牛仔裤,二十四岁可以试图穿出女人妩媚的韵味。”听说她和辙的女人是同学。倪照坐在遮阳伞下的凉椅,闲适慵懒的叠起双腿。
“真难得呀!”她坐在另一张塑胶凉椅上,用话挖苦他。“你居然会认为女人能穿出妩媚的韵味。”
“当然,女人就是有小聪明能用在包装自己身上,否则哪勾引得了男人。”倪照嘲讽的看了她一眼。
“自大狂兼沙文主义信奉者。”她受不了的啐道。
“还有,虽然说白与黑、白与蓝是不退流行的配色,但你可以试试其他颜色搭配的衣服,别总是这么死板板的穿衣服,活像个老学究。”看她现在这身白上衣加短牛仔裤,他不禁摇了摇头。
“我是老师又不是模特儿,哪能穿得花枝招展去教课。”他什么都不了解,净出一张嘴批评,气人!
“你以为黑色就能穿出老师的端庄,白色就能穿出老师的热忱,蓝色就能穿出老师的开明吗?”他嗤之以鼻的瞄着她。
他说的话还挺有道理的,但她就是看不惯他瞧扁人的态度。
“穿衣服是整齐、清洁、简单、朴素最好,我哪有那么多美国时间花在挑选衣服、搭配颜色上面?”她宁愿趁那时间多看些好书。
“愚蠢又懒惰的女人总是有诸如此类不擅打扮的借口。”
“奇怪了,我男朋友都没嫌,你在嫌弃什么啊!”舒苹不满的嚷道。
人家博创和她交往五年多,就从没嫌她穿衣服难看,而且她穿衣服也是最一般普通的式样,称不上流行新潮,但也不是又土又俗、引人讪笑那一型呀!而且就算她穿衣服俗到不堪入目,也不干他倪照的事吧!
“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你没听过吗?”倪照嘲笑的顶回一句。
她是读中文的,他居然怀疑她的国学能力?!“司马迁在报任少卿书中有两句话,‘士为知己者用,女为悦己者容’,我早八百年前在国中就读过了!”哼!她还可以跟他说作者和出处。
“由此可知,你不是挺爱他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她瞪大眼,龇牙咧嘴的问。
“女人只为心爱的男人打扮修饰,”他望着她不施脂粉的脸蛋。“你却半点努力也没有,穿衣服跟化妆没一样尽心过。”
“博创就喜欢我这样。”气死人了!从衣服批评到化妆,再批评她的爱情,她就这么令他看不顺眼吗?
“是吗?也许他一直在忍耐。”其实他自己也喜欢看她不施脂粉的脸蛋,清新动人。倪照心里这样想,但是不知怎么地,就是说不出衷心赞美的话,嘴巴硬得很。
或许是因为这辈子从没赞美过女人的缘故吧!他暗忖着。
“他才没有苦苦忍耐,他愈来愈爱我,否则他干么跟我订婚?”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干么跟这个讨厌鬼讲这种私人的事情。
“那你呢?”他故作漫不经心的问,但是一向沉静的心湖竟泛起阵阵期待的涟漪。
“我什么?”
“他愈来愈爱你,你也愈来愈爱他吗?”倪照发现自己是咬着牙齿、握紧拳头问。
“废话!”这男人问的是什么白痴问题。
“你很爱他?”倪照一径地追问她这个私人问题。
“我如果不爱他,”舒苹在他面前举起右手,以中指上的银戒为证。“我会跟他订婚吗?”
那戒指在他眼前闪耀着刺眼的光芒,他居然感受到心窝里有一根针隐隐刺痛着他的心瓣。
“是爱还是很爱?”自己居然在问她程度问题,这问得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
“这是什么鬼问题?”她澄澈的眼眸望着他,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异样。“爱就爱喽,哪里还分什么爱或很爱?”
“当然有分。”他略显激动。“只有爱,是可以轻易割舍;如果很爱,那割舍就是痛彻心扉,甚至以性命相搏了!”
“老实说,这问题我还没想过,我只知道博创是我的男朋友,我爱他,交往五年多后订婚,然后结婚,他总是在我身边,我怎么会去想‘割舍’这样的问题。”这一刻,她忘记两人曾经水火不容,居然卸下心防,向他坦承自己内心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另一个男人出现在你眼前,你爱他更甚于许博创,你会割舍交往多年的他,还是占据你整副心魂的男人?”倪照专注地瞅着她,说话的口吻不复冷冽刺人,语调是轻柔温和的。
舒苹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在他湛黑深邃的眸里有两簇奇妙的火花,神秘而诡异的燃烧着,刹那间,仿佛把她的理智焚毁殆尽。
“你会割舍谁呢?”他万分渴望听到她的答案。
她还是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神摄人心魂,那张俊美的脸孔是多么危险的诱惑,他是上帝的子民还是撒旦的使者?他是拯救人们的灵魂引往天堂,还是堕落人们的灵魂拉下地狱?她疑惑极了,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舒苹?”她在发什么呆?怎么不回答他?
“喵呜——”猫儿自她怀中跳到圆桌上。
“志摩?!”舒苹大梦初醒般的惊叫一声。
倪照抓住它。“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真是无聊,根本没有那样一个男人出现,这只是一个假设性的问题,我还没遇上,怎么回答你。”她逃避去深思这么一个难解的习题。
按平常,她一定会没好气的跟他说:“这关你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但是现在怎么搞的,他问一句她就答一句,好像被他收服似的。
“是吗?真没有那样一个男人出现吗?”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猫。
“当然没有。”她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欲振乏力。
倪照不说话了,他伸手轻轻刷着小猫的软毛。
“更何况,你别把我当成水性杨花的女人,我才不会见一个爱一个。”他的沉默令她不安,她故意鼓起粉腮佯怒道。
“女人不都是这副德行?”他玩弄着小猫的四肢,一下拉拉的它的前腿,一下扯扯它的后腿。
“又来了!”舒苹翻了个大白眼。“你又要开始数落你老妈了吧!
小猫和倪照玩得不亦乐乎,嘴里喵呜喵呜叫个不停。
倪照似乎也没听到她的话,径自和猫儿玩得尽兴。
“你不觉得你误会你老妈了吗?”她想起壁钟里那堆泛黄的相片。
倪照看她一眼,不回答她。
“算了!你一定不这么觉得。”
“那女人根本不懂得爱人,她只会耍人。”他扯了扯小猫的耳朵,抬起头看她。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她像看犯人似的斜眼看他。
“从我有记忆以来……”
“从你有记忆以来,”舒苹打断了他的话。“就老是看母亲跟一个又一个男人纠缠不清。”她光是听芸芸说的都背起来了。
“孙芸芸在我们面前乖得像只小白兔,没想到在你面前倒挺聒噪的。”倪照对她们友好情谊了然于胸。
哎!习惯是人之大敌,他从来不认为哪个女人像小白兔,但是自从辙在他身旁老是念“芸芸就像只可爱的小白兔”,他就不知不觉被潜移默化,看到孙芸芸就想到小白兔,真是堕落!
“芸芸可什么都没跟我说。”舒苹急忙解释。
完了!这男人心胸狭窄,擅于记恨,也不知道会对芸芸采取什么报复手段?芸芸乖巧善良,哪里是这种狠角色的对手。
“放心,有辙在,没人敢动她一根寒毛。”倪照慢条斯理地说。
辙再怎么不成材、爱女人,他也得认了,谁叫辙是他的弟弟,看在辙的面子上,他再怎么不情愿也要接受孙芸芸是他弟媳的事实,免得兄弟反目成仇。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
言归正传。“倪照,你要跟你妈呕一辈子气吗?”
“无妨。”他对此毫不在乎。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她念了两句古人的至理名言,提醒他及时行孝的重要。
“我对我爸挺好的。”
“是你妈!”这男人在跟她装傻。
“我能承认倪潋滟是我妈,就是尽最大的孝道了。”
“倪阿姨很在乎你,她真的对你很好。”想到倪潋滟,舒苹忍不住多帮她讲几句好话。
“我不想听。”这些话从外公、外婆跟老爸口中听太多次了,他听了都觉得烦。
而且没想到最近连隽跟辙也开始在他耳边讲这些废话,更让他不堪其扰,烦不胜烦。
“你非听不可!”舒苹很强制的宣告。
他好笑的问:“为什么我非听不可?”
“因为你刚才也说了一大堆我不喜欢听的话。”基于公平原则,她有权力逼他听。
“好!我洗耳恭听。”倪照把小猫揣在怀中,暗示她跟猫玩比听她说话有趣得多。
“你妈咪很爱你。”她清晰有力的说,希望他把这句话深刻的记在脑海里。
“嗯。”他扯扯猫尾巴,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她非常在乎你,十分注意你的一言一行。”她把自己所观察到的事情讲出来,希望他明白。
他懒懒的问:“例如?”
要她举例说明?没问题!“例如你上次在国际媒体骗世人说你是同性恋,她难过颓丧了好久,皱纹因此多出好几条。”
舒苹深刻认为,倪潋滟脸上的皱纹不是岁月刻划的痕迹,是被她那四个儿子忤逆出来的。
“骗?”他发觉这个女人十分聪明伶俐。“我是说实话。”
“倪照,你当我是瞎子,不会用眼睛看啊!”她讨厌被人当成傻瓜。
“你看出了什么?”跟这女人讲话真有意思,既不会奉承他,又很敢吐他槽,倪照终于明白,原来跟女人说话也会有畅所欲言的感觉。
“那天你……”舒苹猛然住嘴。
“那天我怎样?”看她满脸通红,倪照也看穿她的想法。
他想逗着她玩?想都别想!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好害羞,有什么不能讲。
“那天你……你压在我身上,看我……亲我……如果我还认为你是同性恋,那我就是麻木无半点思考能力的植物人!”她红着脸,鼓起勇气道。
“那又怎样?”他盯着她泛红的面庞,心底有根弦被莫名的轻轻一挑。“这样顶多证明我是双性恋。”
“你要把自己说得多变态我都无所谓,”是真的无所谓吗?为什么一听他把自己形容得如此不堪,她就莫名其妙的火气上扬?“可是,要是让倪阿姨听到,她不知又要难过多久。”
“她才不会难过。”他像顽石一样固执。
“你又知道她不会。”她真想劈开他的脑袋瓜,看里面装的是脑还是石头。
“因为她成天嘻嘻哈哈,像个疯子。”他这辈子仅看倪潋滟皱过一次眉、流过一次泪,那就是辙的爸爸癌症去世那时候,除此之外,绝无仅有。
“这就是她爱你们的伟大表现,她要把母亲真善美的一面呈现在你们眼前,她不想让忧愁、烦恼和痛苦的情绪影响你们,她要你们快乐,所以她藏起哀伤,展现欢笑,只因为你们四个是她最珍爱的宝贝。”舒苹诚恳的看着他,要他明白她说的全是真话。
“不可能。”她笑,是因为她想笑,不是什么为了他们而笑。
“如果你肯摒弃成见,好好的、专注的看着你母亲,你会发现,在她笑时,有时眼神却是哀伤的。”她苦口婆心的说。
倪照不说话,把猫丢给她。
“哇——”舒苹慌张的伸手接住。
“我不是叫你把猫丢掉吗?”他板着脸说。
“为什么要把志摩丢掉?它很可爱耶!”她抚摸着受到惊吓喵呜不停的小猫。
“哪里可爱?”他左瞧瞧右瞧瞧,怎么也不觉得。
“不可爱,那你刚才还跟它玩得那么高兴?”她举高手,把猫儿架到他眼前。
“我无聊。”他不置可否的撇撇嘴角。“这只猫你从哪里抱来的?”
她随口答道:“垃圾堆。”
“你把在垃圾堆打滚的野猫拎回家?”他扬高声音,一脸难以置信。
“不行吗?”她不客气的反问,完全忘记谁是主人谁是佣人。
“当然不行!它身上会有一大堆细菌、病毒或者是寄生虫、跳蚤、虱子等等,不行,一定要把它丢了!”倪照变了脸色,站起身来,大掌一抓,拎着小猫的颈子往大门走去。
“喂,不是啦!我骗你的!”舒苹追在他身后大叫。
“我家不能有这种来路不明的肮脏猫。”倪照拉开镂花铁门,一把就想把它扔出去。
“喵——喵——”猫儿无辜的哀号。
“这猫是芸芸出版社里的同事送她,然后她给我的啦!”她抓着他的手臂大叫。
“谁知道她同事是不是捡一只流浪猫给她?”他极力抑止企图向上勾的唇角,板着脸道。
“不是啦!芸芸的同事都对她呵护备至、爱慕有加,怎么可能随便抓一只猫来骗她,而且它来家里前我和芸芸还带志摩去打过疫苗。”看着志摩在半空中挣扎,她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倪照睨着她笑。“以后我问你话你要老实点,不要随随便便敷衍我。”他垂下手把猫拎到她眼前。
“哦——你耍我!”舒苹抢过小猫,鼓起酡红的粉腮指责他。
倪照大笑。
她抓起小猫的两只前爪,往他身上划去。
在欢笑的两人身后,不远处有一双阴鸷的眼神正窥视着他们。
“芸芸,你怎么来了?”舒苹打开大门,一脸惊喜。
“来看我们的儿子呀!”孙芸芸提了一袋全是猫饲料的大袋子进门。
“倪阿姨呢?”她还真想念那位可爱美丽的贵妇人。
孙芸芸在玄关换上地板鞋,径自往客厅走去。“她带学生去垦丁取景拍照。”
“你怎么来的?”奇怪!怎么没见到倪辙?
“我自己坐公车来。”她把重重的大袋子跟背包放在桌上,坐进沙发。
“未来的倪家四少奶奶居然以公共汽车代步,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啊!”舒苹坐在她身旁,取笑着她。
“志摩!”孙芸芸把蜷在沙发里的小猫抱在膝上。“你敢取笑我,辙没有空的时候,我都是搭公车。”
“是,大热天,你也是傻傻的顶着太阳,望眼欲穿的等着公车。”要是她就宁愿花钱叫部计程车,因为与其把时间花在等待不知何时会来的公车,倒不如花时间在冷气开放的书店里寻宝。
“我要节省开支,赶快把爸爸跟银行借的贷款还完。”孙芸芸轻轻柔柔的说。
“钱的问题,你向倪辙开口不就得了!”舒苹提议。
“我不喜欢这样。”她看似柔弱依人,但是该坚持的原则,也不轻易放弃。“我不希望和辙的感情扯上金钱,那太容易让一切变质。”
“反正你迟早都是要给他养的嘛!”她是不想看自己的好朋友太辛苦,才如此劝说。
“但是现在不行呀!”她知道小苹是为了她好,但是有些原则是必须坚持到底的。
“你就是这么死心眼。”她早该知道芸芸是小家碧玉型的贤妻良母,这辈子唯一做过惊世骇俗的事,可能就是上回那次援助交际了。
“对了!昨天学长打电话到我家,说你前天忘记去拍婚纱照,放他鸽子,而且他打手机一直联络不到你,又不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他好担心。”芸芸下意识的瞄了瞄通往二楼的楼梯。“昨晚我又不敢贸然找上门,是今天一大早听辙说他二哥飞去东京,我才敢来的。”
“啊!你不说,我倒真的忘得一干二净!舒苹拍着额头直嚷。“我的手机前天掉进游泳池,现在还在店里维修。而且我真的忘记跟博创有约,该打!”
“为什么手机会无缘无故掉进游泳池?”孙芸芸不明白的问。“你又不会游泳。”
“就是不会才要学呀!”她只要一想到连弱不禁风的芸芸都会游泳,而她还是一只旱鸭子,她就一肚子火。“我就是怕你们有事Call我,我才把手机放在游泳池旁边,哪里知道志摩它绕着池边跳来跳去,不知怎么地把手机推进游泳池,我一时抢救不及,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手机落水了。”
“倪照准你在游泳池玩水?”孙芸芸好奇的问,应该不可能吧,那只冷面怪兽会让女人染指他的游泳池?
“他不知道。”舒苹摇摇手指。“我都是趁他出门才偷偷溜下去玩的。”
“那太危险了!”孙芸芸皱着两道秀眉。“小苹,你又不会游泳,怎么可以一个人下水呢!以后不可以再一个人偷学游泳,要是不小心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
很少看她这么声色俱厉,舒苹小了声音,“我有带浮板跟游泳圈。”
“不会游泳就是不会游泳,水中的意外是无所不在,真的碰上麻烦时,那些东西都没用!”孙芸芸以难得严峻的口气说。
“我知道了啦!”她就怕芸芸哭,看样子还得加上生气。“以后我一个人时绝对不下水,OK?
孙芸芸怀疑又担心的瞧着她,追问:“真的?”
“我发誓!”她正经八百的举起右手。
“不用了啦!信你就是。”孙芸芸舒展眉宇,红唇微扬。
“芸芸,你要常笑,你笑起来就像小太阳,温柔动人,难怪能融化倪辙那个变态酷男……啊!”舒苹惊觉失言,急忙捂住嘴。
“没关系,因为我觉得倪照跟倪镜的确挺变态的,跟谈恋爱以前的辙一样。”孙芸芸不以为意的看着她,含笑道。
她和小苹是大学同窗四年的好友,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结为交心知己,小苹的性格矛盾又多变,有时她心直口快,神经超大条;有时又纤细敏感。她总是奇怪这样一个时时令人惊奇的女人,为何会选择敦厚平凡的学长共度一生,这样循规蹈矩的男人真是小苹想要的吗?
“说穿了,倪照跟倪镜是缺乏爱情滋润,才会导致心理不正常,活该,谁叫他们拒女人于千里之外。”舒苹摇头晃脑的说。
“小苹,真为难你要跟倪照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同性恋的男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孙芸芸同情的望着她。
“我看起来有为难的样子吗?”她记得没有耶!
“倪照一定处心积虑处处对付你。”孙芸芸打心底根深柢固的认为。
“其实……还好。”她是刚搬进来时累了一点没错,可是之后两人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一段时日。
“他没有乘机压榨你?”孙芸芸很讶异。
“我不需要做清洁工作,每个礼拜都有清洁公司的人来打扫。”舒苹很老实的招认。“而且倪照的饮食起居从来不用我动手,他的衣服每天早上八点都有人固定收送,食物也都是叫外送,我就是想,也伺候不到他。”
“那你不是因此少了很多整他的机会。”孙芸芸心里直觉得有点惋惜。
刚开始她的确为此扼腕不已,但是渐渐地……“其实,我现在没那么想整他了。”舒苹老实的坦承。
“为什么?”她很讶异,因为这并不符合舒苹善恶分明、有仇必报的个性。“他害你丢了你最喜欢的工作耶!”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我发现,其实……倪照没有想像中那么坏。”不知为何,她现在完全不恨他,反常的是对他好感渐生。
“是吗?”孙芸芸一直以为倪照很差劲。
“说真的,我住在他家里,他是主我是仆,他真要发起狠来整我,倪家大老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当初自己真的是一时冲动闯进来,要是倪照真是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那么她的生活可没现在这么好过,也许水深火热都不足以形容。
“我总是见他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一双锐眼老是代替他的嘴巴来整人,他令人不寒而栗。”孙芸芸说出一直以来对倪照的印象。
“不爱说话?”舒苹对此有点不同意。“会吗?我跟他倒挺有话聊的。”
“你们有聊过天?”天呐!这真是大神奇了。
“嗯。”而且,她觉得还聊得挺投机的。
“小苹……”孙芸芸突然变得紧张兮兮。
“干什么这样看我?”舒苹觉得好怪。
“你该不会……爱上倪照了吧?”她声音极轻、极细的问。
“我?!”舒苹直觉的反应是大笑。“怎么可能嘛!”
“你别笑了!”孙芸芸皱起眉头,她问的话真有那么好笑吗?
“好嘛!我不笑就是了,你别生气。”她抹抹沁出眼角的泪水,极力克制脸部肌肉,憋住笑意。
“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你对倪照到底有没有来电的感觉?”孙芸芸正襟危坐的注视着她。
“来电的感觉?”舒苹窃窃笑道,不敢笑得太放肆。“芸芸,我们年纪不小了,二十四岁是个成年人,可不是十七、八岁的豆寇少女,还什么来电的感觉咧。”
“我要你回答我一句有还是没有,你倒是批评个没完,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借机逃避?”
“人家不敢啦!”舒苹故意嗲着声音说。
“那你还不从实招来。”孙芸芸被她的佯装逗笑。
她眨了眨眼道:“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招什么招?”
“可是,老实说,倪照的条件真的不错,高大挺拔,而且英俊潇洒、才华洋溢、家世又好,这种男人是很多女人抢着钓的金龟婿。”孙芸芸中肯的说。
“哦——我要跟倪辙打小报告,说他的女朋友挺欣赏他三哥的。”舒苹笑着点点她的鼻尖。
“我才没有呢!你不要乱讲。”孙芸芸很轻易就满面绯红。“在我心里,他再怎么好也比不上辙。”
“哇,好恶心哦!”
“你别再故意转移话题,说!你到底喜不喜欢倪照?”孙芸芸逼问她。
“不喜欢!”舒苹仰天大叫。
“回答得这么直接,连想都没想……”孙芸芸低语喃喃。
是连想都“不敢”想!“我就快嫁人了,而且诚如你所言,倪照条件这么好,我可不敢奢望他只爱我一个人,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我要一份彻底的爱、全心的爱,无法容忍跟其他女人共享一个男人。我没有自信绑得住他的心跟人,所以我尽量不去招惹他。”舒苹诚实的剖白。
“小苹,你知道吗,依你的说法,我觉得其中有点微妙。”孙芸芸似乎听出了些端倪。
“如何微妙法?”她和芸芸是推心置腹的好姊妹,她们一向无所不谈,百无禁忌。
“你不是不爱,而是不敢放纵自己去爱!手指上的戒指是你的第一道枷锁,它困住你,时时提醒你是学长的未婚妻,让你的心因此害怕而不敢造次。”孙芸芸心思缜密,观察入微。
“而你的第二道枷锁是你自己冠上去的,害怕失去,所以不敢拥有,这种滋味我尝过,但是到最后,你会发觉一切顽强抵抗是徒劳无功,因为爱情来的时候,根本不容人抗拒,就像深陷在情感的泥沼,愈是挣扎反而陷得愈深。”
舒苹闻言再也无法如先前般开怀大笑,芸芸懂她,比她还要了解她自己,好友这番话一针见血,教她该怎么掩饰?怎么否认?怎么辩解?
见她默然无语,孙芸芸的心狂跳。“我说对了吗?”
“我不知道。”有时事实太清楚,反而令人不敢相信。舒苹没有勇气细想。
“学长是个好人。”连她这个局外人也感到左右为难。“但是,如果你另有所爱,学长对你再好,你也不会快乐。”
“芸芸,你是杞人忧天。”舒苹强颜欢笑。
“小苹?!”
“我爱博创,而且我已经决定嫁给他,我怎么可能还会爱上别的男人呢?”舒苹想以此说服他人,也说服自己。
“你在自欺欺人吗?”孙芸芸定定地凝视着她。
“更何况,倪照这么烂,”舒苹不听她所言,自顾自的编织另一套说法。“他自大、高傲、目中无人、嚣张跋扈、卑鄙阴险、心胸狭窄、沙猪性格,还有好多好多缺点不可胜数,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种男人背叛博创嘛!”
“可是,你刚刚不是这么说倪照的。”她愈说愈让人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不要再说了!”舒苹自沙发上站了起来,故意拨弄桌上装满猫食的袋子。“哇!志摩你看,芸芸妈咪带好多点心来给你哦!”
“小苹……”孙芸芸莫可奈何的叹气。
“我去拿开罐器。”舒苹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厨房。
“志摩,我帮小苹接近倪照,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呀?”孙芸芸低头问着怀中的小猫。
“喵——”猫儿这么回答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