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砖窑厂发生倒塌……好!我们马上派人过去。」防灾指挥中心的组长接到电话,马上组织各地的救援小组、医务人员,前往协助。
毅然在负责的防洪任务已成功结束之下主动请缨。
现在他正紧急前往出事的砖窑厂。
事发地点离市区不是很远,出发不到四十分钟,已经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那个小村庄。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毅然的心激动异常,这是从前面对任何重大任务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救援小组的车在村庄的入口处停下,带着防毒面具的救援人员从后车厢有条不紊地跳下,快速向山坳冲去。
天才刚刚放晴,地上的泥土还有些湿滑,所有人的脚下都沾染了一块块的黄泥,
在村长、志工队的秩序维护之下,激动的村民被安抚在距离倒塌地点十米远的地方。
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沾满了泥浆,哭得筋疲力尽的老人跟妇女更是披头散发,谁会想到只是一瞬间,她们的丈夫、亲人就被埋在砖窑厂里,从此天上地下,阴阳两隔。
看到救援人员的到来,悲伤的人们控制不住情绪的激动,有几个妇女当场晕倒被抬上担架。
部分人员已经在出事的地方着手挖掘,有些人则在拉黄色警戒线、抬担架的医护人员也随时在一旁待命。
已经有一个窑洞被挖出缺口,浓浓的煤气从里面散发出来,拿着铁锹的毅然把铁锹递给旁边的人,戴上防毒面具俯身向里面探望,然后慢慢地爬进去……
站在离砖窑厂不远处的艾月拥着泣不成声的莹莹,双脚已经站麻了,只听见人墙里不断有声音传出--「出来了、出来了!」、「小心啊!」。
不久,一个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担架上从人群里抬出来,身上还冒着淡淡灰白的烟气,有人扑过去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有人则慌乱地跑来跑去……
艾月突然一阵晕眩,但是看到身边的莹莹,她强忍着不适,只是捂着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彷佛她又回到庄帼君父亲在她面前去世的那一幕,只是现在这一幕,比起医院里平静的死亡更令人震撼和惊恐。
她从来不曾经历过生与死激烈拔河的场面,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美好的,尽管也曾面临过困苦与灾难,却不曾像现在这样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
这是从心灵深处挑起的恐惧,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
当戴着防毒面具的毅然从人群里出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在人群外的艾月颤巍巍地站着,怀里紧拥着一个小女孩,狂风吹乱了她们的头发,而她苍白瘦小的脸上爬满了泪水,眼里满是不安的恐慌。
艾月在这里!毅然急遽的心跳几乎快要跳出他胸膛,他只觉得喉咙里流过一阵热潮,鼻子也酸涩起来。一定是在窑洞里待得太久了,让二氧化碳把他的鼻子眼睛都熏坏了。
他慢慢的地走向艾月,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脸。
艾月沉浸在恐惧里,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站多久了,只感觉双脚无比的沉重,哭喊挣扎的画面不断地在眼前出现。
当一道高大的绿色身影朝她走近,她仍然一无所觉。
毅然停在她身旁,看着艾月盈满泪水的眼睛,嘴唇有点干裂,脸色苍白异常,新旧的泪痕布满了小小的一张脸;而她怀里的小女孩子,也是不断的哭泣。
毅然心下一阵戚然,一手将那小女孩从她的怀里拉出来拥在自己的怀里。
莹莹仍悲悲切切地哽咽泣诉:「我、我爸爸……」
「不要哭了……」他开口说。
骤然失去怀中的温暖,艾月才注意到身旁多出一个人。
不知他是安慰大人还是小孩,但他沙哑的声音充满了感情,艾月再也支撑不住,身心疲倦的她不自觉地将头抵在绿色身影的胸前,以寻求一丝依靠。
毅然将她也拥进怀里,隔着厚厚的衣服,仍可以感觉到她高烫的体温,她的肩头也颤抖得厉害,他不禁更用力地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搂紧。
恍惚的艾月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道,神智猛然惊醒过来。
当她发现自己正伏在陌生人的怀里时,虽然感到惊讶却没有挣扎,因为他给她的感觉好像毅然,而他的手扶住自己肩头的姿势也和他十分相似。
可是他怎么可能在这里?他应该在属于他的城市里,说不定现在正在和他的妻子吃午饭呢!
想到这里,艾月痛苦地将手绕到男子的身后,紧紧抓住他满是污泥的衣服,就连抱着他的身体的手感也一样。
艾月将深埋的头抬起来,男子戴着防毒面具,看不清楚脸的模样,但依稀看得到他炯亮的眼睛射出灼热的视线。
是毅然的眼睛!这是错觉吗?
艾月一阵窒息,当场晕了过去。
「艾月!」毅然低喊一声,放开小女孩,抱住从他身上滑下的艾月,快步地朝救护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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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玉观音呢?」
当艾月在市区的公立医院醒来,立刻发现自己已经换上医院的病服,随即反射性的摸向脖子,当她发现那里空荡荡的时候,不禁叫了起来。
「妳醒了?」陪她到医院的女老师和王楠正好从门外走进来。
「我的玉观音在哪里?」艾月非常着急,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妳别动,我拿给妳。」王楠拿过放在病床旁边小柜子上的玉观音,递给她。
艾月将它紧紧握在胸口,紧张的神色逐渐缓和下来。
「这一块玉观音有妳自己的身体重要吗?」王楠想起她昏迷时一直喊着什么然的,就心生不悦。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她连洗澡的时候都不舍得把那块破玉拿下来呢!」女老师看艾月没有什么大碍了,调侃的说。
艾月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摊开掌心兀自凝视着那块玉观音,原本柔软的红绳已经褪色了,玉却依然温润光滑。
她突然想起昏迷前最后看到的那一双眼睛,心口一阵疼痛,将玉观音重新摀在胸口。
这是毅然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艾月,妳现在感觉怎么样?妳发烧烧得好厉害,昏迷了一整晚。」女老师见艾月不出声了,以为她不舒服。
「我已经没事了,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我只是觉得很热,想喝水……」
王楠一听见她想喝水,赶忙去为她倒水,同时按铃请医生过来看看艾月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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砖窑厂的抢救工作一结束,毅然打听到艾月的病房号码就匆匆地赶到医院。
艾月的高烧仍然没有退,此刻正昏昏沉沉地睡着,手腕上还打着点滴。
就在毅然快要来到病房门口时,正好看到一个男子与艾月的父母从病房里走出来。
「这孩子也真是的,干嘛在阴天的时候跑去玩水?这会儿感冒发烧真让人担心。」艾母絮絮叨叨地说着,「王楠,以后该阻止她的时候你就要阻止她,别什么事都纵容她。」
「咳……」艾父一脸尴尬,推推自己的妻子。「我们走吧,别吵艾月了。」
「王楠啊……」艾母还有话要说。
「行了,王楠知道该怎么做,我们先回去吧!」艾父再也不耐烦了,直接拉着妻子往电梯走。
等王楠送艾月父母进电梯之后,他很快地转身返回病房,却没有发现离他仅有几步之遥的毅然。
毅然的心剧烈地揪痛着,他就是艾月的男朋友吗?他就是艾月要结婚的对象吗?
听刚刚他和艾月父母之间的对话,一定是的,不然还有什么样的关系可以让他和她父母如此亲密地对话。
从敞开的病房门口看进去,那个男人正坐在她的床边,还体贴的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毅然几乎可以想象他深情的眼神。
他又生气、又难过,想走却走不开,想进去又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和那个男人大打一架。
正在悲愤交加的时候,那个男人走出来了。
毅然清楚地看到他的样子,他是一个高大斯文的男人,虽然没有自己高大,但是他的外貌在人群中也算是非常醒目的,相貌虽然不是十分英俊,却有一种诚恳的气息。
这让毅然想到,艾月一定会喜欢这样的男人,艾月虽然从来不责怪自己陪她的时间太少,但他看得出来艾月喜欢过那种两人腻在一起的生活,而眼前这个男人,一定可以给她这样的生活,凭他脸上那种真诚的神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毅然感到有些气馁,本来他以为只要她还没有结婚,他还是有机会争取,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比自己逊色,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很多艾月所渴求的特质……是了,庆云也说了,艾月要结婚了。
就在毅然慌乱地想着事情的同时,王楠已经下楼去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艾月,他没有想到,分别一年多以来的再次重逢,竟是最后一次见面。
她要结婚了,他也看到了她的未婚夫,虽然心里痛苦,但只要是她的选择,他都诚心的祝福她。
毅然走进病房坐在她的病床前,细细地看着她。
她的头发已经长长了,柔柔地披散在枕上;深黛色的眉毛是没有修整过的,却异常的好看;眼睛是紧闭的,睫毛一动也不动;脸颊有些潮红,应该是高烧不止的缘故。
毅然尝到一种酸涩的滋味,他知道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子、知道她热爱自己的工作,也知道她对农村有着一种喜爱。
但当他知道她来农村做志愿教学活动,晚上在简陋的教室里和一群老师挤在硬桌子拼成的床上,白天为孩子们讲课、表演节目;吃学校餐厅煮的简单饭菜……他的心就不可遏抑地疼痛。
她在乡下感冒、发烧,又碰到砖窑厂倒塌的事件,心灵上的冲击该是多么的大。
想起当时看到她瑟缩发抖的模样,毅然不禁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庞。
她的脸烫得厉害,刚才他去问过医生她的病情,医生说她一直在发烧,躺了两天烧都没有退。
毅然心疼地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知道她已经不再属于他,但他就是忍不住心痛,她是他寻找了一年多的爱人啊!
睡梦中的艾月似乎感受到他的悲伤,眉头微微蹙起。毅然慌忙停下动作,但是手掌仍停留在她脸上。
艾月没有醒来,毅然用拇指轻轻画过她的眉,摩挲着她柔滑的肌肤,心里像被锯子拉扯一样的疼。
她是不是不舒服?还是在做恶梦?
这个他深爱的小女人,曾经像猫咪一样地向他撒娇;用她娇嫩的唇轻啄他的脸庞,将她脸埋在自己的颈窝……然而这一切,他将不再拥有,因为她的温柔、她的娇羞、她的任性,都将属于另一个男人。
毅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突然间,他看到她衣领下有一段红绳,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拉出来,发现是自己给她的那块玉观音,难道她……
「你是谁?」买饭回来的王楠打断了毅然的思索。
毅然将玉观音小心地放回艾月的胸口,拉好她的被子,站起来转身看向王楠,「我是送给她玉观音的人。」
王楠顿时之间全明白了。「你终于出现。」
毅然不解,「什么意思?」
「你是她思念的人。」
闻言,毅然的心顿时狂跳起来。
「我很抱歉……」他突然想起来艾月将要嫁给他,但他又说艾月思念的是自己,想来他一定很痛苦。
「你不用说抱歉,只要你也爱她就好了。」王楠洒脱的说。
「我爱她!」毅然急忙地强调。
「那就好!我替艾月高兴,你要好好的对她。」艾月昏迷期间一直叫的应该就是这个人,既然连艾月宝贝的玉观音也是他送的,看来自己是没有希望了,不如想开一点,成人之美。
「什么?」毅然不懂他怎么会对自己这样说。
「我走了,我还要回去村子里帮忙,你在这里好好照顾她。」王楠说完就要离开。
毅然疑惑的叫住他:「等等!你不是她的未婚夫吗?」
「我什么时候变成她的未婚夫了?我连她的男朋友都还不是。」
听到这句话,毅然的心差点跳出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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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月醒来时,看到窗边有一道高大的背影。
「王楠,你不是应该在村子里吗?」奇怪,王楠有点不一样,似乎长高了?
听到艾月的声音,毅然转过身。
在看清楚他的脸后,艾月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毅然……」
毅然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艾月,我不应该对妳隐瞒我的身分,对不起!」
艾月默然无语,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心里的伤口再度裂开……
「艾月,妳不要哭,说句话好吗?」毅然伸手想触碰她的脸。
艾月的头一偏,他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艾月的眼泪也滴落到枕头上。
「妳不要这样,我找了妳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妳。对不起,请妳原谅我好吗?我真的不是存心要骗妳的。」
不是存心?你还要骗我多久,你都已经拿走我的心了,你还想要什么?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但是这些话她说不出来,她的喉咙像是堵住了,拼命压抑的哭声让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为什么要找她?她的心好痛,她不要啊!可是自己为什么要戴着他给的玉观音,又要什么要跑到乡下去?
难道潜意识中她还是忘不了他,还想要追寻曾经拥有的记忆?
原来她仍然忘不了他啊!
想起他可能已经结婚了,艾月的泪掉得更凶了。
她紧闭着双唇,眼泪从眼角不断地逸出,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被单下的身子也剧烈地颤抖。
毅然看了心疼不已,「艾月,妳不要激动,小心自己的身体,如果妳不想见到我,我现在就走。」
听到他说要走,艾月哭得更厉害。
「等妳平静下来,我再来看妳,好吗?」毅然好声好气的安抚她。
「你不要再来了。」艾月用力地说。
「艾月,妳不要哭了,我以后不会再放开妳了,打从在砖窑厂那里见到妳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再也不要放开妳。」
砖窑厂?难道那个绿衣男子是他?
「艾月,我知道庆云是骗我的,妳根本就没有要结婚,我还是有希望的。」
「你已经结婚了,不要再骗我了!」没想到事到如今,他还想欺骗她?艾月忍不住哽咽的哭出声。
「艾月,妳果然是这样想。」毅然捧着她的脸,专注地看着她。「傻艾月,妳误会了,我没有结婚,那个女子是我的妹妹啊!」他将她拥到怀里,「她是连长的女儿,我们情同手足,她也有自己的爱人,马上就要结婚了!」
「哇……」艾月痛哭失声。
毅然从上衣的口袋中拿出之前冲洗的照片。「傻瓜,妳看这是妳画的画,我把它拍下来带在身边,没有妳的时候就靠它陪着我。要来这里的时候,我怕见不到妳,将它拍成照片带在身上。艾月,妳还是爱我的对吗?不然妳不会一直戴着我给妳的玉观音。」
泪眼迷蒙的艾月看到自己画的画变成一张照片,伸出手紧紧地抱住毅然,泪留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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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真的停了,水也退了,傍晚的河堤上,杨柳依依,水波粼粼。
艾月对着画架,看着一轮快要沉入水里的夕阳认真地画着。
她静静地期待着,期待毅然给她一个最有说服力的解释。
尽管她对毅然的话深信不疑,但她就是想要小小的折磨他一下。
一双手从后面揽住她,还没等她尖叫出声,她就被扳过身子,随即,嘴也被堵住了,毅然大大的帅脸映入她的眼帘。
「闭上妳的眼睛。」毅然喃喃说道。
「唔……不要……」艾月费力地将他推开,「你这个坏蛋,你吓死我了。」
从来没有见过他穿西装和白衬衫,虽然非常好看,但是她还是气不过地用手里的画笔在他雪白的衬衫乱画。
「呵呵……艾月,妳把新郎的衣服画脏了。」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的庄帼君挽着西装革履的温超迎面走来。
看见艾月惊艳的表情,毅然在她耳边低语:「不要发呆,小傻瓜!妳马上也会变得像她一样漂亮。」
「妳不介意我们一起举行婚礼吧?如果妳不答应,那我和温超就没有办法结婚了,结婚礼堂是以妳和毅然的名义订的,我们可是千里迢迢赶过来的喔!」
随着庄帼君的话,艾月的眼睛瞠得越来越大。
「女儿,没有想到我的女婿这么浪漫,我喜欢,呵呵……」艾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笑得合不拢嘴。
「艾月呀,自从上次妳离开我们家,我们盼妳回来已经盼很久了。」毅妈妈也挽着毅父出现。
「艾月,妳这个笨蛋,事情没有弄清楚就妄下结论,差点就丢了这个大地主。」庆云也适时出现。
艾月正要抱住自己骤然剧痛的头,毅然已经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我的新娘,去换嫁衣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