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
呜呜,救命啊……韦不群心慌意乱地奔回韦府。
坐在主屋外头凉亭的韦至逸微拧起浓眉,没好气地朝回廊的另一头说:「你究竟是几岁的娃儿?哭得这般难听。」
「大哥!」走过回廊,韦不群随即又踅回,立刻冲上前,哀怨地指责道:「大哥,你怎么没有告诉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若是被人传出她与人私合,是不贞之罪,是可以判处死刑的罪?」
「谁说的?」何时大明律法多了这一条规定,他怎么不知?
「观之说的。」
闻言,韦至逸不由得微挑起眉。「你迎娶她,不就没这回事了?」那名唤观之的姑娘家,究竟在盘算什么?
「可尽管如此,一个姑娘家的心底还是受了伤,就算她出阁,依旧会遭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怎么办?事情搞成这样,究竟该要怎么收尾才好?
他的心底是一点谱都没有啊!
「坐下。」
「嗄?」韦不群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自家大哥。
「我要你坐下。」韦至逸不耐地挥了挥手。「都已经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是个娃儿般躁进,没个样子!」
「我……」韦不群扁了扁嘴,偷觑了他一眼,不禁更加哀怨。
大哥该不会是在出了馊主意之后,如今找不着解决之道,便打算要任他自生自灭了?
这怎么成呢?这样太不道德了吧!
半晌,韦至逸淡淡开口:「我说,你那亲亲观之很在乎他人的目光?」
韦不群一愣。「应该是不会吧?如果她真的在乎他人的眼光,打一开始她就不会答允我上亭台与她彻夜呷酒赏月,毕竟我不知晓她是女儿身,可她自个儿不会不知道啊……」
韦至逸乏力地叹了口气。
如此清楚明白的事,他这个笨弟弟怎会看不透?
他怎会有如此愚蠢至极的弟弟?真是不愿承认自己与他是亲兄弟。
「然后呢?」
突觉有一双手攀上他的腿,韦至逸不禁嫌恶地踢开那双手。「文逍,这笨蛋该不会是抱着我的腿吧?」
「是。」一旁的文逍沉声应着。
「大哥,那是你的主意,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你一定要再教教我;那谣言四起,是我散布出去的没错,可是我不过是说我同她同床共眠,我没要众人挞伐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是无所谓,可不能教她任人欺着……」被踹开?没关系,他可以再攀上去。
大哥嫌恶他无妨,只要大哥能有法子免于那些人再欺负观之就行了……
韦至逸挑高浓眉,甩了几次都甩不开那黏上来的手,不由得没好气地说:「难道你就不会用抢的吗?」
「用强?」韦不群一愣。「大哥……难道你要我强、强……」
不好吧?这种事好歹也要两情相悦,若是他单方面使强的话,观之肯定会恨死他的,他不要啊!
「用抢的!抢的!」韦至逸没好气地大吼。
「抢?」
「在京城里待久了,你该不会忘了咱们是山贼出身?」韦至逸一脚踹开他。
「先将她抢回来,咱们再商量该如何打动她的心,不过,若是我猜得不错,只要你能将她抢回来,大抵上也没什么问题了。」
「真的?」这么简单?
韦至逸乏力扬了扬手。「你可以下去了。」别再吵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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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
韦不群动作矫健地翻上围墙,身如柳絮般地翻上围墙边上的二楼亭台栏杆上,一身劲装,几乎快要融入夜色里,只余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显露在外。
那双眼贪婪地睇向亭台边上的房间,看着里头还透着灯火,他不由得举步向前,倏地--
「啊!」
冷不防地,腿上教某种古怪的暗器给啃住,教他疼得大喊出口,敛眼一看,竟是一只不知死活的黄狗。
该死,他怎会忘了她的亭台上养了一条狗?
上回被咬的痕还留在脚上,怎么今儿个又忘了?
不对,他是来夜袭的,现下却叫出声,岂不是……他下意识地往那扇门探去,果真瞧见房门已开,一抹纤瘦的人影就站在门口,灯光打她身后映透,教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小黄。」晁观之冷声唤道。
黄狗听着主人的声音随即松了口,摇着尾巴跑到主人身边讨赏。
韦不群恼火地瞪着那条狗,悻悻然地想着,倘若牠胆敢再咬他一口的话,非要将牠变成桌上菜色不可,但眼前较重要的是他的亲亲观之。
他受伤了,身为狗主人的她,不管如何都该要过来探视一下他的伤口才是,不是吗?不管她是不是还在气他……
然而,揣测却与事实不符,他居然见她领着狗要回房。
「观之……」他怯生生地喊着。
不会吧?他受伤了耶,真的受伤了,可她却不理他……
「有事?」她冷冷冷地说。
听到她冷冽的音调,韦不群不由得可怜地扁了扁嘴,站起身,一拐一拐地走到她身旁。「观之,我受伤了……」
「亭台不留客,以防流言……」她冷瞥一眼,绝情地说:「还请韦爵爷明日再上醉吟楼,晁观之会为了自家狗儿的无礼,好生同韦爵爷请罪的。现下夜已深,请回吧!」
「观之……」他扁紧了唇,漂亮的脸显得好无辜。
好痛!痛的是他的心,不是他的脚……他快要活活痛死了……
「请回。」她站在门口,瞧也不瞧他一眼。
「不要。」他像个任性娃儿执拗地大喊,拐着脚拦在她的面前,可一站到她面前,突闻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极浓的酒味。「观之,妳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醉?」她冷哼一声。
真是醉了,他从没看过观之这模样,更不曾从她口中听见这般清冷的话语,原来观之醉了就是这种模样……
可她好端端的怎会喝醉了呢?
倘若要喝酒,也该要找他一道啊,怎能独自一人享用?真是太不讲义气了。
「观之,妳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他卑躬屈膝地开口,语调又软又撒娇,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只是,若放软姿态可以换个心上人,他又有何不能?
「不敢。」她瞇起细长美眸睇着他,嘴角有着似笑非笑的笑意。
他是官、她是民,谁敢生他的气?哼……她不敢,更不敢奢求他对她有一丝情意,更不敢……啐,她在想什么?
「观之……」韦不群很可怜地靠上去,若不是想到她是女儿身,他倒挺想要在她身上蹭一蹭。
「韦爵爷,请回吧!晁观之可不想再受无谓流言所累。」她拉开门便要入内,他却早一步将门踢开,硬是挡在她面前,一张无辜哀怨的嘴脸贴在她眼前。
「观之,不要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要放出流言……啊啊,是故意的,但是,妳要听我说啊,我还没说完……」呜呜,别急着走嘛!
他知道他的作法错了,现下他不就负荆请罪来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拨开他企图拦住她的手,细长的眸子不悦地一瞇。「你倒说说,你故意放出那些流言究竟想要做什么?是想要置我于死地?还是你老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都不是!」韦不群恼火地吼出来,见她瑟缩一下,他急忙缓下语气。「不是的,妳听我说嘛……」
他都已经拉下脸皮了,好歹她也听他解释。
晁观之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斜睨着他。
看着她颇为期待的目光,韦不群困难地咽了咽口水。
深深地暗吸了口气……不够、不够,他得要再多吸几口……
啊啊,不行了,他头昏脑胀,他好难受……他说不出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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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观之面对韦不群的无言,不禁摇了摇头,欲推开他往内走,孰知他竟扣住她的手,一把将她往怀里拉,压根儿不管她脚边的小黄正虎视眈眈着,眼看着牠一口利牙就快要再咬上他的腿……啊!咬住了……
她狐疑地挑起眉,然而全身却教他的蛮力给箍紧,连想要抬头瞧他都不成,只能乖乖地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跳得有些急促的心跳声……他也觉得紧张吗?
别以为就这样搂着她,什么话都不说,她便会懂了?
韦不群紧张地抿着唇,喉头紧缩着,扣在她腰际上的手早已一片汗湿。
他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求她赶快明白吧,不要逼他说出口,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啊!
「你到底要说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喃喃低语在他的胸口迸现。
这个男人明明就挺纤瘦的,怎么却是一身蛮力?
「我……我拒婚,不要那皇帝老头替我做主赐婚,所以那老贼生气了,打算要将我发放边疆;边疆一去,咱们往后可能就见不着面了……」
「那又怎么着?不是流言吗?」闻言,她蹙起眉。
「不是,那是真的。」语调软得有些心虚,但他仍努力说得真实一些。
「那……你想要怎样?」跟她说这些有用吗?她又不能为他做主,更不可能帮上他什么忙。
再者,他是功臣,皇上不可能如此绝情吧。
「若是……我现下赶紧成亲,说不定那皇帝老头会看在我成亲的份上,打消将我发放边疆的念头。」他舔了舔发干的唇,觉得浑身没劲得快要昏厥了。
闻言,晁观之一愣,感觉心头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换言之,他是在……是吗?不是她会错意吗?
「你直接同公主成亲不就得了,何必绕这么大圈子?」她没好气地说。
「她不成,她不是我想要的女人,我没有办法和她共度下半辈子,我要的女人,要懂我、怜我、惜我、爱我;最重要的是,她还可以陪我把酒看日出……」说到最后,几乎化为无声的呢喃。
她一愣,瞪大水眸。「你想要同谁成亲?」是她吗?
「我……」还要他说?
怦怦……可恶,这吊诡的声音怎么又开始吵他?是嫌他还不够烦吗?
「你的心跳很吵。」她突然地说。
「嗄?」韦不群一怔,有些干涩地说:「我的心跳很吵?」
难道这纠缠他许久的吊诡声音是他的心跳声?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不耐地催促着。
「我……」暗吸了口气,韦不群用力地闭上眼,彷若用尽气力般,喘着声道:「观之,我先前之所以放出那些流言,是因为我想要逼妳就范,我以为这么做,妳便会因清白被毁而委身于我,就会同我一道留在京城。」
他豁出去了,他真的已经豁出去了!
「好。」几乎是毫无考虑。
「嗄?」他绝望的眼蓦地张开,微微拉出些许距离,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就……就这么简单?她不是说了,是她二哥做的主,她不能拂逆违抗,所以她是非出阁不可,怎么……
晁观之微恼地别开眼,逃避着他傻愣的双眼。
「待在这里,我可以不用急着出阁,有你当挡箭脾,我可以无后顾之忧。」她嘴硬地说。
她才不让他知道,她等他这句话已经等很久了。
倘若不是对他有意,她为什么要放任他上亭台,又与他把酒到天明,甚至与他同床而眠?
起因在于他的随性,可久而久之,她也教他同化,认为这般的相处也无不可;但是日子一久,她却教他深深荼毒感染而不自知,他就像是无色无味却又伤人于无形的剧毒,待她发觉,已是回不了头了。
韦不群沉默半晌,艰涩地说:「妳的意思是说,想要知道我的心意,只是纯粹想拿我当挡箭牌?」不会吧?她好狠的心,居然说得出这般残忍的话,他要哭了,他会哭死……
她只是想要利用他……呜呜,可好歹还想要利用他,总比瞧都不瞧他一眼好,再者……他可以抢。
可不是吗?大哥说的,先抢再说,
但是,他已经好久没干这勾当,不知道还上不上手:若是有些生疏,就太对不起观之了。
早知道有一天会落得抢新娘的下场,他肯定会想法子练个几回。
「就是如此,你……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她推开他有些发烫的胸口。「小黄,咱们进屋去。」
啃在他腿上的黄狗松了咬得有些发酸的嘴,欲随着主人入内,蓦地感觉围墙那头似乎有着什么东西,身手灵活地伏地,呈备战状态。
「小黄?」她敛眼瞅着牠,随即顺着牠的视线探去,果真见着一抹几乎快要融入夜色的身影。「有人!」
「什么?」正思忖着要如何抢她的韦不群蓦地回神,顺着她的目光探去,果真见着一抹与夜色同色的身影朝他飞袭而来……不,是朝晁观之而去。
韦不群眼明手快地挡在身前,软掌如舌信,轻易地取下长剑,反手一扣,再将那抹身影给摔了个方向,狼狈地摔落在亭台一隅,他整个人快步挡在她的面前,就怕贼人还有伙伴。
「谁?」他怒声大喊。
悲鸣声传来,不难分辨是个女儿身。
「公主?」尽管没瞧着脸,但光是这声音……韦不群咬了咬牙,恼怒地说:「别以为妳是皇亲国戚我就动不了,谁要是敢碰着我的亲亲观之,就算是天皇老子,我也要他付出代价!」
他一生没有贪求过,就唯独贪求她,谁要是敢伤她,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认知,他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站在他身旁、依旧有几分醉意的晁观之不禁瞧得有些失神,见他掩在长睫底下的骇人杀气,就如当年她救他一般,那股深藏在骨子里的冷冷杀气。
同他玩在一块儿三年,老是见着他的嘻皮笑脸,真要忘了他是个沙场武将了。
「韦不群,我非杀了你不可!」
朱清云紧咬着牙,奋力跳起,直往他袭来;就见他不闪不躲,却已暗暗运足了劲,在旁瞧见这一幕的晁观之不由得劝阻。
「你不可以,她是公主!」杀了公主,是要株连十族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谁要她想动妳?」他异常冷诡的嗓音传来,教她心头闷然作痛,侧眼探去,惊见他勾人的桃花眼染上冷情的红雾,教她心神俱裂地骇惧着:眼看着公主逼近他,而他竟义无反顾地准备与她对上……
「清云!」
突地,一道女声传来,身形在空中拦住了朱清云,硬是将她给擒到一旁。
「妳放开我、放开我!」
「妳给我住口!」那人随即往她的颈项一拍,教她双眼一合梦周公去,她才转身对着有些傻愣的两人说:「真是对不住,我这堂妹就是这般倔性子,还冀望二位千万别见怪,也别同她一般见识,我在这里同二位说声抱歉。」
「不。」回过神的韦不群有些啼笑皆非。「敢问妳是……」
「我?」那人一身劲装,一双眼笑瞇瞇地说:「我有可能成为你的二嫂,希望你可以在你二哥面前为我美言几句,说我……不小心救了你一命。」
「呃……」听她这么说,他反倒是认为她是有预谋的。
「我先走了。」她拱了拱拳,扛起昏厥的朱清云随即跃下亭台。
转瞬间,亭台又恢复了原本的静默,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观之……」他勾起笑脸对她,却教她结实地刮了个巴掌,不禁微愣地抚上发辣的脸颊。「观之……」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有人阻止,你会落得什么下场?」她颤声骂着。
「我没来得及想那么多,我只想着我要保护妳,所以……」见她美眸淡噙着泪水,他二话不说地将她搂进怀里。「妳别哭啊……妳要是掉泪,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那就不准你往后再放肆!压根儿不想想后果……」她气得掉泪。
「对不住,我往后再也不敢了……」唉,真的哭了,教他好心疼。
微微拉开一点距离,看到她蓄满泪水的细长美眸,他不禁叹了口气,轻轻地吻上她的颊,吻去一脸咸涩;吻着吻着,不自觉地贪求更多,于是乎……朝梦境而去,探寻着如梦境般柔嫩的唇……
「你们在那边做什么?」蓦地,晁骁久的声音传来。
韦不群不禁暗咒了几声,随即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你做什么?」她微愕。
「抢亲啊!」他做得不够明显吗?
他自亭台跃到围墙,脚步一个踉跄,发觉自己的脚上一抹热意,定睛一瞧,竟是血……
「这这这……」
「小黄咬的,你方才一点感觉都没有啊。」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见二哥已爬上亭台,连忙提醒地说:「再不快走,二哥就要追上了。」
「可恶!」韦不群咬紧牙逃逸,不痛不痛,只要抱得美人归,他一点都不痛,但是……那一只狗,他绝对不会放过牠的!
现下先走,往后多的是机会……可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一道灵光闪过,他惊讶地问:「观之,妳不挣扎吗?」
「你认为我该挣扎吗?」她好笑地反问。
「当然是不挣扎的好。」他顿了顿,干涩地说:「可妳自己得要明白跟我走,妳就是我的人了……」
「我……」
她的话教身后晁骁久的暴怒吼声掩过。
「姓韦的,你胆敢带着我妹子走,我就去官府告你!」晁骁久在后头追骂着。
「我就是官,你有本事来告我,信不信我买通所有的官!」韦不群恼火地边跑边回答。怎么到了这关头,晁家老二还要再吵他?害得他连观之到底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可恶!真教人火大。
别以为他不能压他,他只是不屑这么做而已,若不是看在他是观之的亲二哥,他才不会这般容忍他。
「你这个恶官!」
「我从没说我是好官!」韦不群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
「你这混蛋!」
「你才是混蛋!」
「韦不群,我杀了你!」
「你别在大街上喊我的名字!」到时候,岂不是又要闹得满城风雨了?
「我偏要……」
韦不群恼火地往后咆哮:「你能不能别再跟了?」
可恶,整条街都知道他今儿个夜里干了什么勾当,若不是看在他是观之的二哥份上……瞅着将双手环抱在他颈项上的美人儿,他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赶着回家呢,怎能教这么一点小事给拦住?
不管腿上正淌着血,他卖力地往前冲刺,将晁骁久远远地抛在后头。
夜深人静,寂静的街巷依旧寂静,只剩晁骁久愈来愈淡的咒骂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