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倪镜笑着摇摇头。她是爱他爱得要死才对。
“绝对有可能!”倪照十分看不惯他的笃定。“她的母亲翠川琉璃子在她十二岁时投海自尽,十二岁是个可以懂很多事情的年纪了。
需且在日本警方赶到时,她的笔录总是反复着——都是倪潋滟害的!倪潋滟杀死了我妈妈、倪潋滟害我没有妈妈、我要去台湾找倪潋滟报仇等等,这全是一个孩子在失去唯一挚爱的时候所发出最沉痛、最悲愤的呐喊,你说,她会不恨咱们倪家人吗?”
倪镜听了也不自觉的操心起来,但是更多排山倒海而来的情绪感受是不舍与怜惜,他心疼她的遭遇,可是他没有在倪照他们面前表现出来。
“金南调查来的资料,绮罗是她妈妈不顾众人反对,与家人决裂所生下来的,所以当琉璃子一死,没有任何亲人愿意出面,她便成了孤儿,住进孤儿院,在这期间,老娘暗中替她安葬了母亲,出钱让她看心理医生,却又不敢让她发现。
“而且老娘一直用匿名资助人的名义照顾她,看了几年心理医生,情况有些好转,至少,她不会一直再想来台湾找倪潋滟报仇,她情愿放弃一切,平平淡淡的过她自己的日子。”
“那她究竟为了什么来台湾?”倪镜在听完倪辙的话后,不解的问。
“不知怎么的,她打听出她的匿名资助人在台湾,所以很讽刺的,她这次来台湾不是来报仇,是来谢恩的。”倪照摇头笑道,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
“哪里知道这次来台湾会遇上倪家人,而且被倪大少爷撞得失去记忆,现在居然还住在他家里,要是她回复记忆,你说,绮罗会怎么样?”倪隽抛给他一个难题。
倪镜沉吟不语。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他说过要帮绮罗找回失去的记忆,但是现在他已没有那个勇气跟决心。
“我说她会杀了老娘跟你。”倪辙手指着沉默的男人。
“有可能,琉璃子会死,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老娘,而且谁知道在琉璃子生前说了多少不利于老娘的坏话,绮罗不知听了多少日,不然她不会在失去母亲时,喊着要找老娘报仇,所以,我想她要是回复记忆,她第一个会找老娘开刀。”倪照猜想。
“那是倪潋滟的报应,她活该、罪有应得。”倪镜冷酷的说。
听他这样说倪潋浅,倪辙不爽的跳了起来。“你也差不多,你撞得她头壳出了问题,又趁人不备的时候上了人家,我觉得她会更恨你。”
“对,她要是折磨你,也是你的报应,你活该、罪有应得。”倪隽以他说过的话来回敬他。
“她不会的。”绮罗说她爱他,事情不可以这样发展,尤其在他的心沦陷于她的崇拜、依赖与热爱后,她不能这样对他。
“我说她一定会!”倪辙斩钉截铁的说。“她恨不能将老娘碎尸万段,而你这个仇人的儿子还占她便宜,她不可能不恨你。”
“所以我们今天来,就是要你想办法把她打发走。”倪照说出此行的目的。
“为什么要她走?错的人是倪潋滟,要走的人不该是绮罗,你们应该叫倪潋滟滚才对!”要绮罗走,他办不到。
“这不是老娘的错,老娘当初根本不知道俞慕槐跟人同居,是俞慕槐骗了她,最后在琉璃子以死作威胁下,又抛弃老娘回去日本,还生了一个小孩。
“不过,俞慕槐早就变心,是琉璃子拴不住丈夫的心,又不是老娘从中做梗,叫他离开后再回来台湾,她凭什么把一切过错推给老娘?而她的死也是她自己选择死亡,并不是老娘推她下海,根本不关老娘的事。”倪辙替母亲辩解。
“那你是说,绮罗应该失去母亲,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尝到人世间最大、最悲的死别痛楚?”倪镜激动的问。
“这你应该去问绮罗她妈才对。是她让绮罗尝到这种痛苦的,她可以不用死,但她自私的选择死亡来结束她自己的痛苦,她只想到自己的解脱,完全把绮罗抛在脑后,绮罗失去母亲不该由老娘来负责,应该是琉璃子背起这个过错才对!”倪昭强势的说。
“你们可以为倪潋滟制造很多脱罪的说辞。”倪镜反驳,老二的说法对绮罗而言,太残忍了!
“这是事实,琉璃子可以选择不死,绮罗自然不用尝到丧母之痛,我们不是替老娘脱罪,只是说实话而已。”倪隽声援他的二哥。
“没错,要怪就怪她自己母亲自私,不能把气出到老娘身上。”倪辙出言道。
“总而言之,你早点把绮罗打发走就对了,反正你也很讨厌女人不是吗?”倪隽下了最后结论。
他是讨厌女人,但是她例外!“办不到,要消失的话就叫倪潋滟消失。”
“你到底在僵持什么?”倪辙大喊。“你老说绮罗串通老娘要陷害你,对她一副欲除之而后快,现在好不容易我们三个都挺你,赞成你解决祸害,怎么你又反常不让她滚了?”
倪镜心一惊,抿唇无语,他还没有打算跟人家说他已经迷上那个失忆的女子。
“镜,你爱上她了。”倪照开口,并不是以询问的语气,而是笃定的直述。
“他爱上她了。”倪隽也很同意的点点头。
“镜,你在搞什么鬼?你不是说你不会爱女人吗?你不是很看不起我们三个,怎么你现在也躲不过,莫名其妙的跌进去啦!”倪辙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对!我没有用可不可以!”去他的,丢脸透了!
“不可以!”倪照突然冒出一句话。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
“你当然这么觉得,因为你已经陷进去里面了。”倪照回道。
“镜,要嘛你就谁也不要,可你一挑就选个最棘手的。”倪隽头疼的说。
倪镜不以为然的挑眉,“棘手?我可不以为有什么棘手,我们进行得很顺利,真要说棘手的话,那一定是倪潋滟。”
“你挑谁都可以,就是不要挑绮罗,她视我们倪家如死对头。”倪辙危机意识高涨。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倪镜一个人孤军奋战。
“那是现在,你怎么知道她以后不会知道。”倪照给他致命一击。
“我……”倪镜闻言为之语塞。
“镜,她随时都有可能记起来,绮罗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什么时候引爆谁都不晓得,她的存在令人胆战心惊。”倪隽试着解释给他听。
“胆战心惊的是倪潋滟吧!”倪镜冷笑。
倪辙不满的问:“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扯到老娘?”
“你怀疑我们是老娘派来的说客?”倪隽若有所思的问。
“难道不是吗?”倪镜反问。
“当然不是。绮罗果然让你完全晕头转向。”倪照冷声的开口。“老娘要是派我们来说服你打发绮罗走,她当初何必硬是把绮罗塞进你家?”
“老大,用点大脑想事情好不好?”倪辙指指自己的脑袋。
照说得没错,但……“那你们是瞒着老娘来叫我离开绮罗?”
“对!老娘根本不知道我们暗中调查绮罗,而且她将绮罗视如己出,怎么可能会要她走。”倪隽老实的说。
“这样说来,我不必理会你们的自做主张。”就算是老娘他也不会买她的帐。
“你非理不可,绮罗随时都有可能记起一切,我们不晓得她会不会伤害老娘,所以不管她记不记得起来,我们都不能冒这个险。”倪照坦言,他们就只为保护自己的母亲。
“你不觉得你这样说很自私吗?”倪镜的脸色黯了下来。“你们只想到倪潋滟,你们有为绮罗设想过吗?她是孤儿,无依无靠,一个人来台湾寻找恩人,却遇上一场车祸,失去记忆。
“她就像一株失根的兰花,找不到她能落地生根的地方,现在好不容易遇上我,我愿意给她一个归处,你们却要我放弃她,让她继续飘零,我甚至可以说,倪潋滟又再度剥夺了她的幸福,因为你们是为了倪潋滟而要她再当个无依的孤儿。”
“我是很自私,但是为了我自己的母亲,我可以自私,我也必须自私,我不容许有人企图伤害我的母亲。”倪照严肃的说。
“我也是。”倪辙正经无比的宣示。
“我们欠老娘太多,现在才开始要弥补已经算迟了,所以,在未来的日子,我们只要她快乐的活着,无、论、如、何!”倪隽的态度很坚定。
“你们把倪潋滟快乐存活的基础建筑在我和绮罗的痛苦上?”倪镜不可思议的问。
“镜,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过不久你就会忘了她,爱上别人的。”倪照放软姿态。
“说得容易,你们先做给我看。”倪镜冷冷的说。“如果你们能抛弃你们的情人,我也可以。”
“镜!”三兄弟困扰的齐声道。
“做得到吗?”倪镜笑道,但他的眼神却是冷的。
“你这是在强人所难。”倪隽皱眉道。
倪镜极其讽刺的笑道:“强人所难?你们不也是?”原来他们也知道什么叫强人所难。
“这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倪辙不满的回道。
“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倪镜嗤道。“你们要我抛弃女朋友,我只要求你们跟我做同样的事,这很公平。”
“这一点也不公平!”倪照发火。“我们的女朋友可没有你的绮罗这么难缠。”
“我可不觉得她哪一点难缠。”
“你是当局者迷,我们是旁观者清。”倪隽辩道。
“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只是把自己办不到的事强迫我做而已!不要用那种话来推卸责任。”倪镜不吃这一套。“要我放弃绮罗,可以,只要你们也跟我一样孤独。”
“好,你的意思是我们谈判破裂?”倪照沉声问。
“根本没什么好谈。”倪镜也发起火来。
“镜,要是这样,别怪小弟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绮罗敢碰老娘一根寒毛,我会宰了她!”倪辙一张俊脸重重拉下,表情阴狠的宣布。
“你要是这么执迷不悟,我事先警告你,看好你的女人,让她别想动老娘的歪脑筋,否则不要怪兄弟我翻脸无情。”倪照话一说完,随即同倪辙挥袖而去。
从商的倪隽圆滑度最够,他望了老大一眼,叹气道:“有必要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几个月的女人,坏了几十年的兄弟感情吗?”
“隽,我也不想这样,这是你们逼我的。”倪镜望着老二跟老四离去的背影,眸光黯淡。
“绮罗她不是你该爱的女人。”
“那谁才是我该爱的?”倪镜冷静的反问。
“除了她,谁都可以。”倪隽回答他。
“这么多年,我的身边有太多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的女人,但没有一个我真正把她放入眼里,她们对我而言就是纨子弟的消遣磨时问的娱乐品,除了绮罗,这个不顾我反对、不理会我的抗拒,硬是走进我心里的女人,她是三十多年来的第一个。”倪镜在他面前剖析心事,希望他能理解。
“镜,我知道,我们是过分了,自己做不到的事,却要求你必须做到,这并不公平,也不合理,但是只要一想到老娘,我们又不得不这么蛮干,只因为我们不愿让自己的母亲再受伤了。”倪隽平心静气的说。
“镜,答应我,如果你非要绮罗不可,那么别让她想起任何事,这样……她是不可能爱你的,我们也会尽量让老娘别跟她接触,记住,别让她想起任何事。”
有可能吗?倪镜望着他,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一旦她回复记忆,他就会失去她,真是这样吗?连隽也这么认为。
“绮罗到哪里去了?”
倪镜一回到家里看不到自己小女人的踪影,心里莫名其妙的一阵发慌。
“绮罗小姐跟倪夫人出去了。”徐福回答。
“妈的,她又带绮罗去哪里?”倪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想起兄弟们说过的话,焦躁的扯开束缚在颈上的领带。
“不知道。”
“你不会问一下吗?”倪镜不悦的眼神扫向他。
“我想跟倪夫人出去没什么关系,她这么疼爱绮罗小姐。”又不是跟别的男人出去,真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徐福纳闷的想。
“怎么会没什么关系!倪潋滟才是最危险的。”倪镜粗声粗气的说。
倪潋滟那女人该不会又带绮罗去看她爸爸的坟吧?
他愈想愈不对劲,看了看墙上的钟,又望了望大门口,然后凶恶的眼神落在徐福身上。
“以后不准让倪潋践踏进我家半步。”她口头警告。
“可是她是你的母亲啊!”徐福为难的说。不孝子,居然不准自己的妈妈来家里,真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
“我管她是谁!”绮罗要是常跟她去俞慕槐的墓那里晃,难保她不会想起什么来。
“镜!”
在徐福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时,一个女人清脆喜悦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倪镜赶快把摊在长桌上的报纸拿起来,遮住脸,假装很专心的阅读。
是倪潋滟带绮罗回来了。
徐福看他这模样,觉得他不去演戏跑去当建筑师真是太可惜。
“镜,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家啦?”他是不到七、八点不回家的人,怎么今天才五点多就回家了?绮罗飞奔至他身边,坐在他身旁,搂住他的颈项。
“别吵我看报纸。”倪镜拨开她的手。
“偏要吵你!”她噘起小嘴。“而且大少爷你把报纸拿反了。”她抽开报纸,把它转到正确的方向,才还给他。
“我先下去了。”徐福憋着满肚子爆笑的冲动离去。
“我不是说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得这么亲密吗?”倪镜拉掉她勾在他颈上的手,他好像已经可以听到徐福跟那群菲佣的笑声。
“不管!你这个不准那个不准,在外面说会害你没面子,在自己家里你又有什么好顾虑的。”她执意的又把手挂在他颈上,而且搂得死紧,让他扯也扯不掉。
“倪潋滟呢?”他要跟那个女人“好好”谈谈。
“她在停车。”
绮罗话声刚落,就有一阵悦耳的女声传来,“我在这儿!”
倏地像一阵风,倪潋滟席卷到他们身边。
“儿呀!听说你在找娘。”
“我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倪镜自沙发上站了起来。
倪潋滟听了心花怒放,她儿子居然说有话想跟她说,这可是第一次这么主动,她受宠若惊的眼眶含泪。
“我也要听。”绮罗勾着他的手臂说。
“不行!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倪镜拍拍她的脸颊安抚。
“镜——”倪潋滟贼笑兮兮的瞅着他。
她还笑得出来!倪镜瞪了她一眼,扯开绮罗的手臂,走向书房。
“绮罗,你乖乖,我去跟我儿子谈点知心话,等一下我们再陪你吃晚餐。”倪潋滟拍拍她的肩,然后踩着雀跃的脚步离去。
“哎……”好吧!让他们母子俩好好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