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月心情愉悦地坐在自己的工作室翻着新出版的漫画杂志,她在漫画出版社的工作是非常自由的,除了在交稿以及社里的杂志出版时要到公司,其他时候都是可来可不来的;只要在限定的时间内交稿,老板可不管你是在工作室完成的还是在麦当劳、肯德基或厕所完成。不过她在学校的兼职工作就比较固定,但要上的课也不是很多,一周只有二次:周三上午两个小时,和周五下午两个小时。对她来说,这样的工作生活是最惬意不过了。
刚印刷好的漫画杂志还散发着油墨的清香,艾月的脸上散发着一种满足的光彩。她把杂志翻到有自己插画的那一页,印刷出来的画少了原来粗糙的质感,画面也显得异常柔和,使画里表达的柔美气氛更加淋漓尽致。最近艾月的画多以自然景物为主题,这是受到在乡下休假的影响。
艾月正沉浸在自己的插画中,门上却传来敲门的声音。
叩叩叩!
「进来。」她放下书。
一个顶着金黄色卷发的女孩跳进来,「艾月,妳恋爱了!」
「什么?」艾月吓了一跳,她怎么会知道?
「别装了啦,妳明明恋爱了。」还装蒜!她不禁拿书敲了她的头一下。
「哪有!」艾月无辜地摸着头,嘟起嘴抗议。
「真的没有吗?」金发女孩扬了扬书中的杂志,「妳的笔触充满恋爱的惶惶不安和满心期待,深色的靛蓝透着恋爱的忧伤,大片鲜黄却透着恋爱的甜蜜……」金发女孩坐到艾月前面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对椅子里的艾月眨眼睛。
确实,画是画家内心的表现,艾月虽然不敢自认是个画家,但也算是个画匠,自己这段时间的内心情绪总是有意无意地表现在画纸上,教同事们不怀疑也难。
「我想改变画风不行吗?」艾月竭力地辩解,脸开始发烧了。
「少狡辩了,从实招来,假期遇到什么样的艳遇了?」
「哪有什么艳遇,我跟庆云『艳遇』去呀?」艾月继续狡辩着。
「还狡辩!看来是真的,不知是何方神圣?威力竟然大到让我们艾月改变画风。」金发女孩从桌子上跳下来,捏了一下艾月的鼻子,转身向门口走去。「没关系,妳不说还有庆云。」临出门前她丢下一句。
艾月忘记了鼻子被捏的疼痛,怔怔地为那句「不知是何方神圣?威力竟然大到让我们艾月改变画风」而失神,最近自己真的总是画那些关于农村的画……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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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层高的西餐厅,装潢非常高雅别致,红色的地毯、白色的桌布和蓝色的椅子、黑色的大理石吧台,加上天花板上高低不一的嵌灯,营造出高雅又不失温馨的气氛。
庆云这个迟到大王还没来,每次约人家都说「妳不要迟到喔」,结果每次都是他自己迟到。
艾月无聊地转动着杯子里的吸管,目光不经意地放到大片落地窗外。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里,夕阳被挡在视线外,只能看到天边通红的晚霞。
此时毅然的身影突然跳进脑海,什么时候开始他常常出现在自己脑海里?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感觉寂寞了?艾月把目光收回,手指停止了转动吸管的动作,杯子里形成一个漩涡,久久不曾散去。艾月感觉自己似乎也跌入了思念的漩涡。
庆云背着小包包,蹬着高跟鞋风情万种地走过来。
回到都市的感觉真好,已经两个多星期了,一想起乡下的日子,她就觉得一度令她厌烦的城市美妙无比,让她走到哪里都感觉神清气爽。
她拉开艾月对面的椅子,优雅地坐下来,同时召唤侍者过来。「小姐,请给我一杯蓝山咖啡。」
「妳终于来了。」艾月拉回自己的思绪。
「嘿嘿,为了不给妳迟到的机会嘛!」庆云厚脸皮地说。
艾月翻了翻白眼。
「妳好像不开心喔!」庆云察觉到她的失落。
「是啊……」艾月老实地回答。
「今天不是妳的宝贝杂志出刊吗?怎么会不高兴了?」庆云搅动了一下侍者端上来的咖啡。
「我想他了。」艾月嘟起小嘴。
「毅然?」庆云瞠大眼睛。由于工作忙,又分隔两地,所以不能像以前那样约会,但是电话还是常打,简讯也不曾间断。
自从她们回到都市后,艾月有好几次提起毅然,但也只是一语带过,她以为艾月纯碎是无聊,所以才提起毅然的。回到这灯红酒绿的都市,谁能真正抵御得了它的诱惑?她以为艾月应该从那段荒唐的恋爱中醒悟过来了。
「妳是心血来潮的吧?我允许妳。」她替艾月找一个借口。
「我也是这么想……」艾月皱了皱眉。
庆云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
「可是,我真的很想他。」艾月又补充一句。
庆云大拍桌子,「妳能不能争气一点?妳想想妳回来后他有联络过妳吗?他来找过妳了吗?」搞不好是那个乡下大猩猩已经先甩她,她还在这里自作多情。
艾月沉默了,确实,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但她的心就是不自觉地怀念与他在一起的一切,想念他的一举一动。她还从来没有如此思念过一个人,也没有如此眷恋过任何一个「过去」。
庆云见她不说话,翻了翻白眼,一边向旁边的男侍者招手一边说:「妳看,这里的帅哥随便抓一个都比毅然有品味,只要妳勾勾手指头,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好了,别再想了,叫东西吃吧。」她丢给艾月这句话后开始低头点起餐来。
艾月环视一下餐厅,只见在场的男士们油光粉面、西装革履、举止故作绅士、眼角无时不流露出轻佻放荡的神色,她不禁叹了口气,看一眼对面的庆云,只见她若无其事地点着餐。
睁眼说瞎话。她在心里说。
这些也算帅哥?就算他们是,恐怕他们的本质比乡下人好不到哪里去。一想到要在这些人之中找一个来当自己的男朋友,艾月都感到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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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外国来的访问团就要到了,毅然带着队员们从特训营回到部队,一一安顿好后,就直奔连长室向连长报告演练的事宜。
「报告!」一身迷彩服的毅然英姿勃发地站在连长室外,经过两个多星期的风吹日晒,他的皮肤晒黑了许多,体格却更加结实。
「进来。」里面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
毅然大步走进去,办公室内随后响起严肃而自信的交谈声。
「很好,就这样决定定了,注意演练前提升大家的士气!」连长听完毅然的报告,对他的训练结果非常满意。真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哪!
他毫不掩饰对毅然的欣赏,又用眼睛瞄了瞄毅然,似乎有话想说。
「是。」毅然挺直身子,大声而坚定地回答。
「呵呵……毅然,从老家回来到现在,一直都没回去市郊的家吧?今晚你就回家里去住吧,晚上我另外找人值班。不过,明天早上可得早点过来。」连长换下严肃的口气,亲切地拍着毅然的肩。
「好的,谢谢连长。连长的身体还好吧?」毅然也恢复平常轻松的语气。
「不错!唔……就是有一点心痛。」连长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位。
「心痛?」毅然感到非常疑惑,连长什么时候心脏有毛病了?
「是啊。毅然,你今年快二十八岁了,还没找到对象吧?」连长鼓起勇气问。
毅然终于听出来是怎么回事了。他早就知道连长有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儿,也听说连长有意思找他做女婿。但这些闲言闲语,他根本就懒得理;再说,他对连长未谋面的女儿实在是没有兴趣,更何况现在他已经有了艾月。
「是的,我快二十八岁了。」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快刀斩乱麻,他据实以告:「不过最近找到对象了。」
「喔?怎么没听说呀!」连长不相信。他整天就在部队里,什么时候交了一个女朋友?难道是回老家的时候交的?不可能,毅然不是冲动型的人,再说乡下能有什么好女孩入毅然的眼?难道是……
「是家里安排的对象?」他把心中的猜测问出口。
毅然强忍住撇嘴的动作,拿起桌上连长的茶杯递到他手里。「不是。」
连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好,演练完之后到我家吃个饭,就这么说定了。」接着大手一挥,「没事了,你回去吧!」
「连长……」毅然还想解释。
连长打断他的话,「到时候饭桌上再说,你早点回去休息,保持最佳精神状态迎接明天的演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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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然回到位于市郊的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房间的床头柜找手机。在部队里他用的手机是配给的,禁止联络私事,所以他只能回家用家里的手机才能联系艾月。开机后他马上打给艾月,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天知道他有多么想念艾月,要不是藉由疯狂的特训来麻木自己,他可能早就得了相思病。
手机里传来一道声音--(您拨的电话未开机,请稍后再拨。)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毅然满腔的热情冷却下来,他颓然的用大拇指摩挲着手机按键,心里百转千回。她已经休息了吗?她有想自己吗?她过得好不好?
坐立不安的毅然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手里握着手机,反复拨打,过了一个多小时,艾月依然没有开机,她从来不曾睡得这么早啊?还是她出去玩了?想到这里,毅然烦恼地摇了摇头。
「不行,再这样等下去我会疯的!」说完这一句,毅然一头撞开门--洗手间的门;随后,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刷马桶的声音……
半晌,他拎了一堆湿涤的抹布出来,冲到电视机前猛擦起来;随后音响、椅子,桌子……所有只要看得到的地方,无一幸免。
在这段期间毅然仍不断地打电话给艾月,但是一直都处于关机状态。最后他跑到车库把自己的车开出来,把车子擦得光亮,然后气喘吁吁地再拨打一次,但是艾月仍然没有开机。
疲惫不堪的毅然洗完澡后把自己重重地丢到床上,他用有点软弱无力的拿起手机,输入简讯,然后按下传送键,睁着两眼,几乎快到天亮时才睡着。
第二天毅然顶着两个黑眼圈、下巴满是胡渣地回到部队。
在接见外国访问团时大家都对他印象深刻,认为他不仅拥有惊人的指导能力与卓绝的军事本领,更令他们感觉亲切的是,他深刻的五官、黑黑的眼眶、下巴的胡渣,正是他们国家的男子最引以为傲的特征,如果他把头发染黄,俨然就是他们的同胞……
这一切使得他们的演练大获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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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一迭稿子,艾月神采飞扬地走进美术编辑的工作室,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精神状态。
「艾月,妳来交稿了?」年近五十岁的美编是个亲切的妇人,浑身散发着艺术家独特的气质。
「是呀!熬了一个晚上,终于大功告成!」艾月自豪地说。
「妳呀,每次给妳三天的时间,妳总是到最后一天才赶好!」美编对这个女孩有说不出的喜欢。
「呵呵……」艾月憨憨地笑起来。
「放在桌上吧。唉,艾月,妳该找个人来照顾自己了。」根据一年多时间的观察,她发现她除了有几个好友之外没有什么更亲的人,又是自己一个人住……在公司上班的时候根本就没见过她好好地吃饭,平时也好不到哪里去,真不知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艾月把稿子放到美编面前的桌子上,两手背到身后,笑嘻嘻地说:「呵呵,我也想啊,编编帮我找?」
美编的好友正好有一个年约三十的儿子,早几年为了事业打拼顾不及婚姻大事,现在事业有成,正在寻觅佳人呢!
「真的?就这样说定了。反悔的要负责五期的人物主题的插画。」美编从桌面后面跳出来,一把抓住艾月的手腕。
「哎哟,编编……是真的。」艾月抽气连连,美编不但在肉体上摧残她,在精神上的威胁更是残酷,要知道她最怕的就是画人物主题的插画,她只好采取缓兵之计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妳马上回家休息。」她要立刻打电话给好友,安排两人的见面事宜。
美编一把将艾月推出门外,关上大门。
艾月揉着发痛的手腕,那是平时沉静高贵的美编吗?她今天没生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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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去公司一趟竟出了一身的汗。
回到家的艾月洗完澡出来,在客厅的一张小桌前一边为一盆绿色的小盆栽喷水,一边喝牛奶。她很饿,可是冰箱里没有其他食物了。
艾月看着一片片的绿叶,思绪又回到那个绿油油的乡下,毅然的身影也浮现在她的脑海。举到嘴边的牛奶缓缓地放了下来,艾月怔怔地想,他还好吗?眼前彷佛看到毅然在货架前上上下下摆放东西的样子,满头大汗,身上的T恤湿了一大片。她的心紧紧地揪痛起来,眼前的景象慢慢地模糊了。他还好吗?他这么久不来,是因为他忙。自己又为什么不能去找他?现在的她,不住的心痛、不住的思念。
她把牛奶放在桌上,走到沙发前双腿盘坐,从一旁的小包包里掏出手机。自从赶稿的时候起她就一直没有开机,才开机一会儿,简讯陆续地进来。艾月一条一条读下去,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讯息;直到她按下最后一个简讯--
妳应该走睡了,晚上天凉,不要踢被,照顾好自己……打了很多电话,一直找不到妳,好想妳。
她一字一字的读着,平静的心一点一点地激动起来,看到最后,时间显示是凌晨一点四十二分发的,却是来自陌生的号码。她的心怦怦地跳起来,是毅然吗?她反复回味着最梭几句「打了很多电话,一直找不到妳,好想妳!」,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在蒙眬的泪眼中,她哽咽地回复--
毅然,是你吗?我好想你,你在哪里?
然而,毅然此时已经离开了家里,正在部队里庆祝演练的成功。
艾月在忐忑的期待中终于不支熬夜的疲惫而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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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仍如火如茶地进行着,滴酒不沾的毅然应酬地喝了几杯之后再也受不了地跑到阳台。凉风阵阵吹来,四下安静,他趴在栏杆上大口地呼吸着,没注意到一个娇小秀气的女兵已经走到他的身边。
「请问,你是毅然吗?」她声音轻柔。
「是的,妳是?」毅然并不认识她。
「我是庄连长的女儿庄帼君,文书部门的。你好!」庄帼君的笑带着微微的羞涩。
「妳好。」毅然吓了一下,不会吧?她也看上了自己?
「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庄帼君的眼里出现恳求之意。
「什么事?」
「我父亲他这两天检查出罹患了食道癌末期……」庄帼君的声音颤抖起来。
毅然的头脑有一刻的空白,心像被什么钝器狠狠敲了一下。
「他一直希望我能够和你交往,甚至嫁给你;但是我深爱着我的男朋友,我们很相爱,他是饭店酒吧里的调酒师,可是我父亲反对我们的交往。」庄帼君悲伤地说着,控制不住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医生说父亲没有多少时间了,熬不到年底……」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毅然震惊,只有机械式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面纸,抽了一张递到她的手里,连长下个星期就要退休了,为国家贡献了大半辈子,大家都为他能够功成身退而高兴,没想到……
「我想让我爸爸在剩下的日子能快乐一些,也让他对我的将来能放心;所以我想……」庄帼君咬着嘴唇,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虽然自己的男朋友已经同意这个办法,但是成不成功还是要看毅然,毕竟这是一个很荒唐又冒险的作法。
「和我交往?」毅然眉头深锁,「不行,我有女朋友了,而且我们也快要结婚了。」
「不是、不是。」庄帼君连连摇手,顾不得擦眼泪。「我是想请你假装和我交往,我爸的日子不多了,我并没有告诉他真实的病情,只要在这段时间我们假装交往,让他放心就行了。」
「这样可以吗?」毅然的心有些动摇了。
「可以的,我男朋友温超也同意。他一直在私底下照料我的生活和我爸爸的病情,希望爸爸有一天知道了能够接受温超,这样我们的戏也不用演得太久……」庄帼君进一步解释。
「好,我答应妳!」毅然坚决地点了点头。
为了让尊敬的连长走得放心,也为了成全眼前这个女子的心愿,毅然答应了庄帼君的请求:只是,恐怕自己的事情又要拖一阵子了,他不禁在心里对艾月内疚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