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不闭嘴,她的竹剑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医院的头等病房里,一个长得灵秀娇小的女娃儿,正用着小手绢仔细地擦拭着父亲包着纱布的额头,口中还不停的叨念着:“爹地,还痛不痛?痛痛也是活该,谁叫你喝了酒以后又开车嘛!你应该让司机送你回来才对呀!”
“雅雅,爹地以后不会再犯了,你就别再念了!”
唐巡修微微蹙起眉峰,只希望宝贝女儿快点停止对他的疲劳轰炸。
这像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会做的事吗?住院三天,他也被她教训了足足三天!
“做错事情还怕人家骂,真是不乖的爹地!,,唐雅雅鼓起双颊,表示她的不满。
“是!爹地不乖,爹地以后再也不酒后开车了。”
“这样才对嘛!”她点点头,拍拍父亲的头,无心的举动却让唐巡修心头一热。
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五年已经过去了。妻子过世后,他一直埋首于工作中,想借着工作来忘记对妻子的思念,以及失去她的痛苦。
出事那天,正好是妻子的五周年忌,他自己一个人到她墓前喝了整个下午的闷酒,才会因为酒驾而发生车祸。
身为唐氏企业负责人,他给别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冷静沉着、精明干练的,酒驾肇事一事要是传了
出去,不但他的个人形象会大受损伤,公司的生意很可能也会因此而受到不小的冲击。
幸好那天他并没有撞伤其他人,前来做笔录的员警又是他的旧识,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思绪至此,他突然想到那天将他送到医院的女人。
虽然要不是她,他可能命丧当场,但更令他介意的是——
她是谁?
她知道他的身份吗?
她会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如果让他再见到她,他绝对会要求她守口如瓶,不管要他付出多少代价。但,遗憾的是,自那
天送他来医院后,她便没再出现过。门外突然轻轻响起敲门声,推门而入的是一位头发微白、穿着整齐的中年男子,他一手抱着一堆
卷宗,一手提着一篮餐盒。“少爷,吃饭了。”忠伯将卷宗放到桌上后,打开餐盒。
忠伯原本是服侍久居巴黎的唐氏老夫妇的管家,自从唐巡修的妻子过世后,他便在唐氏老夫妇的要求下回到台湾,负责照顾唐巡修及唐雅雅的起居。
其实唐巡修不是没有机会再娶,先别提他俊美无俦的外表及富可敌国的资产,光是他在企业界人人称道的好名声,就有许多大老板抢着将女儿往他身边进,全然不在乎他曾经结过婚,甚至有个六岁大的女儿。
但,问题就出在唐雅雅身上。她虽然才六岁大,却是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想要收服她,可得先确定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勇气跟耐力才行。
两个月前,恒毅建筑的总裁千金陆婉蓉到唐家做客,跟唐巡修约会过两三次的她,以为自已胜券在握,于是拼命对唐维雅巴结示好。没料到的是,小妮子对她带来的一袋袋礼物根本不屑一顾,还把前两天她换牙时掉下来的牙齿,丢进陆婉蓉的咖啡杯中,可想而知当陆婉蓉喝光咖
啡,看到沉在杯底的东西时,会是什么反应!再说几个礼拜以前,知名律师魏尚谦的独生女
魏怡珊约了唐巡修共进晚餐,她特地订了高级法国餐厅的情人雅座,准备在灯光好、气氛佳的情况下,向唐巡修表明心意。
谁知道,当天唐雅雅硬是缠着唐巡修带她一起
出来,还哭闹着要吃麦当劳,于是,灯光变得不好,气氛变得不佳,她一身当季的纯白香奈儿洋装,还被唐雅雅“不小心”掉落的薯条,沾上了点点番茄酱!
而最夸张的一次是,以爱狗闻名的连锁服装店负责人高妮妮到唐家做客时,唐雅雅竟拿着剪刀,将高妮妮的宝贝贵宾狗头顶的毛,剪得跟三太子的发髻似的,还把狗抓去洗澡,然后用大浴巾包裹
住,直接丢人脱水机脱水。
可怜的狗儿因搞快速的旋转,产生汇眩,被高妮妮发现解救出来时,它连站都无法站立,只能不断哀叫着。
唐巡修不是没发现唐雅雅接二连三的蓄意使坏,但他向来心疼女儿自小就没有母爱关怀,因
此,只要别做得太过分,那么他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还不饿,忠伯,先将公文拿过来。”目前对唐巡修来说,最重要的除了唐雅雅,就是公司的事,所以,就算是受伤躺在床上,他也要
亲自批合公文,绝不假手他人。“忠爷爷,爹地现在是病人,怎么可以工作呢?”唐雅雅丢下手上的小手绢,从病床上跳下,抢着接过老管家手上的卷宗, “我来帮爹地看好了。”
“哎嗷!我的小小姐,你就行行好,别在这么重要的东西上头画画。”
“谁说的,我也会批阅公文。”唐雅雅不高兴地扬起下巴抗议着:“我已经六岁了!”早就会写自己
的名字了!虽然别人一次要学三个字,她只要学两个字,但是,哼哼!她的笔划可是比别人多,
“是,我的小小姐已经是大人了,可以帮忙处理公事了。”忠伯伸出布满皱纹的双手牵起唐雅雅,
说道:“小小姐乖,让你爹地处理一下公司的事,我帮你带了点心来,咱们去吃点心。”唐巡修迅速地审阅手上的卷宗,而忠伯将雅雅
带到一旁的桌椅上吃点心后,又从保温壶里倒出一杯温热的咖啡,递到唐巡修面前。
“谢谢你,忠伯。”唐巡修给老管家一个感激的笑容。
“对了,少爷,医生说你的情况稳定,再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嗯。”
见唐巡修看完手上的卷宗,忠怕再递给他一份新的。
“需不需要告知老爷跟夫人?”
“不要!千万别惊动我爸妈,只是小意外而已,别让两个老人家千里迢迢从巴黎赶回来,这趟路程还挺折腾人的。”唐巡修立刻阻止。
其实他担心的不是旅程遥远,而是父母回来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他不用想也能猜得到。
“是。”忠伯恭敬地点头。
他怎么会不知道唐巡修真正的想法,他恨不得躲开父母殷切的“关怀”,躲得愈远愈好。
唐家父母一直希望他能赶紧再找个对象结婚,行动之积极,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忠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递到唐巡修的面前。
“少爷,这些是夫人昨天从巴黎限时快递送过来的照片……”
唐巡修看也不看忠伯手中的照片一眼,依旧专注地读着手上的卷宗。
“咳……”忠伯轻咳一声,想唤回他的注意力,
“少爷,我来帮你介绍一下。”但,唐巡修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手中的卷宗。
“我说少爷,这个……”
“忠伯,你是来当我妈的说客的吗?”唐巡修抬头问道。
“夫人也是一片好意,再说……”忠伯眯了眯眼睛,继续说道:“少爷你也单身很久了,小小姐
也需要个妈妈照顾,所以老爷跟夫人才……”
“忠伯,你今天话有点多。”“少爷,大家都是为了你跟小小姐……咦?对了!这么一提我才想起,上次带小小姐去看眼科时,超医生推荐给小小姐一个家庭教师。”
“家教?雅维才六岁!”唐巡修睨了忠伯一眼。
“少爷,你误会了,虽然叫家庭教师,但赵医生的意思是能有个人来陪伴小小姐。少爷你老是这么忙,小小姐虽然嘴上不说,但,谁都看得出她很寂寞。”
唐巡修吁了口气,金边眼镜后的黑眸闪过一丝复杂难解的神色。
这几年来,他不断不断地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以至于经常冷落雅雅,这是他无法否认的事实。
“爹地,你要帮我找家庭教师?”唐雅雅从奶油。
泡芙中抬起头来,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家庭教师是什么?会陪我玩吗?”
“雅雅希望有人陪你吗?”他抬头看向吃得满嘴奶油的女儿,颇感愧疚。
“嗯,幼稚园放暑假了,我每天都好无聊哦!
可是爹地要忙着赚大钱,都不能陪我。”唐巡修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忠伯,这老师的素质如何?”
“赵医生介绍的人,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再思索半晌,唐巡修点点头,赞成忠伯的提议,随即又把眼光专注在手上的卷宗。
☆☆☆
宇可伶将脚翘到桌面上,嘴里啃着零食,眼睛盯着电视屏幕,连她旁边有人走过都没发现。
“可伶,你不是要去应征家教吗?”来人是跟宇可伶一块分租房子的室友马小岚。“对呀!下午三点。”
宇可伶继续啃着零食,头运转也没转,双眼直盯着屏幕看。
三点?可是现在已经两点三十分了耶!你再不出发会迟到吧?这样会给学生家长很不好的印象
哦!”
“你好像很了解?”宇可伶抽空瞥了马小岚一眼。
“我当然了解,一直以来,我都是靠兼家教来筹措学费,哪像你那么好命,家境优沃、衣食无虞
……咦?对厚!你家里那么有钱,怎么突然想要去兼家教?”
“别提了!我老妈看到这学期的成绩单,气得从现在起再也不给我一毛零用钱,叫我自己要花的
自己赚,现在这个家教,还是我姐夫同情我,帮我找的。”边说,她边继续将洋芋片往嘴巴里送。
“你该起来准备一下了,给家长一个好印象是很重要的。”
马小岚的话,宇可伶似乎左耳进右耳出,她双眼继续盯住屏幕,大把大把地吃着零食。
突地,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她放下零食,接起——
“喂,妈——”
听见母亲的声音,宇可伶吓得赶紧将嘴巴里的洋芋片囫园吞下肚,还差点噎到。
“可伶,你又在搞什么名堂?你姐夫帮你介绍的家教工作,不是通知今天面试吗?你是准备出门了没有啊?”
老妈可真是了解她!要不是打了这通电话来,她压根不打算去呢!
“妈,我……我刚才便秘,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现在正准备要出门。”
“都已经是个大人了,怎么还这样不正经!”电话那头的宇母继续斥责着女儿,宇可伶将话
筒拿离耳朵约十公分远,深怕耳膜被母亲的叨念声给震破。
“妈,我知道啦!你就别再骂了嘛!再骂下去,
我真的要迟到了!”字可伶用肩膀夹住电话,一边用眼色示意马小岚将那顶亮黑色的安全帽递给她。
“谢啦!”
挂上电话后,宇可伶将安全帽套在头上,给了马小岚一个感激的飞吻,出门去也。
☆☆☆
跨上重型摩托车的宇可伶加足油门往前冲,希望能赶在三点以前抵达。
她在阳明山上晃了一大圈。应该是在附近没错呀……
这附近有几栋建筑华丽的独栋别墅,而其中一栋的建筑,特别吸引宇可伶的目光。坪数颇大的院子有着绿油油的草皮以及植满马樱丹的花坛,院子的正中央立着一棵吉野樱,上头满绿意盎然的叶子,围墙旁边还有几株白色鸡蛋花,到处都是生气勃勃。
宇可伶很喜欢这样的庭园,她特地将摩托车的速度放慢,透过铁制雕花栅栏,慢慢地欣赏着院子里的花木。
“一百七十三号?”来到大门前,宇可伶发现这门牌号码很熟悉,她从皮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
“没错,就是这里!”宇可伶将摩托车停好,按了门铃后,依旧好奇地往院子里瞧。
从这个庭园看来,这家主人品味一定不俗!不一会儿工夫,她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前来应门。
“你好,请问小姐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是来应征家庭教师的。”
“家庭教师?”忠伯打量着宇可伶,眉头皱了皱。
这家庭教师跟他相象中的……好像……有点差距。
“你迟到了。”
“只不过迟到十分钟而已嘛!这里离市区太远,
所以……”
“请进吧!摩托车停到院子里。”
忠伯不给宇可伶解释的机会,径自打开了大门。
“这么拽?算了!反正我也不是非得要这个工作不可……”
宇可伶边走边小声叨念着,但一踏入屋里,她立刻让里头的装潢给吓得瞠目结舌。
屋里的摆设跟院子是全然不一样的风格。古色古香的花梨木贵妃椅、整组的紫檀木桌椅、绿竹屏
风、油纸糊的立灯……浓浓的中国风,让人犹如掉入时空隧道似的。
“小姐请坐,我去请我家少爷下来。”
忠伯将宇可伶引领到客厅坐下后,便往楼上走去。
宇可伶坐在紫檀木大椅子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不断的四处张望着。
老实说,她很好奇这间屋子的主人,会是长得什么样子?
该不会是个垂垂老矣的老爷爷吧?毕竟这样古典的装潼摆设,实在不像是年轻人会有的品味。
坐了约莫十分钟,楼梯还是静悄悄的,她觉得屁股开始疼了,这紫檀木椅上并没有椅垫,比不上
她家里舒服极了的大沙发。
本来就不多的耐性显然即将耗尽,她站起身,无聊地这边看看、那边瞧瞧。
“装潢得真是漂亮!不管是地毯、山水画还是蟠龙花瓶,不知道是不是真品……”
她看得呆了,顺手拿起一只琉璃灯——
“你手上捧着的可是唐朝的琉璃灯,价值上千万。”
宇可伶只注意着手上那只琉璃熔,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来到她身后。
“什么?这只灯饰要上千万?”闻声,她赶紧小心翼翼地放下灯饰,一个转
身,突然愣住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啊!你是那个酒醉驾车的混蛋!”她突然大叫
一声。
他是混蛋?唐巡修眼一眯,也想起了她。“你还好吧?以后要是喝了酒就别开车,男人
就是这样,爱逞强……”
宇可伶似乎忘记她是来应征家庭教师的。开始滔滔不绝地数落起唐巡修。
“Stop!”唐巡修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语气也冷冰冰的,“小姐,我想,你可能不适合当我女儿
的家庭教师。”
先别提她的聒噪又自以为是,光是她亲眼见过“失控”的他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打消聘用她为雅
雅的家庭教师的念头。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所有人都忘记那天的事,而这女孩不但记得一清二楚,还把它挂在嘴上。
“为……为什么?”
他在怪她碰了他价值上千万的唐朝琉璃灯吗?还最介意她骂他是酒醉驾车的混蛋?
不管怎样,这男人未免太没气度,她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一命耶!
要是让姐夫知道,她堂堂一个医学院的学生,居然应征不上一个六岁小孩的家庭教师,一定会想尽各种方法嘲讽她的!
“我很感激你那天救了我一命,这里有张支票,
我已经签了名,金额随便你填。但,关于担任我女儿的家庭教师这件事,我有拒绝的权利……”
“爹地,你为什么对救命恩人凶凶呢?”
唐雅雅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楼,出现在两人身后。
“上次我跌到,小祯老师帮我擦药药,你还送了个大礼物给她,说做人要……要……”
“要知恩图报。”他自打嘴巴地替她接话。
“对啊!爹地没有知恩图报,爹地坏坏!”唐雅雅马上给了唐巡修一记回马枪。
“嗯、嗯、嗯!”宇可伶听到这句话后,猛点
头。“小妹妹,你说的对!”
唐巡修狐疑的眼光扫向唐雅雅。
奇怪!他这个宝贝女儿对于唐家的女客,从不曾给过好脸色,为什么偏偏对眼前这个“他的救命
恩人”,态度特别不一样?
“你是超医生介绍来的?”半晌,他转头问宇可伶,态度依旧冷冷的。
“是呀!我录取了吗?”
唐巡修摩掌着下巴,思考着。
“爹地,你到底要考虑多久呀?这个阿姨可是你的救命……”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没忘记。”
他摸摸女儿的头,又思索了半晌,才转头看向宇可伶。
“好吧!你录取了,不过,我有几个要求,只要你能做到,在薪资方面,我不会小气。”
“没问题!你尽管说。”
听到薪资两个字,宇可伶眼睛一亮。她的学费、她的摩托车烤漆、她的新排气管
唐巡修看了她一眼,用严肃的语气说道:“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雅雅,如果她出了什么差错,你
不但一毛钱都领不到,我还会要你付出很大的代价!”
“当然!”不过,说话就说话,他干吗老摆着一副扑克脸呀?很吓人耶!
“还有,我希望你能二十四小时住在这里,以便能随时照顾到我女儿。”
“住在这儿?我……”宇可伶本想大声抗议,可是转念一想,这样刚好可以暂时脱离父母亲的管束,何乐而不为?“我答应。”
“老师!”
听完两人的对话,唐雅雅瞠大双眼,开心得立刻冲上前抱住宇可伶。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对这个家庭教师很有好感。
也许是因为她跟以前爹地带回来的阿姨不一样,她没有厚厚的妆、没有浓浓的香水味,也没有令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虚情假意。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刚才骂了爹地!以前的那些阿姨只会黏着爹地撒娇,从来没有
人敢大声对爹地说话。
就凭这一点,她就决定喜欢她!“我叫唐雅雅,我爹地叫唐巡修。”雅雅急着替宇可伶介绍。
“你好,雅雅;你好,唐先生。我叫宇可伶。”
“嗯。”
唐巡修似乎依旧对宇可伶心存芥蒂,也许是介意着她曾见过他酒醉失意的那一面。
“唐先生,记着别再酒后开车了。”
宇可伶自以为是的叮咛,让打算离开的唐巡修停下脚步。
她干吗哪壶不开提哪壶?
昂首给了她一记白眼,唐巡修忿忿地转身,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