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想结婚。”周诗薇坐在父亲对面,垂下视线,以平静的口吻说。
“哦?”周慧拿下老花眼镜,把报纸摺起放在膝上,正眼看着她。“跟谁?”
“你不是一直在帮我安排相亲人选吗?”她轻扯着嘴边的苦笑。“我相信爸爸的眼光,就让爸替我决定。”
“你以前一直很反对我帮你物色对象的。”周慧仔细的看着女儿脸上的表情,那分明写满着无奈跟哀愁。
“现在不一样,雨晨十岁了,她需要一个爸爸。”她轻轻的说。
“不是吧!因为范礼鸿又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了……或许该这么说,他从未从你的生命里消失。”周慧一双精明的老眼看穿了一切,十年的岁月依旧洗不掉诗薇对范礼鸿的眷恋,从她时时望着雨晨神似父亲的深邃黑眸就知道了,她看的不是雨晨,而是那个一直在她心里的范礼鸿。
“爸!”她不支的垂下头。什么都逃不过父亲锐利的眼睛,他一直都知道她的情有独钟,但他又何苦这么直接一刀的割开她,她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伤痕累累了。“我求你,救救我,就像十年前一样,把我从范礼鸿的漩涡里带出来……如果必须看着他爱别的女人,我宁愿选择离开他,在没有他的地方爱他。”
“傻诗薇,十年了,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还不能让你忘记他?”周慧长长的叹气。
“因为……爱上一个人只要一秒钟,但是忘记一个人,也许需要一万年的时间。”周诗薇痴痴的说。失去仇剑羽,范礼鸿自告奋勇为她疗伤,但是失去范礼鸿以后,再也没有出现一个男人当她的止痛药,可就算一辈子情系范礼鸿,她也甘愿,这就是她周诗薇最倔强顽固的个性使然。
“好吧!世界上多得是好男人,他们绝对会比范礼鸿更爱你,我会挑一个最好的来当你的止痛药。”周慧妥协了,因为与其让诗薇再为一个情场浪子耗费青春,还是选一个好男人来淡化她的伤痕。
“谢谢爸爸!”周诗薇低下头,轻轻的垂泪。
诗薇要结婚,而对方只是一个小诊所的牙科医生?!
这枚红色炸弹丢得让神翼高层众人惊愕,尤其是范礼鸿在拿到刚印好的请帖时,他觉得自己瞬间魂飞魄散,茫乱得找不到方向。
“诗薇可真是迫不及待想让你的孩子叫别人爸爸。”秦素素似笑非笑的看着请帖上甜蜜的新人照。认子风波第三天就急着嫁人,她想那么早就摆脱麻烦,没那么容易!
范礼鸿瞪着请帖上偎在男人怀里低眉轻笑的周诗薇,一连三天失眠下满血丝的双眼,正熊熊燃烧着嗜血般的怒火,双拳愤怒的握紧,捏皱手里印有新人照的请帖。
她十年前匆匆的走,把他还有一点温暖的心跟感情的灵魂连带偷走,所以他无心的荒诞了十年,失去灵魂的肉体完全由欲望所掌控;十年后她又匆匆的回来,他像找回失落已久的心眼灵魂。
这几天,范礼鸿一直难以自拔的陷进回忆里,打开记忆库,那个被他埋在底处的情感破土而出,诗薇还是那个惟一能让他心软的女子,过往的点点滴滴不断回流,往往一想就是一整晚,那些美丽妖娆的情人们没有给他留下一丝记忆,一直都有更美的、更新的情人取而代之,惟有诗薇……就像十年前她离去的那一夜,他所得到的领悟,诗薇是他最钟爱的!
“承认吧!早在十年前你就已经爱上她了。”仇剑羽走到他面前,眸光紧盯着他不放。“去把诗薇带回来,她会生下雨晨,那就证明在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是你!”
“不,诗薇爱你,她亲口告诉我……”范礼鸿胸口一窒,他可以骗得了任何人,让人们以为他是个无情的浪荡子,但是他骗不了他自己,二十岁时的他抗拒不了诗薇,三十岁的他居然还是没有长进!
“当我看到雨晨时,我就知道她不爱我,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不可能自毁前程坚持生下一个不爱的男人的孩子。慧长老是何等厉害的人物,我在想要不是诗薇用自己的生命威胁他,他是不可能让诗薇生下雨……”
“够了!仇剑羽!”秦素素忿忿的打断他。诗薇不能永远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不要看到诗薇幸福!“周诗薇爱的是你,她自始至终爱的人都是你!”
仇剑羽的话带给他一丝希望,但是秦素素又再让他绝望,范礼鸿沉重的坐在椅子里,思索着自己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是放她走?还是留住她?
“鸿,就算诗薇对你而言有那么一点特别又怎么样,我可不相信你会为了她放弃你自由自在的生活。”秦素素坐在他身边,用力的盯着他的眼睛,她要激得他清醒,要他明白他只是太久没见到诗薇,偶然一聚的火花只是勾动一时的兴奋澎湃,他不是真的没有她不行。
“素素……”仇剑羽想制止她。
“你闭嘴,为什么就不能让诗薇去过她平凡的生活呢?诗薇会选择这个牙医师,证明她只想要平淡跟安定,你这么努力的煽动红去破坏她做什么?”秦素素话一转,凌厉的眼神再一次确认的望向范礼鸿。“你认为自己能永远爱诗薇一个人吗?你敢说自己不是被一时甜蜜的回忆冲昏了头吗?”范礼鸿看了她许久许久,却始终无法给秦素素答案。
“鸿,让她去吧!如果你真的爱过她、如果你真的珍惜年少时光,你更应该祝诗薇幸福,因为你没有把握坚定的守住承诺,诗薇是多么性烈的女子,她要的是绝对的专一的男人,要是你办不到,就别成为她通往幸福之路的绊脚石!更何况,你又如何确定她现在真的要你,就算你有意,但落花也许无情!”
范礼鸿闭上眼,只说了一句,“素素,你真的是怕死我会去找诗薇对吧!”
秦素素脸色一白,身子轻微的颤抖。红就是红,说他无心,其实他比谁都还要敏锐!
“妈——”周雨晨打开母亲的房门,探进头来。“我可以进来吗?”
周诗薇立刻锁上音乐盒,有点手忙脚乱的放进梳妆台的抽屉。“进来啊!”
周雨晨关上房门,走至母亲面前,坐在床沿,大眼睛直直盯着她。“你明天真的要嫁给那个庞叔叔吗?”
“庞叔叔是个好人,他会好好照顾我们母子俩的!”周诗薇眼眶又是一红,但她还是努力把泪水忍住,伸手摸摸女儿粉嫩的脸颊。
“我不怀疑他是个好人,我只是怀疑妈妈嫁给他的动机。”
多厉害的小女孩,跟她精明的爸爸多么相像!“我想留住你。”周诗薇叹了一口气。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周雨晨细细的童音清脆道,“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要逃开‘他’吧!”
“雨晨!”她有些慌乱又夹带着些恼怒的瞪着女儿。
“我不想叫他爸爸,他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没有养过我、教过我……”
“你不能怪他,是我瞒着他偷偷把你生下来,范礼鸿什么都不知道啊!”
“为什么我要被你‘偷偷’生下来呢!”这是她恨那个男人的开端。
“雨晨,要怪就怪我,别怨他……”周诗薇揽过她,将她抱在怀里,再止不住夺眶的泪水,阵阵抽泣道。
“妈,听到你为他辩解,我的心好痛,但是,这代表你爱他不是吗?”周雨晨推开母亲,眼睛也是装满泪水。“我一直都是最乖的孩子,只要妈妈过得开心,我可以忍耐一切,所以你当战地记者,我怕得要死但也装得若无其事,不想你担心,我希望妈妈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我现在很清楚的知道,你并不想嫁给他以外的男人,你很辛苦很辛苦的暗暗爱着他!”
“雨晨……”周诗薇愕然的望着她,一个小小的孩子怎么能看得这么透彻?
“妈,如果……”她吸着泪水,忍着胸痛说道,“如果你爱他的话,那就把他抢来,不顾一切的把他留在你身边,你有比其他女人更有利的筹码,那就是我!我是……是他范礼鸿的女儿!妈,只要你快乐,就好好利用我这个筹码,把他抢到你手上,牢牢的抓住他!”
“你不是筹码,你是我的女儿!”周诗薇用力的抱紧女儿颤抖的身体,她知道雨晨恨范礼鸿,但是她竟然肯为了她这个母亲委屈自己,她何其有幸拥有雨晨这么好的孩子。
“爱他就鼓起勇气告诉他!爱他就不择手段的去争取他!”周雨晨咬着樱红的唇瓣道。
“不……我有你就够了。”不是绝对的惟一,她宁愿是零!
你说谎……说谎啊!周雨晨伤心的想着。
他看清了素素,但是范礼鸿不能否认,素素揪住了他的痛处。
范礼鸿高悍冷漠的伫立在人群之间,原先伊集院枫准备和琳达的结婚场地倒顺手转给慧长老嫁女儿,所有神翼的高层都得应邀出席,他当然知道慧长老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就是想让众人看到周雨晨也跟着母亲嫁过去,他别想去抢。
女人围绕着他,但范礼鸿一反常态的冷,那个语带轻佻、眼间流转着挑勾的潇洒神采、嘴边那抹邪气不羁的笑容,此时全不复见,他知道他该笑,但他就是不想笑。
“你出来!”打扮成花童的周雨晨走到他面前,抬起头,用和他一样冷的眼神看着他。
范礼鸿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看着他的……孩子。
周雨晨转身就走,也不回头看他有没有跟来,但范礼鸿慢慢的抽出口袋里的手,跟在她身后。
来到无人的阳台,周雨晨把今早从母亲房里偷来的音乐盒拿出来。
“你要给我吗?”范礼鸿自嘲的看着她。当拖油瓶之前给他这个“老爸”临别赠礼?
“这里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吗?”周雨晨笑也不笑的反问。
没有礼貌的小鬼,再怎么说,没有他哪来的她!范礼鸿接了过来。“上锁了?”
“难不倒红翼骑士吧!”周雨晨稚嫩的童音挖苦他。
他抬了抬眉,然后拔下阳台上装饰用的小铁丝,才刚插进去就喀的一声打开了。
有一首英文情歌的旋律流泄出来,Take my breath away,范礼鸿倏地挑高眉,低头问她,“这是诗薇叫你拿来给我的?”
“里面全是你十年前的照片对不对?”她猜得没错吧!
“该死的,现在是老子我在问你话,说,这是不是你妈叫你拿来给我的?”范礼鸿有些失控的拉高音量。
“不是!”周雨晨清亮的大声说。“她想藏起来一辈子不让你知道!”
“这个笨蛋……你妈是个笨蛋!”范礼鸿低沉的嘶吼。
瞧!今晚的范礼鸿笑得多开心,比她这个当新娘子的人还开心。
周诗薇食不知味的吃着精致佳肴,黯淡的眼光不时飘向隔壁桌的带笑男子。
主婚人、证婚人、男女双方的家人、男方的同学跟友人都发过言,现在该由女方的友人发言了!范礼鸿拿起汤匙,敲响玻璃杯,主婚人把麦克风递给他,然后他大大方方的站起身,微微向众人鞠了躬,偷偷的向震愕的周诗薇眨眼睛,脸上全是不怀好意的笑意。
“新郎官,我想我是这个世界上跟新娘最要好、最亲密的朋友。”范礼鸿拿起麦克风,首当其冲就拿新郎开刀。
周诗薇苍白着脸,瞪大眼睛看他。
“怎么说呢?唔……我想新郎官还没那个时间‘知道’新娘的三围吧?”
“红,你在说什么?”秦素素和在场所有人一样瞠目结舌。
“我和新娘相识甚早,早在十年前,新娘十六岁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她,那时新娘是正值青春期的少女,浑身散发着青春洋溢的气息,发育中的三围是三十二、二十四、三十二,是克莉斯汀迪奥少女型内衣的爱用者。”范礼鸿俊笑迷人的扫视会场内所有张口结舌的宾客。
他到底想干什么?在众人面前揭发他们曾经发生的关系?周诗薇抓着白纱的裙摆,细白的牙齿紧咬着红唇。
“那时的新娘还暗恋过这个男人。”范礼鸿伸手指向坐在同一桌面无表情的冷面男子。“不过,仇剑羽先生并不领情,他心仪的是此刻坐在他身边艳冠群芳的秦素素小姐。”
“范先生,可以了!”杜颉刚站起身,伸长手想抢过他手中的麦克风。
范礼鸿倒离开了座位,走向隔壁桌如坐针毡的一对新人身边。
“而后,我便趁虚而入,”范礼鸿一手拿着麦克风上手滑向周诗薇光裸纤瘦的肩头。“新郎官,我不只是新娘最好的朋友,我还是她第一个男人!”
“范礼鸿!”周慧忍无可忍的站起身,大声咆哮。
会场起了好大一阵骚动,谁也没想到红翼骑士竟会不顾体制的大闹婚宴。
“新郎官,我想你不会介意我曾经跟你的新娘夜夜春宵吧?”范礼鸿笑得放荡,完全无视长老们的怒斥。
“你一定要这样毁掉我吗?”周诗薇拨开他的手,站起身,仰着今晚被装扮得极为艳丽的脸蛋,冷声的控问。
“这是对你的惩罚,罚你不告而别,罚你居然想让我的女儿叫别人爸爸,罚你从不清楚的说爱我!”范礼鸿放下手里的麦克风,掏出装满两个西装口袋的照片。
“这……怎么会……”
“妈!”周雨晨举手自首。“是我偷了你的音乐盒,拿给……爸爸的!”
这个小女孩居然叫范礼鸿爸爸?!众人讶动不已,纷纷低头议论纷纷。
“你好傻,竟然想瞒我一辈子……”范礼鸿当着新郎的面,将愣住的周诗薇整个纳进怀里。“为什么不说你爱我?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害我一直以为你爱黑,猛吃他的醋!”
周诗薇啜泣起来,她想念他,她一直想念他的胸膛、他的臂膀,她在他的怀抱里重温旧梦,果然,还是一如从前般的温暖。
“你说那些照片是帮你们学校的女生照的,骗人,其实是你自己想照的,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范礼鸿捧着她的脸,那双发亮的黑眸就像十年前全装满了款款深情,但是她知道吗?这不是肉欲的朦胧,而是情爱的缠绵。
“那时候在你身边的不只我一个人啊!”
“那时候在我身边的只有你一个人!”
周诗薇惊诧的瞪视他,跟所有人一样,皆屏气凝神的说不出话来。
“除了你没有别人,跟你发生关系的那时候我没抱过别的女人,我可以对着长老们发誓,那是我到目前为止最专一的一段时间。”范礼鸿在她眼前,堂堂举起手。
“范礼鸿,我要的是完完全全的爱,绝不跟任何女人分享你,如果你办不到就请你放开我。”周诗薇的热泪爬满娇艳的面容。
“爱情是一场赌注,诗薇,你敢赌吗?”范礼鸿抹去她脸上的泪痕,笑道。“太多山盟海誓在恋情变调后成为笑柄;多少对信誓旦旦的新人在天主跟众人面前发誓一辈子不离不弃,却终成怨偶离异收场。如果爱情可以用言语来保证天长地久,这世上就不该有令闻者悲伤落泪的Without You!
“我是花名在外的一匹狼,恶名昭彰,就算我在众人面前割腕血誓说这辈子只要你一个也未必有人会信,或许连你自己也存疑,所以我不给你承诺,但现在的我是真心真意与你放手一搏,就看你要不要跟我赌?”
“诗薇……”她的新郎庞先生站了起来。
“范礼鸿,放开她!”周慧怒吼。“诗薇,你不要相信他,这个男人连承诺都不能给,他还能给你你想要的幸福吗?”
“妈,跟他赌!”突然间雨晨站在椅子上,童稚的嗓子大喊。“这次不是只有你跟他赌,还有我!”周诗薇绽开笑颜,放心的投入他的怀抱,新郎晃着身子坐在椅子上,众人虽不看好,却还是被这一幕所感动,响起欢声雷动的鼓掌声。
周慧从未看过女儿有如此幸福满足的表情,这是十年来她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哎,也罢,今后就好好帮着女儿跟孙女盯着这个花名远播的女婿,女儿跟孙女都“撩落去”赌了,他不相挺还能怎么办?
而秦素素则是在欢天喜地的震动声中愤然离去,白易儒随后追了上去,而仇剑羽则黯然的坐在席上。
“我爱你。”范礼鸿在她耳旁耳语。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扬起秀眉。
“大概是你的脚被玻璃碎片扎伤的那一次,那时恨不得受伤的是我,又气自己为什么没好好保护你,那种又恨又气的情绪跟心疼就是爱吧!”
“我也是从那一刻就爱上你了吧!”
“是吗?”
“那时候的你是全天下最温柔的男人,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你万分珍爱着。”
范礼鸿低头吻住她,就像他第一次吻她,用全世界最温柔的方式,周诗薇甘心甜蜜的闭上眼,觉得自己是被他万分珍爱的宝贝。
—全书完—