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郊外,一辆蓝顶马车沿着弯曲山径前进着,草长花浓正是暮春季节,一片游赏好风光。
扶洛将手中的一块金色令牌反复打量着,最后带着感叹说道:“皇御令呀皇御令,我可是舍命陪君子呐!”
永蠪驾着马车,睨了自言自语的扶洛一眼。
“劝你把令牌收好来,免得失手掉了。”
“是是。”扶洛收起令牌,仍然掩不住心中的不满,他问向永蠪:“陪福晋出宫游山玩水是你的责任,干嘛把我也拖下水?”
“别忘了,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
“啧!我可是在替你想法子,你却不领情!”
“我倘若不领情,就不会采用你的计策,现在我们不正出宫游山玩水么。”永球反驳道。
“可是你何必把我也找来呢?”简直是凑热闹嘛!
“这办法是你想出来的,当然也要有你在旁策划才完美。”
他怎么可能让扶洛只出一张嘴呢?
“你唉!算了!是我多事惹事。”
扶洛自认倒霉地笑了笑,对每件事似乎都很看得开。
一会儿,车幔被撩开一角,芷柔出声问道:“永蠪、扶大哥!你们要不要喝些水解渴?”
她的体贴,让永蠪心底产生不悦——
真是个会讨好男人的女子!不仅一方面讨好他,另一方面也不忘记对扶洛嘘寒问暖。
对于芷柔的表现,永蠪只是多添增误会罢了!太多的流言流语,让他对她下了最不屑的评判!“不用,我不渴。”永蠪断然拒绝道。
芷柔坐在马车里,透过撩起的车幔窥探他的侧脸,实在无法看清楚他真正的表情,但是他拒绝的声音似乎带着些许的冷漠……
是她错觉么?
“扶大哥呢?”
“我也不渴。”扶洛婉拒道。
“喔。”芷柔又看了永蠪一眼,带着些许失落的神情悄悄地低下脸来。
扶洛用手肘轻推永蠪一记,示意他别表现得太冷酷。
永蠪策着缰绳,回头扫了芷柔低垂的脸庞一眼,心里竟然泛起一股不舍!
他不想去正视内心的感觉,因为这是不应该有的,于是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维持在不冷不热。“等会儿我要是渴了,再跟你说。”
芷柔缓缓抬起脸来看着他,唇角又浮上一抹笑意。“嗯。”
“小姐。”桩儿拉拉芷柔的衣袖道:“你就别吵爷了。”
“我不是……噢!”一阵摇动让她的额际撞上永蠪的背,险些飞了出去!幸好有永蠪挡着。
嘶地一声!马儿煞然止步,马车前方不知从何处忽地窜出几条汉子!团团包围住马车前后,手中各持着一把亮晃晃的大刀。
“发生什么事了?!”
芷柔和桩儿惊恐地抱在一起,躲在永蠪和扶洛的身后。
“是流寇。”永蠪语气平静地说。
流寇?!不会吧!他们怎么这么倒霉呢?出宫游玩竟然会在半途遇上盗匪?!
芷柔害怕得偎在永蠪背后,觑着眼前所看见的每张恶脸,心底不由自主地发颤起来。
“别怕,将帘幔放下乖乖坐在马车里,我会保护你们。”
永蠪出声安抚芷柔,虽然只是几句话,却让芷柔倍感安心,甚至也一并安抚了桩儿忐忑的情绪。
她们听话地坐回马车里,永蠪一手抵在腰际的剑柄上,冷冷地开口问道:“你们是要自己让开?亦是要等人头落地?”
不料,那几名魁梧大汉却是动也不动,依然立定在原地,连一句狠话出口也没有。
永蠪正想拔剑,扶洛一手按下永蠪的冲动,径自掏出一袋银两,打着笑脸对众人说道:
“只要各位大哥不为难,这袋银子就当作是买路财,请各位大哥喝杯酒。”
说完,扶洛将银袋丢进一名大汉的手中,那名大汉却瞧也不瞧一眼地将银袋扔到地上,举起大刀大声喝道:“兄弟们!上!”
“糟!”扶洛暗叫一声。
永蠪已经抽出长剑,策马直奔向前,朝动机不良的匪寇挥剑狠劈!顿时,刀剑交锋,光声不断!长剑挥向之处,血花四溅!目不忍睹。
几人身手矫健跃上马车,扶洛大展身手,一一打下妄动的盗寇,与永蠪分别顾守,搭配得天衣无缝。
几名魁梧大汉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正当马车急速奔驰要冲出围攻之际,忽然一抹黑影冷不防从上落下,一剑狠狠劈向车顶中央——
“啊——”
芷柔和桩儿害怕地抱在一块儿,大声尖叫!
“小心!”
永蠪一声大喊,和扶洛分别抓过芷柔和桩儿,一人挟着一个,飞出应声而碎的车板。
“唔!”芷柔止住尖叫声,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躲在永蠪的怀里,她相信永蠪会保护好她的!
扶洛揽着桩儿来到永蠪身侧,与他付耳说道:“事情不单纯!他们不是一般盗匪!”
“没错!”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一名高大的男子从数名大汉身后出现在他们面前。
“史禁?!”永蠪惊异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呵!好久不见。”
史禁蓄着满脸胡碴,身着破布粗衣,落难相貌,手持长剑,一脸狰狞的模样,恶狠狠地瞪着永蠪。
他原是努尔国的大将军,若不是战败在永蠪的手下,他不会落得今日如此狼狈的地步,非但无颜回去面对努尔国的王,更不知道该如何在战友面前抬头挺胸!他一世英明,全被永蠪一手毁了!所以他要报复——
“没想到你已经逃到中原!”
“呸!”史禁咬了一口口水,怒道:“今日,我就是特地来取你狗命。”
说完,他操起长剑直直往永蠪袭来——
“扶洛小心!”
永蠪侧身扬剑对峙,为了保护芷柔,他无法尽全力反击!一个疏失,手臂立即被划开一道血口子!
“嗄?!永蠪!”芷柔担心地叫道。
永蠪揽紧芷柔,前脚一蹬!跃上高树,顾不得血流如注的伤口,急急点着枝桠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扶洛见状,便搂着桩儿紧随在后,史禁一派人马也立刻追了上去,但是追没多久,便失去他们的踪影。
“现在该怎么办?”有人出声问道。
“给我分头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史禁握紧手中的长剑,心中的余怒未消,誓死要擒下永蠪一条命——
明月高挂,偏野的一处山穴里透出丝微的火光。
“扶大哥!永蠪现在情形如何?”芷柔焦急地问道。
“我已经帮他处理过伤口了,但是我不是大夫,不能确定他现在是否无碍,只希望天快亮,好赶紧进城替他找大夫。”
扶洛抹去脸上疲惫的神态,一并拭去额际的汗水。
芷柔跪伏在永蠪身旁,不舍地望着他紧合的眼,她看得出来,他眉宇之间的纠结是在忍耐手臂上的剑伤!
他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
思及此,芷柔不禁难过起来。
“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你也不会……”
她握住他的手,看他昏昏沉沉地睡去,似乎又睡得很不安稳,不时颤动浓密的长睫。
“小姐,你别自责了,让爷好好休养吧。”
桩儿其实也很不忍心,多多少少也有点责怪小姐拖累了十一爷,但是事情发生得大突然,又能如何防备呢?
十一爷对小姐还是存有情愫吧?否则,他怎么会毫不考虑地选择保护小姐,而让扶大人保护她呢?
“福晋请早点歇息,明早才有精神替永蠪找大夫,今晚你们放心睡吧!我会在外头顾守。”
扶洛另外燃了一枝火把,转身走出洞穴。
桩儿堆齐一些干草,铺成一块柔软的地方。“小姐,委屈你睡这里了。”
芷柔摇了摇头,说道:“不,今晚我也不睡,我要守着永蠪。”
看着小姐一片痴情,桩儿心里也有着钦羡,如果她也能偎在十一爷身旁,握着他的手陪他度过长夜……该有多好呢?
桩儿在心底深深叹口气,默默地倚着石壁坐下,感觉心中的妒火愈燃愈炙……
不知道时辰已过了多久,桩儿慢慢地睡去,然而芷柔仍然非常清醒地替永蠪擦拭脸上的汗水,不断在心里一直祈求着天色快亮,那群盗匪不会再找到他们。
忽然间,永蠪的手指动了一下,一会儿,缓缓张开了双眼。
“永蠪?”芷柔低声唤道,心里充满欣喜。
他的目光寻向四处,慢慢地回到芷柔脸上,看见她一张既忧虑又带着苦笑的表情,不禁感到难为她了。
“这里是哪里?”
“是扶大哥找到的洞穴,你还是自己走进来的,你不记得了么?”
永蠪闭了闭眼,试着回想一切,眼底盛满了疲惫之色。
“伤口很痛么?你再忍一忍,等天色一亮我立刻去为你找大夫!”她握住他的手,满脸歉意地说:“真是对不起,要不是我妨碍着你,你就不会受伤了,说不定还能擒下那干盗匪呢!”
看着她沉重的神情,永蠪心里根本没有怪她的意思。
“他们不是一般的盗匪,砍伤我的那名男子是特地来找我报仇,所以事情不能怪你。”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他的仇人?”
永蠪应声道:“嗯。”
芷柔脸上浮上一抹阴郁的神色,担心道:
“你的处境不就很危险了吗?你在明、他在暗,他随时都可以像今天这样来袭击你!”
他默不作声地思索着,芷柔忽然解下颈首间的玉佩,认真地说:“我从小就容易受伤,这是我娘特地为我求来的平安玉,不但可以保平安,还可以化解灾厄,送给你!”
不等他答应与否,她兀自将红绳套上他的颈子。
“这……”他愣在当场,因为她的举动而错愕!
“你是大将军,要统率千军万马聘驰沙场,一定有很多危险,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她由衷道。永蠪眯着眸子望着她,心里实在分不清楚她言语中的真伪,如果她只是一个会讨好男人的女子,为何她说的一言一语会令他如此心动呢?
永蠪迷惑了!
他曾经百般不愿意涉足儿女私情的境域,但是初见她,他淡漠的心忽然狂热起来!虽然对她不利的流言遍传于外,可是他仍然阻止不了自己为她魂牵梦萦!
他早已警告自己不可以为她动心!
为什么此时此刻依然有股想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呢?
“你再合眼休息一会儿吧!等天亮我再叫你。”她体贴地说。
“你呢?”他忍不住问道。
芷柔绽出一抹美丽的微笑,温柔地说:“我不累,我会彻夜守在你身旁,你安心歇息吧!虽然我不会半点武功,但是如果遇上了坏人,我一定会拼命保护你!还有,谢谢你也保护我……”
听着她这一番话,永蠪顿时语塞。
芷柔用一双盈盈亮亮的目光望着他的脸庞,觉得他刚毅的五官十分迷人,尤其是他那黑如星夜的眼眸,更吸引她!
当他也定定回视她的眸光时,她感觉自己就像要被看透似的。
她真的好喜欢他!
在他的保护下,她平安无事地逃过一劫,但是他却受伤了!对他的恋慕,只有愈来愈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