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三十几度高温,身上穿着厚重的新娘礼服,脚下踩着一双高跟鞋,恩喜终于知道大弟为什么死也不肯让自个的老婆上场了。
毫无疑问的,像这种热死人不偿命的苦差事,只要是任何稍有脑袋的人都不会蠢得去接。
也是因为这样,恩喜终于认清楚自己在弟妹心目中的地位。
枉费她长久以来为他们做牛做马,居然换得这样的对待!叫她如何能不呕。
亏他们还是亲姊弟!
尤其当导演向她说明今天拍摄的广告内容时,她总算明白大弟为何躲得不见人影,连来探班也不敢。
敢情他心里头清楚,这会儿要叫她给逮着,定会不顾姊弟情谊把他给砍了。
天晓得大热天的,广告内容居然是一个逃婚的新娘?!镜头会对着新娘逐渐远去的背影,捕捉她不顾一切想逃离枷锁的心情。
换言之,她得穿着一身厚重的行头,踩着高跟鞋沿着马路边狂奔。
天啊!谁来杀了她算了。
然而,事到如今恩喜已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认命的提着新娘礼服的下摆,气喘吁吁的往前飞奔。
据导演的说法,为了捕捉新娘一心摆脱枷锁追求新生的决心,摄影机将一直拍摄到她消失在街角那端才喊停。
也就是说,为了达到导演的要求,她少说得跑上百来公尺的距离,尤其若是一再NG重来……
狂奔中的恩喜拒绝再往下想,汗流浃背的她早已记不得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导演再不喊卡,她很可能会当场挂在马路边。
一旁行经拍摄现场的车辆,不时有驾驶探出头来看热闹。
而此时,一辆黑色BMW也正往他们的方向驶来。
轿车后座里,柴聿京拿着手机注视窗外,正对电话那头的人交代,"不论花多少代价,都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恩喜狂奔的身影也刚好从他眼前掠过。
即便只是惊鸿一瞥,柴聿京仍眼尖的认出她,"停车!"
突然接获指示的司机急踩煞车。
不等司机询问情况,他又下了另一道指示,"立刻掉头回去。"
前座的司机虽然不明就里,却还是照做了。
大太阳底下,穿着新娘礼服的恩喜还在跑着,也不知道是导演还没喊卡,还是她跑得太累太远没有听到,总之她真的快挂了。
眼下她只希望能有哪个好心人能出面来解救她。
恩喜才这么想着,一阵煞车声倏地在耳际响起,她本能的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辆黑色BMW在她身旁停了下来,跟着后车门一开──
不等恩喜搞清楚状况,她整个人突然被人用力一拉给扯进了轿车里。
前座的司机一脸错愕,看着柴聿京的举动,"四少爷……"
一头栽进轿车后座的恩喜,只听到一声专制的命令,喊了"开车"后,便感觉到车子的启动及快速行驶。
这种种情形全被在远处仍搞不清楚状况的剧组人员眼前发生,而一旁的路人则以为是剧情安排,也没人伸出援手。
过了一会,回过神的恩喜才猛然叫出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停车!我叫你们停车听到没有?"
一声宛如地狱般阴沉的男声响起,"果然是你。"
恩喜听得心头一凛,猛地定下心神一瞧,这才发现──
"是你?!"她的语气分不出是惊惶还是错愕。
柴聿京冷笑,"难得这回你倒记得我。"想不到他正愁不知到哪找人,她便自个送上门来了。
恩喜并未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乍见他的震惊让她一时忘了该做何反应。
慢了半拍,她才想到要开口,"你想干什么?"神情满是戒备。
"干什么?你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敢把他当成傻子耍,就要知道这么做会有的后果。
恩喜脸上倏地掠过一抹心虚。
柴聿京将她的反应瞧在眼里,"怎么?舌头被猫给咬了,说不出话来了?"
她直觉的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此话一出,可惹恼了他,"你敢跟我说,你不知道?"
柴聿京狰狞的神情叫恩喜心生怯意。
前座的司机透过后照镜,紧张的留意后头的情形,"四少爷,我们还要去公司吗?"
此时的柴聿京哪还有心情去管公司的事,"只管往前开。"说着便按下手边的一个按钮,将前后座间的黑色隔音板升起。
一时之间,狭窄的空间里就只剩下恩喜独自面对他。
柴聿京冷冷的睨着她,"你好样的,居然敢耍我。"
恩喜紧张的直吞口水,心跳得飞快。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也从来没有人可以这么对我。"他咬着牙挤出每一个字。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紧张到有些结巴,"你……赶快放我下车,听到没有?"
恩喜忍不住要怀疑,今天该不会是她的凶煞日吧!否则怎么会所有的倒楣事全叫她给碰上了。
"你还装傻?"青筋隐约浮上柴聿京的额头,"难道你当真以为没有证据,我就不知道信用卡的事全是你搞的鬼?"
他的话猛地提醒了恩喜。
是啊!瞧她一紧张倒给忘了,自己压根没留下半点证据,他凭什么一口咬定是她干的?
虽说这事的确是她搞的鬼,但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要自己咬紧牙关死不承认,他也拿她莫可奈何。
于是乎,恩喜决定搬出弟妹耍赖的那套本事,来个死不认帐。
主意一定,她紧张的情绪也逐渐褪去,甚至开始有心情享受起车上清凉的冷气。
"信用卡?什么信用卡?"恩喜扮一副无辜样,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在捡到皮夹后,立刻到便利商店影印了他的证件和信用卡资料,寄到银行替他办了张信用卡,再用那张卡干了些好事。
"你该死的利用捡到我皮夹的机会,拿里头的证件去申请了张信用卡,然后寄了你他妈的那堆垃圾过来。"说到后来,柴聿京几乎是用咆哮的。
可能的话,恩喜还真想反驳他。
虽说她故意挑了些幼稚,甚至是变态的玩意儿寄给他,但好歹也花了她一番心思精挑细选,就算他再不满意也不该把它们说成是垃圾。
只不过她要是反驳,就等于是不打自招了,所以她得忍着。
"不会吧?"恩喜故作难以置信状,"你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连个皮夹也看不住?一语气里嘲讽的意味显而易见。
"你……"下意她非但不认错,甚至还反将他一军,着实令他为之气结。
"我什么我?别以为你开名车就可以随便诬赖人,你皮夹掉了关我什么事?我可没捡到过什么皮夹。"恩喜三言两语便将自己做过的事全推得一乾二净。
"你还敢说没有?"柴聿京双眼像要喷出火来似的。
该死的臭女人,居然还敢强诃狡辩!
"没有就是没有,有什么不敢说的?"见他这下气得青筋浮动,恩喜心里可痛快了,"倒是你这家伙,未经我的允许就强行把我架上车,识相的话就快点开口道歉,求我原谅你,否则可别怪我到警察局告你绑架。"
告他绑架?这下子柴聿京没被气到吐血简直可以算是奇迹了。
天晓得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从来就只有他给人气受,曾几何时世界居然反了,这他妈的臭女人居然敢让他受这等的窝囊气!
当下柴聿京心里认定,他跟这臭女人间的梁子是结大了。
"要我开口求你,你他妈的少作梦了。"
"是吗?那我们倒不妨试试看。"
想当然耳,恩喜这话自然是嘴巴上说说罢了,毕竟真要闹上警局,她可讨不了什么便宜。
但她的场面话听在柴聿京耳里,倒成了十足十的呛声,"很好,你想跟我斗是吧?那咱们就走着瞧。"
恩喜心头一愣,不意他会当真。
"这笔帐,不,应该说是所有的帐,我会一并全向你讨回来。"柴聿京直视着她宣示。
恩喜忍不住头皮发麻,偏偏话都说出去了,这会再要解释也晚了。
更何况,从上回在百货公司里跟他短暂的对峙,她也清楚这家伙傲慢不可一世的死性子。
别说她没有开口解释,就算真开了口,这家伙恐怕也只当自己是怕了他,于事无补之余反而助长了他的气焰,何必呢?
再说,他连她是谁也不知道,还怕他不成?
因为吃定他不识得自己,恩喜逞舌道:"想讨回来?那也还得看你绑架我这件事我肯不肯善了。"
她话刚落下,就见柴聿京按了按钮将中间的隔音板降下,接着就听到他突地吩咐,"停车!"
前座的司机对这突如其来的指令感到无所适从,"可是少爷,这里是──"
柴聿京根本不让他有机会把话说完,"我说停车!"
面对他的坚持,司机只得将车子开到路肩停下。
原来,由于柴聿京要司机一直往前开,车子这会儿竟已开上了高速公路。
"下车!"不等她弄明白他的意图,他已经开口赶人。
由于事出突然,恩喜只是一愣,未能及时反应过来。
柴聿京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总算有稍稍扳回一成的得意。
"说我绑架?现在又是谁死赖着不走?"言下之意,他并未限制她的自由,是她赖着不肯走。
"笑话!谁死赖着不走啦?"恩喜说着一把推开车门,二话不说便撩起礼服裙摆下车。
虽然,她其实还满舍不得那一车子的冷气。
见她当真下车,司机看了看四周不甚放心的开口,"四少爷,这样不好吧?"毕竟他们这会儿可是在高速公路上耶。
柴聿京根本不听,"开车!"
不得已,司机只得依言发动车子离去。
直到看着轿车驶走,恩喜才总算注意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有那么刹那,她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了,因为她居然看到高速公路上特有的指示牌子。
恩喜作梦也没想到,才多久的光景,车子居然开上了高速公路?!
更扯的是,她甚至还穿着新娘礼服,一个人孤伶伶的被扔在这儿。
南北纵贯的高速公路上站着一个盛装的新娘,那画面实在有说不出的诡异。
从后车窗里看到恩喜的处境,柴聿京一肚子的火才总算稍降。
这下,他倒要看她怎么离开?柴聿京恶意的想。
回过头,他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是我,我要你们立刻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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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新娘礼服站在高速公路上,别说是有手机可以求救了,恩喜身上连半毛钱也没有。
当接获民众投诉报案的公路警察找到她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窘境。
两名公路警察欲言又止,眼里满是同情的神色,显然将她误认成在结婚当天惨遭新郎抛弃的弃妇。
恩喜虽然也看出他们误会了,却因筋疲力竭而无心解释,只同两名公路警察说了自家的住址后,请他们送她回去。
想当然耳,恩喜疲惫的神态看在两名公路警察眼中,自然又被解读成是伤心欲绝而无法言语。
面对这样一个悲惨的新娘,他们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就这样,恩喜穿着新娘礼服,在公路警察的护送下回到家门。
不消说,她的模样自然又引来了左邻右舍的侧目。
从那些三姑六婆看自己的眼神,恩喜已经可以预知到,不出半天的时间,自己肯定会成为附近的大八卦。
只不过折腾了一天,她已无心去管那些。
向两名公路警察道谢后,恩喜拖着一身的狼狈进屋。
客厅里,俞家上上下下全到齐了,连原本躲得不见人影的俞德宽也在,显然是从剧组口中接获恩喜广告拍到一半被人强行掳走的消息。
心急如焚的众人乍见她平安归来,一窝蜂全拥了上来,将她团团包围。
"姊,你终于回来了,妈跟我们全急死了。"
"大姊,到底出了什么事?剧组的人跟哥说,你被人绑走了。"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赶快让妈看看。"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着开口,恩喜压根找不到空档接话。
"姊,全是我不好,不该为了节省模特儿的支出,硬找你帮忙。"俞德宽忏悔的道。
老婆惠如也在一旁责备他。
眼看着家人为了自己被绑一事急成熟锅上的蚂蚁,恩喜顿时感到有些窝心,总算不枉费她为了这个家付出这许多。
知道自己再不开口,屋顶很可能会被他们给吵掀了,于是她硬是插话道:"我没事,妈,你们别心急了。"
听到她这么说,一夥人才稍稍安静了下来。
"恩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到你广告拍到一半突然被人绑走,妈的一颗心都快停了。"俞母急着想问清楚事情的原由。
恩喜早料到家人会有此一问,却没打算实说,毕竟这其中的原由并非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清的。
何况,她也不认为自己跟那烂人之间还会有所牵扯,自然也就不必跟家人解释太多。
"没事,只是误会。"
恩喜的回答显然不在众人的预期内,使得大夥仍不放弃的追问。
"误会?什么误会?"
"只是一个白目的家伙把我当成了落跑新娘,自以为见义勇为,问也不问便把我强拉上车载走。"想起柴聿京的行径,她又忍不住有气,但又得佯装一脸无奈。
"不是吧?"俞德恕怪叫。
虽说他们假设过各种情况,可怎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乌龙的事。
但见恩喜说得真切,众人总算完全放下心来,却也忍不住责怪起她。
"既然是这样,姊,你怎么也不打通电话回来报平安?知不知道我们跟妈全急死了。"俞恩乐埋怨道,害她一个大肚婆急急忙忙的赶回家来。
恩喜指着一身的行头,"我穿成这样别说是带手机了,身上连半毛钱也没有,要怎么跟你们联络?"
众人想想也对。
俞德恕接着问:"那个见义勇为的家伙没手机吗?你可跟他借啊!"
跟那个大烂人借?!那还不如叫她一头撞死来得痛快。
恩喜面有愠色道:"还借咧!对方一知道误会了,担心我怪他,急急忙忙就在路边把我赶下车,哪里还给我说话的机会?"
"什么?!把你赶下车?"大夥难以置信世上居然有这么恶劣的人。
一家子顿时全争相编派起柴聿京的不是。
"那姊,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总不会是这样一路走回来的吧?"俞德宽忍不住猜想,毕竟此时的恩喜看起来实在狼狈极了。
知道自己就算不说,左邻右舍也会大嘴巴的四处宣传,她索性也不隐瞒。
"不是,是两名好心的警察开警车载我回来的。"
"坐警车回来?!"大夥又一阵错愕。
明白这确实是有些怪异,恩喜倒也不难理解他们的反应。
"姊,你穿成这样站在路边,那两个警察难道没有问你什么?"俞恩乐不免好奇。
"你觉得他们该问我什么?"恩喜反问。
"那还用说,当然是以为你被新郎抛弃之类的话啦!"以她当时的情形,任谁看了都会这样怀疑才是。
"所以啦,既然他们都已经认定我被新郎抛弃,又怎么忍心再开口追问,自然就这么一路无语的把我载回来啦!"
"那你可以解释啊!"而不是这么由着人家误会。
"折腾了一整天,我都快累挂了,哪里还有心情解释?他们要误会就由着他们去了。"
至此,事情的经过众人总算全盘了解了。
明白她是真的无恙后,俞德宽又故态复萌的说:"姊,那既然你没事,刚才在警车上又休息了那么久,反正身上的新娘礼服也还没换下,就剩最后一、两个镜头了,不如我们回去把它补拍完吧?"
恩喜听了一怔,怀疑自己刚才肯定是脑袋不清楚,才会觉得弟妹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