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秋小菱从后门送走了秋凤凰后,就被人叫到了大门口。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满腹疑问的走到大门前,才发现一脸冷漠的朱烜早就等在那儿,后头还有几名侍卫和一辆马车,看来是准备出门。
感觉到不寻常的气氛,秋小菱战战兢兢的走上前。
「王爷,你要出门?」
朱烜坐到马背上,冷凛的看着前方,「妳坐进马车里,准备出发了。」
「出发?要去哪里?」秋小菱不安的看着神情严肃的众人,直觉告诉她,这趟出门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朱烜没有回答,手中缰绳一抖,率先往前走。
秋小菱见状,只得急忙坐进马车,都还没坐稳,马匹便拉动马车往前跑。
马车里的秋小菱惴惴不安,开始胡思乱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朱烜要带她去哪里?他在生她的气吗?是为了她执意留下秋凤凰而不开心?
担心之余,她再也忍不住悄俏掀开车帘,眼见车队远离了大街,直往郊外而去,更加忐忑不安。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便到达祈皇山的娴妃陵墓前。整座陵墓占地广阔,庄严肃穆,且看来应是新建没有几年的样子。
朱烜站在陵墓前,看着皇上御赐的「懿范长存」四个字,让他的神情益发冷沉。
不一会儿,他便示意守墓的侍卫打开陵墓大门,走了进去。
一名侍卫将秋小菱带下了马车,跟着朱烜的脚步往里走去。
一路上她不断眨着眼,虽然明白这儿应该是某人的陵墓,但仍不知朱烜带她来到这里的用意为何。
朱烜在正中央的石台旁停下脚步,石台上有具棺材,他冷然的挥手要众人全部退下。
空气中的冷意让秋小菱打了个寒颤,她忍不住出声问道:「王爷,你为何带我来这里?这是谁的陵墓?」
「妳想知道这是谁的陵墓?好,我现在就告诉妳!妳过来。」
秋小菱不敢不从,颤巍巍的走到他的身旁,不知所措的绞扭双手,「王爷?」
「妳不是想知道这是谁的棺材?妳大可以亲自看看!」
「什么?要我看?」
在秋小菱的惊呼声中,朱烜一掌推开沉重的棺木盖,大掌压扣在惊吓万分的秋小菱颈项上,逼她往棺木里瞧去。
秋小菱吓坏了。为什么朱烜要她看一个死人,或是一堆枯骨?怯懦的往棺木里头看去,她发现竟然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
「王……王爷,这里头没有人呀……」
「当然没有人!非但没有人,就连此人随身的物品、衣物,我一样也没有!」
朱烜紧抿着唇,俊脸严厉异常。
「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在我出生当日,就让人推下断崖,尸骨无存!所以我不仅不知道她的长相,就连想替她建座象样的陵墓来尽人子的孝心都不行!」
「什么?」秋小菱讶然。
原来这是他母妃的陵墓!他的母妃让人杀害固然引人同情,但是为什么朱烜竟将她带来这里厉声以对?
难道他母妃的死和她有关?
这怎么可能……
「妳一定很怀疑,妳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为什么我竟大费周章的将妳从安徽带到京城,又刻意安排妳到这里来?是不是?」朱烜的脸愈来愈贴近秋小菱,冷着声音一字一句的说:「因为妳口中那个温柔的娘,就是当年参与其中的凶手之一!是她下药把母妃迷昏、是她把我交给了好诈的淑妃,害我认贼作母二十三年!她明知母妃让人推下悬崖,却见死不救!这一切都是妳那善良的娘干出来的好事!」
「不……」秋小菱惊恐不已。
他一句句残忍无情的指控,让她不敢置信,有如遭受青天霹雳。
不可能有这种可怕的事发生!她娘既仁慈又善良,活着的时候连只蚂蚁都舍不得伤害,她绝不是那种心狠手辣、助纣为虐的大坏蛋!
不是!
「妳不相信?铁证如山,当年参与此事的人皆指证历历,妳还能怎么替她说话?!如今她跟着我母妃一样长眠于地下,那是她运气好!但是妳……」朱烜慢慢加重手劲,在她的颈子上掐出五指红印,俊脸抽搐,「妳就没那么幸运了。母债子偿,妳没有推卸责任的借口!」
「你……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真相?这就是你为什么想置我于死地的原因?因为我娘正是杀害你母妃的凶手之一?这怎么可能……」
秋小菱陷入不敢信的混乱震惊中,突然,她想起她娘在过世前说过的一段话--
「菱儿,有件事娘一定要告诉妳,娘曾经做错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为此良心不安了二十多年……如果有机会,妳一定要替娘弥补这个过错!记住,替娘赎罪……」
当时她才不过十一岁左右,压根听不懂她娘这段话的意思……如今回想起来,难道朱烜的指控都是真的?
天!
「对不起……对不起……」秋小菱双腿一软,泣不成声。……因为愧疚,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喉头的疼痛她已毫无感觉,取而代之的是痛彻心扉的惭愧与内疚。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残忍而不堪的!怪不得朱烜恨她入骨,非要活着的时候毁她清白,令她为婢为奴,身败名裂。
「王爷,我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的……我不知道娘居然会做出这种天地难容的错事,我……」
「妳现在流泪又有何用?我母妃的一条命已经再也换不回来!」朱烜咬着牙说,一把将秋小菱推倒石地上。「看在妳这些日子卖力伺候我的份上,我可以履行当初的承诺,饶了妳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天此刻开始,妳就留在陵墓之中,长伴我母妃的灵魂,或许有一天妳能够为妳娘那令人发指的行径赎罪于万分之一!」
「留……留在这里?」
瘫倒在地的秋小菱抬起泪眼,颤然的看着冷冰冰的棺木,害怕、畏惧和不安齐涌心头,泪珠更是不受控制的直往下掉。
她不想留在这里……她情愿朱烜一刀杀了她,也不愿在这里度过她的下半辈子……
「求你不要这么做,你杀了我吧……如果你的恨真的这么强烈,如果二十八年前的事让你无法释怀,你就一刀杀了我吧!让我以死谢罪,不要再折磨我了!」
「妳现在想死了?我记得妳一直想尽办法要苟且偷生不是吗?所以妳就像个廉价的青楼女子一般,随我高兴,任我玩弄,为的就是想留下妳这条命。我现在不过是成全妳,妳反倒一心求死了?」
「我若是知道事实会是这么难堪,不用王爷你告诉我,我早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但是现在,我苟活在世上又有何意义?」
「但这样的结局对我而言却再完美不过了!」
朱烜蹲下身,抬起她布满泪痕的小脸。
「妳现在觉得痛苦?妳的痛苦会强过我的心痛吗?自从五年前意外知道真相后,我终日食不下咽!我恨自己认贼作母,我恨自己让仇人逍遥法外这么多年,这椎心之痛,妳能了解吗?」
「我……我不能!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体会你的感受。」秋小菱泪如雨下,哽咽泣诉,「我明白,对你而言,唯有让当年参与此事的一干人等全部消失在这个世上,那不共戴天的仇恨才能消弭于无形,你的痛苦才能得到真正的释放!我明白……如果你对我有过那么一丝感觉,请你念在我曾经伺候过你的份上,杀了我,不要留着我让你的伤口无法痊愈……」
「我对妳有感觉?妳这无知的女人!就因为我三番两次对妳的退让,所以让妳有了自抬身价的错觉?」
朱烜俊脸紧绷冷冽,让人浑身打颤。
「妳太天真了!我之所以花大把银子买下妳,是想确保妳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安排妳吃好、住好,是因为我不想碰触病恹恹的女人!我会看上妳?妳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不……我虽然很笨,但我知道这是真的,你对我的若有似无的一丝情意是确有其事的,这绝对不是我平空想象出来的!」事到如今,秋小菱已无任何顾忌,她一字一泪的说:「我早知道你不会承认这种事,因为你早已经习惯将情感包装在冷酷无情的外表下,你习惯替自己的屈服找借口……你根本就承受不起被爱的包袱!」
无视朱烜阴騺狠戾的表情,她毫无保留的诉说着自己的情感。
「但我不像你,可以忽视、否认自己的感情。你以为在这之前我迎合你的一切行为,全是为了保命装出来的吗?真是如此吗?要不是我已经喜欢上了你,试问,有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的对一个终日威胁自己性命的男人死心塌地?你可以无情,我却做不到,一辈子也做不到……」
秋小菱真心的剖白,让朱烜俊脸抽搐。
「妳不用再演戏了!收回妳那可憎的泪水,我不会心软,更不可能因此屈服!妳认命吧!」
「我早就认命了,在你我相遇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是掌握在你手中了。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是这么让我无法接受……我知道当你走出这间陵墓,我们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在这最后与你相处的时刻,让你明白这世上并非没有真正的感情,纵使我是你杀母仇人的女儿,我依然有爱人的权利……」
「够了!住口,妳给我住口!」朱烜双拳握得咯咯作响,一脸冷峻的吼道:「不管妳再怎么说,这里将是妳的长眠之地!不管妳是忏悔也好,寻死也罢,从今天起,妳我再见面时,便是在阴曹地府!」
朱烜狠心的站起身,大步离开陵墓。
四周静俏黯然,只有秋小菱的抽泣声回荡其中,久久不曾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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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烜回到王府后已经十天了,整座王府就像笼罩一片乌云般令人喘不过气来,尤其朱烜那愈来愈阴騺的表情,更让府中所有的人无不提心吊胆,深怕有个闪失,火山便要骤然爆发。
这天,天空不起了毛毛细雨,一名仆人满脸不安的走进书房。
「王爷……奴才有事禀告。」
朱烜连头也没抬,声音冰冷的开口,「说。」
仆人暗暗吸了口气,这才鼓起勇气说:「回王爷,是这样的,门外有名妇人不论如何一定要见你……她自称是……是……」
朱烜不悦的瞇起眼,「有话快说!」
「是!」仆人用力吞了口口水,「那名妇人自称是……娴王妃!属下明知不可能,但妇人坚持不肯走……」
他话还没说完,朱烜便震怒的瞪大眼,斥道:「混帐!你难道不知道本王的母妃已经去世多年?一个女子随便冒充母妃的名讳,这事也要我出面解决?!」
仆人吓得跪在地上,「回王爷,属下也是这么告诉她,但是她坚持不肯走,还在门外淋雨等了数个时辰,就是要求要见王爷一面。属下见她好几次都差点要晕倒,怕闹出人命,所以才斗胆禀告王爷,王爷明察!」
「有这种事?」朱烜铁青着脸色站起身,咬着牙道:「好,你就把她带到大厅,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如此大胆!」
「是!」仆人急急走了出去。
朱烜大步来到大厅,寒着脸坐在椅子上等着。
不一会儿,仆人带着一名身着布衣布裙的妇人出现,浑身湿透的妇人虽然虚弱得要人扶着,但依然掩不住那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气质。
「是妳?」朱烜瞇起了眼,他已经认出她了。
原来她就是秋小菱的干娘!朱烜当日跟踪秋小菱时曾亲眼看过她。
妇人缓缓抬起眼,看着雄伟不凡的朱烜,原本平静的神情突然起了剧烈的变化,她推开搀扶她的仆人,激动得浑身打颤。
「你……你就是朱烜?」妇人声音颤抖,话才说出口,泪水便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大胆!不可直呼王爷名讳!」仆人在一旁忍不住提醒妇人。
她彷佛听而未闻,不顾仆人的阻拦,直走到一脸严厉的朱烜面前,伸出骨瘦如柴的手,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抚摸着朱烜僵硬的脸颊。
「我的儿……你就是我的儿子……没想到母妃还能再见到你……老天有眼,真是老天有眼呀!」
不知为何,妇人虽然举止放肆且不合常理,但是朱烜不但没有出声阻止,反而心情莫名的随之起伏。
但是这样的感动只有一会儿,朱烜很快的回神,倏地站起身,「放肆!妳到底是何人?为何冒名而来?快说!」
妇人的泪水未停,仰头看着昂藏的朱烜,她既骄傲又感动。
「我的儿,垣儿,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娘!二十八年了,自我失去记忆已经整整二十八年了!若非你两个月前派人来通知我小菱的事,我也不可能恢复记忆……」
「妳在胡说些什么?来人,把这女子赶出去!」
「我没有胡说!你当日派来的人是长叔对吧?我爹是尚书,长叔是尚书府里的仆人,从小看着我长大,他当日虽然有些怀疑我的身分,但事隔多年,他也不敢贸然认我……」妇人哭得柔肠寸断,「所以他留在安徽,三番两次上山来看我,就是想找出蛛丝马迹。也许真是天意,就在十天前,他意外跌落山崖,我为了救他也跟着掉下去,就在生死存亡的那一刻,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儿呀,你就是我二十八年前让淑妃抱走的那个孩子呀!」
「胡扯!一派胡言!」
朱烜的心情早就随着妇人的话语而剧烈起伏,但是要他相信她……不可能!
他严厉的说:「别说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八年,长叔自然有错认的可能!就算长叔真的曾经怀疑妳就是本王的母妃,为何不立刻回京来禀告本王?由此可知,这全是妳胡乱编造的谎言!」
「儿呀,我知道一时之间你很难接受这件事,但是,我又何尝不是?当日情况不明,长叔又怎么敢将这件事告诉你?」
朱烜脸颊抽搐,紧握拳头,咬着牙道:「本王怎么可能单凭妳几句话就相信妳?长叔呢?长叔现在人在哪里?如果妳说的是事实,为何他没有和妳一起回来?」
「长叔受了重伤,行动不便,现在他在安徽的一间客栈里休养,你只要派人把他接回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朱烜眼里闪着激沉的精光,汹涌的感情不断冲击着他二十八年来寂冷的心。看着妇人慈蔼的脸,霎时,他突然觉得心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就是母子连心的感觉?
难道眼前这名妇人真是他的母妃?
他一直以为母妃已在二十八年前去世……没想到事情竟有如此戏剧性的变化?!
她会不会是为了营救秋小菱而刻意编造了这么一套谎言?
不管如何,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所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